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相见难,别亦难:【病房-123】名扬大阪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7/05 15:09:32

【病房-123】名扬大阪

             一、

做了一件送人的好事,如同雷锋送大娘回家,心里喜滋滋地,自杀的念头遁去——为了这些赤脚的渔民大姐早日能穿上皮鞋,我也不能自杀。

告别童军医和郑护士,日头已偏午,走在石板街上我的影子投在地上稍向东北斜。我完全可以在南北东西大街的十字路口左转回到200米处的医院吃王锦屏给我留的饭,可这是我的心和脚都不听我指挥,

沿着新场南大街向北大街走去,以每分钟120步的齐步速度向一路向北而去。北大街北段的沈梅芳家前进,我清晰记得二年前我们连队住在梅芳娘家时,梅芳煎的小河鱼格外酥脆可口。

路过百货店,杂货店、毛线店,依稀如梦中的遥远,我连看也不想看店门口的广告招牌。江南第一茶楼,也是浦东最著名的书场之一(现:上海市浦东新区南汇新场镇新场大街424号)。当日的第一招牌书目是浦东评弹《名扬大阪》的红纸字牌十分耀眼。茶楼里琵琶声声如玉珠落金盘,吸着我坐在桥头听茶楼里说书、叫好与鼓掌声。

《名扬大阪》说的是百年前浦东一琵琶高手吴三开赴日本大阪谈棉纺生意,谈判不顺,心理郁闷,唉声叹气地走在大阪的街上。突然,响起类似琵琶合奏声。三开来开街边一间日式纸门,原来是大阪琵琶学会会员在练琴。礼过三节,三开盘坐,抱起日本仿中国的琵琶,弹奏器浦东琵琶名曲《飞鸿落霞》,琴声技艺惊四座,三开声名大噪大阪,生意谈判顺利。江南第一茶楼里的说书人琴艺也是绝高,他弹奏的《飞鸿落霞》,让我忘记了吃中饭。

有人在我后背轻拍一下,我知道是沈梅芳,没有回头,仍伸着耳朵听那渐渐落入彩霞的大雁。她在我后脑勺上轻说,哎,新场人说的好听书能饱肚子,你不饿啦,走回去吃饭去。这位师傅的确了得,不是三开,胜似三开,据说是三开的徒孙。

我与梅芳不敢比肩而行,跟在身后,眼睛直视前方,生怕惹来误会的目光。

下次,文化站来了说评书的,我给你说,你来听,说书的用语是吴方言的普通话,评弹是分区域的,如苏州评弹,浦东评弹,上海评弹,用语多是方言,你这个山东人可能听不懂。梅芳说着回头看我,哎,离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是母老虎,还吃了你。

评弹的下手琵琶上手三弦技艺,也让我着迷,今天的下手真叫绝。我爷爷就是民间著名艺人,他不让孙子辈学艺,我只偷学会了吹铜笛,拉二胡,唱京戏,唱歌和歌咏指挥,在工兵连时,我还指挥歌队到市政府礼堂演出呢。

真还看不出,你还真有十八下子呢,嘿嘿。

                         二、

夫妻双双把家还哪啊——梅芳唱了一句,反身倒退着走,说,你还想起我们是在什么地方同台演唱了吗?

记得,大治河桥北头沙石料场边上,你们来慰问我们建桥的工兵连。

算你脑子好使。

你们连走后,我给你写了信,怎么不给我回。

我把信交给党组织审阅,组织不同意给你回信。

噢,是这样。那,组织怎么还派你们连用坏的还我家的三根扁担呢?组织就不拍我拉住你不让你走嘛?

我去你家那天,你出外演出去了,大伯大妈支使你堂哥去找你回来,我坚持要走,大伯大妈看出问题来了,问我,是梅芳做错了什么吗?我说不是,不是。我就坐了一个多小时,大妈为我做了16只眉毛饺子,放在一只小竹篮里。我实在不能再等你了,否则要超假了,我提着竹篮子告别了大伯大妈。

回去后,我把竹篮子和眉毛饺子上交组织,经批准,开饭时,每个班分一只眉毛饺子,我得到优待,一个人吃了两只。

我写了一篇饭堂广播稿,读给大家听,介绍了我去你家还新扁担的经过。指导员站起来,表扬我处理军民关系好,服从组织好。大家为我鼓掌。

四班长徐林才,是我的入党介绍人,端着饭碗站在饭堂中央,说,房东的女儿长得很美,像“九九艳阳天”的二妹子,刘本新没有动摇一个革命战士的心,没有影响施工,比那个“二班副”差不了,将来也是当干部的料,我介绍的党员,我心里有数。

梅芳说往事带来的是身心的幸福感,我说回应她的往事心里是紧张,生怕梅芳该我安下了鸿门宴,我脸上轻松,心里盘算着几个字——怎么逃出她家?

梅芳的婆婆端上饭菜,一口一个刘参谋你多吃点,多吃点。饭是热的软的白的香的,还记得一盘小葱炖鸡蛋糕,其他的菜一点也不记得了。

海蓝停住她的江苏昆山产女士昆车,走进梅芳家,没心没肺地胡叨叨,去里院抱出孩子,说,你看这宝宝,眼睛大的和刘参谋的眼一样。胡扯一阵后,海蓝约我先走,去698医院一病区看望雨衣五厂的王玉良,我放下饭碗,告别。骑上海蓝的车,海蓝翘着腿坐在后座上。唱了起来。小花妞,别骑车;花郎骑车把妞接,花妞坐上二等车;二等车呀不好坐,这车带妞去婆家。

车到雨衣五厂门口,我停下车,说,海蓝呀,我进去看一位住在698医院的王同志的同事们,我有点事和他们谈谈,你自己先去医院吧。你说的是王玉良吧。是呀。我也认识他,我跟你一起进去,行吗,没有秘密吧。嘻嘻。

                     三、

这一天的日记,我记录了这样几件事。

1980年11月23日     周日     多云

王玉良,周浦镇西周曲大队人,依照国务院实行老职工子女顶替老职工的政策,王玉良顶替父亲来雨衣五厂食堂工作,三个星期前被猪肉汤烫伤左脚,住进698医院一病区。王玉良的好朋友不能及时送饭,我去其厂找这个位同志,可惜他不在,遇到该厂托儿所的阿姨毛同志,她热情地介绍了情况。

王的父亲60多了岁,老实,4000多元让人拿去买砖头,结果受骗,让别人拿去做生意,一年后才归还。他有四个女儿三个儿子,两个大的女儿已出嫁,其余两个未嫁,正准备。儿子一个做农,一个在队办小工厂。一个在该工厂的同志每月36元,给家中30元,父亲对他要求极严,骂他没有干好。

毛阿姨还讲了个事,让人知道工人、新工人中友爱相当不好。王烫伤后让朋友去拿紫药水,友不拿,说吃过饭再去拿,后来骑自行车去拿。路上自行车擦伤木器厂的57岁的工人,不能上班了,现在要王包人家工资奖金等。

出了厂门海蓝骑上自行车,要我坐后面,你累了,我们可累不起你这个大熊猫。她绕过新场北大街,走河边土路,直达698医院门口。我们一起去看王玉良。我在日记里记下王玉良的初步印象。

王玉良只上过小学,看上去老实忠诚聪明,不要会说话,在目前社会情况下还是朴素的,并对父母较忠孝,对时装也不好感,对技术也愿钻,热爱本职,年19岁。这个线索发展下去是个好的故事。

我记下王玉良时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对他的朋友熟人说我是他姐夫,想不到后来他回到周浦镇家里后他带着父亲到部队感谢我,最想不到的是他邀请我参与处理他家的矛盾。他太信任我了。为了王玉良这样的人民,我也不能自杀。

                       四、

日记还记录了我与一位来自兰州部队参谋的交往。

兰州部队某团“武城驻军基地”军务参谋沈××因母亲病而来住院求治,晚上谈了一些兰州部队的情况,认为兵难带,他是坦直公社人。

沈参谋的妈妈输液,睡了,沈家姐姐在看护,沈参谋见我站在寒冷的霜天里和护士较劲,我对着护士值班室的窗子喊,朱护士你马上给我办出院。办出院也要等明天医生上班后,刘指导员,你先睡觉。我就不睡,我就站在这里等到明天医生来上班。你会冻出病来的,那样你的血尿要加重。我反正不想活了,血尿就血尿,尿死不如自己死痛快。你到值班室来说好吧,我求你了,咱是一个师的,你别在这里丢人。

我不怕丢人,你没看着人家张春桥坐在审判席上,死猪不怕开水烫。

在这样的情况下,沈参谋走出楼外和我搭腔,他告诉护士,熄灯还早来,我陪指导员在外边冷静冷静。

先从谈论上海驻城市的或机关军官发低腰皮鞋,而他们那里机关连队一个样,都是高腰皮鞋,他提出来用他的高腰皮鞋换我的低腰皮鞋。又谈到请我多关照他的母亲,我答应他。

在清冷的院子里转了一圈,只见沈梅芳和海蓝来找我去上午结婚的那家闹新房,我一听来高兴,那种探求新场婚俗的心激扬起来,我跑回病房,拉着林文德薛承良随着沈梅芳,急匆匆直奔南大街南端大白果树下的一座居民楼门外。

沈梅芳拦住我们,先别进,我去通报一声,等一会进门时男的先迈左脚,女的先进右脚,不然,主家会骂的。对了,先让刘参谋进,咱们在后面。

我观察这座小楼,小楼的东南角有一根仰面的蜘蛛网状天线,一根加了增强线圈的“π”形天线架在大白果树与二楼落水檐下,呈斜拉天线状。我高度警觉起来——有人在偷听短波电台,或做近距离短波发射。

 

2011-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