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男日记曲肖冰:泪洒老榆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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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年代
泪洒老榆树
王爱英
下乡第二年,我们知青点的房子竣工,一排五间,在村边。那时心气儿高,我们在房前栽了一排树,有杨、柳、榆和沙枣,统称为“扎根树”。后来我们陆续离开了后套农村。几十年过去了,这次回来,就想看一看原来住过的地方。听说房子早没了,但还是想看看,可能潜意识里,还固执地存活着知青点的轮廓。
那年冬天我没回家,村里有个叫三留宝的后生,总到知青点找我下棋,后来我才明白他就是专门来陪我的。三留宝那阵子就开始嚷嚷着给我说媳妇,还准备帮我盖新房,连地方都选好了,我觉得可笑,但三留宝却是认真的。过去的事历历如在眼前,而这个曾经给我张罗盖房娶媳妇的三留宝,去年竟撒手人寰,还不到60岁。前几年我回村时,我们还一起喝大酒,孰料人生苦短,这人说没就没了。
当年一起挖渠、打堰的小后生,现在都成老汉了,却仍在田里劳作。人不能两次涉过同一条河流,我却在村里同样的地点两次碰见裴玉小。他父亲裴七十二,当年给村里看瓜地,我们去偷瓜,被老汉逮个正着,也算是一桩趣事。他姐姐裴凤凰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后来嫁到临河去了,至今仍与我们知青有来往。裴家也是走西口过来的移民。同龄人裴玉小看上去略显苍老,2005年时他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与我不期而遇,现在他拎着镰刀下地割草又与我二度相逢,竟然还在同一个地点,太巧了。我说:“你还下地呀?”他答得很简单:“农民就是个载(这)。”那种对人生的超脱,令我无言以对。
这次回访,我们知青点回来了三位:我、老孙与振平。那天下午,振平有事回县城,我与老孙在几位乡亲陪同下,去知青点旧址寻梦。村子不大,很快就到了我们曾经住过的院落:一处颓败的老屋,早已无人居住,残垣断壁,蛛网飘丝,院子里还有几棵杨树,一棵歪斜的老榆树。根据这几棵树的位置、我们的记忆和老乡的确认,那些杨树显然是后来种的,而这棵老榆树正是我们栽的,它是唯一留下来的“扎根树”。我记得很清楚,当年种了十来棵杨、柳和沙枣,只一棵榆树,还是我和老孙偷偷从房后树林移来的。老榆树之所以向一侧歪斜,是因为当时晒被子、晾衣服被拽歪了。我望着这棵粗大的老榆树,如同面对自己的青春,那一刻,时光已然回到从前。
一个罕见的场面出现了:知青老孙竟跪在老榆树下失声痛哭——准确地说那不是哭,是嚎啕。我多少算有些经历的人,此情此景,也不禁潸然泪下,这是成年以后流泪最多也是最痛快的一次。男儿有泪不轻弹,面对一棵歪斜的老榆树,我们哭什么,何以泪水涟涟?是因为逝去的青春年华,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扪心自问,仍然是想不清也道不明。
人有情,树亦有情。那年9月我因选调离开农村,走后第二天,房前的沙枣树在不该落叶的季节,竟一下子掉光了树叶,转年也没有发芽,就这样枯死了。这种现象该如何解释?有人说是巧合,可也太巧了。
我们这棵老榆树是历史的活标本。我们下乡时种了那么多树,唯有这棵榆树活下来,这是老天的选择,它果真成了扎根树,历经40年风雨兀自不倒,并与我们重逢。
种种迹象显示,老榆树是有灵性的。此行回访第二故乡,原计划还有我们知青点的两位老同学一起来,因临时有事作罢;而前来的三位知青——我、老孙与振平本应一起行动,但振平恰巧去县城了,只有我和老孙邂逅了老榆树;关键就在于此,恰恰是我俩把它从树林里移栽过来的,如今树林子早被砍光了,没留下一棵苗。40年了,老榆树与种树人相聚,这事好蹊跷,莫非是冥冥中的定数,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