光缆线路巡检系统:回忆是过去进行时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6/12 14:08:10
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我生在福建建阳市小湖镇的一个山村里。确切地说,这不是一个村庄,是四面八方逃计划生育的人汇集在一起而形成的一个群落。我从母亲那里听到的村子名字一直还记着,是这里的人们自己起的,用我们家乡方言说叫做“磨石岩”,用普通话我就叫不来了。
  那是一个山谷,四面有三面环山,背山高峭;正前方是一块往下低去的山丘,也是山村的出入口。“村子”离镇上很远,甚至离其它的村子也很远,“村子”里没有任何交通工具,出入唯一的办法是步行。“磨石岩”从三五户,慢慢增加到十余户。汇集越来多的计划生育逃生者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此处易守、易逃:一是计生执法员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二是即便找到,在距村子很远处就会被村人发现,便即刻可以往后山逃去,而且入口是上坡,一条村人自己开的陌生土山路。
  村子里的住户在此大都做些简单的耕种,种的作物多为短期内能收获的,比如:青菜、玉米、土豆、地瓜等等。水稻几乎没有,家里吃的米粮是在赶集时上四五十公里外的镇上买的。赶上集日,人们通常是天一亮就去了,到夜幕方才能回到,来回一个整天。缝上好季节,村子里的妇女和孩子还能捡些山栗等野生坚果让男人带去,到集市上换米换面;或也会摘些苦菜,用沸水煮后曝干,一并让男人带上,到集市就地铺开个小摊子卖掉,换些散钱买油盐。
  村子里的人们彼此都很和善,是因为彼此怜悯的缘故吧,来自不同的地方,但却怀着同一个目的。村子里的人们彼此交流甚多,但蹩脚的语言,也会弄出不少误会。比方说,闽北人的喝茶叫“噎嗒”,然,我们浙南人听去则更像是“也歹”,好事变坏事了。自然,这是不影响感情的,因为一方听出另一方误解自己的表达后,即刻会用动作和笑容来纠正并重新表达。也有时候,小孩子们之间闹矛盾,相互间对骂,由于普通话没学到几句,因此骂着骂着就用起自己的家乡话来。你用你自己的家乡话,那我也用我自己的家乡话,彼此听不懂地骂着骂着就反倒齐齐大笑起来,结果便是哈拉啦哈啦地手拉手捉蟋蟀、捕蜻蜓去了。
  无疑,这也是最好的友谊建设方式了。
  村子里的住户有来、有去,多半是生完孩子就走的。当然,前提是生的必须是男孩。这个地方,成了越来越多生命的诞生中转站;这个地方,被越来越多的人记忆,这些记忆流向了祖国,甚至是流到了世界的某些地方、某个角落。这是没得怪怨的事情,八十年代,是一个将计划生育列为基本国策的年代。我们很多人,也就把这些定义为命了。
  母亲说我们在“磨石岩”生活了四年,但在我的记忆里总感觉不止,很长、甚至更长。当然,四五岁的孩子是不敢谈什么记忆的,我之所以会对“磨石岩”有相对清晰的记忆,据我自己分析推测,大概是后来在父母亲和姐姐们的详细叙述中得到深化和加强的。
  有时候一家人在一起,母亲总爱拿父亲来说笑,对我们说:你们的父亲啊这一辈子最大的本事就是盖草屋、砌锅灶,不说别处,就“磨石岩”一个地方吧,住四年就盖三次,你们真是有“福气”啊,年年搬新家。然,父亲则会不服气地立马接上:当时我盖的可是最坚固了,你们可还记得坑边的老李家,住不上五个月就有重新“选址”了;还有还有,那个井口的“东路人”一家,挨不过烂雨季,不等雨歇就又开始造“新屋”啦!
  我们围着火炉,哄堂大笑。
  说真话,“磨石岩”的草屋是我永生不会忘记的,我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父亲建茅屋的情景:
  选好位置后,在四个角分别埋下柱子。柱子很粗,高矮一致而且都有大叉,这是便于柱子与柱子间搭上横梁。屋子的顶部是竹条向两边斜躺,然后在竹条上铺上一层编好的茅草块,茅草是曝干的,编得比较厚也比较密,用来防风。接着就是把这一大块一大块编成篱笆装的茅草固定在预先钉好的竹条上,最后盖上摊开的树皮。通常是杉树的皮,它们相互交叠着盖在屋顶,压上较为平整的石块,同时要在四边的衡梁上在捆上木条做固定。茅屋的围墙就真是篱笆的做法了,唯一不同的是附上了塑料布,若塑料布不够,父亲就会拿来蛇皮袋代替,上面赫然印着“尿素”、“复合肥”等字样。
  茅屋十几平米,屋内通透,一床、一灶、一圆木锯成的树墩谓之为桌。
  这样的情景多半只能在电视里见到吧,或有很多人向往那种闲致的情调,向往那种简单安然。但是,当这些可以触摸的真实清贫和无可言状的苦难是千真万确住在你的生活里的时候,或又是另一番感受了。
  风雨飘摇。一晃眼,我都已经在这尘世度过二十六个春秋了,这些不可逆转的进程在我的生命中显得如此兴奋。
  那天,我在网络上去搜寻记忆里的那些地点,看到当地人儿歌里唱这么唱道:月奶只,月光光,问你住那里?住到天中央。问你借镜妆,镜妆好梳头;问你借勺漏,勺漏好舀洒;问你借扫帚,扫帚好扫厝;问你借甜罗布,甜罗布好院锅(刷锅);问你借光饼,光饼在(多)油,三碗石榴;石榴在(多)骨,三碗豆刷(末);豆刷塞牙,三碗豆牙;豆芽打索,三碗莲各;莲各坐一机,三琬芋头丝;芋头丝朝脯(干),三碗笋脯(干;笋脯(干)大张……
  好像,这些也曾被我记忆过,记忆里,当地的孩子们唱《月亮》。家在哪里呢,家在天地中央。
  苦难的岁月里,母亲常与我们说,要相信美好和幸福就在不远处。这简单的话语成了我的信仰,成了我精神的不朽支柱。回忆,好像把我和更多的东西关联在一起。在我静下来的时候,天空和大地是静的,水和灿烂的阳光也是静的,我记忆里的“磨石岩”似乎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