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长夜查房情况反馈:柳已青:明季遗民张岱的戏梦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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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已青:明季遗民张岱的戏梦人生

时间:2010-11-01 17:11 作者:柳已青 字号:大 中 小 点击:145次

  崇祯二年,张岱道从镇江去兖州,月夜途经金山寺,兴之所至,张灯火于大殿,锣鼓喧天,大唱戏剧,惊起一寺众人。唱完戏,山僧目送,“不知是人是鬼是怪”。金山夜戏,是张岱一生的一个隐喻,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戏与梦,是解读张岱精神世界的两把钥匙,张岱的戏梦人生,戏是重重矛盾冲突,梦是繁华落尽的空幻。


  张岱的一生就是一场戏,跌宕起伏,剧终之时,也即是梦圆之时。他一人分饰多个角色,纨绔子弟,风流公子,超脱名士,世间隐士,山中遗民,他将每一个角色都演绎至极致。最成功之处,将一生书写成一个时代的落幕。


  繁华的背后是落寞,热闹的背后是苍凉。张岱的人生被分为两段,就在崇祯十七年发生惊天动地的转折,随着清军入主中原,出身于官宦世家、癖好众多的玩家,成为“国破家亡,避迹山居”的遗民。


  “劳碌半生,皆成梦幻”,“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张岱的后半生,追忆与书写交织在一起,繁华旧梦,前朝旧事,都被历史的洪流带走,但个人经历与家国历史相互映照,成就了《陶庵梦忆》《西湖梦寻》,也成就了《石匮书》和《石匮书后集》。


  张岱的《陶庵梦忆》《西湖梦寻》,精神和指向是故国家园,张岱的两重梦境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吴自牧的《梦粱录》一样,“均于地老天荒,沧桑而后不胜身世之感。”说起来,张岱这样的文人,在中国历史中绝不罕见,可以这样说,前朝遗老遗少的忠贞节义,成为朝代更迭的一条隐形的链条,形成中国特有的文化现象——前朝梦忆。


  伯夷叔齐不食周粟;田横五百壮士杀身成仁;魏晋名士的“风景不殊,举目有江山之异!”之叹;李煜的“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宋末元初的郑所南,改名思肖,隐居苏州,“宁可枝头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风中”;八大山人画笔下的虫鱼鸟兽白眼向天;王国维的“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作为文人的张岱,好文章,写的不是一代之兴衰,而是千秋之感慨。


  作为史家的张岱,显然想探讨明亡的深层原因。腐败侵蚀到明朝的每一个角落,勤政的崇祯不可能挽大厦于将倾,面对天灾频现,群氓并起,张岱指出他的失误:“朝廷不知远瞻未来,开启粮仓赈济灾民。”张岱在《石匮书后集》中,将自己家族和同时代的人纳入笔端,不过的他的着笔之处,是道德评论:“在铺陈战争及朝代沦亡的全貌中,张岱企盼能阐释各人的生活样态——朝廷的叛变者和拥护者,殉国者、勇士和变节者,女儿和男人,贩夫走卒和冠盖之士,画家和阉官,而忠贞思想和意义和重要性一直是贯穿其间的要旨。”


  张岱一身集中了中国传统文人的精神趣味、审美旨趣和价值标准。文人与史家的双重身份,戏梦人生的矛盾与空幻,吸引美国的汉学家史景迁写《前朝梦忆:张岱的浮华与苍凉》,当然,吸引他的是深入探讨明亡的原因,明末士绅阶层在历史剧烈的变动之下的个人选择。“晚明是中国史上文化最繁华的时期。为了思考朝代之更迭,我需要新的着力点,但遍寻不得。直到接触到张岱的《陶庵梦忆》,我明白我已找到方向,能帮助我去思索四百年前的生活与美学。”


  张岱在明朝倾覆之际,披发入山,形同野人,陪伴他的是折腿的古鼎,断弦的琴,几本残书。还有梦,梦里是繁华,梦外是苍凉。面对国破家亡,他借由回忆以及修史确立自身的存在价值。“以书写对抗遗忘,才能坦然面对、甚或抵抗世事的变迁与生命的无常;这一点,无疑反映了历史与书写的本质与关系。”


  张岱的前朝梦忆,是《红楼梦》的前奏,是隔代的共鸣。而史景迁用优美的笔墨营造张岱的梦,看得出,他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痴迷。史景迁是盗梦者,进入张岱的前朝旧梦。张岱《自为墓志铭》中说:“在必也寻三外野人,方晓我之衷曲。”张岱不曾想到,三百年之后,晓他衷曲者,竟有金发碧眼的“野人”。如果张岱泉下有知,他会邀请史景迁喝兰雪茶。而史景迁也会有这样的梦吧,和张岱相对无言啜一瓯。


  《前朝梦忆:张岱的浮华与苍凉》【美】史景迁著 温洽溢译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年10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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