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牌子的艾草精油好:席绢《第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7/06 16:51:34
他以为他是光,一道绚丽夺目的光!
却发现,原来他只是那道光背后的影子……
呵,可不是吗?
身为全盛莲国最完美无瑕的男子的孪生兄弟,
他打出生便注定了只能当光的影子啊。
无妨的!反正他习惯了,就像习惯了痛、
习惯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
更习惯了身为影子的孤单,安于黑暗中的阴郁。 如果有一天,他可以成为光,
那么,人生又会变得怎样呢?
成为那样完美无瑕的人儿,真的可以吗?
他真的可以代替他成为那道亮丽的光吗?
还是,他永远只能当个第二…… 其实,他早明白影子永远也代替不了光;
对于爱情……更只能是奢望……
楔子 孤单·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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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为我是光,却发现自己是光后面的影子。   光不见得愿意当光,影子亦然,可惜谁也改变不了这个宿命。   我以为我是独一无二的,但是并不。老实说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在哪个方面当第一——于容貌上是,于才华上更是。我期望自己可以平凡地隐没在庸庸碌碌的人海,不被人发现,也不被人记忆。但从我出生那一刻起,这个愿望就不可能会实现,我注定了被瞩目,注定了该是这个模样。   全天下大多数的人都是单独来到世上,也各自回归长眠于莲花神的怀抱。不过有些人并不,而我正是这些少数人里的之一。我不是一个人来到世上的,让我稍稍感到安慰的是当我离开这世间时,应该是单独一个人吧……带着这样的憧憬,我过着一日又一日。   我从来不唱歌,但音乐毕竟是我少之又少的兴趣之一,所以在没有人时,我会拨琴吹萧;在大雨过后时分,在六七个水杯里盛着分量不一的雨水,拿着玉簪,叮叮咚咚的轻轻敲击着声音,那清脆的声响,是我院落里难得的热闹。   独处或沉默,并不等于消失,但至少我可以那么假装着。我常想我是阳光照不到的暗处、是湖底不见天日的泥、是一年只出现一个月的冬天,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么的不被记忆。我希望我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回归生命的来处。   他,光,总是企图将我拉出黑暗,希望把他的快乐分享给我,希望把他的美好与我共享,他以为我们该是一样的,他可以唱出全国最好听的歌,所以我也可以。他聪明、美丽、温柔可人,他被世上的女人疯狂追求,认为这样的荣耀,我也可以得到。他觉得我们是一起的、是一体的,是共荣共存的……理所当然得不容置疑,我的沉默像是对此默认。   我只是个影子,懦弱,而且只会自怜,我恨我自己。   我不喜欢光,那样的眩目,常常扎得我张不开眼。我讨厌抬头,不只是仰视不了那刺眼,更是不想让人看到我的面容。   我有一张相当美丽的脸,非常的美,却不是独一无二的美。光,他跟我一样,我们的五官一模一样,差别只在于,我的眉心长了一颗朱砂血痣,而光没有,他全身上下洁丽无瑕,没有丁点多余的疵疣。   我有头痛的毛病,医生找不出病因,也无从下药,开出的每一帖药方,都改善不了我的疼痛。每当头痛犯起时,我都会捂着我眉心的红痣,轻轻叫着自己的名字:「夜萧,夜萧,夜萧……」   常常头痛起来,都是彻夜不能成眠,可是我并不因为这病治不了而难过,比头痛这病更重的,是心病,是孤独病,是对人生中求之而不可得的执拗病。   夜萧,我的名字。   头痛,我的沉痾。   血痣,我的瑕疵。   我已经病到无可救药,拼命收集自己的不完美来显示自己与光的不同,并因此感到安慰。   「你为什么不肯唱歌呢?这首歌如果我们两个来唱,一定很好听啊。」光叹息着。   光,有个名字,叫子熙。是个天生完美的人。   「我不会唱歌。」我总是微弱地如此回应。   「你会。」聪明的光拒绝被欺骗。   「唱得不好,跟不会唱有什么两样?」声音冷漠,带着一点恨。   只要我是这样的口吻,光就会住口、会退让、会愧疚,像是我的不完美是他的责任,他感到好抱歉。   「对不起。」他美好的声音也因为难受变得暗沉,不再那么明亮。   为什么要对不起?他并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啊。我心里知道,也为着他这行为而更生气。明明什么错也没有,却要认错,伪善得令人恨!   我气着我自己,也迁怒着光。   怨恨这种情绪,充满了毁灭,总是让我做出损人又伤己的事。   我绝望地数着日子,数着生命终结那天的到来,我对人生好厌倦,我想要离开,不管是以什么方式。   光是哥哥,我是弟弟;光是金莲,我是银莲;光是最好的,我是次好的……   如果这一生有什么是能让我超越他的,大概就是死亡了吧?至少,我可以先他而离世。   我有破败的身体可凭仗,我的心神郁结自苦,里外各自煎熬,皆向死亡竞走而去。这样很好,很好……   我太想要孤单,也为此生病了,做了好多坏事。孜孜念念着这辈子唯一的领先,却总是不能如愿……   那晴天霹雳的消息传来,让我绝望得哭倒在地。居然,连死亡,他都是先我一步!   我孤单了,我独一无二了,我被抛弃在这茫茫人世,我的病永远无法痊愈,却已然不再追求死亡。   我不知道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办,只能一日又一日的活下去,病着、痛着、狂着、沉默着,但是不再期待死亡……   光走了,在死亡路上占了第一,我却不急着跟去排第二。   即使,我就是个第二。
第一章 爱之旅兼落跑中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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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会型态的形成自有其演化的轨迹,不是变得更好,就是变得更坏。而不管是更好还是更坏,至少演变出的结果,是大多数人默许同意的。   天性激烈点的人不安于现状,对现状永远不满。于是崇尚改革,掀起涛天波浪,将一切墨守成规的秩序淹没,企图将人世种种重新组合分配,让所有人被这大浪颠得七荤八素,日子也跟着不断改变,慢慢的也就习惯了改变,生活过得惊险颠簸些也就是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人生性激烈,自然也就会有人是平和中庸,希望日子太平无波的性子。温和的人过得苟且,只要事态仍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宁愿得过且过;他们云淡风轻,禁不起改变,也承受不住改变。所以纵使物换星移,人类不断进步,他们仍然安之若素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对别人的变动无动于衷,并相信那些离经叛道的人总有一天会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代价。   以上的论调,出现在华国首都里最大最豪华的酒楼里,一场名为「菁英群聚论当今社会型态」的大型研讨会中,会议主席最后的结语。   然后是一阵「啪啪啪……」的拍手声,不管支持不支持,给个面子总是应该。然后吃茶的继续吃茶,谈天的接着谈天,天下仍是太平。   「看看这个国家,都是好发议论的男男女女,口水多过茶啊。虽然论点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创见,但显得非常有生气。回头看看咱们盛莲国,唉,无疑是个压抑过度、拒绝进步的国家啊……」花灵沉浸在感动中,觉得终于在这个异世界找到了一个正常的地方,仿佛回到了二十一世纪的地球,那可是个人人好发高论的年代呢,亲切得让人好感动。   李格非沉默地吃饭喝酒,没搭理她的赞叹。意外来到华国已非他所愿,偏偏不幸的是刚巧碰着了华国三年一度的大考,全华国的考生都在首都聚集,致使每一间客栈酒楼都成了考生的表演台,不是这边举办以文会友,就是那边在开论坛研讨会的,再不然就是诗文歌唱大赛等等,都在为了大考冲刺,并趁机大鸣大放,藉此吸引首都知名文人的青睐,看能不能一举成名天下知。   别的国家大考当然与李格非无关,偏偏遇到这个没事找事的花灵,被她拉着四处听人大发高论不说,还四处与那些男女考生结交,动不动就称兄道妹的,花钱如流水不打紧,可是这家伙压根忘了他们两人如今算是逃亡海外的身分,居然好意思把日子过得这么高调,这像话吗?那他这些日子以来费尽心思布局、在各国乱窜,为了打乱莲膧的判断力,让她没办法准确地猜到他们的去向,又是为了什么?!   闷,超闷,闷得他每天跟在花灵身边就像个背后灵,给人沉重的压迫感,却又完全的不搭理人。当然,虽然李格非没理花灵,也不代表花灵这话是自说自乐,因为跟着他们一同吃饭喝酒的,正是一个华国准考生,这人叫向梅。两人总是一搭一唱,配合良好,现在听到花灵发出这样的感叹,连忙问道:   「咦?难不成花姐儿是盛莲国人吗?」语气不无诧异。   「是盛莲国的人又怎样了?」花灵顾着吃菜,没看向梅。   「啊?怎么可能?你们真的是盛莲国人?」问得更惊讶了。惹得花灵频频看着她,觉得华国的人好喜欢大惊小怪喔。   这向梅,正是花灵来到华国后第一个认识的人,身分正好也是个考生,所以具备了华国人兼考生该有的特色——好发议论、热爱研讨会、四处听演讲。   她因为盘缠在赴京赶考的途中丢失,又尚未与京城的友人联络上,所以险些饿死在街头,幸好被花灵一时好心的搭救,两人因而成为酒肉朋友,成天没事上馆子喝喝酒、吃吃肉、聊聊八卦。   由于花灵对别人的身家来历毫无兴趣,也对别人可能有着可歌可泣的考生血泪史也没了解的打算,所以她搭救向梅,并资助其食宿等,都只是顺手为之,没怎么放在心上。反正过没多久就要离开华国,继续过着跑路的日子,就算向梅是世家子出身或日后成了华国状元,那都与她无关。   虽然这人看起来依稀仿佛是个世家子弟,从她在吃穿上面的讲究便可见一斑——一点也没有落难人的自觉,把花灵他们的钱花得好安心自在。花灵一度生怕会被向梅吃垮,后来问过李格非,确定钱很够用之后,才打消了把向梅神不知、鬼不觉盖布袋丢回到大街上继续去落魄,就当大家没认识过的念头。   花灵并不知道「向」是华国大姓,当然更不知道向梅可能有着显赫的家世,而常年四处经商的李格非心底清楚,却不打算对花灵说,因为这一点也不重要。   「你干嘛这么惊讶的样子?盛莲国人又怎样了?向姐儿。」花灵没正面回答向梅,只是兴味地问着。华国对女子的称呼是「姐儿」、对男子的称呼是「哥儿」,等同二十一世纪的人称「小姐」、「先生」一样。虽然还听不习惯,但倒是有趣。   「不对,你们不像。你不像……」望了眼李格非的长相身形,然后再看向花灵:「你也不像。我见过许多盛莲人,都没你们这样子的。所以你们应该是去过盛莲,但并非盛莲国人吧。」向梅点点头,一副此事就是这样,无须再论的模样。   花灵觉得好笑,而李格非脸色则冷了三分——但因为他的脸一直都很冷,所以就算再冷个十分,别人也感受不出来。这脸色算是白摆了。   还不待花灵有所反应,向梅又开口了:   「唉,我说那盛莲国呀,实在是个奇怪的国家。男人身上长莲花也就算了,女人怀个孕还会在脸上长花瓣,不得不怀疑他们是被他们的莲花神保佑了还是诅咒了。」   华国人拜的是火神,不信莲花神那一套。膜拜花朵对其他国家的人是难以想像的。拜托,那种软趴趴的东西,不实用又不神气,有啥好拜的?!向梅边说还边摆出嘲弄的表情,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然受到威胁。   李格非双拳在桌子下悄悄握紧,花灵无奈地探过去一手安抚,不让这只纸老虎有暴冲成真恶虎的机会,将他一只拳头给舒张开来,在他手心轻轻揉着,调情得面不改色,也不让纸老虎害羞地逃开。   然后笑笑地对白目的向梅道:   「这是盛莲国人专有的记号,不管是来自神的恩赐或其他什么的,倒也不该拿出来批评议论是吧?」心中暗自陶醉:好坚硬的手,有力又温暖,手形长得又好,摸起好有安全感啊。   「……也是。」向梅望了他们一眼,形势比人强,威势不如人,只好识时务地点点头。又道:「好,不说他们这天生的毛病了,就说他们的保守落后吧!您瞧,放眼现今千炫大陆,有哪个国家像他们这样实行锁国主义的?外国人想进入他们国家是千难万难,至少要办几十道手续不说,办完了还要等上一年,搞得大家都不想去盛莲了,更别说去过的人都晕船晕得几乎没死掉!真可怕!整个国家建立在水面上,人民大多住在船屋中,像是无根的浮萍似的,真难想像这日子要怎么过。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国家的男人根本没地位!要知道我堂堂华国在一千年前就把男人列为平等公民了,现在你看放眼我华国天朝,男性官员占了快一半,男人只要经济能力许可,是可以娶妻回家的,跟女人一样呢。我华国可说是全千炫大陆最重视男女平权的国家了。」说完还要大大的称赞自己国家一下,并深深陶醉着。   花灵觉得好笑,道:   「我对华国的情况不太了解,不过我发现这块千炫大陆上的人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   「哦?什么特点?」向梅好奇直问。   「都很爱自己国家。」   「有谁不爱自己国家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向梅觉得花灵这个发现好奇怪。   「当然奇怪啊,爱到只愿意看自己国家的优点,也只愿意看到别人国家的缺点。」花灵摇摇头。随口哼了几句早上在街口学来的华国国歌:「唯我华国,崇尚平权。唯我华国,国富民安。女男共治,世享昌隆,千炫第一,四方来朝。伟哉我华国,光耀全宇宙。」   向梅感动得抓住花灵的手:   「天籁啊!没想到你已经学会我国的国歌了,是不是很好听?歌词是不是很实在?是不是恨不得可以当我华国的人?虽然我国移民的条件很严苛,不是最优秀的人是进不来的,但只要有合适的人作保,你想要归化为华国人的话,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花姐儿,你帮助过在下,在下一定会帮助你完成这个毕生最大的心愿的——」   花灵很努力不让自己在别人爱国心如此激动时翻白眼,毕竟她没有被围殴的嗜好,所以她闭闭眼,好一会才睁开,让自己看起来可以诚恳一点:   「向姐儿,我只是随便唱唱,你别当真。如果你觉得我唱得很好听的话,那我也不介意接着唱一下盛莲国歌给你听一下。咳咳——」清清喉咙,开唱:「歌咏我大盛莲,莲神最骄傲的孩子。优雅卓越冠四方,物阜民丰,国盛势强,无与伦比,巍巍大盛莲……」   「够了够了,这是什么词?什么调?果然是个只会种花划船的地方,没什么本事,也就只能在国歌里杜撰来自我欺骗,我可怜他们。好了好了,花姐儿,求你别唱了。」向梅一脸痛苦嫌恶,拿筷子敲打碗沿,以表示对这首歌的不支持,就差没扑过去捂住花灵的嘴了。   「那,换一首怎样?」花灵对自己的歌喉一向很有信心,所以清清喉咙,决定来个k歌大放送。「我还去过飞扬国,还有那个火山部族也满有意思的。我都有把他们的国歌学起来,既然你觉得我唱得很好听,比某个不识货的人……」眼睛唾弃地瞄了下李格非。「强多了。人家说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说歌逢知音万首唱啊,来吧,来吧,我——」   愈说愈兴奋,一手拿盘子一手拿筷子敲起来了,在她正要扯喉发射音波神功将全客栈里的人给毒死时,就见李格非很有经验的闪身、捂嘴、灭口,姿态流畅优美,动作一气呵成。   「唔唔唔——」被李格非挟在胳膊弯里无法动弹的人,只能如此抗议。   向梅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好一晌才能说话,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却让李格非两人为之一怔,就见她道:   「我现在可以确定你们真的不是盛莲国的人了。我猜李哥儿肯定是『原野部族』的人吧?我看着你的长相模样就能确定。至于花姐儿嘛,你八成是『弱袅部族』的人是吧?放眼全千炫大陆,也就只有那儿的女人没什么骨气,世代都是男人当族王,女人都不工作,被男人饲养而不引以为耻,甚至沾沾自喜。」   花灵本来只觉得向梅这个女人的缺点只有挥别人的金如土、好发高论、自以为是高尚的知识分子,还没高中状元,便把自己当成状元娘看了等等等,可现在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快下结论了,有的人,身上具备的特质之多之广,绝非凡人如她能在短时间之内看出来的。向梅这人的个性特色,恐怕还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也真是有趣,来自这两个部族的你们,居然会凑在一块儿,照理说,咱这千炫大陆上的人,通常不与外国人通婚的,因为各地的风俗实在太不相同,所以一旦与外国人通婚,都没听过有好结局的。不过,要是嫁来我华国就不同了,我华国有容乃大,民风兼容并蓄。啊!真是每一个外国人都渴望来归化的天堂圣地啊……咦,怎么?要回去了吗?等一会还有一场演讲可以听呢!」   就在向梅又在忙着对自己的国家大力宣传顺便陶醉时,瞥见花灵两人正默默地往门口走去,连忙回神,奔过去叫住他们。   花灵虽不知道李格非怎么会突然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人,但因为自己也实在不想再听向梅说这些自吹自擂五四三的,所以没有异议地任李格非挟走。回头对向梅道:   「演讲我们不听了,你自便吧。」   向梅有些急:「别走!那可是华国知名的学者的演说呢,错过多可惜,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真敢讲!花灵懒懒淡淡地对她道:   「包厢费与茶资都已经付了。」   向梅人也爽快,摆摆手:「那,不送了。」转身悠哉踱回。   花灵暗自翻白眼,与李格非走人也。       「怎么了?是不是有人追来了?还是有谁在暗中盯我们,然后又被你发现了?在哪里?在哪里?呼呼呼——」左顾右盼,大口喘气。   被李格非一路抓着走好久,本来花灵对此是没什么意见啦,反正他的手掌又暖又厚实,触感超好,好到让她想高歌一首「牵阮的手」来表达自己感动得一塌糊涂的心境,唱完后还可以跟他说那句台湾经典的广告台词:「老耶啊,明啊在呷菜喔。」可这家伙一出客栈后就不分天南地北的乱走,看起来也不像在躲人,就这样一直竞走,让苦苦追在他身后的她好几次跟步不及,差点就像只风筝被放起来,变成一个空中飞人。   她决定不可以再这样下去了,所以用力抓住他,趁他一顿的瞬间,跳到他身前看他的脸,想知道他是以什么表情在暴走。两人相处这么久,他脸上的表情代表着什么心情,她通常可以猜出六七分。   「你脸色不太好耶,不过这脸色不像是有人追来的样子,那你走这么快是怎么了?向梅说了哪句话让你生气了?」她歪着头打量他,还不忘把两人相连的手甩来晃去着玩。   李格非这才发现他一直抓着她的手,而且还是在大街上呢!脸色马上变得不自在,快速将她手甩开,力道一时忘了控制好,险些没将花灵顺便甩飞。还好花灵早有准备,身为一个常常被不小心甩飞的人,对此状况自然是很有应对经验的。脸色变也不变的,就及时以另一只手勾住他胳膊,浑然当作没那回事,开口继续与他谈下去:   「是她批评盛莲的话让你觉得生气?还是说你像那个什么原野部落的人让你感到被侮辱?或者是你也跟这块大陆上的所有人一样,听不得别国的人说自己国家的好话?」   不理会她,转身想继续走,但她像只水蛭似的挂在他身上,一点也不在乎此刻是在大街上,有多少人正在对她侧目摇头,充满不赞同的眼色正从四面八方刺来,如利箭一般。   华国虽然提倡女男平等,也以此自认为文明进步,领先其他国家,可是实际上,大女人主义仍无所不在。即使在家里是个惧丈夫的,出门在外也会强撑出不可一世的样子,断不容许有一丝丝窝囊的卑弱相出现,尤其又是在男人面前,那可是会让所有国人瞧不起的。   「你别这样!」低斥。不喜欢别人以轻视的眼光看待花灵——虽然从相识以来,他也没少给她冷眼排头吃,但别人不行!他厌恶别人对花灵如此看待。   「我哪有怎样?」花灵无辜问。   「这是大街上,你庄重点。」他提醒她。   「我哪不庄重了?我又没亲你摸你什么的!」只是牵手而已算什么?干嘛一副她当众猥亵男人的样子?她已经很克制了好不好!   「你总是这样……」开口又要说教。   花灵很快打断他:   「别白费力气了,你不嫌累,我还心疼你会说得口渴呢。」   「你……」语气轻而无奈。她总是可以三言两语就轻易地把他满肚子不悦化为乌有,被熨服得半丝脾气也扬不起来。怎么有人可以用这么漫不经心的口气,把甜言蜜语轻易说出来而不觉得脸红羞赧的?她到底是打哪来的?是怎么被养成这样的?李格非常常感到疑惑而不解。   「刚才是怎么了?快说啊,别让我担心。」   「没事。」他闷声应着。虽然还介意路人眼光,但却舍不得再度把她的手甩开。   管他的!路人非议的眼光与他何干?!在盛莲时,他白眼还吃得少吗?心一定,开步走,但步子小了点,知道自己牵住的,是个懒得走懒得动懒到不可思议的家伙,如果他走得太快,一定会害她跌跤。而她这个怪女人,却是即使跌倒、即使被他拖在地上滑行,也不会放开他的手的。所以他要注意着点,别让她伤着了。   「这样叫没事?那怎样才叫有事?你的表情很阴沉耶,可惜我身上没带镜子,不然可以马上拿出来给你照一下,肯定会把你自己都吓一跳。」   李格非这回没再乱走,牵着她转进一条行人较少的街道,纷乱的心思一定,目光微垂,暗中把四周的情况都关注了下,一心二用的与她闲扯。   「我的表情永远都长得一样,你说过的。」   「对别人来说,当然是这样没错。不过你我两人是什么关系?恋人耶!你只要眼睛多眨一下,我就知道你情绪变得不一样了。」   李格非努力压下脸上的热度,不让臊红色泽爬上他执意保持冷然的脸。   「胡扯。」   「什么胡扯?我说我们是恋人,你有异议?」警告地瞄他。   「你别乱说。」不自在别开眼。   「说得太直白你还不习惯对吧?那这样好了,我们那边有个说法叫『友达以上,恋人未满』,形容的是从朋友走向恋人那段时期的暧昧,明明心心相印了,却还抵赖说两人只是超级好朋友而已。套用在我们身上呢,就改一下,叫『知己以上,夫妻未满』吧。你不喜欢我说『恋人』这两个字,咱从善如流,就别说了。」好体贴的口气,好委屈的表情。   「你这个——」这种说法有更好一点吗?这个女人!   「好啦,别扯远了。你老爱东扯西扯,都差点把正事儿给扯飞了。快说吧,刚才你是怎么了?」   总是乱七八糟胡扯的人还敢以此指责别人?!无言地顿了顿,最后淡淡回道:「没有。」   「你以为说声『没有』就可以打发掉我?」   爱信不信,反正他就只有这回答。   「李格非,你别给我充哑巴!」她瞎缠不休,手来脚来,直往他身上蹭。让李格非躲得好狼狈。   气得他低斥着:   「你真是我见过最糟糕的女人!放眼全千炫大陆,哪个女人会像你这样?既不庄重又没有气概,你——」   花灵不以为然地打断他丝毫不具创意的指责:   「好了啦,我都会背了。下次要骂人前,先拟一下草稿好吗?先说好了,不具创意、不具精采度的我可不接受。所以如果你草稿写好了,先拿给我过目一下,等我批准了,才可以开骂。」   说不过她!面对这种一皮天下无难事的女人,任谁都想一把掐死她了事吧!如果早知道她是这样的女人,就应该在还没对她动心前就把她给掐死,省得后患无穷。可惜,晚了,完了。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这时候你应该表示出感动才对吧?」   不理她!休说口头上讲不过她,眼下的情况委实也不该再跟她闲扯下去了。他全身力道暗聚,处于一触即发的沉猛状态。   而花灵却对周遭的情况毫无所觉,满心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喂,说真的啦,刚才是什么事惹你不开心了?」   「没。」   又成闷葫芦了!   「你这个家伙——」花灵正要发难。   倏地,李格非一把将她圈住,拔地而起,瞬时跳上一间屋顶,接着就以之字形在一片片屋脊上跳跃,速度之快,像风掠过。   花灵连惊呼也来不及叫出口,就被李格非急速的左闪右避甩得头昏眼花,别说什么也看不清楚,没有晕飞就算她很坚强了。耳边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叮叮铿铿」的,情势好惊险的样子,虽然没有任何东西伤害到被保护得很好的她,但花灵还是忍不住听得一阵头皮发麻。   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那个抓狂的颂莲王终于追上他们了?可不对啊,但就算追上他们,应该也是想要活捉,而不是将他们给狙杀吧?毕竟他们两人对莲膧的价值可不只是拥有子熙的遗物而已,有好多问题都是必须从他们身上问出来的。   对于子熙死亡的真相,以及子熙是否有留下什么遗言等等的,都是颂莲王急欲知道的——本来花灵百思不解那个负心的女人为什么还会对子熙这般在意,为什么会为了子熙的死亡抓狂成这样。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从李格非紧闭的嘴里敲出的只字片语上来推测,子熙与那颂莲王,甚至是那个双胞胎坏弟弟之间,必然有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纠葛在。因为这些年来,孤身飘零于风尘中的子熙能好好地当他挂牌歌伎,而没遭受任何女色狼的侵害,就是有颂莲王在暗中保护的关系。   真是令人玩味的情况,如果不是子熙已经故去,她失去了在这件事上追究的兴趣,决定就此把子熙与那些与他相关的人事物尘封在记忆中的话,也许她会千方百计把这件事弄个清楚明白,反正她就是个没事找事的无聊人。   但现在,不了。子熙已经不在了,虽然已经过了七个月,但她与格非仍然不想去触碰与子熙有关的种种事。他们要快乐,努力快乐,连子熙的快乐一起,带着子熙给他们的祝福,好好地活下去,把一切不痛快的事都抛开。   他们离开得还不够久,走得还不够远,记忆还太痛,愤怒只是被压抑消磨,并没有完全被抚平。李格非说到此为止,但她不甘心,也不相信李格非会甘心,所以两人只好离开,走得远远的。   虽然说,这样的走法,是满让某人恨得牙痒痒没错,可是很爽。所以,尽量来追杀吧。她奉陪——   「喝!」一颗弹珠大的飞火石突然从她耳稍边擦过,她瞪大眼低呼出声,很没种的立即埋首于李格非怀中,老天爷保佑!她全身上下能看的就这张脸了,如果不小心给毁了,害李格非从此移情别恋的话,那谁来赔她一个超级爱人?!   要知道处在这个奇怪的女强男弱世界,想找个符合她理想的男人可不容易呢!她身为堂堂正正的地球人,对男性伴侣的要求可是很遵循着传统。要有担当、要孔武有力、要体贴、要能保护她……种种种种的,也不太多,大概就是一百零八样而已。李格非的条件虽然没有具备得那么足,不过已经很不错了。至少他没犯了她的大忌——娘娘腔;当然,以这里的说法,那叫小爷儿样。   「李格非!你站住!不许跑了!」一声尖锐的狂吼传来,接着是胡乱砸来的飞火石,完全不在乎四周有没有无辜路人。   「这附近没有人吧?」花灵不得已抬头,一边闪着飞火石,一边四下看着。发现李格非已将追兵引到无人的空旷处了。   「这里是郊外乱葬岗,平常不会有人来。」李格非虽然很肯定自己没让花灵受伤,但在停住飞纵后,仍然仔细地扫视她全身上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你的脸有擦伤!」她低叫。   李格非一听,下意识要别开脸,但被花灵双手定住。就见她双眼冒红心的大发花痴:   「哇!好酷、好帅!虽然追不上怪医黑杰克,但有一点点像剑心就已经帅到一塌糊涂了。」   谁是黑杰克?谁又是剑心?李格非想想还是别问好了,他有预感,听完她的讲解后,他肯定还是一头雾水。算了。   「李格非!把子熙的遗发还来!」这时追兵已至,闪身奔到他们面前,四名劲装随从很快将他们两人包抄住。   花灵讶然低叫:   「这人、这人——」   李格非冷下眸光,盯向来人。   「这人是谁啊?」好疑惑的声音。   李格非身子微乎其微地歪了下,以平板又带着点无奈的口气道:   「她是富裕琴。」   什么!富裕琴?!   花灵当场愣住。   果然走得还不够远、离开得还不够久,就这么一下子,所有关于盛莲的种种,又在眼前摊开来。因这个叫富裕琴的女人,便将那条连系着他们与盛莲永远切割不断的纠缠线给浮现出来。   「你是富裕琴?」花灵喃喃开口,像是自言自语。   那是一个衣衫狼狈脏污似街头游民、容貌却贵气俊美的女子。可就算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又因她那双满是血丝的狰狞大眼而可让人警愓防备。这一个神智处于疯狂边缘的人,任谁看了都要心惊不已。   李格非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冷淡地看着富裕琴。花灵则微微凝眉,想不透为什么追上他们的居然会是这个人。   这个人,是害死子熙的凶手。曾经有一度,花灵非常渴望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总之所有在古代典籍中看到过的种种酷刑都想挖出来招呼在她身上。她没杀过人,也从不以为自己会有亲手宰掉一个人的机会,但那时她快疯了,一个疯了的人,还会记住什么法律人权?满心只想以最野蛮的方式痛快报仇!   她想,那时她挂在脸上的神情,大概与眼前这个人相同吧?疯狂,却自以为冷静。   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颂莲王在做什么?不是应该将她追杀到底吗?为什么没有?还让她有空闲来追杀他们?   她想,蜜月旅行结束了。   她与李格非又得回到那片纠缠里了。   是有点烦人,但她想,最烦最恼最呕最痛的也许不是他们,而是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是铺下天罗地网抓人的颂莲王,甚至是——与子熙相同血脉相同长相的双胞胎弟弟周夜萧。   那是怎样的爱恨纠葛呢?其实花灵并不想知道,可是不想知道并不表示可以不必知道。   这是她与李格非早就已经有的觉悟。
第二章 夜莺不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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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的六月到八月是盛莲国的雨季,几乎天天都会下雨,不过少有倾盆大雨的情况。在这个诗情画意的国度,连落雨,都飘着诗意,轻轻淡淡的,像是不舍得让丝毫力道将这如画的美景打碎。轻雨霏霏,就算是不撑伞走入雨中,短时间里也不会淋得太湿。   颂莲王府的西居,是王君周夜萧的住所,与住在东居的颂莲王遥相对,各据一方。王府里的人都知道,王与王君的相处方式与其说是相敬如宾,还不如说是相敬如冰。   两人之间有礼而客气,在皇家的礼例日,他们会遵礼同房、会互相问候、会出席必须一同出现的皇家宴会——算来起一个月大概见四次面吧。完全的行礼如仪,完美得足以当每一个贵族用来教育子弟的范本。   然而,除此之外,他们各过各的,没听王君抱怨深闺寂寞,也没见王出门寻欢作乐。   诡异,是大家肚子里一致的嘀咕,但没有人敢对这件事嚼舌根,颂莲王平时对下人虽少有管束,但倘若犯了她的忌讳,下场就是马上流放「残莲岛」,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可怕的地方终老,永无翻身之日。   有些资深的老家奴自是知道个中原委,对十几年前那段颂莲王与周家双生兄弟间发生的事,可是记忆深刻,但可没人敢说出半句。王府的家规可不是摆着好看的,大家都亲眼看到过有几个人只是谈论了几句关于王君的兄长沦落风尘的闲话,就被王怒不可遏地差点一刀砍了。   后来虽然没把人杀了,但全家流放去残莲岛当罪奴,那种活罪,也没比死了好过多少。人老成精,在王府待了一辈子,对种种禁忌可乖觉得很。   尤其在有过几起这样的事件后,更是没人敢多舌的谈论主子的种种隐私。人人知道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好了,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要说。尤其在颂莲王面前,能有多小心就多小心,最好把呼吸这种事都做到像死去一样的无声无息。   颂莲王这个人看似随意,对事也不挑剔,不算难服侍,对下人的要求并不高,但千万、千万不要提到与周家有关的种种,不能提起周子熙的名字,最好也不要没事提起王君周夜萧,除非是为了传达王君的话。   可若说颂莲王对王君淡冷嘛,又不太像,因为整个王府的财务都交在王君手上;而王君所有的吃穿用度规格一律比照颂莲王,并没有任何短少。有时从莲帝那儿得了什么宝贝赏赐,王也全往王君这里送,自己通常一件不留。   青华是周夜萧的贴身男仆,此刻他正忙着指挥下人整理皇宫新赐来的珍宝,还一边盯着另一群人整理王君的春衣,十几个男侍女仆在西居里来来去去,动作迅速而精准,有条不紊,不见丝毫混乱。这么多人在屋子里走动,也没发出任何吵人的声响,整个宅子里唯一听到的是外头淅沥沥的轻小雨声。   青华是个家生子儿,因为从小就聪明伶俐,所以被老王君送去专门训练皇室总管的「高侍学院」读书,以做为未来王府内总管的储备人才。   那可是每个奴籍身分的人都渴望能进去就读的学校呢!   这间学院是奴籍唯一可以飞黄腾达的管道,如非最出色的人才,是不可能进得去的。而他轻易地考进去了,还在两年前以优异的成绩学成回王府,被派到王君身边服侍。   他一回来就是二级品侍,地位只比大总管、内总管小一级,算是非常少年得志了。如果日后表现得好的话,被王君赐姓脱去奴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惜现任的王爷不好男色,不然以青华唇红齿白的出色模样,一举飞上枝头当起小夫君多好哇,虽然没有名分,但荣华富贵可少不了!咱青华可是个尊贵的银莲呢!青华的父母不只一次偷偷这样感叹。青华每每听了都会暗自翻白眼,只能不断地告诫父母千万不可以出去乱说。幸好他的父母算是老实本分的,也知道这种话说出去的后果,绝口不与别人谈起这样的话题——虽然夫妻俩私下没少叹气过。   对,他是长得挺不错的,他自己也不客气地这样认为。以前在学院时,他可是接到不少追求信呢,还有一些孟浪的女人还守在他上学的路口唱情歌示爱。因为他是银莲,因为他长得好看,所以在这个女权为上的国家里,他这个男性是被特殊优待的。   身为一个奴籍,长得好看已是不容易,更别说身上还长着银莲了!当初就是因为他出生时身上带着银莲,震惊了王府上下,让老莲王与老王君都特地召见他,连带的让他父母大出风头、鸡犬升天。品级从八品粗工杂役提升为五品的小管事,手下配四个粗役,管着一处偏院的清扫工作。   青华是个二十岁的少年,才刚成年,虽然有出色的学业成绩,做事也极有效率,不过在思想心性上,仍然带着点孩子的天真好奇。在工作之外,偶尔会有点失于谨慎的举止。那是因为他自小离家,从没机会见识过颂莲王恐怖的手段,回来后也没人跟他说起王与周家兄弟这个禁忌话题是怎么一回事。所以他虽然知道有些话题不能说、不能问,但总是忍不住好奇着王爷这对夫妻是怎么一回事呢?   所以每当有闲暇时,他都在偷偷观察王君周夜萧。当然,也常常看王君看到失神。没办法,他实在太美丽了!美到让人连嫉妒的心都扬不起来;美到让任何一个曾经自以为是美人的男人都认清自己其实很平凡的残酷事实。   他发现平日沉静少动的王君会在下雨天走出屋子,不是静静地站在廊沿边看飘雨,不理会雨丝洒了他一身,再不就是拿几个茶杯直接走进雨中盛接雨水。待天晴后,走到无人的地方,将茶杯摆成一列,以长长的玉簪轻轻敲击,发出美妙的音色,串成一首不知名的曲子。   然而这样的风雅,却是不给人见的,要不是他对王君太过好奇又观察入微,也不会发现王君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举止。那模样好美,美得难以形容。   而现在,所有奴仆都忙得团团转时,青华好不容易偷了个闲,目光开始往走廊处搜寻王君的所在,没发现人,却见一抹珍珠灰的衣袂正从西侧的转角处消失。那是他的主子,永远穿着一身似灰似白的宽袍。   身为正君,本该穿着尊贵的正白色,但除了必须出席宴会才肯服白外,王君平量总是坚持着这样的色调,虽然也美丽非常,但却非正色!毕竟珍珠灰带着点暗淡,怎么比得上正白的明皙高贵?   周夜萧是个怪主子,常常静静地彷若不存在,也不理会仆人在做什么,只要别妨碍到他就好了。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被成山成海的锦衣玉食围绕,却像是置身事外。尤其在半年前,他那个传奇一般的双生兄长死讯传来后,他变得更加沉默了。让青华下意识地感到提心吊胆,虽然说不出个所以然,但他就是觉得主子不像是活着,也忘了自己是活着的,死气沉沉。   他服侍主子起居,常常心惊地发现每天清晨主子张开眼时,眼中总是带着说不出的失望。   是的,是失望没错!他没有看错!但,失望什么呢?失望于醒过来吗?   这个念头跳入青华心中时,把他自己给吓得打了好几个冷颤,忍不住想呼自己巴掌,大骂自己胡思乱想,莫名其妙!   唉!怎么还在这里乱想?这雨一时间不会停,得给主子送把伞过去!可别让主子着凉了。   随手抓了把伞,正欲追过去,幸好及时想到,转头问身边的小男侍:   「王君的养生茶熬好了没?」   「刚好,在这里呢,小总管,还有你吩咐的小点心也刚出笼呢。」小男侍已经端在手上了,脸上带着点得意。   「很好。你留下来盯着看,别让他们粗手粗脚地碰坏了家具。等他们走后,记得再叫人把屋子清扫一遍。」交代完,接过托盘,很快撑伞走入雨中,追着主子的脚步而去。   「是的,小总管。」小男侍只能高声应着,因为不过眨眼间,小总管已经跑得好远去了。   细雨缠绵如丝,将天地笼罩。六个盛了雨水的白瓷茶杯在石桌上排成一列,周夜萧坐在石椅上,似喃似咏的声音传出:   「花谢了,春还在;人殒了,梦还在……」伴着叮叮咚咚的轻响在雨声中漫扬。   雨声很小,乐声更小,而比这两道轻响更轻更微弱的,是淡得几不可闻的呢喃,断断续续的,依稀带着呜咽——   「春在何用?梦在何用?春没有颜色,梦只是幻影,俱没了……」   王君是在唱歌吗?青华感到好惊讶!那声音真是好听,亏得他天生耳尖,不然岂不是错过了!   他从小就听说过王君的双生哥哥周子熙是盛莲唱歌最好听的人,每个听过周子熙唱歌的人,今生就再也没办法忍受别人的歌声。   每个人都说,相较于那歌神一般的人儿,王君是连个乐器都不会弹的人,更别说唱歌了,那种平板无奇的声音,哪里唱得出天籁?大家都说两人除了长得极相似之外,才华天差地别,周夜萧胜在其兄长的只有一点——他是银莲,而周子熙只是个曾经大胆冒充金莲,差点对皇室诈婚成功的下等墨莲。   人人认为那个周子熙几乎是个十全十美的男人——美丽绝伦、才华洋溢、温柔善良、虚怀若谷等等等等的,可惜就差在他是个不应该存在的墨莲,于是当真相揭发之后,所有人的不谅解,活生生将周子熙这个上流社会的宠儿给逼入风尘,并终生不得踏进京岛一步!   那个传奇般的人,世人虽介意他的欺瞒,然而半年前周子熙死亡的消息却又让曾经见过他的人为之哀惜伤怀不已。青华没见过周子熙,但如果周子熙果真长得与王君一模一样的话,那他倒也可以想像得出那是怎样的绝代风华。   周夜萧是周子熙的影子,一辈子没办法发光,只能在光的明灿下暗淡。关于这对兄弟的闲话,本来在这些年已稍有平息。但在半年前传来周子熙意外死亡的消息之后,又爆出新一波的热络,简直可以说把所有陈年芝麻事都翻了出来。   当然,从这些闲谈里,青华知道了这对周氏兄弟因为都与颂莲王在感情上有纠葛不清的关系,所以早在十几年前就绝裂不相往来了。   青华有些犹豫地站在一棵树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身为一个尽忠职守的小总管,他该把伞拿过去遮在王君头上、把热茶递给王君暖手暖身,但直觉告诉他,眼下他最好什么也不要做,因为很显然此刻正在唱歌的王君是任何人都不能打扰的。   王君是特意出来淋雨的,是特意在雨声里待着,好让雨声掩住自己的乐声与歌声。他唱歌,连他自己也不给听的……   「碰!砰!」   就在淅沥沥的雨声几乎将天地凝结时,一声巨响打碎了一切,让躲在树后的青华浑身惊得大抖。伞掉了、托盘也直直往下落,幸好在落地前被他拼小命接住,没砸坏这些上好的杯盘,也没让人发现他藏身于此。   青华稳住身形后,赶紧看过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结果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   击出那恐怖巨响的,是颂莲王!   是那个永远冷淡矜贵的颂莲王!   颂莲王把王君身前的那张石桌给掀翻了!   「唱歌吗?好兴致。」语气好淡,仿佛刚才暴力翻桌的是别人。   莲朣身上散发着浓浓酒气,向来挺直的身板也显得不稳,走向周夜萧时,步子像在飘。   「你听错了。」周夜萧持簪的手一顿,无视一地狼籍。从石椅上站起,完美地对颂莲王行了个礼:「日安,我王。」口气轻缓庄重,低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抬起头来。」莲朣低声命令着。   听话地将头抬起几分,但没有完全抬起,仍是垂着的,如他低垂的目光一般。   「抬起来,完全抬起来!」语气先是轻,然后带着火爆,甚至粗鲁的伸手强勾起他下巴,让周夜萧无法抗拒,只能与莲朣对视。   美丽绝伦,而且是最令她心醉神迷的模样!   莲朣的目光有一瞬的迷离,然后心醉转为心碎,口气阴狠——   「长得这么美,为什么总是低头?怕人看吗?有什么好怕的?你已经是独一无二的了,在未来五十年之内,不会有人比你美,当然,更不会有人跟你一样美!再也不会有人跟你一样美丽了!你很得意吧?」不等他回答,莲朣马上接着道:「你当然得意!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你希望子熙死掉!你希望消灭代表一切美好的他,好让你可以出头!瞧瞧,现在你还在唱歌庆祝呢!不是说你不会唱歌吗?不是说你讨厌唱歌吗?你根本不是讨厌唱歌,你是讨厌子熙,你嫉妒他,自己没本事还敢嫉妒别人,那人还是你自己的兄长,你简直太可耻了!怎么不说话?你给本王说话!你说话啊!」   「王想听我说什么呢?」即使被箝痛了肩、抓痛了下巴,周夜萧的脸上仍然是平淡无波,看向莲朣的双眼亦不带任何感情。   他们是一对夫妻,成亲十几年的夫妻,而他们几乎认识了一辈子。然而即使如此,两人之间却不见熟稔——   大多时候是陌路,此刻则是仇恨。   莲朣原本明亮的大眼此刻满是血丝,不知是被酒精醺染,抑或是被冲天的怒火焚红,她狠狠盯着周夜萧,低吼道——   「我想听什么!为什么你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半年前我告诉你子熙亡故的消息时,也只让你手上的杯子掉落而已。子熙死了啊!他被人害死了啊!他是我的爱人,也是跟你一起从母胎里出生的双生哥哥啊!打小他宠你护你,有好东西先给你用、事事替你着想、言行举止小心翼翼,为了什么?就是为了怕让你难过、怕你觉得事事比不上他!所以不许别人老是拿你的差来赞美他的好!而你呢?你是什么心肠?无视子熙为你做的种种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恨他?为什么还要害他?是你!要不是你,子熙为什么会离开?让我没有办法安好地保护他,你害死了他!子熙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给我说!你说话!」   「我知道子熙亡故了。」周夜萧冷淡的回应,很听话地说了:「你半年前已经说过,我再不济,也不至于这么快就忘掉。」   「你知道?你知道!你要是真的知道,为什么还能这样?他是你的亲人,你无视他的死亡、不问他是怎么死的,也不管他的遗发流落何方!天下间有你这样的人吗?不,你不是人,你甚至比不上畜牲!畜牲都比你有感情!」   啪!   火辣辣的巴掌呼上周夜萧绝色的容颜,随着那响雷般的声音扬起,就见周夜萧被那力道甩扑在地。   周夜萧有一瞬间失去意识,但也只是一会儿而已,清醒后还来不及发现自己重重跌在地上、满身是泥,肩膀就被莲朣一把抓攫、翻过   「你起来!起来——」本来另一记巴掌又要落下,力道之狠,足以将整张脸打碎。但在巴掌即将落下前,半醉半狂的眼直视到了那张脸,却是怎么也下不了手了。   周夜萧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他甚至没有惊恐地闭上眼。他只是静静地等待,平静望着失控疯狂的颂莲王,不在乎自己要面对的是毁容、疼痛或死亡。   她打不下手!这是……这是子熙的脸啊!   莲朣痴痴望着周夜萧的脸,望成了痴,望成了绝望……   「子熙……」喃喃自语着:「你是该死……周夜萧,有多少次,我恨不得将你一刀刀剁碎。可是我不能……以前怕子熙知道了会伤心;而现在、而现在我以为我可以了,反正子熙不会知道了……可是,如果把你杀了,子熙就真的不见了。这张脸,是子熙的脸,是我仅剩下的拥有……周夜萧,我好恨你;可是,子熙……」好轻柔地触抚他的脸,好久好久,久到再也不能承受,再也禁不住酒精的侵袭,颂莲王整个人半跪下来,脸埋进周夜萧的颈窝,双手用力抱住他。低低呜咽起来——   「子熙、子熙……」   痛苦而压抑,狂恨与激痛交织。颂莲王时而轻轻吻着周夜萧的耳际面颊,像情人间的温存;时而用力咬噬,像野兽正在撕咬猎物。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让我这么恨你!而子熙……可怜的子熙……你又为什么要那么恨他……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你该死!」啃噬!   雨一直下,落在两人身上。   周夜萧没有反抗地被莲朣压在地上,沾了浑身雨水与泥。任由她去闹,由着她又咬又吻,随她口中胡乱嚷着子熙的名字。而他,张眼望天,雨丝不断洒在他身上、打进他眼中,但他似无所觉,眼睛眨也不眨。   由着雨浇、由着莲朣折磨,在他左脸左颈左肩上施虐。   没多久,莲朣被醉意征服,沉睡过去。雨却没有停,雨水在周夜萧眼中不断淌流。   「对不起……」   雨声淅淅,盖住了那似有若无的轻喃。   好久以后,依然只有雨声,将这片沉窒的时空困住。   就在青华害怕又担心地以为颂莲王与王君会在雨中这样待到地老天荒时,他瞧见王君终于起身,那左脸左耳左颈侧一整片可怕的青红交错,让青华差点惊叫出来,幸好及时想起自己是在偷看,忙捂住嘴巴。   他看到王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似乎有点晕头转向的样子,好一阵子才有办法站直身躯,可能是刚才那一巴掌的力道实在太重,伤着了王君吧?   然后王君低头看着自己光裸的左肩,那儿不只是一大片青紫,还被狠狠咬出好几口子,正在流血。但周夜萧甚至没有将伤口上的血擦掉,他只是将被扯下到手臂的衣襟拉好,将胸口那朵银莲掩住,便再不管其他了。   然后有些吃力地将莲王背起来,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向不远处的小草堂。   那个小草堂是平日王君看书的地方,里头有张小床。看来是要背王到那边安睡吧?   青华没有胆子跑出去帮忙王君一把,虽然心中很想,但他非常相信如果让王或王君知道了他看见这可怕的一幕的话,自己肯定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这事不是他能知道的,也不是他该看到的。   青华腿软地坐在地上,好一会都没办法站起来。   虽然他不该也不能知道,但他还是觉得……王君好可怜……   不过他实在没有能力去为着这份怜悯做些什么,因为——   颂莲王真的好可怕啊!   「子熙……」   小床上的莲朣即使沉睡得失去意识,仍是对子熙牵牵念念,在辗转反侧时,会把这个已经烙在她血肉中的名字唤出。   她总是这样。偶尔来到他的房间他的床,抱着他,嘴里唤着子熙。看着他时,是在想念另一个人。   从很久很久以前,周夜萧就不再为这样的事而感到心痛了。   他的人生常常在不解、不平、不安与不得不的放弃中循环打转。他不得不习惯,不得不接受自己的一生就是这样了。   被比较、被怜悯、被无视、被爱屋及乌……   什么也还没做,就被评为差的;全力做出成果,不会有掌声;甚至连皮相上的美丽,也都只是别人的影子。   他的一生,就是这样了,就只能这样了……   这个女人,他曾经爱过,或,以为自己爱过,可后来也没法证明自己是不是爱着。曾经那么痛的心,在熬过那必然的历程后,一切无所谓了之后,也觉得所谓的生不如死、爱不欲生等等的,也不过如此。   没有爱,死不了人;不被爱,也死不了。得到这个权倾天下的女人,他没有比较高兴;被这个女人恨,既不觉快意,也不觉得心碎。   他的人生,就是一连串的错与无止境的空洞。   无数次,脑中有个声音在叫嚣,说着这不是他该过的生活、这不是他应该走的人生!然而,那又怎么样呢,   又怎么样呢?他已经无所谓了。   既然从出生那天就是个错,也就没有所谓的正确了。   静默地将莲朣打理干净、盖好被子。没多看那张英气出色的脸一眼,转身走出小草堂。   雨还在下,一直一直的下,这个雨季,每天都会飘雨,常常一下就是整天。   肩上的血还在泌泌淌流,将珍珠灰的衣服染成心惊的红。他目光从雨丝上转向自己的肩膀,抬手轻沾了点血丝在手指上看着。   淡淡自语道:   「真奇怪,竟不觉得痛。」   说完,笑了。   又自语着:   「当然不会痛,我是影子,怎么会痛?也许,血都流完了,还会发现自己仍然活着呢。我是影子,我不会死。」   影子不会死,只会消失。无声无息地消失……   身子半靠着廊柱,猜想着是自己的血会先流完,还是天上的雨会先下完。   不久,一声带着惊慌的低唤打他身后传来;   「王、王君……」   周夜萧半转过头,看到青华直直盯着他胸口那片血渍看,整个人似乎快要昏倒过去了。   看到血就晕眩,这才是正常盛莲男人该有的表现。   男人弱小,看到虫子会大叫、看到血渍会晕眩会呕吐。天生怕着所有事,把这片天留给女人去顶,男人只要柔弱可人就好了。   周夜萧望着青华好一会,对青华这样典型的反应,忽然觉得有点羡慕。他从不曾这样过,也许是他的感觉太淡,所以并没办法有这样正常的反应。   他不怕血,也不怕流血。就算今天遭遇了生平第一次被女人施虐,也没有羞愤得去寻死觅活或哭天抢地。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也许身为影子的人,就是这样不同于所有人吧。   「有什么事?」周夜萧淡淡问。   「请……请、请王君让属下为您更衣吧。」青华结结巴巴地说着,并举了举手上托着的一盘衣物。   其实他最先想问的是要不要请医生来给王君包扎伤口?可是在王君这样漠然的表情下,他就是没胆问出口。   「更衣?」有点疑惑地。   「是、是的。」吞了吞口水。「那个……方才您淋了雨,这身衣裳都、都湿了。请让属下为您更衣。」不敢说王君浑身是血,只敢拿雨水当藉口。   身为一个未来最优秀的王府大内总管,青华知道有些莳候最好当个睁眼瞎子,尤其在主子面前。   「是吗?」低头望了望身上的潮湿。想了一下,点头:「确实是湿了。那就替我更衣吧。」   说完,转身走进草堂的偏间。   青华暗自松了口气,连忙跟了过去。
第三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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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花灵的声音有气无力,哀怨得不得了。   「闭嘴!」斥喝花灵的声音充满着压抑的狂暴。   「我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好不好?可是……我总得了解一下,为什么只是睡一觉醒来,却会看到你?我现在在哪里?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这你不用管!」   「很抱歉,办不到。」花灵干净俐落地应着。   「你还想挨打吗?」拳头挥到花灵鼻前威胁着。   「唉,咱已经这么熟了,就不必再如此盛情招待我。在下可承受不起阁下更多『关爱』了。」花灵口气好可怜:「再打下去,我小命没了不打紧,可你这样费尽心思地把我抓来,肯定是要拿我威胁李格非什么、或需要我去做些什么事等等,这些都比此刻收拾掉我这条小命重要许多是吧?」花灵陪笑地将鼻尖前那颗蕴满暴力的拳头给小心挪开。   然而只是这样小小的动作,就让花灵痛得嘶嘶直抽气。一张美美的脸早已失去健康的色泽,如今除了青紫之外,其余都是惨白无血色。不必照镜子也知道这七八个月以来被李格非养出的白白胖胖,才这么几天的光景,便被摧毁得一干二净。如今她的模样之惨不忍睹,绝对比恐怖片里面的「贞子」更具卖点。   还好李格非现在不在她身边,不然她一定会惨遭退货……即使眼下遭遇如此凄惨,天性随性的花灵,还是有办法苦中作乐。   「还有力气耍嘴皮子,可见我下手还是太轻了。」声音阴狠。   「太轻?」声音扬高了几度,忍不住眼劫匪讲起道理:「我说富裕琴,本人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安好的皮肉,脸上也被你的绝命连环甩给打成了猪头。我活到现在二十六岁,这是第二次被打得这么惨过,本来我以为在十七岁那年洗心革面后,今生今世都将可以过着文明生活到死去,不必再度面对暴力痛殴——」一只手指抖抖抖的发指着施暴者。「可是你不仅打了我,还差点把我打死!虽然现在是叫人帮我上药了没错,可是每天只让我吃一顿饿三顿的虐待,让我生不如死,又比杀死我好到哪去了?!我现在还能发出声音跟你哈啦,不是我有力气,我这只是在回光返照,差不多就要蒙主宠召去了。」   「蒙什么召?」富裕琴被花灵一番乱七八糟的话弄得心烦:「你别以为我不会杀你,你就能在我面前放肆!再胡言乱语下去,你是不会死,但我可不保证你能以完好的四肢回到盛莲国!」   哇!好严重的威胁。花灵可没有缺手断脚的嗜好,衡量了下,很确定若再惹这个疯子下去,自己虽然还是见得到明天的太阳,但没手没脚的,生活上总是不太方便、外形上也不太美观,她在这儿可是以美貌在讨生活的,要是有什么闪失的话,李格非一定会弃养她的,那她的幸福米虫梦不就即刻化为泡影了……   所以,算了,语气转为安分,小声而客气地   「那,可不可以请问一下,你带我回盛莲国要做什么呢?」她一直以为富裕琴抓她,只是为了威胁李格非交出子熙的遗发,可眼下看来,却不像。到底她身上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让这个疯子去图谋的呢?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狞笑。   「我想也不会,不过人生有梦、希望相随嘛,问一下也不会少块肉,也许你一小不心就告诉我了。」   「啪」!毫不意外地招来一记重掌炮轰上脸。   身为一个疯子,是没有理智、不讲道理的。花灵很明白,可是要她乖乖当个「柔顺可人」的俘虏,以她的性格来说,难度实在太高了,虽然她其实也很想明哲保身,毕竟谁喜欢没事找打啊?但想到自己反正已经被打得差一口气就要昏过去了,那就——昏过去吧。   这一掌,让她如愿以偿。整个人被掌力打翻后仰,撞到后方的木头,连哼一声也来不及,便直奔黑暗王国观光去也。   临昏迷前,花灵心里想着,待她醒来,应该就会到盛莲国了吧?唉,不知道李格非现在怎样了?她的失踪,会让他焦心如焚还是放鞭炮庆祝呢?   还是别想了,昏吧。   在全身上下都痛得快死掉的情况下,能昏倒就是一种奢侈的幸福,她得好好把握。   唉……   从皇家议院开会完,莲朣没有留下来与那些渴望与她亲近巴结的官员谈话,连莲帝派人请她进宫一叙,都教她冷漠地拒绝了。迳自默然走出议院,不理会传话宫人满脸的愕然,当然更不会理睬身后一大票人对她如此明目张胆的狂妄都为之错愕的抽气,其声有如雷响。   虽然世人都知道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颂莲王才是这个国家直正掌权的人,她是被先帝托付朝政的摄政王,所有上呈莲帝的公文都会先由颂莲王经手处理后,再交到莲帝那边让他签呈,莲帝仅有的权力就只在于在公文上盖章。   身为男人的莲帝,可说只是个用来装饰用的摆设,这辈子坐着莲帝大位、享尽顶极尊荣,却永远不会有实权——可,即使是如此,莲朣到底是人臣身分,被莲帝亲自召唤进宫,怎么可以狂妄得公然不予理会呢?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啊!   这颂莲王虽然是个冷淡透骨的人,但从来也不会逾矩失仪成这样,如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莫非……莫非……外头那些传言是真的?颂莲王因为周子熙的死而陷入疯狂,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会有这样的事吗?如果周子照对颂莲王有这么重要的话,那当年又怎么会把周子熙赶出京岛,令他永生不得回来?   不解啊,真是不解……   虽不解,但又有谁敢在此刻不识相地趋上前去,拦住那个一脸阴沉的女人?   就在所有人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再喘的当儿,偏偏就是有人开口了,就见那人快步追上去,并扬声唤道:   「颂莲王,请留步。」   众人再度大抽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是坏掉了,不然怎么会看到追上颂莲王的人居然是大司徒富天虹!   富天虹耶!她与颂莲王不只是政治理念上完全相左,常常在朝政议题上针锋相对,几乎可以说是对立得非常明显的政敌了。更别说半年多前,周子熙被她的族亲富裕琴给害死,颂莲王开始无所忌惮清算富氏家族、全力扑杀富天虹的势力,弄得曾经富甲天下的富氏彻底溃败,不仅消失于商场,更绝迹于盛莲国。   要不是富天虹的势力够大,支持她的王族也还算顶得住的话,今天的富天虹恐怕早就被颂莲王给砍进阴曹地府里去了。   然而这场报复还没有终止,惹怒颂莲王的后果是可怕的,她的报仇抵死无休,至今仍在以各种方式对付富天虹。在这样的情况下,谁也不能相信富天虹居然会跑上前去唤住颂莲王!   莫非……要示弱了?要恳求颂莲王高抬贵手了?   有可能吗?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吧!   要知道,朝廷上,最冷淡傲气的人,非颂莲王莫属,然而这个富天虹心高气傲的程度可也不遑多让。数十年屹立于官场,又是平步青云的境遇,从未见她对任何人弯腰过,甚至在这半年多来被颂莲王毫不留情的打击,也没见她为此眉头多皱一下的……那么,现在是怎样?   颂莲王认出富天虹的声音,停住步伐,没有转身。   富天虹快步赶上,走到颂莲王身侧,先行了个礼。   「有事?」莲朣淡问。   「请王允许臣下借一步说话。」   「为何?」   「臣下得到一个消息,相信颂莲王对此消息应有兴趣了解。」   「错了,本王并不想从你这里听到任何——」拒绝,就要走人。   富天虹逾矩地打断她,为了不让颂莲王把话说绝,快语道:   「关于周子熙真正的死因,我想颂莲王并不知道。』   莲朣一震,平淡的双眸瞬间射出厉芒,牢牢地锁住一脸平静的富天虹,冰冷道:   「你想杜撰子熙的死亡并非出自你富家人的袭击?」讥诮,而且带着不可思议。几时这个女人变得如此愚蠢了?   「如果臣下想杜撰,也不会在七个月后的现在才开始做这样的蠢事。」富天虹姿态平和地回应道。   颂莲王森冷地与富天虹对视,想从她平静无波的双眼中看出什么,但对这个政敌的了解,让她了解富天虹从来就不是个会信口开河的人。她敢这么说,一定是手握某些相当具有真实性的证据才是。   子熙死亡的真相,还会有别的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子熙是被富裕琴派人袭船而亡的,如此举世皆知的事实,富天虹还能怎样去辩解?还能如何去扭转改变?!   「你不会是想告诉本王,袭击子熙的那些恶徒,不是富裕琴派的?」   「确是那不肖女没错。」富天虹严肃地点头。   「既如此,你什么也不必说了,」   富天虹很快挡住莲朣的步伐:「王,您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周公子会突然离开青墨舫远行?为什么李格非会突然仓促地安排周公子离开?还有,为什么李格非会宁愿被花家报复,也坚持要挟持花神医,不怕遭受国法制裁?」   莲朣心一拧,这些,同时也是她心中曾经闪过的疑点,却没有人能回答她!可恶的李格非是唯一可以将事情真相呈现的人,但他却跑了!抛下一切家财,临走前还在她面前玩了跳崖那一套,让她恨绝!这半年多来派出所有探子、武者在各国搜寻李格非的下落,常常就差了那一步,让他狡猾逃脱掉!   见莲朣不语,富天虹心中淡淡一笑,接着说下去:   「臣下打探到,周公子当时已病入膏肓,亟需花神医的救助,所以李格非才会不顾一切挟持花神医,将之囚禁于飞岛。」   「病入膏肓?」莲朣声音很轻。   「是的。因为周公子曾经被诱骗服下『易莲』,却不晓得『易莲』是一帖毒,在服下十数年后会毒发身亡,药石罔效。真正害死周公子的,是『易莲』,而凶手——」顿了顿,虽已是多此一举,但仍是说完:「则是诱骗周公子服下『易莲』的人。」   盛莲的雨季已经进入尾声,不再天天飘雨。   不再有阴沉乌云盖住湛蓝的天,也不再见被雨水打残的花叶在湖面飘零。   蓝天白云天上飘、粉花翠叶水里摇。天地又回到了晴朗甜美的原样,这是盛莲真正的风光面貌,教人舒心通意,一整天都是好心情……   「王君、王君……」青华从前院听到了消息,心口一愀,即刻转身飞奔王府西院,人还没踏进居室里,便压抑不住,失态地嚷叫出来。   周夜萧半卧在窗边的紫竹凉榻上,正沉默地与自己的头痛对抗。没有理会青华这少见的惊慌嚷叫。   「王君!」踏进居室里,见着了人,青华先是叫了声,才想起自己的失礼,虽事态紧急,但仍是迅速行了个礼:「见过王君。」   周夜萧没应声,一只手掌用力按压着自己的额头,目光定在窗外一枝已然开败的莲花上,毫不理会身外的所有喧哗。   虽然王君没有让他说话的意思,对他的焦急也无动于衷,可是青华还是得快快把这件紧急的事说出来:   「禀报王君,王、王她回来了!正在前院发脾气,看起来非常生气呢!」   「是吗?」她哪一天不生气?周夜萧心中好笑地想。即使平日冷淡的样貌,也都是处于生气状态啊。   他见过莲朣不生气的样子,更见过无数次她快乐的样子,所以知道,这十几年来,莲朣每天都不快乐,甚至都是在生气着的。   「属下听大总管说王一回来就命人去请花神医过府,并同时命令武卫过来西院这边守着,别让任何人出去!属下就是趁武卫还没包围过来时,先行进来。眼下,属下猜西院的外墙都被四十几个熊腰虎背的武术给团团围住了!」   「是这样吗?」请花神医过府?让人将这儿围住?   周夜萧轻揉着额头,漠然地想:专程找来花神医,肯定不是为了来替他看病;而派武卫将这儿园住,又是怕什么人偷偷溜走呢?他吗?   何必多此一举?她与他都知道,今生今世,他都是占定了王府西院的位置,至死才会离开了。他巴住这里的荣华富贵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逃呢?谁要逃?真笑话不是?!   「王君,趁王还没过来,要不要想想办法,让您先离开这儿……」   「为什么要离开?又能去哪儿?」虽然被头痛折磨得浑身难受,但看着青华急得一张脸惨白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丝好笑。这个孩子,平时表现老成、做事精准确实,倒少见到他这么慌乱的时候。   「王君,请您别不当一回事,王、王她……她看起来非常生气,她一回来就把大门给踹破了,而且还把迎客厅给砸得稀巴烂,连大总管都不敢上前阻止呢!那怒火看起来就是针对王君您,您没看到王的表情有多可怕,所以才这样!真的,王君,请您想想办法,先避一避吧!王现在真的很可怕——」   「碰」!外头传来一声巨大的碎裂声。青华忍不住浑身一抖!根据他的猜测,应该是西院的大门被人给踹破了,而踹破门的人,不做第二人想,自然非颂莲王莫属了!   「王、王王王、王她来了!」身虚腿软、唇抖舌结,青华觉得自己很想逃,但却提不起一丝力气移动自己的身体。   周夜萧坐在窗边,所以清楚地看见莲朣正拖着一个人快步向这儿疾走而来。她的身后跟着一群显得不知所措的佣仆,每个人脸上都惊恐失措,想要做些什么、阻止什么,却又不敢在莲朣怒火如此涛天的状况下去冒险。   「周、夜、萧!」随着一声怒吼之后,莲朣冲到周夜萧的眼前。   「王。」周夜萧仿佛没有见到莲朣狰狞的脸色,轻缓下榻,双手合放于胸,对她行了个完全的礼节。   「你——」咬牙欲吼,眼角瞥见佣仆的身影,沉喝道:「都离开!都出西院!马上出去!」   只一下子,十几个佣仆如潮水退去,转眼间无踪无迹。连无力走动的青华,也教内总管给死揪活拽地拖走了。  
   静——   偌大的起居厅里,只剩下莲朣、周夜萧,与许多年不见的花神医。   「好久不见,花神医。」周夜萧在这种情况下,仍能得体地打招呼。   「呃,对,好久不见。那个,我不知道颂莲王把我叫来是要见你,不然我就可以顺便把齐安一同带来了。对了,你知道的吧?齐安是你大哥周天晴的儿子,好像从他出生后,你就没见过吧?因为他一直被你二哥周子熙养在身边,后来因为他过世了,李格非才将他托养在我身边,我是想过应该把他送回你这儿的,可是花灵希望我可以治好他身上的墨莲,而现在齐安又离不开我,我也常常把这件事忘了,所以……」向来神经超大条的花咏静当下就忘了「颂莲王正在生气,脸色好可怕」这件事,自顾与周夜萧谈起家常来。   「花神医。」莲朣可不是可以让人随便忽略的人。就见她走到花咏静面前,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家常。「请你在旁边坐着稍待。」   花咏静本来想客气拒绝的,因为有些话如果当下没说完,她一定会转眼就忘了的……不过,看到莲朣那张恐怖的脸,立即很明智地将所有拒绝吞下,乖乖坐到一旁去。   「虽然腿不太累,但还是坐一下好了。反正我有带书来看……」细声咕哝,瞧没人理她,她便从药箱中掏出一本绝世孤本,开始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   周遭的空气又转为沉窒迫人,莲朣威势凌人地立于周夜萧身前。   「我只问你一句:子熙当年服下的『易莲』,是不是你给的?」   易莲?周夜萧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陈年旧事,易莲吗?那么多年的事,他几乎都给忘了……   恍惚的想起那些已然在岁月中淡去的记忆   那名唤易莲的丹药,颜色鲜红似血,虽然只有指甲片般大小,却精细雕饰着一朵美丽的莲花,又散发着迷人的香味,引诱人将之吞咽而下。何况,这丹药,蕴含一个美梦,吃了后,人生将会不同——至少,许多人暗地里都这么传。   所以,当年,他手上捧着一丸名唤易莲的丹药,来到子熙面前,对他道:   「这是易莲。听说墨莲吃了可以转为白莲,但不是每个人服了都能发挥功效。你是金莲,也是颂莲王最心爱的人。可是你并不确定颂莲王爱的是你的人还是你身上的金莲,是吧?虽然你口口声声说你跟她是真爱,就算你是墨莲,他也会依然深爱着你。那么,你敢不敢赌呢?赌赌看,当你身上的金色转为其他颜色时,只仅仅是一个颜色的变化时,所谓的真爱,还会不会存在?如果你对真爱充满信心,那你敢不敢证明给我看?」   他引诱着子熙,要他服下这颗丹药,坏心地想要他的人生从此天翻地覆。虽然金莲永远是金莲,他能破坏的其实有限,但这样一来,也够这两位在恋情上甜蜜顺遂的人手忙脚乱一阵子了。   他不知道易莲的药效会持续多久,当然,有些人服用后,一点功效也没有,端看各人体质。更没有人知道,身为金莲的人倘若服用的易莲,会产生什么变化?谁会知道呢?毕竟全天下有哪一个金尊玉贵的金莲会没事找事的吃下易莲这种东西?   把易莲拿给子熙服用,也不过是自己想为难他一下而已。因为他总是乐意看到子熙为难苦恼的表情。身为一个天之骄子,子熙脸上永远是阳光普照,看不到丝毫阴郁,而他,就是要子熙阴郁。   子熙向来顺服于他的索求,那次当然也没有例外,他吃下了。而且,很快陷入昏迷!一昏迷就是两天,把他吓得几乎死去。   那时颂莲王还不知道他对子熙干了什么好事,还一迳地安慰他,以为他是宿疾复发,以为子熙只是被繁重如牛毛的皇室婚礼事宜累垮。幸好子熙醒来后,一切安好,连身上的金莲也分毫未变,那时,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些不平,更恨自己有着这样丑陋的心思……   子熙好好的,什么也没变,还是金莲;正如他,依旧是银莲,不会变的。   那时,莲朣与子熙即将成婚,子熙也即将入皇宫接受老宫人「检莲」,确认他是金莲后,才正式登录进皇家族谱,然后公开的婚礼才会开始进行……   可是,也就在检莲那天,从星宫里传来震惊世人的消息——   周子熙不是金莲!非但不是金莲,而且还是最丑陋的墨莲!   周子熙是个冒充金莲的墨莲!   他是个可耻的墨莲!   然后,所有混乱自此而生,周氏家族被世人唾弃,被嘲弄与怒火攻击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没有其他选择地一一从京岛出走。   可怜的子熙也在皇宫里消失,听说被老莲帝下令给关入天牢,待一切审判之后,若不是被判死刑,八成也会被流放到残莲岛当奴隶,悲惨地度过余生——世人都这么肯定地说着。   而他,身为周子熙的孪生弟弟,自然逃不过这场风波,他也被抓进宫验身,认定他八成也是可耻的墨莲,却同样以银莲来欺骗世人。   毕竟那么完美的周子熙都会是墨莲了,他这个次货又怎么可能会好到哪儿去……   但他没有,他仍是银莲,货真价实的银莲。   「你说啊!子熙服用的易莲是你给的,对不对?!」虽然心中有了答案,但莲朣仍是要周夜萧亲口承认。   「是。」   「你该死!」莲朣在周夜萧说出了「是」字后,便一拳挥过去,将周夜萧给打倒在卧榻上。   「是我。是我骗他服下易莲,没有错。」很痛,被挥中的肚子很痛。几乎让他发不出声音,但他仍是凝聚所有力气,将话说出:「我就是那个害子熙从金莲变成墨莲的人,我就是害他身败名裂再不能在京岛生存下去的人,我就是……」   「你还敢说!你还敢说!周夜萧!你的心为什么如此歹毒?你还是人吗?天下间有你这样的弟弟吗?因为自己的嫉妒,就把亲兄长害死!你害死了子熙!你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易莲是一帖毒!所以你骗子熙吃下去,你要他的命,所以你要他吃下易莲!」莲朣激动得抓起他,怒叫着。   为什么他听不懂莲朣在说什么?周夜萧承受莲朣所有的失控,他被莲朣暴力的抓攫,甚至勒住他颈项,无法呼吸。身体很痛苦,但脑中却是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又一个的问号,不明白当年他骗子熙服下易莲一事,为什么会与子熙的死有关系?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也许……他可以直接去问子熙吧?   莲朣充满狂暴的双掌在他颈子上施力,空气再也进不了他身体里,他想,他很快就要见到子熙了……   才正这么想,唇边甚至悄然浮现一抹笑时,就见颂莲王不知怎么地突然放开箝住他脖子的双手,整个人往后踉跄了好大一步,像是差点就站不住的跌倒了!   怎么……回事呢?   「唉……」花咏静无奈地叹口气。对一脸狂怒正瞪着她看的颂莲王道:「颂莲王,你太激动了,对身体不好。我瞧你心肝脾肺肾五内俱焚,头顶都在冒烟了,这样实在不好,对养生大大不利,所以才给你小小扎一下。」晃了晃手上一根四寸长的银针,很客气道:「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感谢我了。」   「花……咏……静!」身体仍然没法律动自如的莲朣只能咬牙发出一点声音。   「就说你别急着谢我了嘛,再等等,一会儿就好了。现在先休息一下,等会你好了,随便你怎么谢我都成。」大方地挥挥手,决定暂时不理她。转身对周夜萧道:「你的气色很差呢,不只是被颂莲王打那一下的关系吧?要不要我帮你看一看?反正都来府上了,就都看一下。」   周夜萧好不容易喘过气后,摇摇头。看了眼仍然怒火冲天却无法开口说话的颂莲王,然后转向花神医,哑声轻问:   「王说那易莲是帖毒,是真的吗?」   「嗯,是的。我因为在帮齐安治疗,所以把这几百年来跟墨莲有关的药物都拿来研究一番,发现其中就属易莲是一帖剧毒。这毒是慢性的,通常服用后十几年才会发作,然后慢慢衰竭而亡。」点点头,没发现周夜萧脸色一片死白。迳自边想边往下道:「刚才颂莲王在前厅问我是不是帮周子熙治疗过,我说没有。我还来不及见到周子熙,他就出意外亡故了。不过听说他服用过易莲,我就肯定了就算那时他没有遭受到袭击的意外,应该也活不了几天了。那易莲的解药,我到现在还配不出来呢。」   「是你……是你!」莲朣恨声道,努力发出声音吼:「是你害死子熙……是你用天杀的易莲害死……子熙,害死我的……子熙!」   「不……不可能……」周夜萧脸色灰白得有如已经死去。   花咏静觉得这个说词不对,很实事求是地插入他们的谈话道:   「你在说什么啊?虽然周子熙是身中剧毒没有错,不过我明明听说他是死于袭击的嘛,如果他没有被袭击,接下来才会因为毒发而死。你现在是在胡言乱语什么?!无论如何,周子熙是死于意外,总是改变不了的事吧?」做人不可以随便胡言乱语,这样不太好。   可惜,没人理她。   「怎么会?易莲居然是毒?」喃喃轻语,失魂落魄地。   「对啊,它是毒。我正要写篇文章到皇家学刊公开说明这件事呢。这种毒是没药救的,服用它的人会在未来几年内受它折磨,到最后衰竭而亡。像周子熙这样,第十五年才发作,已经算很有福气了,一般通常活到第八年就差不多该毒发身亡了呢……」   「是吗?」周夜萧突然惨笑出声。   「你居然敢笑!这很好笑吗!」他的笑惹来莲朣更巨大的怒火,要不是被花咏静下的禁制还没完全冲开的话,肯定会扑上来给他一顿好打。   「服了易莲的人,会死是吗?」周夜萧再度问花咏静。   「会死人没错。没药医的。」花咏静很有耐性。   「那么……」周夜萧无视莲朣的怒瞪,依旧在笑,笑得好悲惨好凄绝。然后,定定地望着这个盛莲国医术第一的女子问:「我为什么还活着?」   「啊?」花咏静不明白周夜萧的意思。   周夜萧举步维艰地走到花咏静面前,一手揪住她衣领,质问:   「如杲服用了易莲的人会中毒死去的话,那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我没有死?」   服了易莲的人不只是子熙。   比子熙更早一天,他周夜萧,也服了易莲!
第四章 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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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个游魂,而不再是影子。   影子还有个恨处,而游魂却是连想恨,都无处凭藉。   周夜萧任由青华小心翼翼地为他受伤的双手上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空洞得一如傀儡。而青华则是满脸的痛意,主子手上的伤有多重,他的脸色就有多惨白。   天啊!数不清也清不尽的裂瓷碎片,密密麻麻地扎在王君本来洁白无瑕的双掌上!其中更有一片又长又尖锐像根针似的,直接将手掌给穿透!   一定很痛很痛,非常非常痛吧!青华脸上青惨得像会随时昏厥过去。   如果这伤是在他身上,他一定会痛得哇哇大叫,更是没办法直视这些恐怖的伤口!可是他的主子却永远表现得出人意料之外,即使身体遭受这样的重创,他仍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个如此文弱体虚的人,却可以对疼痛毫不在乎?!青华深深感到不解。   颂莲王的怒火似乎永无尽头。昨日,盛怒中的王,在离去前,控制不住地将王君狠狠推倒在地上,使得满地碎片都扎进王君双手掌心!扎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可王却一点也不知道,她只是发泄完怒火后,甩袖而去。完全不知道王君在她粗暴的猛推下,为此受到重伤!   王君也真是太不爱惜自己了,受了伤,竟然不说,甚至还刻意将双手藏在宽袖中。由着鲜血去流,任着双手去疼,仿佛那根本不是自己的手。直到今天一大早,他领更衣佣仆进房来要服侍主子梳洗,这才发现王君竟然双手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本来血已经不流了,可为了要把皮肉里的碎屑清理出来,青华不得不一一又将那结痂的创口给挑开,无可避免地又让血渗泌出来,很快沾满了一手掌。   「痛吗?王君,痛的话请忍耐一下,属下会很小心处理,很快就可以上药了,等上完药,就不会那么痛了。」青华不由自主地轻喃安抚,虽然王君并不需要这样空泛的安慰,但他仍是不断地说出口——因为需要安慰的人是他自己。   他觉得好难过、好想哭。看着主子过着这样悲惨而无处诉也从不与人诉的生活,无法想像这样的日子要怎么把长长的一生度完?!   王君现在才不过三十六、七岁,未来还有一百几十年的日子要过哪!   以前王与王君两人之间的相处都是相敬如宾,他只是觉得奇怪,觉得这对夫妻太过冷淡,简直像陌生人,而不是夫妻。可是,在知道王与王君和王君兄长间的过往,以及亲眼见到王对王君施暴后……那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到底是对怎么样的夫妻啊?冷淡又憎恨,多么复杂的纠缠……   就算王君曾经犯过涛天大错好了、就算王君真的陷害过自己的兄长好了,但青华还是很私心地倾向于王君这边,觉得颂莲王不该这样对待身体孱弱的王君!   何必王亲自动手教训呢?王君早就对自己毫不留情地残害着了。   王君或许是真的抢了他哥哥的荣华富贵,可是这样的荣华富贵,王君并没有更正享用挥霍!   王君或许是抢走了他哥哥的爱情,可……爱情真的能抢吗?主君是成为颂莲王的夫君没有错,然而他并没有得到爱情!   如果王君做过千错万错的事,伤害了许多人,并被判定为此生不可饶恕的话,那么他也为这些付出代价了,而且是不断不断地在付出代价啊。   也无须任何人来囚禁监督或日日夜夜地宣读他的罪状,因为王君自己正是那个最不放过自身罪业的人!   王君过得好苦好苦,而且总是嫌弃自己还不够苦似的,把身体纵容得这样糟还不够,居然现在更是任由颂莲王暴力伤害!   颂莲王是个具有天生神力的女人,听说她随便一刀就可以把一只小船给劈成两半!相较之下,王君是多么孱弱的一个男人,根本连颂莲王一根指头的力道都承受不起!   可自从那日在雨中开了先例之后,颂莲王似乎就无所忌惮了,居然这样对待王君!太可怕了!虽然不清楚颂莲王为什么会在昨日发那么大的脾气,把全府上下的人都吓得直打哆嗦,腿软得连路都没法走……可是,再怎样生气,女人怎么可以对男人动粗呢?!这实在太不应该了,盛莲女人大多性情温和,这种对丈夫动拳脚的事,简直是骇人听闻!怎不教青华看了胆战心惊,对婚姻不仅失去憧憬,并显得畏惧退缩。   看到王君这样,他真的好难过,难过到甚至连自己都对将来要面对的人生恐惧起来……这样完美的男人都如此不幸了,那他这小小的奴仆——即使是个银莲,又能指望会遇到怎样的女人呢?   「王君,这样好多了吧?属下会不会扎得太紧了?如果太紧的话,属下马上重新包扎。」青华小心翼翼地将干净的白棉布一层层将王君伤痕累累的双手包扎好后,轻声问着。   周夜萧静瞅了青华一眼,倦淡地漫应:   「这样行了。你退下吧。」   主子都叫退了,他实在没有硬留下来的道理,可是……   「王君,您今儿个还没用膳呢,要不要用点?」   「不了。」不饿,什么也不想吃。   「这怎么行呢?王君,请您勉强吃一些吧,厨房那儿已经给您备好了慢火精炖的莲香银鱼粥,是您一向爱吃的。就吃点吧,好吗?」   他一向爱的?他有什么爱的吗?周夜萧微一回神,偏首看了青华一眼,问:   「你说炖了什么?」   「莲香银鱼粥。」青华很高兴这引起了王君的注意。   「莲香银鱼粥吗?」自语,不记得自己对这种食物有特别喜欢过。可是每年生日,他都会让厨房送来一碗。   为什么呢?为什么对这一品食物如此执著?他闭眼想了下……   啊,是了,因为那是子熙唯一会煮的食物,而且是子熙特地为他学来的——因为子熙以为他喜欢吃,而且医生建议他要多吃银鱼,对改善他的头痛有帮助,他听过就算,没当一回事,而子熙却牢记在心。   后来每年生日,子熙都会煮一大锅银鱼粥,哄着他吃,说是两兄弟一同庆祝生日,就得吃这个。这是只属于他们两兄弟的食物与节日,连子熙最心爱的颂莲王有次想参与,并讨一碗吃,都被子熙拒绝。   那是子熙特地为他做的食物,老实说,不好吃。可子熙却不知道,因为他总是把粥吃光光,子熙便错以为自己厨艺尚佳,得意不已呢……   唇角不自觉地微扬,像笑,却又带着千般苦涩。淡道:   「那就让厨房送来一碗吧。」   青华眼睛一亮,开心点头,有些急切地道:   「是!是!属下马上去厨房端过来,请王君稍待,马上就送过来!」说完,急切地行了个礼,快步跑出去了。   周夜萧看着青华像只射出的箭似的立即跑得不见身影,微微一叹,才收回目光,突然一阵强烈的晕眩从后脑勺袭来,他毫无防备地陷入昏迷中,整个人狠狠往地上摔去——  
   「听说你前阵子闹失踪,谁也找不着,把自己的气息消灭得连六大长老使尽力气也无法找到。既如此,为何又回来了?」   佣人在桌几上无声而迅速地摆好香茶与茶点后退下。莲朣这才淡淡地开口问来客,虽然心情不佳,但还是挤出两分心思去调笑来人。   「因为责任。虽然我已经不是正统的宗主,但骨子里还是有抛不下的责任。」   「自找麻烦。所有人都认定你是花家最正统的宗主,你又为何偏要在这方面想不开?连你自己都明白,那个叫花灵的女人完完全全不适任继承花家的正统。你明白,却又坚持退位让与她,让与她了又不能放心,成天提心吊胆于她会把花家覆灭。你这叫自讨苦吃。没有人会同情你。」   「我也不需别人同情。」被颂莲王调侃的花吉莳不客气地说道。   「也是。与其花时间力气去介意别人同情或嘲笑,还不如快些把那个失踪的女人找回来。不为了让她执掌宗主大位,而是为了你们家族盼了千年的『花承万代』。可别让她真的把『花承万代』送给李格非当聘礼了。」说到这个名字,不自禁有些咬牙。   花吉莳的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就不劳操心了。」决定这个话题不该继续下去。问道:「刚才我来时,你说正想找我,是什么事?」   颂莲王在全国人的心目中向来是既敬又畏的形象,毕竟她实在不是个温和可亲的人。但花吉莳不同,两人自小一同长大,光是有深厚情谊这一点,就足以让两人私下相处时没有尊卑上的顾忌,更别说在身分上,花家是仅次于皇家的顶级贵族,这让花吉莳这个自认为已是「花氏前任宗主」的人,立于莲朣面前从不拘礼惶恐,讲起话来直来直往,一点也不在乎颂莲王喜怒莫测的脾气。   「嗯。」莲朣目前也没心思对旁事好奇,说道:「本来我打算再召咏静过府一趟,我对易莲这种药物,还有一些疑问,须由她详说。可是……」不耐地轻哼了声:「你也知道,咏静从小到大都一样,永远没办法好好地与人谈话。平常胡天胡地由她扯无妨,但涉及正经事时,脾气再好的人都会被她天马行空、杂乱无章的回答给气死。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全千炫大陆医术最高超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她是花家人,我怀疑她现在还会好好地活在世上,并且怡然自在地当她的书呆子!」   虽然很不想多讲别的,但一提到那个让所有人都很抓狂的花咏静,莲朣还是无可避免地在好友面前吐出一肚子牢骚。   花吉莳虽心有戚戚焉,也很想猛点头同意好友的话,然后把她早已囤积了三十几年的牢骚也顺便与莲朣交流一下……可是,她不可以,护短是花家的传统。想骂想吼想声讨那个永远活在状况外的堂妹,只能关起门来在家里做,就算是吊起来抽打也只能在家里暗着来,断不可以对外人说出分毫半点对自家人的批评。   所以,深吸口气,虽然很困难,但还是毅力坚强地把满肚子牢骚给吞下——毕竟这不是她特地来与莲朣讨论的话题。   「我知道咏静昨日来你府上时所发生的事。」   莲朣微点头,表示了解。但当她从花吉莳眼中看到一抹不赞同的神色时,原本轻松许多的心情即刻又阴沉下去。   「你想说什么?你对我有什么意见?」   「你打了周夜萧是吗?」花吉莳没有屈服于莲朣迫人的灼视,直接将话给说出来。   「花咏静那个该死嘴碎的家伙!」莲朣脸上一热,烦躁地低吼了声。气势虽然强盛,但微闪的目光掩不了眼里那一丝丝的底气不足。   是,她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揍了周夜箫一拳,然而周夜萧的所做所为,其该死的程度,又怎么会是区区一拳可以偿还得了的?   她没有错!她没有!周夜萧不只该打,他更该死!   她气自己纵使在心中无数次想要把他给千刀万剐,却总是无法全然纵容自己去施暴。她以为在得知子熙死亡的那天起,她就疯掉了,可现在却证明了——她没疯,至少还不够疯,不然周夜萧不可能还会好好地活在世上,镇日逍遥地过着他王君的尊贵生活!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知道易莲的事了,如果你觉得周夜萧犯了杀人罪,那就送交国法治裁,无须对他动粗。你虽然脾气差了些,但从来不对男人动手,为什么要对他这样?你十二岁就认识他,比认识周子熙还要早,在你还没遇上周子熙并爱上他之前,你就与周夜萧成了朋友。你知道他身体不好,你知道他不是个快乐的人,你甚至在还没认识周子熙之前,对他有着不谅解,觉得周夜萧的不快乐,都是周子熙害的——」   「别说了!」莲朣不想再听。   「我知道你听了难受。」花吉莳说道。   「那你还说!」   「因为,我希望你清醒,希望你振作。希望你不要再做出更多让你自己不快乐的事。周子熙已经死了,而周夜萧那种身子骨,我猜也不可能长命。你应该让这对兄弟放过你,别再纵容自己被伤害了。」   「你胡说什么!」莲朣对她的话嗤之以鼻。   「打周夜萧的人虽是你,可是你心中比他难受千万倍,就算他做了太多不可饶恕的事。其实,你并不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做,是吧?」   一提到周夜萧,莲朣控制不住满腔火气,也许更是为了说服自己虽然对他动粗的举止毫不可取,但却是可以被原谅的!   「我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他不快乐、身体不好,一切都是因为他被丑恶的妒忌侵蚀!他本来可以不要这样的!子熙把他看得比自己更重要,爱护他、保护他,一切以他的喜恶为自己的高兴或难过,全天下有这么好的哥哥吗?而他们甚至是同年纪!为什么就得是子熙无止境地对周夜萧付出?为什么一个人的善良却会成为被怨恨的理由?!虽然子熙是全盛莲最出色的男人,然而长相一模一样的他又何尝不是?他为什么就不能这样想?总是成天孜孜念念着自己比不上兄长,不是最顶尖的那一个!而今——」声音微抖:「而今知道子熙被易莲毒害,是他亲手把自己的兄长给毒害了,他却没有任何悔意!这是什么样的男人?我从来没有看清过他,即使我认识他几乎一辈子。」   「那你想怎么样呢?恨他之后又能怎样?你做得出每天殴打他,而不会良心不安吗?」   「我当然不会良心不安!」强嘴。   「那,就好。身为你的朋友,我也只求你过得好一点。如果殴打一个弱男子能让你快意,那就,请继续吧。」   花吉莳摆出一副听之任之的无所谓表情,把莲朣气得牙痒痒的。   「你,你今天专程来气我的吗?!」   「当然不是。跟你谈这些,也不过是让你抒发一下心情,怕你闷坏、愧疚坏,伤了身体,那就不好了。现下,不聊你的家事了,让我们谈一下别的事吧。」   这三个人之间的感情纠葛,花吉莳从来也只是侧面听过,对实情并不了解。因为从小她就是被以宗主继承人身分训练着。当莲朣、周氏兄弟从十七八岁开始了最纯真青涩的风花雪月学园生活时,她正被关在家族宗庙里苦读各式祭礼法典、研修灵能。每个月只能有两天出来放放风,偶尔见见莲朣,听她说着恋情的进展。虽然见过周子熙几次,但也没说过什么话,顶多点个头而已。倒是周夜萧,因为与莲朣认识的时间更长,所以还说过几次话。   「还有什么事?」这花吉莳对她说话永远这么直接不客气,莲朣虽然常常被她惹火,但却没有办法对她翻脸。   「咏静说周夜萧当年也服了易莲是吗?如果你允许的话,咏静想帮周夜萧看诊。希望可以对这味药加以研究,了解一下为何这药居然对他毫无作用。」   「我看不是毫无作用,而是他根本没服用!我不会相信他的话,再也不会相信了!」莲朣拒绝:「你叫花咏静没事看她的书,别再来王府了。」   「怎么可能?你也知道她那个书呆子、研究狂的性子。任何挑起她兴趣的东西,她是怎么也不会放手的。可惜昨日周夜萧拒绝让咏静把脉,而你又只顾着发脾气,不想理她就叫人把她请出府去,害得她现在魂不守舍,对周夜萧的身体状况牵牵念念不已。」   「谁管她怎样!别来烦我就成了。」   「好吧,不谈她。」反正以咏静的能耐,使用一两次移形术,身体应该还受得了吧?那就让她自己想办法吧!花吉莳不负责任地想着。   「没其他事了吧?」   「是没什么正事了。」   「好,那我问你,你那边利用灵能找花灵的事,都没有着落吗?」   「目前大概知道她在华国。你掌握的应该也是如此吧?」   「嗯。」点头。接着陷入思索。   各自沉默了一会后,花吉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对了,你方才为何断言说周夜萧没有服用易莲?你觉得他在说谎?他为什么要说谎?他常常对你说谎吗?」   「他当然是在说谎,他……」语塞!莲朣脑中转过记忆中与周夜萧相处的每一个片段,不记得他曾经对她说过谎言……对于不想吐实的事,周夜萧只会沉默,只会应一句「我不想说」,却从未编造!   那么……她这样断然认定他说谎,凭的是什么?只单单凭着对他的厌恶,就可以把所有最差劲的性情,按到他身上,并死死的认定,不许别人驳辩吗?!   花吉莳见莲朣不语,也不逼她,反而遥想着一件事,说道:   「知道吗?朣,我一直有个疑问。你十二岁那年认识了去『云莲岛』养病的周夜萧,然后在十八岁那年透过周夜萧认识了周子熙,并一见钟情。两兄弟长相一模一样,就算一个性情邪恶一个善良天生好了,你在乍见之时,并不能分辨出性情上的差异是吧?那么,为什么你喜欢的人从来不是周夜萧?」   莲朣觉得花吉莳这个问题真的是太可笑了!   「这是什么问题?谁都会喜欢子熙的,而周夜萧——」不期然顿住,心中闪过一抹对自己的疑惑。「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喜欢他……」   「因为他是次等的银莲吗?」花吉莳直指重点。   「不是!」回答得好快,不假思索。然而话脱口而出之后,连自己都愣住了。   花吉莳见莲朣脸色变得很差,觉得不适合再谈这样尖锐的问题下去。她知道,莲朣的心已经够苦了,身为朋友的人不该太过逼她。   虽然觉得一个大女人对男人动粗真的很不应该,不过看起来莲朣自己也有些后悔,而且她已经把莲朣说得更后悔了,那就别再谈这件事了吧。   然而花吉莳却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说的话,像一颗巨石砸进莲朣心中,掀起了翻天覆地的浪潮,怎么也平复不了!   「好了,不谈他。反正我是知会过你了,让你知道咏静很想研究令王君,日后若有失礼的地方,就请多包涵了。」   莲朣正想问她这是什么意思,突然外头传来一阵压抑的喧哗,扰到了她们的谈话,让她眉头紧皱。扬声喝道:   「外头发生什么事?谁人在吵?!」   她话甫说完,就见青华跌跌撞撞闯进来。不待莲朣怒喝,他脸色惨白,先声大叫   「王!不好了!王君失踪了!」   莲朣怒吼:   「你在胡说什么!」   「是真的!王君前一刻还好好地在起居厅里坐着,下一刻却已然失去踪影!门口的武卫都可以作证,王君并没有出房门一步,可是他就是、就是平空不见了!」青华颤声大叫。  
   花灵失踪四天了!   李格非烦躁地在客栈里踱步等待最新的消息传来!   虽然才四天,对他而言却彷如已经过了四百年,他无时不刻深深陷入自责懊恼中,要不是找到花灵是现在的当务之急,他恐怕早就放任自己沉沦在自残自厌情绪中,将自己硬生生毁灭!   是他太自信了!   以为藏身在这里,至少十日内不会教那些追捕他们的人找上来。所以放心的暂时离开花灵一会儿去办自己的事,然而就这么半天光景,花灵就失去踪影了!其速度之快,让隐在暗处保护花灵的人都来不及追上阻止。   而,他也对花灵太有信心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常常有意无意地测试花灵的身手,判定她的身手足以自保,并非她自己成天嚷嚷那样,只是个纤纤弱女子。   这个懒得无可救药的女人,若是当面跟她说要比划比划,她会直接趴在地上大呼「投降」,并且装死。那种无赖样,常常气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有时他会在闲谈中引导她谈一些她经历过的事,并加以牢记、组织,整理出许多讯息。刚开始只是想多了解她,想与她靠近,既然知道她的「失忆」说词只是懒得说明自己来历的鬼扯,那他就只好在一些看似平淡的谈话里去了解她。   她说她以前是「出来混过的」,什么叫出来混过的?他不了解,可看她那种得意洋洋的样子,似乎是件很令她自得的事。所以问她一句:「那为什么后来不混了?」   「因为被打得很痛。」得意的笑容瞬间化为一枚苦瓜。   于是他猜,花灵口中的混,应该是类似在江湖中行走,常常与人斗殴的那种意思。看不出来她这样懒洋洋的人,竟然有过血气方刚、火气十足的过去。   然而,也就是这样,他认定她的身手虽不能说上得了台面,但也不至于随随便便就被挟持走——可他错了!他大错特错!   「花灵!你这个浑帐女人!」压抑得太久的憋闷烦躁,终于化为一声爆吼!   对她的好吃懒做,他从无意见。   对她的毛手毛脚,他也不是那么介意。   对她喜欢看美男美女的色女行为,他甚至可以咬牙忍受。   可是!他绝不原谅她任由自己这么容易就被掳走!她不是说要永远陪在他身边吗?!她不是说她会像他的背后灵似的,永远追着他跑,就算是死了,也不让他有机会甩掉她的吗?!   结果,连这样的事,她都是随便嘴巴说说,没能真正做到!身为一个女人,从来不把承诺当回事,她羞也不羞?   在他对她几乎是毫无要求的情况下,她居然还能让这种期望破盘下修?太可恨了!等他找到她,确定她毫发无伤之后,一定要狠狠把她摇昏过去!   叩叩——叩叩叩——   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传来,来人正是李格非等待已久的人。他马上快步过去将门拉开。外头的人被他一把拉进,急切命令道:   「快说你探到什么!」   「禀报少主,尚未探知是何人掳走花灵姑娘。但目前确定他们正将花灵姑娘往盛莲国带去,虽目的不明,但人仍然活着。」来人叫野鸿,是个体格健硕却步履轻盈无声的武者。   「会把人掳走,自然不可能是为了虐杀的目的。这点我不担心。」李格非紧绷的心微微放下了一点。   「是的,属下如此认为,所以没有在这方面多作打探。」   「有人把她掳回盛莲……」沉吟。李格非脑中飞快想着,是颂莲王吗?还是前些日子与他们纠缠不休的富裕琴?应该不会是富裕琴吧?如今她正被盛莲国通缉,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潜回盛莲,颂莲王根本不会放过她。那么,就只有颂莲王是最可能掳走花灵的人了,是吧?   如果花灵是落到颂莲王手中,那问题并不大,因为颂莲王想找他,想从他身上取回子熙的遗发,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目的了。所以希望花灵确实是被颂莲王的人挟持走,那她至少不会吃到什么苦头。   「她是被掳到盛莲国没错。少主。」   「别叫我少主!」这人从来不肯改掉这个令他憎恶的称呼,不管怎么命令都依然故我,要不是因为对花灵的失踪失去方寸,没有头绪,他也不会与这人取得联络,请他帮忙寻人!   「不管您承不承认,你就是野鸿认定的少主。」意思很明白,要不是认定了李格非的身分,他是绝不会动用组织的力量,倾全力帮李格非寻找花灵的下落。   「你……」李格非已经够烦了,不想再让这人搞得情绪再度暴走,所以说了一个字后,就摆手道:「算了,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回吧。既知道花灵被带往盛莲,其他事我会自己处理,就不劳你再费心了。该付给贵组织的费用,我会让白牧桦送过去。」   「少主即将前往盛莲吗?」野鸿无视李格非送客的口吻,迳自问道。   李格非冷淡望他,连回答个「是」字都懒。   野鸿接着道:   「属下并非妄想干涉少主的行踪,或企图不自量力地派人随扈。只不过属下在前来拜见少主时,曾在盛莲国的南荒列岛见过白牧桦总管。她委在下在见到少主时,代为询问一件事该如何办理。因为属下猜,少主短时间之内是无法与白总管会见了,所以才在此逾越的询问少主,还请少主见谅。」   闻言,李格非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一点。想起他曾派人传讯给白总管,交办了她许多事,可之后就一直没机会再做联系。虽然计画着十天后到南阳国与白总管见面,但现在因为花灵失踪,一切都起了变数。   「是什么事?」   说起这件事,野鸿其实觉得那白总管似乎太小题大作了点,在他看来,真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偏偏坚持要他一定得问李格非,取得一个答案回去不可。他道:   「有关其他机密文件,他会派人送来。至于请我代为询问的事,就是少主您新买的那座荒岛,白总管已派人整顿好。如今该是到地政厅办理登记时候了,白总管想问少主,这岛要登记什么名字?登记在谁人名下?如果少主同意,就请赐下墨宝,让白总管将岛名镌刻在正门牌楼上。」在说的同时,人已经走到桌几边,准备好笔墨了。   李格非很少为自己的物业题字或命名,不过这座岛例外,它是特别的、它是不同的,它是……他想买了很久的。   所以从买地到整地、种树等等,都再三交代白总管一定要亲自监督,不可有丝毫差错。关于岛名,自然也该是由他亲自来命名,因为这是他最郑重的心意。   想了一下,很快提笔,字迹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中途全然没有停顿迟疑。就见他写下:   岛名登记:绿岛   绿岛产权持有人:花灵第五章 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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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无边的黑暗。   他的身体沉甸甸地像被千斤重担压住,压得他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   很难受的感觉,但他并不讨厌,也不急着让自己脱离这样的痛楚茫然。如果可以,他甚至是希望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不必清醒,也不必在乎自己身在何处……   但这是不可能的,他还是逐渐清醒了。被一些声音扰得想在昏茫痛楚中多耽溺一会儿也没办法,因为那些声音实在太吵人了,几乎可以把死人吵得不得不再活过来……   「……你在干嘛?这样随便对人毛手毛脚不好吧?虽然他是个男人,但盛莲国的男人是女人不可以乱碰的不是吗?你别再乱摸他的脸了啦!」有个懒洋洋的女声在侧方扬起,口气高扬,听起来是相当不耐烦了。   有人在摸他的脸……随着那女子的声音,周夜萧很快感觉到自己的脸正在被无礼地碰触。不要!不要摸他的脸,他讨厌别人碰他的脸!尤其更恨别人对着他的脸说——   「子熙……我的子熙……」   是的,就是这样的话。许多人、许多人,总是看着他,在怀想子熙。当子熙不在,而他们又挂念非常时,就会来看他,摸摸他的脸,从他的脸上去思念子熙……   「子熙已经死了,不要对着别人胡乱叫!你这样是想侮辱子熙还是侮辱那个不幸被你毛手毛脚的人啊?」花灵受不了地说着。   是啊,就是这个词儿——侮辱。   也确实,也不知道这样的行为,是侮辱了谁。   周夜萧整个脑袋迷迷茫茫……   「你给我闭嘴!不要以为我不会再揍你!」   「你已经……唔!」揍了。最后两个字被迫以闷哼声取代之。   随着一声重击声扬起,就听到有人闷痛的哼声。不必睁眼看也能知道,那个说子熙已经死掉的人被打了。   周夜萧缓缓张开眼,由于房里的另两人正忙着——一个打人、一个被打,所以没人发现他已经清醒。   花灵发现自己最近跟「奄奄一息」这个成语很有缘。如果教育部要编新版的成语典的话,就别那么崇洋媚外地拿那捞啥子「三只小猪」来凑字数了,起用她的大名不是更好?至少更具本土认同的教育意义是吧?如果「三只小猪」的注解是「很勤劳」的话,那她花灵两个字,根本就可以直接挂在「奄奄一息」下面嘛。   从十七岁那年被痛扁过之后,没想到事隔多年,早就洗心革面、漂得比太白粉还白的现在,却还是遭受到这样的事!而且还是被富裕琴这样的一个疯子打,教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麻烦请尊重一下被殴打者的选择权好吗?   妈的!暴力这种东西,真该重重被社会国家谴责声讨并消灭!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讲,非得要弄得打人的手痛、被打的重伤?太莫名其妙了!   而她嘛,则是第一百零一次的后悔不已——自己怎么老是管不住这张嘴,都这么惨了,还没事讨打?身为男人被吃几百次豆腐又不关她的事,而且对她来说,男人的豆腐又不值钱,被摸摸捏捏几下反正也不会少块肉,她有什么好帮忙出头的?   就在花灵自暴自弃自骂时,富裕琴打趴了花灵之后,火气仍然很旺盛!吼道:   「他是子熙!他是!他有子熙的脸,而且很快就会是子熙!不想再讨打,就给我住嘴!」   「你的视力有问题!明明长得完全不同的人,你还能把他当子熙叫,自欺欺人也不是这样!」嘴巴啊,你就行行好,闭上了吧!花灵在心中悲惨地对自己管不住的大嘴巴呼吁着。   「你才有问题!你自己好好看看,他是子熙的双胞胎弟弟!他们一模一样,所以他是子熙!」   「你既然说他是子熙的弟弟了,又怎么会是子熙?我以为你只是疯了,没想到你还傻了。好奇怪喔,原来盛莲国的疯病与傻病是一块儿发作的耶!」嘴巴啊,别再一言九「顶」下去了!求你了——花灵的胸口正无力抽搐中。   「你给我住嘴!」   富裕琴气得又想揍人,但这个叫花灵的女人,虽然被揍时会哇哇大叫,但却永远学不乖,老是出言招惹她!真是个无赖到让人无力的女人。她打得手都痛了,可这女人不留着点力气呼痛,却忙着顶嘴——真是个怪物!   她是可以再揍花灵,但花灵的身体状态实在也禁不住更多的痛揍了,她掳这女人来,可不是为了杀死她。所以富裕琴只能气得将花灵一把揪起,扯她到床榻前,让她好好看一下周夜萧的长相   「他是子熙!你看清楚了没有!他是!」   这还是花灵被抓来这间房间里一个小时以来,第一次有机会这么仔细看着周夜萧。而且——   还是个清醒的周夜萧哟!   「嗨,你醒了?初次见面,你好,我叫花灵。」   虽然整个人被富裕琴拎得很狼狈,而她美美的脸也始终保持在猪头的肿样,还有还有,她身上又脏又臭,已经八天没有换洗了……不过,花灵还是努力以最完美的微笑示人,在尽可能的情况下,留给初次见面的帅哥一个良好的印象。   她喜欢看帅哥,对超帅的这款尤有偏好。   至于这人,是周夜萧,是她该讨厌憎恶、也本来就讨厌憎恶的人——这件事,在许久许久以后,当她好不容易从美貌的迷障里清醒,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不过,在现下,她什么都忘了,只着迷地看着眼前的帅哥,觉得他好好看,超级好看!额心那点朱砂痣,更是美得让人神魂颠倒啊——   所以她不由自主地开口道:   「哇,你真是我见过长得最美的男人了!子熙虽然长得也很优,但他太偏阴柔了,必须扣一分,只能当个九十九分的帅哥;而你则是俊美得刚刚好,既柔又刚,简直是『刚柔并济』这四个字的最佳注解啊!一百分!」  
   「你就是周夜萧啊……」花灵看着周夜萧,虽然决定不喜欢他,可是却忍不了对他满满的好奇心。   所以在富裕琴出去办事停止对周夜萧性骚扰、把他们两人关在这里之后,花灵想,闲着也是闲着,便仔细地打量起这个认知中的「坏男人」。这一打量,就是几个小时过去了,而这人也真强,醒着跟昏睡时没两样——反正都是一动也不动的。   他很沉默,很不快乐,眉宇之间有着浓重的愁绪与抑郁——虽然这样让他「忧郁王子」的形象瞬间高涨到破表,帅得让人好想咬一口。可是,这不对吧?这完全搭不上她心中属于周夜萧该有的形象啊!   她以为——   周夜萧应该长得比子熙丑。   周夜萧应该长得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嚣张得人人想扁。   周夜萧应该因为长年嫉妒着子熙,所以看起来很丑恶猥琐。   周夜萧应该在成功把兄长陷害、取而代之后,全力享受着荣华富贵,并染到一身庸俗铜臭……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未免也太不像话了吧?不仅有违她的期望,还让她半年多来累聚的气与恨,一下子像被针戳爆的气球,就算找得着一点痕迹吧,也发作不出来了。   怎么可以这样啊?这样让她很为难、很闷耶。   「喂,周夜萧。咱孤男寡女的被关在这个空间,身为一个男人,你都不表示一下喔?圭少也该对我出声警告几句吧?」见他还是不言不语,花灵有点挫败地接着说:「那至少至少的至少!你该问我是何人?为什么会被抓来跟你关在一块儿吧?人家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而我们这样,好歹也有五十年的因缘,才会一同被关不是吗?」   被吵杂声音所扰的周夜萧终于稍稍从魂游天外的空洞里,拨出一点冗来应花灵:   「嗯?什么?」   噢!好低沉的声音!花灵没种的当下拜倒。虽然这样的低沉是来自昏迷太久、也太久没有喝水的关系。可是好好听喔!又低沉又有磁性,在她印象中,也只有以前的李季准伯伯才有这样的声音啊!   不行,口水擦一擦,快快振作起来!   「你跟子熙一点都不像。」花灵道。   「我跟他很像,但我差一点。」周夜萧很实际地说着。   「才不。子熙的外表太阴柔、内在太软弱,这样的人比较适合当女人啦!」   「……女人?」疑惑的声音。「子熙是最完美的男人。」忍不住辩着。   花灵走到周夜萧面前,两人近到只有半公尺的距离,而她还逾越地半弯着腰,整张脸几乎要贴在周夜萧脸上。这让凡事都不在意的周夜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然而他本来就靠坐在一张躺椅上,能后退的空间也实在是有限了。   所以他后脑勺抵在椅背上后,便没有再退,整张美丽绝伦的脸正对着直勾勾打量他的花灵,没有半丝闪避。一般盛莲男人在面对女人大胆而无礼的盯视时,通常会低下头规避这样的无礼,也应该会被看得手足无措、局促不安才是。但他没有,他就这样直直面对,不管别人这样看他是为了意淫还是挑衅。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可现在,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子熙已经不在了,而他什么也不会在意了。   两人就这样相望了许久许久,周夜萧没有开口的欲望,对于子熙以外的人……或者还加上曾经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知己好友莲朣吧——除了这两人以外,任何人对他而言,都没有意义。   花灵也不寄望他会花容失色或开口斥喝什么的,主动开口结束这段漫长的凝视,说道:   「告诉我,你是恨着子熙,还是爱着子熙?」   周夜萧看向花灵的目光终于有些不同,从空洞冷漠转为一丝丝不解的探索。他完全不在乎眼前这个陌生女人是谁,也不在乎疯狂的富裕琴把他掳来是何原由。可是……这个女人在跟他谈子熙,问他:是爱着?还是恨着子熙?   是爱着?还是恨着?   多好笑的问题,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周夜萧是恨着周子熙的!恨到容不下周子熙,恨到非要他终生不得回到京岛,恨到要周子熙沦落风尘当歌伎……   「每个人都知道我恨子熙。」平淡而冷漠地说着。   但花灵捕捉到周夜萧在说到子熙的名字时,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与柔软。这同时也让她的心情当下复杂起来……   以她二十一世纪的地球人审美观来说,周夜萧整个人的形象无疑是俊美中带着刚毅的,这让他虽然长得非常美,却一点也没有娘娘腔的感觉。   虽然说,这不太符合盛莲女人的品味,让他与子熙一比,便成了世人口中的次货。可是以花灵的眼光来说,却是再顺眼不过了。总觉得男人就该长得如此!就算她其实满享受处在这种女权至上的国度,但不表示她二十五年来养成的审美观会因此而转变得跟盛莲人相同。   「我管别人在自以为是什么?他们的『知道』就是你真实的想法吗?我看你也不是那种人云亦云的人,你就别拿别人的话来搪塞我的问题了。」花灵又问了一次:「说吧,你怎么看待子熙?」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周夜箫冷淡反问。   「耶?」这是身为温良恭俭让的盛莲男人所该回应的话语吗?花灵又一次发现这周夜萧与子熙真的是太不相同了。「你怎么能这样回堵我?你是不是盛莲男人啊?」好惊讶喔!她还以为会用这种口气说话的,全盛莲除了李格非外,找不到第二个了呢。   而这周夜箫也够胆识,是她所看过的第二个!不错,她开始有点欣赏了。   周夜萧还是一迳的冷漠。   「请你退开。」   「我不要!」很干脆的拒绝。   「……随你。」无所谓。   然后,两人僵持着。   不过花灵很快地败阵下来。因为她静不下来,而周夜萧似乎可以一路静坐到进棺材的那天。所以花灵叹了口气,又开口道:   「我不是无关紧要的人,我是花灵。也许你不知道花灵是什么人,但子熙是在我怀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或许你更觉得我没有资格过问你与子熙之间的恩怨……好吧,我是没有。可是,周夜萧,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因为我需要你的答案。」   「为什么需要?」子熙……周夜萧终于正眼看向花灵,无情无绪的眸子终于有些波动。这人……竟是最后见到子熙的人……   一个陌生的女人,居然是把子熙抱在怀中,亲眼见到子熙死去的人!   花灵边打量着周夜萧复杂的神色,边道:   「子熙到死之前,还在对你道歉。并祝福你与莲朣的婚姻,这让我不能原谅。人可以善良,但不应该善良得失去理智。一味的善良,其实说穿了不过是种懦弱。我喜欢子熙,但讨厌他到死都还坚持要祝福他的仇人。我不希望每每在怀念起子熙时,除了想到他种种的好之外,还要带着这样的埋怨。所以我在找一个理由,希望有一个充份的理由可以让我对这件事释怀,并且认同子熙的选择。」   伸出食指,点向周夜萧的眉心红痣。淡淡笑着:   「周夜萧,既然我又回到盛莲,并且还遇见了你,那么,我想我有两件事得办:一,得到答案;二,实现子熙的愿望——要你跟莲朣幸福。」   周夜萧的神色在花灵的话语中逐渐变得复杂,几乎是不由自主、耽溺着迷地搜括着花灵口中说出的每一个与子熙有关的只字片语。   子熙……子熙……子熙啊……   在短短三十几年的岁月中,兄弟俩一别就是十六年……   是他造成的,是他害的,是他让一切变得如此不可收拾,是他!   都是他!   「周夜萧,你怎么了?!」花灵发现周夜萧脸色变得很糟,青中带灰,气息抽抽,像是空气进不了肺部,随时都会死去。她惊得摇他,但别看周夜萧人又瘦又文弱,还真是不容易摇呢!   这人力气似乎还满大的,又一个跟盛莲男人不同的地方……花灵边摇心中边问过这个模糊的疑问。   「别、别碰我……」周夜萧努力想发声,想要花灵住手,可是头痛来得太迅速,让他只能以双手紧紧捧着头,再也没多余力气做其他事。   「你说什么?大声点?我听不到啊!」花灵看也知道周夜萧可能是什么病症发作了!   「天啊,别跟我说你有气喘、也别跟我说你有心脏病,更别告诉我你有脑癌!我不会CPR、不会开刀,什么都不会啊!所以我想老天爷让我穿过来一定不是为了这一刻的英雄救美。这位大哥,求您就别玩了吧……」惊得语无伦次,完全挫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   啊,对了!快对外敲门,求救!   随想即行,她火速冲到紧闭的门板前,狂拍门、放声大吼:   「喂!外面有没有人?快来人啊,这里有人生病了,快找医生来!」   她大叫没多久,突然大门从外面被狠狠推开,顺道将花灵给推退倒地。   富裕琴第一个冲进来,而跟在她身后的,还有两个稍具年纪的中年女子。这两名女子虽然看起来像五十几岁的地球人,但花灵知道当盛莲人开始呈现老态,通常已经有一百五十岁以上的年纪了。   「子熙怎么了?!」富裕琴奔到周夜萧面前,惊怒地看着周夜萧已经陷入昏迷,于是扬着拳头就要找花灵算帐   中年女子之一闪身到富裕琴面前,轻轻松松压制住富裕琴的拳头:   「我要的是活人,不是死人。再说,你要是把她打死了,谁帮你完成心愿呢?」   心愿?她能帮富裕琴达成什么心愿?花灵心中暗自警戒。比起动不动就对她暴力相向的蛮女富裕琴,花灵直觉眼前这两个看似慈眉善目、但其实深不可测的女人,对她更有威胁。   「可是,她把子熙……」   「他没事。」另一个女人早已走到周夜萧身边,不知用什么特殊的方式,反正只看了一眼,便这么说着。更接着说:「眼下他心绪混乱、六神无主、意志溃散,正是助长我等施展『易魂大法』大好时机。」   「真的?!」富裕琴瞬间亢奋起来。「那还等什么?事不宜迟,快走吧!」不由分说,一把将周夜萧抱起,率先往外冲出去。   两名中年女子倒不急着跟上,蓄意在房里停了一会儿,冷淡打量花灵,那别有深意的目光,让花灵不由自主地打了好几个冷颤。   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大概就是如此吧,花灵想。   总算,那两个女人打量够了,对外头的武卫道:   「把她带走。」  
   但凡每个用来装神弄鬼的地方,通常都会搞得阴森黑暗,弄得烟雾缭绕,仿佛电力严重缺乏,连根最便宜的腊烛也买不起。这是花灵被挟进这间二十坪大的斗室、好不容易适应这里的光线与空气后,所扬起的第一个悲惨的想法。   这个又暗又乌烟瘴气的地方看起来像是个临时办事处,因为四方空空如也,家具物品也极之简陋,所以花灵很难猜出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人、被何方妖孽给作法宰了。唉……   此刻,花灵坐在斗室正中央的椅子上动弹不得,也没瞧见别人对她做了什么,但现在她就是不能动,只能像个木头人似的坐着。她严重怀疑自己一定是被点穴了!   不过,至少她是坐着的。比她更惨的人恐怕是周夜萧——因为这位美人老兄被放在她正对面的祭台上,让她不由自主地频频投过去悲悯的眼光,为自己可怜的同时也帮他可怜一下。   那祭台就如同她看过的每一部恐怖且怪力乱神的电影相同,每一个被定在似床非床祭台上的人,通常接下来的场景八九不离十是这样的   邪教大法师出现,摆出一脸神圣穆肃的表情,一手拿开山刀捅人、一手拿碗接血,然后,没有意外的话,那美丽而可怜的祭品就会顺利被宰掉。   当然,如果祭品是主角,那他就不会死,会有英雄跳出来救美,可,若他只是配角,那就只有乖乖待宰的命了。   那,英雄呢?我们的英雄躲在哪里?眼下正是掳获美人心的大好时机,还不快快出来!想想看,连史瑞克那种家伙都可以被提升为男主角了,其他拐瓜劣枣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快跳出来吧!   花灵左顾右盼,不知道在这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情况下,没有配备卫星导航系统的英雄会不会正在遥远的天边迷路中啊……   总不会是要她当英雄吧?花灵暗自苦笑地在心底咕哝。一起被抓来这个地方,她还能有命逃出去吗?搞不好周夜萧还能活,她则是肯定完蛋。   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从另一个通道传来。   神经兮兮大法师要出现了吗?花灵心里自语。   走道那端,出现了四个身穿黑色祭袍的中年女子。在她们身后,跟着两排手持各式法器的年轻女子。   其中两名中年女子就是一同带花灵回来的人;而另两个女人,则罕见的满头白发,看起来苍老得不适合问她们的高寿。怕问了之后,得到黑山老妖的结论,落得自己被惊吓的下场。   而白发,同时也让她们显得威严,加上她们的面色沉冷,像是这辈子都没笑过似的,不只可以用来吓小孩子,若是想吓大人也是绰绰有余了。够吓人,于是便形成了一种让人不敢造次的威严气势。   四名老女人站在花灵身前约两公尺处,她们不急着瞧祭台上美丽非凡的祭品,反而专汪于打量花灵,花灵被看得全身寒毛都直立了起来。   「就是她吗?」站在中间、看起来地位最高的那名白发老女人开口。   「是的。」黑发的中年老女人恭敬应着。   「她看起来很糟。」另一个白发女人轻哼。   「这样的人,身体内不可能流有尊贵的血!」充满轻蔑、不肩的否定语。   「是,她不配!」   无法动弹的花灵在这些议论纷纷之下,只能沉默地装死。听之任之,随便她们去讲。眼下她比较在意的是这些老妖婆想对周夜萧做什么?又想对自己做什么?   「启禀容长老,富裕琴在外头不耐久候,正吵闹着要闯进来。」一名灰袍女子走过来禀报。   「挡住。」中年老女人横过去一眼。那名灰衣女便无声而快速地退下去了。   负责司时计辰的女子闪身进来,恭敬地对四名长老说道:   「时辰将至。月已上中天,且如长老神机妙算,正有一片乌云逐渐飘来,即将蔽月。」   立于中央的白发老女这才停止对花灵充满嫌恶的打量,转而冷笑一声,下命令道:   「准备进行易魂大法。」拂袖转身,大步走到祭台前。   而另一个白发老女却没有跟过去,她反而走到花灵的面前,也不知道怎么变的,就见她双手突然出现一颗约莫有哈密瓜那么大的圆形黑色石头,那石头黑中带红,红中又带了丝丝的金光,仿佛在流动似的。   感觉很不妙,非常不妙。花灵想闭上眼不再看这颗令她不由自主想躲开的石头,然而此时却连转动眼球的力气也没有,更别说动动眼皮子了,想都别想!这颗石头具有怪异的吸引力,紧紧将人的目光摄住,完全无力移开!   捧着诡异黑石的老女人虽然脸上也满是对花灵的不屑,但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却有些疑虑。就见她转头再次征询领头的那个老女人:   「容长老,真的要『开启』她吗?如果她真的是……」   「就算她真的是又怎样?!」被尊称为容长老的老女人威严斥喝,语气中是完全不掩饰的嫌恶与怒意:「是的话更好!我倒要看看,所谓正统的花家嫡女,能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   正统的花家嫡女?!   花灵心中一惊,有些明白这些人可能是谁了!她们是盛莲花家的人,而且肯定是权力核心的那些人!地位搞不好比起花吉莳还高上一点点——毕竟那么老了,总是靠着年纪占一点小便宜嘛……唉,都什么时候了还乱想这个!她快完蛋了耶!花灵在内心悲泣。   「别蘑菇了,时辰不等人,快!『开启』她!」   「……是。」   开启什么?这些人要对她做什么?!花灵在心中狂呼,却一点自救的办法也没有。   她努力要振作,苦苦抗拒着意志力被征服,不让自己失去意识。可这一切不过是徒劳!八个灰衣女人围着她念些不知名的咒文,手上的法器叮叮咚咚敲着,一记一记将她的精神给打散,整个人逐渐陷入昏茫。   花灵感觉自己还是醒着的,因为她看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她知道周夜萧被点醒,那名叫容长老的老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周夜萧睁开眼,只是睁开眼,但眼中完全无神。所以周夜萧其实也是在无意识的状态。   然后,老女人在念了一串咒文后,对周夜萧道:   「子熙子熙,魂归来兮;夜萧夜萧,趁夜而销。净灵入体,污灵散去!」说完,对花灵的方向一喝:「纪长老!」   持黑色石头作法的纪长老突然将石头往花灵眉心一点,喝道:「破!」   随着这一声大喝,花灵觉得有一股狂猛的力量冲破了体内一道无形的门,在身体里四处乱窜,将她的五腑六脏都搅成了稀泥似的,痛得她差点在地上打滚哭嚎——如果她能动的话。   然而这还不是最惨的,而是在她痛不欲生的当口,身体竟控制不住地往周夜萧的方向飞去,看似就要撞上那名容长老时,就见容老长只手一挥,她便被定在半空中。   「去!」容长老狠命一掌击向花灵的胸口。   「噗!」血如飞箭从花灵嘴里喷出,在周夜萧头顶上方聚集,很快化为炫风般红色血雾,飞洒了周夜萧满身。   然后,花灵在肉体的剧疼与精神的虚脱中不省人事。   然后,周夜萧也在另一串咒语中,缓缓闭上眼,沉睡一如死去。  
   「成功了吗?」望着祭台上的周夜萧,再看向与如一摊烂泥般倒在地上的斗化灵,中年女子打破沉默问着。   「这是我们第一次施展易魂大法,接下来的三天是观察期,你们好生记录下来。三天后我要知道成果。」容长老对着下属说道。   「是。」下属们齐应。   「容长老,易魂大法需要的引子是花家宗主的心头血。就算花灵是我们花家人,其实也并不具备宗主身分。这周夜萧醒来后,可能仍是周夜萧哪。」纪长老摇头道。   对于这一点,容长老根本不关心,就见她道:   「那又如何?反正我们对周夜萧施法只不过是为了证明花灵的血缘而已。至于他是活是死、是痴是傻,与我们何干?」她走到花灵身边,以鞋尖点了点,冷笑地道:「两千多年前的嫡传,早已脱出盛莲,失去我家族传承的正统性。如今凭着那早已杂质染劣的血统,居然敢妄想接手我花家经营了千年的基业吗?哼。」一踢,就要走人。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轰轰然的喧闹声,随着一道道门被打破,声音愈来愈近,像是有千军万马正向这个隐密的房间攻打而来。   突如其来的意外之事,让所有人都皱起眉头,年轻一些的,更是掩不住一丝丝惊慌。   「怎么回事?」容长老沉声问。   一名弟子已然飞快奔进来,顾不得顺过气,连忙大声禀报:   「启禀各位长老,外头是颂莲王!颂莲王领了数百名亲卫一路打进来,目前正与富裕琴和她的手下交手!很快就要打到这里来了!」   颂莲王怎么会找到这里?!她哪来的消息?虽然这是大家一致的疑问,但眼下并不是发问的时机,先走人要紧。花家从来没有与当权者撕破脸的打算,更别说这个颂莲王疯狂起来是谁也不买帐的,得先避一避才行。容长老对所有子弟道:   「撤!」   「长老,那这两人?」一名弟子问。   「带走——」   碰,最后一道门被轰破,就见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富裕琴飞跌了进来。   来不及带人了!容长老咬咬牙,及时扯下花灵数根头发后,手一挥,与其他三位长老共同勉力施行移形术,将所有弟子一同带走,低喝:「走!」   当颂莲王挥剑而入时,这间小斗室除了血人一般的富裕琴外,就只剩花灵与祭台上的周夜萧了。   跟在颂莲王身后进来的,是因施法过度而脸色苍白的花吉莳。她不意外会在这里找到周夜萧——毕竟这是颂莲王请求她施法找人的原因。可是看到花灵也在后,她感到震惊不已,然而更让她震惊的是……这屋子里的气息,很明显来自花家。空气中还留下一丝丝法咒的味道。   那味道,非常非常的熟悉。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花吉莳心中浮现浓重不妙的预感。   「吉莳,你快来看看他怎么了!」   莲朣的大叫声唤回了花吉莳的沉思,她很快走到祭台前,发现周夜萧已经醒过来了,双眼彷若秋水似的,既清澈又纯真……这让花吉莳为之一愣。虽然她与周夜萧并不太熟,可是,印象中的周夜萧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吧!   「周夜萧,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周……夜萧?」周夜萧微偏着头,迷惑而不解地看着花吉莳,带着一点怯生生的语气:「您是……在叫在下吗?可在下并非唤作周夜萧啊。」   莲朣与花吉莳听了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语气……这神情……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周夜萧居然说自己不是周夜萧?!   「如果你不是周夜萧,那你是谁?」莲朣口气不善。为了找他,忙了一天一夜没吃没睡几乎没把整个京岛给翻过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却还得听他胡说八道,让她满肚子的火气又扬了起来。   「我……我是……」周夜萧有些畏惧地看了莲朣一眼,虽然很怕她,但还是轻雅柔和的说道:「在下周子熙,请问……你们是何人?」
第六章 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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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是一个全新的人。   有着周夜萧的长相,却是周子熙的性情。   然而,不管是周夜萧还是周子熙,相同的是:这个男人的记忆中并没有莲朣。所以说,像是个全新的人。一个,还没有被爱恨情仇浸染折磨过的新人。   他记得自己的双亲姓名容貌、记得自己有个已过世的哥哥叫周天晴,可是,他却不记得自己有个双胞胎的兄弟——不管那人叫子熙,还是夜萧。   「王,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有几个姐妹兄弟呢?我只有一个哥哥啊。哪来一个叫周夜萧的人?什么?还是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啊,这太不可思议了,也……也有点可怕呢!不,我不认为世上还有另一个人长得与我一样会是件有趣的事,事实上,那太可怕了。」   这是当莲朣试着提起周夜萧时,这个男人给她的回答。   「你不希望有个兄弟吗?」莲朣心绪复杂地问。   「我当然希望啊,可是要是长得跟我一样,我……不那么喜欢……」小心翼翼地瞧着莲朣神色:「王,您不高兴我这么说吗?那我以后不说了,唉,我实在应该更谨言慎行一些才好。我娘亲早就念过我啦,与人谈话不要老是口无遮拦的。常常脱口说错话,还不如多唱几首歌让人开心呢。」说着,有些期待又有些雀跃地道:「王,您想听我唱歌吗?我爹娘与哥哥都说我的歌声能让人听了心情很好哦。」   「唱歌?你会唱歌?」莲朣惊得差点跳起来,但努力地按捺住了。如果是在夜萧面前,她可以无所忌惮,可是,眼前的人是……是子熙啊!是她打认识之初便呵护备至的人,别说对他发脾气了,就是连扬高一点声音说话都不敢,就怕惊吓到了这个玉般的人儿。   他是子熙,不是夜萧,他说他是子熙,行为举止就是活生生的子熙;他不是夜萧,他是子熙……是子熙……   莲朣膛目结舌的模样惹笑了周夜萧,他道:   「我当然会唱歌啊。」   那微笑彷若春风,就算是带着一点点笑弄,也从不让人感到侮辱,反而会为了能博得他的一笑而深感荣幸。   「王,虽然不晓得为河我会在王府居住……而且……」带着一点点羞意地瞅了莲朣一眼,很快垂下秋水般的眸光。「而且青华居然还说、说我是您娶过门十多年的王君。我对这一点毫无记忆,可能是那场重病把我的脑子烧得迷糊了,以后我一定会努力想起来的。」说到这里,他很庄重地双手交叠贴在胸口,深深对莲朣行了个恭礼。接着道:「我很感谢王的体恤,对子熙总是君子以待,愿意等子熙想起一切。子熙深感抱歉惶恐,一定会尽快想起来的。」   是的,一场重病。这是他们对周夜萧记忆为何一片空白的解释。   莲朣觉得这件事真是荒谬透顶,明明该出言解释一切的人,却睁着一双惊惶无辜的大眼向她们问着:「你们是谁?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你们说的一切我都没有记忆?」   那时花吉莳是三人中唯一能冷静的人。她随口编造说他生了一场大病,把过去十几年的记忆都忘光了。虽然记得自己的家人、家乡,与许多童年往事,但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嫁人多年,妻子更是全国最有权势的女人。   可,所谓的童年往事,却是属于子熙的。比如说他十岁时被音乐大师收为关门弟子;十七岁随师父到皇宫献唱,为莲帝祝寿,从此一鸣惊人,被上一任莲帝评为「天籁」;十八岁进入皇家学院,认识了许多皇亲贵族,并且被热烈地崇拜追求……他记得这些关于子熙的记忆,却忘了也是在那年,莲朣与他两人在学院里一见钟情,从此周子熙三个字便被莲朣强势地烙下专有印记,再无人敢求爱献殷勤,只能默默崇拜……   周夜萧变成周子熙已经十天了。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初时莲朣甚至怀疑周夜萧在装模作样,如果不是,那么周夜萧就是疯了。所以她不断不断地以各种方式测试,然而结果却是令她……不能说失望,只能说是深深地挫败。   看看,现在他竟然连唱歌都肯了,还如此的自信。要是夜萧的话,绝对是打死也不会开口吟唱一个字的。在他们认识的二十多年来,莲朣不是没有企图诱哄过周夜萧唱歌,或与子熙一同合唱,但从来没能成功过。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夜萧怎么变成了子熙?如果住在这具完美躯体里面的果真成了子熙,那夜萧呢?夜萧哪儿去了?   虽然在得知子熙的死讯后,莲朣心底无数次想过:如果一定有人得死,为什么死去的不是周夜萧?为什么害人的那一个居然能好好地活在世上享尽荣华富贵,而善良温柔的那一个,却得英年早逝?!   她甚至常常对着夜萧的脸想念子熙,也叫出子熙的名字。毫无愧疚地让夜萧知道他永永远远只能是个替身、是子熙的影子,除此之外,他没有存在的价值!   可是,当夜萧真的成了子熙后……为什么她心情会那么复杂,也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好荒谬,这一切到底是谁开的恶劣玩笑?富裕琴到底找来什么人,在夜萧身上做了什么?!   「王?您还好吧?怎么不说话了呢?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周夜萧睁着子熙才会有的柔眸轻声问着。   莲朣神色复杂地看向他,勉强说道:   「没什么,我只是闪神了一会,已经没事了。方才你说要唱歌是吧?那你说说,你会唱些什么?」   周夜萧想了一下,浅笑道:   「就唱我师傅最喜欢听的『莲华满天』好吗?」   对歌唱的自信表露无遗,然而却又不会让人感到自负。只觉得他的模样神情千般好万般温雅,全身上下挑不出一丁点缺点,永远是让人如沐春风,不感到威胁厌恶……这是子熙,不是夜萧!不是那个神情永远孤傲淡漠,不只缺乏柔软,更是带着难以亲近、冰冷气息的周夜萧。   「要唱『莲华满天』吗?那是你唱得最好的歌曲之一了。」莲朣轻喃着。可,这首却是周夜萧最讨厌听的曲子之一了。以前,只要子熙唱起这首歌时,夜萧一定会悄悄转身往外走。   一个这么讨厌唱歌,且,又是如此厌恶这首歌的人,如今居然说要唱给她听?!这是对谁的折磨?对她?还是对夜萧?   「王,您过誉了。我只是唱得尚可而已。我喜欢唱歌,只是因为大家都说听了我的歌,会有幸福的感觉,我想要身边所有人都觉得幸福,所以我唱,因为这是我唯一能做得好的事。」有些羞涩又无比认真地说着自己的理念。接着,轻道:「那,我要唱了哦。」   「好……」下意识地同意后,突然又道:「呃,等等……」   莲朣发现自己并不希望听到夜萧唱歌。   夜萧是……不唱歌的。   夜萧是……讨厌被别人听到他在唱歌的。   「怎么?」周夜萧一双水眸闪着疑问,启唇轻问。   莲朣发现自己再也坐不住,在这个属于周夜萧的地方,面对着周夜萧,却是在跟子熙讲话。这让她无所适从,不想面对,一心只想逃离。于是藉口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你身子还需要休养,不宜太过伤神劳累,别勉强自己唱歌。我喜欢听你唱歌,但一定得是在你身子完全安好之后。不急于现在,知道吗?」仿佛觉得这样的藉口还不够足以说服人——不管这个「人」是他,还是她。总之,她又说了:「书房里还有事等着我去办,我回去了。等会我让总管给你送来补汤,你要喝完,别又倒掉了……」」连串的话说到这里,突兀地顿住。   但周夜萧显然没有发现莲朣的异状,只是接着道:   「又把汤倒掉?我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啊。」好苦恼地皱起眉头,不确定地瞅着她:「是不是我在生那场大病期间,性子变得很坏,常常为难了别人?」说到此,已然深深自责起来。「我真的好抱歉,对不起,王,给您添麻烦了。真的很对不起。」   「你别——」别说对不起!周夜萧从来不会轻易出言对人道歉,就算他觉得做错了什么事,心中后悔,也无法坦然地把这样的话说出口。   周夜萧是别扭的。   周夜萧是倔强的。   周夜萧是……是好强到甚至恨自己怎么会身为男儿身的!   许多画面与记忆突然闯进莲朣脑海里,那时,她还没认识周子熙;那时,她每年会在云莲岛与夜萧会面——她去度假,而夜萧去养病。那时,夜萧就是个沉默少言的少年,也相当的阴郁冷漠,常常是不理人。   可莲朣就是忍不住与他谈话,逗他开口。对她这个天之骄女而言,若是有人知道她的身分,却毫不理会,甚至远远躲开的话,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然而周夜萧就是这样,真正的没把她放在眼底。   要不是她无意中发现了他,那么就算未来一百年她还是每年跑去云莲岛度假、共处一地数个月,也不会与周夜萧见上面,更别说认识了。   她对周夜萧是了解的。所以无法面对眼前这个动不动就因为自己为难了别人,而坦然认错道歉的周夜萧!   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你别说对不起!」莲朣沙哑着说道。   「王?」周夜萧惶然而担心地轻道:「对不起,我一定是说错了什么冒犯到您了吧?真的很对不起。您的脸色好差,要不要唤人来——」   「不用了。不用了。」莲朣努力要笑,但笑得比莲心还苦。所以只能仓促道:「我没事。我回书房办公去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再也没办法直视那双子熙的眼,转身离开了。  
   「那不是很好吗?如你所愿,周夜萧没了,周子熙回来了。」心情不佳的花吉莳这么对莲朣说着。   「你特地来找我就是为了挖苦我吗?」莲朣没好气地从公文中抬起头瞪她一眼。   「我是说真的。」花吉莳没有玩笑意味——至少从她正经八百的神情上看来是没有。   「哼!」莲朣满肚子的不爽只能化为一哼,然后又埋首于成山的公文中。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找周夜萧,以及找到后适应周夜萧变成周子熙的冲击,她把太多重要的事都耽搁了。身为当今盛莲国最有权势的人,她并不容许自己如此懈怠,毕竟整个国家的运转都在她手上操作,她对盛莲有责任,而她也不打算把这分责任让竖!   「你恨周夜萧,天天想着周子熙,勉强让周夜萧活着,不过是为了拿那张脸来怀念你死去的爱人。如今这样不是很好?周夜萧没有了,现在住在他体内的是周子熙。虽然这个周子熙的记忆中没有你、没有周夜萧,可是这不是正好?周子熙没有情伤,而你可以重新掳获他的心,这次,可不会再出现一个周夜萧来破坏你们的感情了。」   莲朣手中的笔重重往桌上一拍!   「如果你一再提起这些事,只是为了掩饰你查不到蛛丝马迹的无能的话,那你就闭嘴吧!」   花吉莳难得被莲朣的话给堵到。窒了一窒,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是查不到,只是无法确定……」   「什么叫无法确定?!你身为花家的宗主,而你花家更是放眼整个千炫大陆上术法最高深的家族,公认是执祭祀、灵法、医学三大玄能之牛耳。可你现在却来告诉我,你不能确定是谁在周夜萧身上施了咒法?!我问你,整个千炫大陆上,有哪个神秘宗教组织是你们花家没有研究了解过的?!你们花家那座累聚了两千年的神秘藏书阁是建来养蚊子的吗?别跟我说钻研了两千年之后,还有哪个派别的术法是你花家没听过、没记录起来的!」   「朣,你别对我吼。」花吉莳看向她,声音不冷不热:「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办法对着那个自称子熙的周夜萧发泄你的脾气,有火无处发之下,总要找个人来替代——」   「胡说什么!」说这是什么话!莲朣本来还没那么气,现在被这么一说,不真的动肝火都不行。   「这是真的,不是胡说。等你自己冷静下来后,好好想一想吧。」花吉莳只是有一件事不太了解:「朣,你老实说,你希不希望周夜萧就此变成周子熙?」   「我不希望!」想都不想。   「为什么?」   「周夜萧就是周夜萧!」   「可你常常把他当替身——」   「就算是我总是把他当成子熙的替身,他还是周夜萧!是什么人就该扮好什么角色,就算是在台上扮演别人的戏子也有下台做回自己的时刻,不管他愿不愿意,每个人都该面对自己,不能逃避!」   「……可,如果说他被施的法咒是『移魂术』呢?」   「什么移魂术?」莲朣不解。   「这种术法,只在古籍里有记载,却从来没有人能施展它。可是我几乎可以确定有人在周夜萧身上施展了这种术法,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最后一句轻得像自言自语,也确定是自言自语。   「你——」说重点!   花吉莳也没有太过挑战莲朣的耐性。马上振作道:   「所谓的移魂术,就是指施法将躯体里的原主灵魂赶走,将另一个灵魂投进来。也就是说,如果周夜萧被施了移魂术,那么现在他身体里住的灵魂,是周子熙。」   「这是什么鬼术法——」莲朣大惊。   「朣,我虽是花氏宗主,但对这种古老术法全无研究。也没有把握能够解决这样的问题。所以,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周子熙回来了,而周夜萧……不见了。」花吉莳望了望好友青白的脸色,平和道:「这样很好是吧?恭喜你,我的朋友。你的两大心愿一下子都达成了。作恶多端的人得到报应,而善良可爱的人得到重生。」   「你住嘴,花吉莳!」莲朣一点都不觉得这样荒唐的事值得被恭喜。   「为什么你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呢?在你只能接受这种结果的情况下,你该试着高兴的。而这对你、周子熙,甚至是周夜萧而言,都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不接受!我命令你尽快想办法把这种咒术破解掉!否则我抄了你花家!」莲朣一把揪住花吉莳,咬牙威胁道。   花吉莳最听不得有人威胁她伟大家族的存亡,于是双眼也冷冷地眯起来,与莲朣对视,再一次确认地问:   「为了一个你恨之欲其死的周夜萧,你说,要抄了我花家?」   「他爹的!什么为了周夜萧!本王是为了你这张比砒霜还毒的嘴——」   没有招呼,一拳挥了过去!   花吉莳在中了一拳后,也马上反击。最近她的火气也很大,虽然反对暴力,支持和平,全身上下都带着贵族的尊严与神官的气势,看起来尊贵得像连人间烟火都不吸食了,又怎么可能会与人动手动脚?   但此刻,这两个盛莲权力威望数一数二的女人正滚在地上打成一团。   什么身分?什么地位?什么爱好和平、反对暴力?   一切都去他爹的!  
   「啧啧啧……」花灵一边吃着午餐,一边抽空咂舌。   这是她在看到鼻青脸肿的花吉莳后,不由自主产生的反应。   花灵眼前摆的是简单的一碗汤饭,口味平淡无奇,除了有淡淡的莲香外,其他跟嚼腊没两样。可是自从经历过被富裕琴凌虐的生活后,近来她对美食的的标准,已经从极度挑剔下修为「有东西吃,而且能吃就好」的地步,虽是破表到深渊去了,但总好过下地狱是吧?   唉,真是太堕落了。她都快瞧不起自己了。   果然,当人情妇还是正确的选择——相较于当富裕琴的囚犯,以及当颂莲王家的因客而言。   眼下她的处境委实尴尬。颂莲王营救了周夜萧之后,无可无不可的让属下一同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带回来,这个「所有人」,其实也不太多,就是富裕琴和她的手下,以及她。   看也知道被打得吐血,就差那一口气的她,肯定不会是绑架周夜萧的共犯之一,可又看不出来她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随便把她放走又觉得不妥,于是乎……反正颂莲王府够大,多养一个闲人哪是什么问题?等有空查清楚她是谁、与这件事有无关系后,再打发了也不迟。   要不是颂莲王这阵子被周夜萧的变化搞得无心理会其他事,花灵的身分早就被拷问得一清二楚了。所以,直至目前为止,没人知道她是花灵,是那个被颂莲王连带通缉中的花灵。   所以,这也就是花灵此刻住在王府佣人房间,虽不用做什么活儿,但也称不上过着好日子的原由了。   还好在她的坚持下,每天可以吃三餐,但因为大家都只吃早晚两餐,所以中午这一顿,就随便泡个清水饭给她打发了事。对于这种待遇,身为一个妾身不明的闲客,花灵也只能摸摸鼻子认了。这个时空不会有英雄,所以她还是认分一点吧,等时机到了、把自己养肥了后,就自力救济吧。   想想多蠢,被童话故事养笨的她还天真幻想望着李格非从天而降来救人咧,结果她都被打去半条命了,那家伙连个影子也没出现。搞不好他也在遥远的地方当了阶下囚,正巴巴等着她救呢……好吧,这是个没有英雄的年代,被迫化身为大女人的她,只好劳碌命一点,等她伤养好了,就跑去救他吧!   李格非你身强体壮,应该可以撑得比我久,保重啦——花灵在心里默默说着。   对于花吉莳的到来,花灵心底是欢迎的,毕竟是熟人啊,终于有人可以说话了,真是好,再不说话,她都要以为自己哑掉了。   「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刚才跟猫打架了?还是跟狗抢骨头了?虽然我们没见过几次面,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重视外表的你这么狼狈耶。」   花吉莳当然不会说在几刻钟前,她还躺在地上动也不能动。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别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么难看的样子,但莲朣的逐客令下得太急太无情,所以她只能在王府家仆冲来轰人前,勉力使用移形术离开书房,并按着记忆中花灵的气息找到花灵的所在——老实说,见花灵才是她今天前来王府的真正目的,虽然她一点也不想见。   「花灵,我没空听你胡扯。我问你一些事,你好好回答就可以了。」   「好啊,你问——」   「那好——」花灵的合作令花吉莳好惊讶。   「不过我没打算回答你。」花灵说完,继续大口吃饭。   花吉莳紧紧握住拳头,怕自己刚才的火爆还没有泄尽,会忍不住一拳轰上那张很欠扁的脸。先深吸一口气,接着往下问:   「你有没有把『花承万代』带在身上?」第一个问题。   「有会怎样?没有又怎样?」花灵问。   「你有没有见过对周夜萧施法的人?那时你还是清醒的吧?」第二个问题。   「你都这么问了,一定是自己心底有数了吧?」花灵又反问。   「花灵,我问的一切,都关系到你的生死与未来,你最好正经的回答我。」   「看看我。」花灵指着自己。   「什么?」花吉莳不解。   「我全身上下都是伤,而且曾经半个月没洗过澡、换过衣服,更可恶的是还被饿得奄奄一息。还有,我都快怀疑脸上这些青青紫紫一辈子都不会消了。都惨成这样了,还怕什么生生死死的?你这句话为什么不在我还没受难前说?那我搞不好还会怕一下。」   「你以为区区的皮肉伤算得上什么伤害?这样就哀哀号叫,算什么女人!」   「搞清楚!就是女人才——」噎住。悲伤地再度想起这里是异世界、是盛莲、是女强男弱的地方,不是她那可爱的、美好的、男强女弱的故乡。于是声音弱下来:「是女人又怎样?大家相同是人生父母养的,被揍了都会痛,为什么不可以哀哀叫?」说到后来又理直气壮了。   花吉莳咬牙道:   「你这是什么话?!请你多少给花家留点面子吧!就算你不承认是花家人,但你是花家人却是不争的事实!维护花家的尊严与颜面,是你第一件要做到的事。」   完全不能沟通!花灵只能选择不理她。   花吉莳被花灵满脸不在意的表情气得肝火又差点暴走。   「你——算了,这不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花灵,你要明白,如果这次没有盛莲王突然出现,救了周夜萧时,也顺便救了你的话,你的下场可能会很悲惨。你以为现在躲在颂莲王的保护之下,一切就否极泰来了吗?不会的!颂莲王或许权势滔天,但世上有许多事是权势保护不到的。」   「那你就可以吗?」花灵问。   「我不敢把话说满,但你需要我的保护却是不争的事实。」   「省省吧,花吉莳,这一切还不是你惹出来的!」花灵轻哼。   花吉莳心中一惊,紧盯着这个在她眼中不学无术、没有骨头、专靠男人养的女中败类……一个这么全无是处的人,她会知道些什么?!   「花灵,你什么意思?」   「自从七八个月以前,你完全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就任性地当众宣布我才是花家正统,公开把宗主大位让给我之后一走了之。那时我就被你害惨了,现在我所领受到的一切,还不都是你那时种下的因?」花灵哼:「什么我需要你的帮助?你别害死我就很感谢了。」   「你居然敢这么说!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现带给我多大的打击?从小到大,我就知道自己是花家第一百七十二代的宗主,是为了担负这个责任而出生的,所以我不断地学习,没日没夜地学习,不玩耍不放纵,在还不会走路时就开始背诵族规家法……」   「你这是在对我抱怨吗?」花灵翻白眼。   「我是在告诉你,我一生的努力都因为你的出现而全都变得可笑!你知不知道做出让位的决定,对我而言有多么不容易?!那是在否定我这一生的存在!我不是正统、不是嫡,你才是!我的存在因为你而不再有任何意义!你不该拿这件事当成玩笑看待,并向我抱怨,那是侮辱我也是侮辱你自己!」花吉莳极之严厉地说着。   花灵没有被她悲愤的神情给感动,只冷淡地道: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把这件无法证明的事说出来,我们两人的日子都会很好过?!而今呢,错还是在你。我一点也不想当什么花家宗主,可是在你的宣传下,我身家性命遭受威胁,你居然还有脸向我倾倒满腹苦水?」   「花灵,你总是这样吗?把世间的一切都玩笑看待?」花吉莳盯着她:「你不承担责任,你游戏人间,你只要有人肯养你,就算是墨莲也无所谓,反正你就只想吃喝玩乐、靡烂无知地过完一生。可是,世间种种不是你一个人过得好就好的了!你的话让我很惊讶,你怎么会以为只要我不把你是花家嫡传的事说出来,一切就会没事呢?」   花灵想回嘴的,但却被花吉莳过于沉重的表情给镇住。只好乖乖往下听。   花吉莳接着道:   「我们花家是盛莲国建国的最大功臣,为了建立这个国家、维持这个国家的国运,我们花家付出了外人难以想像的代价。首先,就是短寿。你算过没有?盛莲国建国二千多年,而我们花家却已经传了一百七十二代。照理说,如果每一个人都能活到一百五十岁以上的话,那么每一代的宗主理应可以掌位一百年是吧?可是,我花家宗主若能掌位五十年,就是高寿了。而最短命的宗主,在位时间连一年都不到。才二千多年就传了一百七十二代,为什么?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花灵无奈地道:   「我对你花家种种根本毫无兴趣,又怎么会算这个?再说我数学又不好,要不是你现在算给我听,我还真没法算出来呢!毕竟这里又没有计算机……」咕哝。   「你——」差点又被气到。还好花吉莳已经能忍得住了。「总之,花灵,你给我听着!我对『花承万代』以及你,寄予深厚的期望。我必须保护你,直到你扭转花家的宿命与苦难,不然所有的事都不会真正的结束。这是你来到这里的原因,这也是你身为嫡女的责任!」   「喂!怎么这样啊?!你讲点道理好不好。」花灵抗议。   花吉莳对花灵终于变脸很满意。   「花灵,把你所有的能力都发挥出来吧!为了花家,你必须抬高你的肩膀;为了你的安全,你更必须全力以赴。」   「可不可以不要啊!」哀号。她很无能耶,拜托!   「不可以。」花吉莳摇头。   「为什么是我?」她干脆改名叫冤大头好了。   花吉莳坚定而带着些苦涩地道:   「因为你是正统,你有你必须做的事。你必须改变花家的命运,这是……谁也不能取代的。」   尤其不是她这个偏房子孙所能取代的——即使她希望自己可以。   在花灵忿忿咆哮着为什么是她的同时,花吉莳的心底何尝不是在问着——   为什么不是她?第七章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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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君,请用。」青华小心地捧着刚熬好的补品。别看只是小小的一盅,里头可是使用了各种千金万贵的珍稀药材不分日夜地以文火熬煮,才煮成这样小小一盅菁华呢!   「谢谢,辛苦你了。」周夜萧道过谢,优雅地接过。   「不、不会。请不要这样说……」青华不小心又被王君的风采给迷了过去,整张脸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怎么脸红了呢?」周夜萧轻笑地问。   「啊……又红了吗?」青华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发烫的脸。「没办法,自从王君回府……不是,是病好了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呢。」王君被掳走的事不能说!赶快改口。   「是这样吗?以前的我是怎么样的呢?」周夜萧有丝好奇地问。   「以前的王君是不爱笑的,也……不太理人呢。」   「不理人?啊,那真是很不好。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所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傲慢。」周夜萧诚挚地说着。即使青华只是个下人,但温文善良的周子熙待人向来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对方是贩夫走卒或高官巨贾而有差别待遇,所以才能这般随意自然地对青华道歉。   然而这道歉,却把青华吓得半死。就见他赶忙退开,惶恐地屈低着身:   「请王君千万别这样说。您这样,属下承受不起啊。而且、而且王君以前虽然少言少笑的,但从来也不会苛待下属,对别人从来没有一句重话,更别说是实际上的惩罚了,您本来就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主子,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好得不得了!能服侍您是属下们的荣幸,哪来的对不起之说呢?请您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青华,你别紧张,也别这样害怕。」周夜萧轻轻将他拉过来:「你还在长身子,别老躬着,这样对骨头不好。」   「王君……」呜……好感动!王君好好喔!青华感动得忍不住泪盈满匡。   周夜萧一边轻拍青华的手,一边道:   「以前我生病了,可能做了许多不好的事,虽然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但是错做了事就要道歉弥补,所以你就坦然接受我的道歉,不要害怕。」接着又安抚着:「现在我病好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以前的种种,就让我们一起遗忘掉吧。好吗?」   「遗忘?」青华不解:「可,王君,以前的您也没有什么不好啊。」   「没有吗?」周夜萧微微锁着眉头。「可……我怎么老觉得以前生病的我很不好,不好到连我自己都讨厌呢?」   「啊?」对于这一点,青华可没办法回答主子。「怎么会?王君您不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吗?!」   「是啊,都记不起来了。」   周夜萧叹了口气,默默地低头喝补汤。这是一种无法解释的感觉,反正他就是不希望别人再提起以前他的种种。   那时他生病了,病得好重,整个性格丕变,一定是很讨人厌、很任性、很会惹祸,给众人添了无尽的麻烦吧?!   好丢脸!他一点也不愿意想起,更不希望别人再提起!   青华见主子似乎有点累了,接过主子喝完的汤盅后,说道:   「王君,您稍歇会儿吧。若没其他吩咐的话,属下这就先去见大总管做工作汇报,先退下了。如果您临时有什么需要的话,就拉拉窗边的铃铛,在小门那边有两名男侍与女仆随时等候您的差遣。」   「嗯,你辛苦了,去忙吧。」周夜萧点点头。   「不会不会!请别这么说。属下退下了……」突然想起来:「喔,对了,启禀王君,您昨日吩咐属下取来的乐器,都已经摆在南屋了。除了您指定的六丝琴、筝、箜篌外,还有其他敲击类的乐器……对了,虽然您没有提起,但属下也放了几管不同材质的萧,有金属的、竹制木制的等等,也许您会想试试,所以一同让人取过来了。」   「萧吗?」周夜萧想也没想,便摇摇头:「不,我不吹萧。那太……」   「太?」什么?   太什么呢?周夜萧努力想着自己拒绝这项乐器的理由,好一会才道:   「应该是……太凄凉了,我不喜欢。」笑了笑:「还是拨弹一些丝琴类就好,萧就不用了,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力气吹奏那样费力的乐器。虽然用不着,但还是谢谢你为我想得如此周到。」   青华忙道:「那是应该的。啊,那属下退下了。」   不敢再看那张温柔似水的脸,不知是承受不住那样的美丽,还是接受不了截然不同的性情——听说王君不知道被下了什么邪术,居然忘了自己是周夜萧,而满心以为自己是死去的兄长周子熙,怎么会这样呢?虽然这样的主子更加可亲迷人……但为什么他心底却有一种好难过的感觉?   具体的情绪他没办法说清,反正就是,不敢再看下去了。这样的主子,很美,但……很可怜。加上又听到这一句「太凄凉」,让青华鼻子忽然好酸,只能赶紧走开。所有种种都不敢细想。   目送音华走后,周夜萧觉得心口沉沉的,像有什么令他不愉快的记忆就要破闸而出似的……   不!不要!所有不愉快的事,他全都不要想起来!   快找点别的事做吧!让自己忙,就可以什么都不要想了。   对,找点快乐的事来做,比如弹乐曲、比如吟唱每一首蕴含着快乐的歌!随想即行,周夜萧快步往南屋走去。   每一首关于快乐的曲调,他都能倒背如流。因为他是周子熙啊!是个天生的音乐家,是个期许自己能够在歌声里寄托祝福,让每一个听到他歌声的人都能感受到快乐的周子熙啊!   对,他要唱歌,他要奏乐,今天是他最喜欢的大晴天,恼人的雨季已经过去了,天地间干爽舒适,空气里再没有一丁点黏腻潮湿。这是他最爱的时节,只要天气好,他都会开怀唱歌,把自己的歌声融入阳光里。   他病得太久了,恐怕是好些年没唱歌奏乐了吧?   不知道有无生疏了?他还唱得出悦耳的歌声吗?   啊,想到这里就不免想到前两天他还大言不惭地说要唱歌给王听呢!都忘了自己疏旷太久没开嗓,要是那时真的开口唱出来了,声音怕是比整日在河里呱呱吵叫的鸭子还难听吧?   噢,好丢脸!每每想起都不自在得手足无措,好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别想了!快练歌去吧!   所有事都别想了!  
   清亮悦耳的歌声伴着丝琴声铮铮,悠悠然地从南屋往外传送而去。不只让候在远处小门外的四名佣仆在诧异半晌之后,不由自主地随即沉醉在这仙乐妙音的天籁里,更是吸引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来客,比如说——   「嗨,唱歌啊?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我最会唱歌了,我们两个人就一同来个美声大合唱吧!」花灵觉得好幸运,第一次成功地溜出佣人房探险,虽然没有如愿地找到大门逃出府,但能一路迷路到周夜萧这里,见到这个熟人,而非迷路到王府的地牢去,实在是太幸运了!   两个人自从获救后至今已半个月,花灵一边养伤的同时,也不免挂念着不知道被花家长老施了什么怪咒术的周夜萧。虽然对于周夜萧情况的好或坏,她都无能为力,只能在心底默默祝福他平安,可这心情到底也是出自真心诚意啊,这对她而言有多么不容易啊,所谓的以德抱怨,不过如此了。   因为子熙的遭遇与后来的亡故,花灵对周夜萧是有许多怨恨不谅解没错,但周夜萧毕竟是子熙最疼爱的双生弟弟,是子熙在呼出生命中最后一口气息时,仍然心心念念的人。   夜萧……要幸福哦……   子熙希望周夜萧幸福,那么不管花灵心中有多恨、多想为子熙讨回公道,也不能真正去对周夜萧做些什么。   正如当初李格非所说的,他与她都不能对周夜萧做什么,就算气得内伤吐血,也只能去槌胸撞墙泄愤。因为他们虽是子熙的好友,但并不表示他们就可以以报仇为名,去伤害周夜萧,去伤害这个与子熙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为子熙所爱着的弟弟。   在这对兄弟之间,他们只是外人。   她是子熙的朋友没错,但这对双生兄弟间的爱恨情仇,不是她这个外人能够置喙的。花灵不得不承认,不管她有多生气、多想替子熙报仇,她都不能动周夜萧。   再说,面对这样的一 个人,她怎么下得了手?!   唉,如果周夜萧长得像坏人、也确实就是坏人的话,那还没话说,花灵一定会用尽手段让他这一生都很难过。可是,坏就坏在——周夜萧一点都不合作!他根本没有长成三流小说中那种最典型纯粹的坏人样!   有势利刻薄、嫌贫爱富的嘴脸吗?没有!   有趾高气昂、洋洋自得的姿态吗?没有!   有穷凶恶极、奸诈狡猾的模样吗?也、没、有!   他甚至一点也不蠢!而且还俊美得没天理,活脱脱一个最顶极的师奶杀手,如果投身在演艺圈,光是卖他那冷漠而忧郁的气质,就可以赚进金山银山了!   太没天理了不是,这教她怎么下得了手?!   所以她对周夜萧的感觉是复杂的,在每每见到他时,发现他安好,只能选择以开心一点的情绪面对。   「你——」周夜萧被突然闯进来的花灵吓了好大一跳,惊得手上的丝琴差点抱不住。   「你看起来调养得不错嘛,周夜萧。」花灵对他挥挥手打招呼,不客气地上上下下打量他,想知道那些疯狂老女人在周夜萧身上施展的怪咒术有没有造成什么可怕的后果。   嗯……看起来好像没有。没变丑、没变黑、没变傻、没缺手少腿,一切都正常得很。那是说,法术失败了?   「你是谁?还有,为什么叫我周夜萧?」   「我是花灵。还有,我叫你周夜萧,当然就是因为你就是周夜萧!不然咧?要是我改叫你周子熙你会比较高兴一点吗?不会是吧?」花灵点点头,喃喃道:「看起来怪怪的。难道是被下了『失忆』的咒法?不然怎么好像真的不认识我的样子?我是那么容易被遗忘的人吗?不会吧,我很美又很有特色耶!」   花灵的「喃喃自语」当然也分享给在场的另一个人听到,周夜萧严肃而郑重道:   「这位姑娘,我确实不认识你。请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有,我叫周子熙,不叫周夜萧,请你别再唤错了。」   「耶?!」   花灵张大嘴巴,一下子冲到周夜萧面前。两人间的距离不合礼宜的太近,已经衣物相触了,所以周夜萧着急要退,但被花灵一把抓住:   「见鬼了!你在胡说什么?你几时变成周子熙了?别开这种烂玩笑!你我都承受不起……啊!我知道了,是催眠!她们一定是对你用了催眠!硬生生把你从周夜萧催眠成周子熙!这是催眠术!妈的!我早该知道富裕琴那个疯女人只会在你身上打这种主意!这到底算什么!一群神经病集体来个自我欺骗自我催眠,就以为可以粉饰一切吗?周夜萧!你给我清醒一点!醒过来,快点!」摇!猛摇!尽得李格非真传的猛摇功,被摇过的人都一定不支倒地!   「请你放开我,请你不要——」周夜萧惊恐地挣扎。他这一生都被女性彬彬有礼的对待,从来没有人会这么粗鲁孟浪地冒犯他,惊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快醒过来!你是周夜萧,不是周子熙!」   周夜萧?谁是周夜萧?为什么要这样叫他?他不是啊,他是周子熙,不是什么周夜萧!   「放手!放开我!」周夜萧被猛摇得头好痛。   「你不是周子熙!周子熙已经死了!你是周夜萧,给我清醒一点!」花灵没放手。   「我是周子熙,就是周子熙。为什么你要说我已经死了?我并不认识你,为何你……」   「好!你说你是周子熙?那你身上有金莲吗?你没有!你是银莲!你要诚实面对你自己!你好好看看,你胸口长的是银莲!」花灵突然想起这件事,立即不由分说地动手起来   「你做什么?放开!快放开!不要扯我的衣服——」周夜萧失声大叫。   「你是男人,被脱一下衣服是会怎样?是男人就不要尖叫!」花灵压根忘了这里是男弱女强的国度。   「放开我!快来人啊!来人——」   「不要叫啦!你以为叫一叫,破喉咙就会来救你吗?周夜萧,你还是赶快认清楚自己的真实身分吧!」   花灵用尽吃奶的蛮力,全力将周夜萧扑倒在地,一把将他的衣襟扯住,就要狠狠往下拉——   「你在做什么!」   一声巨吼伴着雷霆而至的掌风,从花灵的身后袭来,将来不及防备的花灵打飞,就见花灵当下化为一道抛物线从窗口消失。   「啊——」要死了!这次一定死定了!花灵一边飞一边在心底惨叫。   然而还没尖叫完,就觉得衣领被一股柔和的劲道提握住,止住了她的飞势,并且让她在下一眨眼间脚踏实地,不再当空中飞人。   「噢,好痛!」直到双足踩地了、惊魂甫定了,花灵全身的知觉才有空恢复正常,也终于知道痛了,一道血丝正缓缓地从她嘴角流下,而她怀疑自己的骨头是不是被打裂了,正痛得要命呢。   真是太阴了!怎么可以从人家背后的大空门偷袭呢?到底是谁啊?有没有武道精神啊?招呼也不打一下!   「花灵,你在对周夜萧做什么!」抓住花灵的是花吉莳,她严厉地质问着。   「咳咳……你也知道他是周夜萧!那为什么当他自称是周子熙时,没有人去纠正他?我刚才就是要向他证明,他不是周子熙,他是周夜萧!咳——」花灵被花吉莳的力道抓得好不舒服,很坚定地把花吉莳的手指从自己的后衣领上「拔」下来。   被人从后背偷袭的那一掌还在发威,让她气息不顺,连说个话都好痛、好困难。但该说的话,她还是会坚持说完,毕竟发生在周夜萧身上的事非同小可,一定要搞清楚才行!   「就算……就算你们这些人太想念子熙,也不该这样!子熙已经死了!而周夜萧就是周夜萧!」花灵指着花吉莳道:「你不是很会法术吗?不管那是幻术还是魔术都好,反正你快把周夜萧身上的催眠给解了,这种小事你应该可以做得到吧?」   花吉莳冷淡地道:   「他中的是易魂大法。」   什么易魂大法?这是什么东西?记得那时被控制住时,似乎也听到了这个词儿。花灵在心底想了一 ,猜测地问道:   「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这种法术顾名思义就是把死去人的灵魂抓回来,放到活人的躯体里,然后把原来的灵魂赶走吧?」   「是。」花吉莳对花灵的领悟力感到惊讶。   「胡扯!」花灵哼了哼:「告诉你,你所认知的易魂大法,说穿了不过是催眠术,只要找对方法,周夜萧就会醒过来!什么易魂大法?说得这样神,你搞清楚,不管花家有多少神奇的异能、也不管是不是莲花大神最眷顾的子民,你们终究还是人类,而人类,是不可能具备神仙才能拥有的神通的。」   花吉莳顿时深觉被冒犯,怒道:   「你对花家历史与传承的异能全无所悉,居然敢如此大放厥词!」   「这种事是常识好不好?不必对花家什么什么的都了解一遍才能说吧?」   「花灵!不许对祖宗家法如此不敬!」   「我哪有不敬?我只是在就事论事啊,要是花家真这么厉害的话,那为什么人人都短命?真有本事就找个法子帮忙自己一下嘛!」   「你!」   「看吧,一句话就堵住了。」花灵耸耸肩。   两个意见再度不合的人,差点就要再斗起来,不过眼下的情势可容不得她们忘情去吵个尽兴,就见颂莲王大步踏出来,满脸怒意地对外头守着的武术下令:   「来人,将这个女人打入地牢,以大刑伺候!还有,将西居里所有护主不力的佣仆都给我打出去——」   花吉莳赶忙在武术行动前开口:   「等等,先听我一言。」   「你还想说什么!」怒不可遏的莲朣现在什么话都不想听。   要不是这里没有摆放任何兵器、而她前来周夜萧这里又向来不带随身武器的话,早一刀劈了那个胆敢对自己丈夫非礼的女人!再者,她也不想让这个干净的地方溅血,惊吓到夜萧。所以愿意忍耐让这个女人多活一些时候,这已经是她最大限度的容忍了。   花吉莳走上前,以只有莲朣能听到的声音道:   「如果想解开周夜萧身上的易魂大法,还得靠这个女人帮忙。」   莲朣瞪她:   「你在胡说什么!这个女人凭什么——」   「她是花灵。」   ……花灵?什么花灵?   她是花灵!终于了悟这名字所代表的意义的莲朣彻底愣住!   花吉莳半嘲半无奈地道:   「你也太不把这个闲囚客看在眼底了。好歹关她半个月了,怎么一点底细都没想到要查呢?」   莲朣一把揪住她:   「你早就知道这女人是花灵?!那你为什么没告诉我!」   「一,你没空听。二,她是我花家人,我得尽点心力保护她。」理所当然地。   「你哪里保护我了?」早就自动尾随过来的花灵嗤道。   花吉莳与莲朣同时瞪她。然后花吉莳冷笑道:   「等会你被王府地牢的大刑伺候时,就会知道这半个月来我保护了你什么,现在,我就不多费唇舌做说明了。」   非常识时务的花灵马上涎笑地巴到花吉莳身后,双手谄媚地大做抓龙状:   「哎啊,大家都是一家人,干嘛这样是吧?再说了,周夜萧身上的催眠术还得大家集思广益的想想办法处理不是?!」   「你有办法?」花吉莳问。   「当、当然。嘿嘿嘿——」花灵还能有怎样的回答?   莲朣恶狠狠地对花灵露出一抹嗜血的狞笑:   「你最好是有办法。」   长得如此英气美丽的女人,露出这种鳄鱼的笑容不太好吧?很失形象呢。花灵吞吞口水,在心底暗自咕哝。  
   「你现在好些了吧?」   「是。我好很多了,谢谢王的关心。」周夜萧轻轻点头。   「那个非礼你的人,我已经将她处置了。因为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所以暂时不能对她施以严惩,但你放心,日后本王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周夜萧摇摇头,不愿再回想那件让他无比惊惧难堪的事。但一提到她,却又忍不住地想起这件事,于是问道:   「为什么那个人要说我是周夜萧呢?我不是啊。」这个疑问深深困扰着他。   莲朣来到西居探视周夜萧时,便听到他这么问。   她一时没办法回答他,心中翻涌着百般滋味,只能静静看着以为自己是周子熙的周夜萧。这个原本该负责解释一切的人,如今却总是开口问着比他更需要答案的人「为什么」。   「王?您怎么了?」周夜萧轻声唤着。   「喔,没有。想是今天处理太多事,有些累了。」莲朣笑笑地道。   「那您可要多保重些啊。青华正在小膳房熬汤汁,要不,也让他去取一些适合您身子的药材,给您煮些补品吧?」周夜萧想了一下,觉得这主意甚好。听青华说王忙起来总是没日没夜,别说睡觉了,连吃饭大事也搁下不理。身为王的王君,他应该要努力尽好自己本分,把王的身子照顾好。   「不用……」拒绝的话没能说完,便屈服在那双温柔而为她担忧的美眸中。莲朣一时恍神过去,忍不住轻轻低唤:「……子熙……」   「嗯?」周夜萧轻应,以为王有什么事要交代,专注地看着莲朣。   莲朣伸出一只手掌,缓缓向周夜萧的脸靠近,原本是想遮住他眉心那点朱砂痣的,然而最后她手掌的落处上 是那双属于子熙的眼。   她轻轻将那双眼盖住,隔绝住彼此的视线。   「王?」周夜萧没有惊慌,只是不解。柔顺地任由莲朣捣住他的双眼,没有恐惧抗拒,轻轻问着:「怎么了?王。」   「别再以这样的眼光看我……」莲朣痛苦地低语。   「王,」王怎么了?她的声音为何听起来如此脆弱?!周夜萧心口猛然一揪,不知为什么痛了起来。   「如果你再这样看我,我会……我会……」   会什么呢?周夜萧心底在问着。   莲朣声音更低哑,几乎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也许我会……就这么让你当一辈子的子熙了……」   「王?!」这是什么意思呢?周夜萧忍不住慌乱起来。「王,您在说什么呢?我就是子熙啊!」就要伸手拉下莲朣的手,让她好好地看清楚他——   莲朣的动作比他还快,她收回手,并一把抱紧他,紧紧地将他搂进怀里,将他美丽的面孔压进自己心口。   不看他的眼,也不再看他眉心那点红痣。   她甚至不愿在此刻弄清楚自己抱的是周子熙,还是周夜萧……   也,不愿弄清楚自己希望怀中这男人是周子熙,还是周夜萧……   花吉莳说得很清楚,如果她希望周夜萧恢复正常,那就即刻为周夜萧施法。如果她不愿意,那更好办,就让周夜萧永远是这个样子吧。这样大家都省事!   花吉莳甚至说,就算周夜萧的灵魂从此不见了,也称不上是对周夜萧的不公平。这种易魂大法的施展,通常也是要原灵魂主配合、且愿意将身体让贤,法术才会成功。所以她猜,当时被施法的周夜萧,心中也是希望自己不要再活下去的。   听到花吉莳这样猜测,莲朣的心里好震惊!难道……夜萧会经希望自己不要活下去吗?为什么不想活,他不是如愿得到一切了吗?!   在莲朣的记忆中,以前周夜萧就不快乐,后来……后来子熙被他成功陷害了,他也似乎没有更快乐一点。   他,周夜萧,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人生?怎么看待周遭的人呢?   她莲朣、子熙,还有取代子熙成为她的王君,这些种种,对周夜萧的意义到底又是什么呢?   莲朣发现自己完全都不了解。以前是不在乎,所以没想到。可现在,周夜萧变成这样了之后,她却开始想知道了……   「王……」周夜萧柔顺地任由莲朣的蛮力紧搂着,只在一会儿后,轻轻唤着,希望能安抚王狂猛的心跳不要再奔动得那样湍急。   「子熙……」脱口而出的名字,又顿住。   「嗯?」可周夜萧却以为是在唤他,轻轻地应着。   莲朣抬头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头,鼻尖在周夜萧乌黑的发丝里轻轻摩挲。直到她能完全地下定决心后,才放开他道:「听着,你不是周子熙。」   周夜萧错愕地抬头,直视莲朣那双严肃坚定的双眸。   「王……」   「你叫周夜萧,不是周子熙。」   「不是的,我是周子熙啊,怎么会是叫周夜萧?我并不是——」   莲朣一手牢牢抓住他肩膀,不让他退开:   「你是周夜萧。正如你是银莲,都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一指轻轻点向他的胸口。静静道:「这里,是银莲。你是银莲,你是周夜萧。」   周夜萧脸色苍白,猛然揪住胸口的衣服,整个人摇摇欲坠起来。  
   自他清醒后,一直给自己胸口那朵银莲找理由。   他总隐隐觉得似乎曾经有人邪恶地陷害过他,要他当不成金莲,所以给他服用了一种可怕的药物,让他胸口那朵美丽无比的金莲如今变成了次等的银莲。   是的,他被一个坏人陷害了!从此身上再也没有美丽的金莲,而是丑陋的银莲!这让他好难过,每日每日在沐浴时,他都无法直视胸口,不愿看见那朵银莲,总是捂着,连自己也不许见!   发现自己被害成银莲后,他好自卑。总是暗自庆幸着王对他大病初愈的体贴,没有要求同房,让他不必太早面对王鄙视而震惊的目光……   他以为被害成银莲,已经是无比悲惨的事了。可今日,王却对他说——他不是周子熙,他叫周夜萧!   谁是周夜萧?   为什么大家都跟他说他是周夜萧?   他不是啊!他根本不知道周夜萧是谁!   他明明就是周子熙!   头好痛……头愈来愈痛……   这是几时染上的病呢?为什么他会这样痛?   又为什么,居然能够承受这种痛?还似乎很习惯的样子……   他不是周夜萧,为什么她们都说他是?   周夜萧是谁?   周夜萧是谁?!   这世上哪来的周夜萧?   为什么他要被别人唤做周夜萧?!   他不是!他不是!他不是!   他是周子熙,才不是叫做周夜萧。   这样讨厌的名字怎么会是他的?   他不是,也不要! 第八章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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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颂莲王府的地牢,勉强以「舒适度」来区分的话,可分做三种等级。   第一种最恐怖,叫刑房。   刑房是专门用来拷问囚犯的地方。牢房墙上挂着各种刑具,刀鞭棍枪等等琳琅满目,刑具多到令人一进来就备觉胆寒,加上阴森的气氛与空气中弥漫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让每一个本来视死如归打算慷慨就义当烈士的人,只要被带进来这里,就算是嘴巴已经被缝起来了,也会很坚定不移地吼出:「我全招!」这三个字来表明自己无比合作的立场。   第二种很平凡,叫牢房。   顾名思义,就是关囚犯的地方。天底下所有关犯人的地方都长得一样:没窗没桌没椅没各种用品,甚至连如厕的地方都没有,而且一日只供应一颗硬得像石头的馒头与一碗水。虽然少了刑具的威吓,但这种必须与秽臭为伍的日子,也实在称不上好过。   第三种比平凡好一点,叫特等牢房。   也就是说,虽然相同是用来关人的地方,但里头还是稍稍有布置一下。有最简单的床、桌、椅等基本配备,在角落还隔了个布帘放置如厕用的木桶。因为牢房上方有一个小小的气窗可供空气流通,所以周遭的空气好了不少,也不缺乏光线的照明。这种牢房向来是建来关犯事的高官贵族等,不过机会不太多,只是备而不用。   这间从盖好后就备而不用的特等牢房,如今终于有人进驻。其身份自然是相当特别,才能得到这般优待。而,花灵,就是这间特等牢房的第一位住客——虽然她一点也不觉得很荣幸。   此刻,特等牢房里传出激烈的辩论声浪,把原本应该阴森恐怖的地方搞得很热闹。这种突兀感,让长年在牢房外面站岗的几名武术们都觉得好不适应。   「你凭什么说周夜萧身上的法术不是易魂大法,而只是什么催眠的?!他并没有在睡觉不是吗?」花吉莳身负着必须让周夜萧恢复正常的任务,所以她每天都来地牢找花灵,为了讨论出一个可行的办法。可是往往都是还没搭到正题的边,就莫名其妙地吵到别的地方去了。   「所谓的催眠又不是指睡觉!从字面上来看就很能明白的不是吗?『睡觉』与『催眠』是两件事,所呈现的结果当然也不会一样。反正……厚!以你的理解力,我很难让你了解催眠的真谛,真是抱歉了。」花灵被「卢」了好几天,当然回应得很没好气。   「你这是在侮辱本人的智力吗?!」花吉莳双眸不善地眯起。   「哎哟,我怎么敢?」花灵摆摆手,一副很小媳妇的样子:「不然这样好了,如果你觉得把催眠改名叫易魂大法听起来比较威风的话,那就随你叫,我没意见,行了吧?」   「花灵!你、你——」花吉莳手指抖抖抖指着花灵,气得说不出话。   「这也不行喔?不是我说耶,花吉莳,你实在很难取悦。」花灵好无奈。   「你——」再叫了一个你字后,决定要平心静气,花吉莳第一万次告诉自己,她不是来这里来听花灵的胡言乱语的。她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办!   莲朣的耐性有限,放眼整个千炫大陆,有能力施展易魂大法的人并没有几个,相信莲朣那边很快会对所有值得怀疑的人加以清查,到时她花家也逃不过莲朣的怀疑!所以她必须快,尽快解除周夜萧身上的易魂大法,让莲朣的注意全都放在与周夜萧的纠葛上,那么她就能争取到足够的时间来处理那些长老们的事,弄清楚那几个长老们心中到底在想什么,还有花灵……   碰!   「哎哟!」痛叫。   一抹身影无预警地蓦然闪现在花灵与花吉莳面前!   那身影重重跌在牢房里唯一的一张老旧桌子上,接着自然就是轰轰然发出桌子被压垮的巨响。随后,才是一个人的哎哎痛叫声传出来。   花灵与花吉莳同时都为此做出反应——   「啊!我的午餐!我才吃两口而已耶!今天好不容易有一条鲜鱼,我还没吃上一口……天哪,都压坏了!天啊!地啊!谁啊!怎么对得起我的胃啊!」花灵惨号。   「花咏静,你怎么会来这里?你又怎么来的?」花吉莳失声质问。   花咏静还在头昏脑胀中,一手抱头一手揉臀,正七荤八素地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中,哪里有空听得到堂姊在质问她什么。   待她好不容易把头昏眼花的症状甩得差不多了后,才好讶异地指着堂姊惊呼:「咦?姊,你怎么也来了?」接着又看到花灵,更讶异了:「花灵,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以为你很满意被李格非养的,怎么现在会跑到周夜萧这里?难道你现在决定改让周夜萧养了吗?可是周夜萧有妻子了耶,他妻子脾气很差哦,应该不会同意这件事吧?你要不要先跟颂莲王商量一下?」想到莲朣火爆的性情,就不免要为花灵暗淡的前途感到忧心。   花灵不理会这家伙的胡言乱语。无力地问她:   「你以为你现在人在哪里呢?花神医。」   花咏静搔了搔头,有丝不确定地看了下四周后,喃喃道:   「上次虽然没有注意,可是我想周夜萧住的西居虽然房间很多,但应该没有任何一间是长成这样的吧?那我现在……是在哪儿啊?」   「地牢。」花灵回答她。   「什么!地牢?!花灵,还有姊,你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被关在地牢?」花咏静好震惊。   「这个不重要。」花吉莳只想知道一件事:「咏静,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花咏静又搔搔头,神情非常迷惑:   「我也不晓得,明明我是拿周夜萧的一小撮头发当凭藉施了移形术的。你也知道我的功力不佳,也不能太耗损灵力,距离太远的话,以我的修为来说更是太勉强了。所以我刚才在颂莲王府大门外,在最靠近西居的地方施法,照理说应该出现在周夜萧面前才是吧,可……怎么会是出现在你们面前呢?」   「你什么时候拿了周夜萧的头发?」花吉莳忍耐地问。   「上次我帮他看病时啊……有没有,颂莲王找我来问周子熙是不是服用易莲,才毒发身亡这件事。然后我告诉她说易莲是毒没错。后来周夜萧说他也服用了易莲却没有死,实在是太奇怪了!所以我想借周夜萧研究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可颂莲王就没肯让我研究,还把我赶走。听说后来有改找别的医生给周夜萧看身子,但都没发现什么问题……好奇怪喔,怎么会这样呢?周夜萧的身体为什么可以抗拒易莲的毒?」疑惑地看了看花吉莳,又看了看花灵。问道:「你们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花灵听到这里,哪里还记得要为她的午饭哭坟,立即冲上前去——   「这种事你没说,谁会知道啊!」一把扯住花咏静的领子:「你说清楚一点!周夜萧怎么会服用易莲?那帖药不是他拿来害子熙的吗?为什么他也会吃下去?他疯了吗!」   「那时他又不知道那是毒药。」花咏静想了一下:「还有,他好像比周子熙更早服下,应该是自己吃完后,发现一点用都没有后,才给周子熙吃的吧……虽然这样的行为很奇怪……」虽然被揪住的姿势不太好说话,但花咏静满心忙着思考,倒也忘了抗议。   「花灵,你放开,别这样抓着咏静!」花吉莳伸手拨开花灵架在花咏静领子上的手。   花灵听完花咏静的话后,便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没有任何抗拒,静静退开两步。这让花吉莳有丝讶异,但现在不是探讨的时刻,还是先弄清楚这个堂妹为什么会在这里吧!   「咏静,如果你拿的真的是周夜萧的头发的话,那你就一定会出现在周夜萧面前。显然,你手中拿的并不是周夜萧的。来,头发给我看看。」   「喔。」花咏静从袖袋中掏出一个黑色锦囊交给堂姊。   「这是你上回见到周夜萧时,偷偷取来的头发吗?」   「嗯。应该是吧。那时取回家后,我就随便放在一个黑色袋子里,后来也不知道谁这么好心,特地收在这个锦囊中。」   花吉莳双手合十,将黑色锦囊包覆在掌心,在心底默默感应……   「这不是周夜萧的发。这是花灵的发。」花吉莳脸色沉重地说着。问花咏静道:「你取得周夜萧的发后,都一直放在自己房中吗?有没有交给别人处理?」   花咏静想了一下:   「没有啊,我上次回家后,因为要赶去飞岛找一本医书研究,所以也就没管头发了……嗯,那时我离开家时,最后停留的地方好像是大祭厅的密房,就是专门放锦囊的那间。我今天想到要来探望周夜萧,特地过去取时,守门的武术不知跑哪去了,我就自己进去拿……我四处找,也只找到这个锦囊是有放头发的,所以就以为是周夜萧的,怎么会……变成花灵的头发呢?姊,花灵的头发怎么会出现在我们家的察厅?」   花吉莳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沉吟了下,对花咏静道:   「你这时出现正好,这阵子你四处乱跑,我一直想联络上你,但因为要忙的事太多,没办法施展太费力的灵能,也就暂时搁下了。」   「哦?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马上检查一下花灵的身体,看看是否有异状。」   「异状?」花咏静觉得花灵看起来很好啊,除了肋骨有点裂、气息有点阻塞、脸色有点苍白、整个虚弱得像快要死去外,其它还好好的嘛!所以她道:「我看她很好啊。就别看了,我很忙的,我现在要去找周夜萧。姊,我刚才的灵力都使尽了,你灵能强大,就帮我一把,把我送去周夜萧那儿去吧。」   花吉莳很忍耐地摇摇头,坚定道:   「我们现在就在王府里。走路过去周夜萧那里不会花费你多少时间,不要浪费你我的灵能。不过,如果你想顺利见到周夜萧,现在,就马上为花灵诊断。」   「真的吗?我们就在王府里喔?可……到底要我诊断她什么啊?」   「你仔细帮她看看,看她是否已经被『开启』了。」   「啊!」花咏静闻言,错愕不已。  
   极少走出西居的周夜萧,今日主动来到莲朣办公的书房外求见莲朣。不只守在书房外四名以冷静无情着称的门卫惊讶得嘴巴大张,就连莲朣听到通报时,也讶异不已,哪里还记得自己在办公时绝不容许人打扰的规矩,马上走出书房,将周夜萧领进来。   而周夜萧进书房的第一句话,便是温声地轻问:   「我不能是周子熙吗?我明明就是啊!为什么你偏要说我不叫周子熙?非要给我另一个名字,要我认下?」   温柔的声音,属于子熙;楚楚的盈眸,也是子熙的;优雅轻缓的举止,全都是子熙才有的风情……   虽然周夜萧将属于子熙的特色都分毫不差地展现出来了,但莲朣发现自己居然能区分得出来,而没有任何的迟疑迷惘——这人是周夜萧,一个将子熙仿得很像的周夜萧。   一点也不会错认,莲朣就是知道这对兄弟的不同。就如当年,她第一眼见到周子熙、对他倾心之时,便从未发生过把子熙错认为夜萧的事。也因此理所当然地独独对子熙动心,对认识多年的夜萧只持朋友之情,对他们两人的感情从未混淆过。   为什么喜欢子熙?因为他善良、简单、光明、柔顺、快乐,而且容易满足。相较于她的强势、火爆、独断、我行我素而言,她理智地知道周子熙是最适合与她相伴一生的男人。子熙会让她公事以外的人生过得非常舒心安详,子熙更是能让她烦躁的心灵得到慰藉,这是子熙独有的力量,温柔得让人心醉。   而夜萧不是。夜萧是冷淡、傲然的,他心中想得太多、太深、太烈,他对生活、对自己都有说不尽的厌烦与不满。这种男人,是需要更费心来对待了解的,而她不想要招惹这种麻烦,这种人可以当偶尔谈心的朋友,却不适合一同生活。   她是颂莲王,一个生来就是为了维持国家安定而存在的女人!在未来一百年内,盛莲国的兴衰都架在她的肩膀上,直到下一任女帝产生,她的责任才能终了!这分责任,凌驾于她的生命与私人生活之上,她向来有此觉悟!所以夜萧不适合她,她打一开始就知道了。   她人生的大部分已经属于国家,她没空在复杂的男人身上耗费心思,她但愿每日回到家时,能够完全地放松,而不要再费心劳力……   再说,她本身已经太阴暗复杂了,不想再去承受另一个人的阴暗抑郁!   她需要光明,她的光明就是子熙……   当她第一眼见到子熙时,就知道这个男人是她要的!是她这一生都渴望着的光明!所以她无论如何一定要追求到他,让他伴着自己过完接下来一百多年的漫长人生!   子熙啊……多么完美的一个人,完美得几乎不像真的!所以她情不自禁地为他疯狂。   然而,也就是这样……这是这样……子熙才会被……   狠狠闭上眼,不让自己再深想下去,不愿再想那些关于丑陋的皇家斗争……不愿再想……子熙就算不是亡于易莲、不是亡于富裕琴的袭击,也逃不过成为皇家斗争下的牺牲品的命运……   当年,要不是周夜萧先对子熙下手了,子熙也会在皇宫里出事……   这十几年来,莲朣一直在暗中调查,也陆续印证了一些事情,那些丑陋的阴谋陷害……那些为了控制她、压抑她而做出的种种手段,那些人……   「王?」周夜萧低呼一声,忙走向莲朣,抓起她的手。   莲朣脸色无比阴沉,对于手上握着的茶杯已然被她捏成碎片,并且划伤了掌心一事似全无所觉,直到周夜萧抓住她的手细看,才恍然回神。   她的手下意识微微往回抽了下。但周夜萧并没有放开,他正专注于帮她处理手上的碎片,对她的动作全无所觉。   莲朣静静打量周夜萧,两人有多少年没靠这么近了呢?   好像是从她宣布两人即将成亲、又相信子熙被陷害时周夜肃肯定也是参与其中的人之一后,从此两人何止不再是朋友,根本就是仇人了。她不让他靠近,他也不会主动接近她。有时两人依礼同房,也不过是方便她看着他的脸想念子熙……   她看的人从来不是他!两人成亲十五年有了吧?自从子熙离开京岛后,她也直接当周夜萧这个人不存在了,从来没好好地、只纯粹地看周夜萧这个人。   现在,莲朣正在看周夜萧,神色复杂而不自知……   她想起花吉莳说夜萧被施了易魂大法,也就是这具身体内的灵魂不再是周夜萧,而是子熙;但花灵却持相反的看法,她很直接地说这是催眠,所谓催眠就是透过一种奇特的方法下达指令,让被下指令的人得到暗示,会不由自主相信自己就是下令者口中所说的那个人。   莲朣是个实际的人,虽然相信花吉莳的说法应该不假,但根据这阵子对周夜萧的观察,她认为花灵所说的催眠可信度更高。虽然周夜萧仿得很好,但他永远不会是子熙。   如果他真成了子熙……莲朣在心底想着这一点,手掌突然使劲,冷不防扯住周夜萧的手掌,将他用力拉向自己   周夜萧来不及惊呼,出于反射动作地往后退,在稍稍踉跄一步后,定住身形,没有扑进莲朣怀中。   「王?您……为何?」周夜萧惊讶地问。   「夜萧,你的力气还是很大呢。」莲朣没发现自己是带着微笑说这句话的。   自从子熙被迫离开京岛后,莲朣再也没与周夜萧好好说过话,更别说对他微笑了。   「王……」周夜萧直觉地想脱口说:我不叫周夜萧。但不知怎地,在莲朣温和带笑的目光下,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胸中似有股酸涩堵着,而喉咙则不知为何发热……有一种好熟悉又好心酸的感觉……   「你不记得了吧?就算你没被施了法咒,也应该是不记得了。」莲朣回忆地轻喃:「我在云莲岛第一次看到你,就对你很感兴趣。并不是因为你很美,而是我看到你轻易把两名企图轻薄你的女人给一把推入湖中,还把她们搭乘的那条舴艋舟随便竿子一拨,就打翻弄沉了。那需要多大的力气啊?!而你却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虽然我那时也做得到这样的事,但我是女人,而且我天生力气大。所以那时我便决定一定要认识你。」   「我……不记得做过这样的事……」周夜萧微弱地轻喃。他是温雅的周子熙啊,这辈子没做过一件不优雅的事,又怎么可能会把别人推入湖中?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我说了,就算你人好好的,也不会记着这样的事。」莲朣温和地道。   「不是的,我真的没有做过,我不可能……」   「夜萧,你被催眠了。也许你的心也愿意被催眠,所以才会任由自己变成这样。可是,不管你怎么愿意,或,我怎么希望,你都不是子熙。子熙……已经死了。」莲朣定定地望着他的眼,不让他逃避。   「死了?」周夜萧木木然地轻问,并不企图躲开莲朣的眼 又一个周夜箫的特色,从不躲避别人的眼光,常常忘了在女人的直视下,该要谦卑地低头回避。   莲朣点头:「是的,死了。是你、是我一同害死了他。」   周夜萧震惊地瞠目,却没办法开口再问下去,也没有勇气去问,即使他心中好乱好痛也有好多疑问,可是……他就是不敢问!   莲朣淡淡苦笑:   「吉莳曾经对我说,我的人生被你们这对兄弟搅得乱七八糟。也许是吧。可是,我其实也知道,如果你们兄弟俩没有认识我,这辈子应该会过得更好。」伸出手指,依恋地抚上周夜萧绝色的脸蛋。在看周子熙,也在看周夜萧,眼神带着悲痛与爱恨,轻而沉地接着道:「那时我太天真也太自负,才会造成子熙的悲剧。而我后来又处理得太拙劣,为子熙所安排的一切,都没能真正保护到他。」   对周夜萧开口说实话是容易的,莲朣从来无需在他面前表现出最高尚优雅的一面。他不是子熙,不是她最想呵护讨好,想给他一片只有欢笑而无任何丑恶的世界的那个人;因为不必担心会吓坏他,所以她能够把所有的丑陋呈现在周夜萧面前——   「那时我娶你,也是基于一分私心,我猜你当时没有反对,就是因为你知道我的企图,而不是我以为的为了侵占原本该属于子熙的幸福与富贵……许多事,我如今都渐渐想清楚了。那时,我想要日后子熙顶着你的名当我实质上的丈夫,然后在危机仍在时,让你为子熙挡去一切灾难。所以我娶你,我公开把子熙驱赶出京岛,并要他终身不得回到京岛这片土地上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做准备。我利用你利用得毫无愧疚,把你看成爱慕虚荣的男人,对我的计画比较方便,我可以不带任何愧疚地利用你。恨你,比对你感到愧疚容易太多了。」   周夜萧的表情仍是一片木然,双眸像是冰封了,透明而望不见任何情绪。但莲朣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仍是说道:   「夜萧……你总是这样,思绪藏得太深,所以我不知道你是否看清了一切,却什么都不说。我让子熙看到我最美好的一面,却不在乎让你看到我最阴暗的那一面。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劣呢?我把所有的挫败、无能,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你身上来求得自己的解脱,你是不是全都知道?」   周夜萧静默,但眼眶微微泛红。   莲朣轻轻点着他额上的那颗朱砂红痣。   「醒过来吧,夜萧。不管有多痛,我们都必须面对这个事实——我们都是伤害子熙的凶手,你是以易莲,而我是以爱……我好想知道子熙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心中在想什么……而你,愿意将自己变成子熙,又是为了什么?醒过来吧!夜萧。纵然我们是彼此的罪业、彼此的折磨,这辈子都会活得很痛……」微微颤抖的红唇轻轻印上那红痣,气若游丝地低语:「我们可以软弱,但不能逃避……」   说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疲惫得再也站不住似的,莲朣的额头贴上周夜萧的,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再不能言语。  
   书房门外,除了四个被暂时点成木头人的武卫外,还站着三个不请自来的人——花灵、花吉莳、花咏静。   她们三人是特地为了找周夜萧而来,却没想到会意外地听到这些话。莲朣与周夜萧的对话并不适合被人听到,而此刻的氛围,也不适合有旁人在场。所以花咏静在花吉莳的示意下,很快拿银针点了四名武卫的穴道,让他们暂时失去意识后,三人就屏息地站在门外,决定等他们把话谈完再进去,哪知道这些内容愈听愈令人沉重,尤其是花灵,脸色变得更苍白了。   还要进去吗?就算是神经最大条的花咏静也认为此时不宜进去,所以悄悄地使眼色暗问。   花吉莳摇摇头,看了花灵一眼,想知道她有何看法。   花灵什么表情也没有,转身就走。  
   「为什么不今天通过闸关进京岛?」一个冷沉的男声质问着。   「你也看到了,所有前来贺寿的人,从上到下,从官员到粗使小仆,哪一个不是晕船与花粉害得几乎没脱去一条命?!你居然要我们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进入京岛?这像什么话!我所带领的使节团,可是代表了我堂堂华国的天威,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我堂堂华国的颜面,无论如何,我们是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进京岛的!至少要在这里休养生息三天,让所有人恢复体力,把仪容打点好后,以最风光的姿态进京岛才行!哈——哈啾!」向梅有气无力边打喷嚏,理所当然地说着。   「进京岛后也可以好生休息,你的理由不成立。」男声毫不退让。   「李格非!我冒着至大风险,让你藏身使节团里,要知道我可是为了偿还你们的情义而赌上了我堂堂华国的名誉。你不感激无妨,但做出这种过分的要求就不对了!」   没错,站在向梅面前,穿着一身平凡无奇小厮打扮、身材比一般人高硕建壮的人,正是李格非。   由于颂莲王四处通缉李格非,在其他国家或许力有未逮,但在盛莲国里,这项命令则一直被严格执行,即使已经过了七八个月,检查仍没放松,在每一个河关闸口都贴着李格非的画像,巡检人员对于每一个进入盛莲国的人都仔细打量,让李格非没有任何侥幸的机会。所以李格非才会改而找上向梅,要求她把他夹带进盛莲国。   与向来随性的花灵不同,花化灵救下向梅的那天,李格非便已对向梅进行调查。一方面是防止向梅是敌人的可能性;另一方面,也知道「向」是华国的五大姓氏之一,猜测着这向梅就算不是皇族之人,也肯定与皇家有些亲戚关系,果然他没有猜错。   在得知向梅确实是出身显赫之后,李格非便一直派人密切注意向梅的动向,后来听说向梅在今年的大考上勇夺状元,并被公布了真实身分乃皇亲国戚之后,一时之间成为华国上流社会里最风光的人物,备受皇帝宠爱,决定委以重任,好好栽培她。第一件重任便是把今年前往盛莲国祝贺莲帝登基十周年的出使大事,交付给向梅操办。   一听到这个消息,李格非立即找上向梅。这也就是今日他能顺利进入盛莲国国境的原因。盛莲国对于外交使节的检查通常宽容而优惠,只随意清点人数,确定实际人数与册子上所呈报的相同后即放行。   花灵失踪已经一个月了,心急如焚的李格非从不断呈报过来的消息中,知道花灵先是被富裕琴掳走,然后被一群神秘人士带走,后来因为颂莲王君被掳事件,让颂莲王率人攻进那批神秘人士的聚集地,救出了周夜萧的同时,也带走了身受重伤的花灵……   身受重伤的花灵!   李格非看到这个消息之后就疯了!为什么花灵会受伤?是谁伤害了她?该死的!他一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胆敢伤害花灵的人!就在他冲动地打算一路闯回盛莲国时,与向梅相关的消息恰好呈报过来,让他心中马上定下了这个计画。   他回来盛莲是为了救花灵,所以不能任性行事,全凭一股匹夫之勇的快意是成不了事的。纵使心焦如焚,他仍然需要保持一丝丝冷静,不能让愤怒与冲动坏了大事。眼下,他只能把救花灵的事摆在第一,其他都不重要,他的将来会怎样也一点都不重要!   「如果明天你不下令进京岛的话,我会自己进去——穿着华国皇家仆厮的衣服,硬闯闸关。」李格非平淡地说着。   向梅听了差点跳起来,连还在晕船中都忘了!   「你这是在恐吓本特使吗?!」   「随便你怎么解读。总之,若我闯关失败被擒的话,一定会『如实』告诉官府,我是华国派来行刺莲帝的刺客。」   「李格非!你!你你你你——」向梅惊怒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你怎么敢这样做?不行!为了我伟大的华国,我现在就叫人把你关起来,省得给我国惹下祸事——喝!」声音猛然噎住。   向梅呆若木鸡看着眼前被李格非一掌劈成碎片的厚实木桌……这是铁木做的桌子,其材质之坚硬可比之于铁,于是称为铁木,据说就算是拿柴刀来劈,都要劈个老半天才能砍下一丁点木屑……   这个「据说」肯定严重失真!   向梅两个眼珠子差点吓得蹦出来,胸口直打鼓,一时之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张大的嘴巴只能无助地发出「咔咔咔」的怪声。还想要叫人来把李格非抓起来呢!眼前现下,她没被李格非用两只手指头捏死,就已经是祖上有保佑了!   这这这……这李格非还算是个男人吗?全天下有哪个男人像他力气这样大的?这这这,实在太不像话了!如果每个男人都像他这样,那要叫世上所有的女人怎么活呀!向梅浑身发抖,在心底惨呼,生平第一次觉得印象中代表柔弱形象的男人,也许只是她的幻觉。在他们温顺的外表下,也许蕴含了无尽的爆发力……   李格非若无其事地收回劈桌的左掌,淡淡地看着向梅:   「明天一早进京岛,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很大好不好!她已经叫人把所有的行李卸下船、已经公告说要在这个「知客岛」的迎宾楼休息三天、已经与其他国家的使节官约好饭局,还有早就跟闸关官员说这三天不会进京岛,让他们把派来的迎宾大船都退回去了!   如今一切的一切,难道就因为要顺从李格非这个无礼的要求而改变吗?这样叫她怎么开得了口?他有没有听过什么叫军令如山啊?!好,就算没有听过好了,做人总不能言而无信、做事也不该反覆无常吧?!更别说她向梅这次出使到盛莲,可是代表着整个华国的颜面与形象,怎么可以就这样……   就在向梅在心底愤愤不平地骂着时,李格非漫不经心地将放置在供桌上的一尊半人高、以万年冰玉雕出的骏马轻易提起来……   天哪!不!那是华国皇帝特地挑来送给莲帝的主贺礼!很名贵、很珍稀、足以买下一个城池耶!李格非想对它干什么?!   「放下!快放下!小心、很小心地放下!快!」向梅双手捧颊惊呼,整个人喘不过气,看似就要晕倒了。   「那,明天,你怎么说?」   「好好好!就明天!我现在马上去办!明天就进京岛!天啊!求求你快放下吧!」 第九章 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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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君,您怎么了?」青华小心翼翼地问着。   「为什么这样问?」周夜萧原本看着窗外天空的双眼,缓缓转回来,看向一旁正为他端来汤药的青华。   「啊……因为,因为属下觉得您……似乎很难过,所以才失礼地乱问,请您原谅。」青华连忙低下头。   「我看起来很难过吗?」周夜萧抬手轻抚自己的脸。「如果这样看起来像难过,那怎样才叫快乐呢?青华,你在我身边已经两年,曾经看过我快乐的样子吗?」   青华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啧嚅道:   「这……王君您一向都是静静淡淡的,就算是心底有高兴的事,也不会开怀大笑。」   「是吗,可我怎么记得以前……我开心时,都会笑得好开心,像是……所有的阳光都照在我脸上,亮得好耀眼。」周夜萧的手指轻抚向又在抽痛的额头。   「王君,」青华觉得不解:「你怎么会看得到你自己的笑容?除非你眼前摆了镜子,不然您怎么可能会见到自己的笑?」   问得周夜萧一怔。是啊……他怎么可能看到自己笑?还能那么清楚地记得自己在笑时,眼神有多温柔、笑容有多迷人,仿佛所有的春光都在脸上,美得让人沉醉……   有人会这么看待自己的笑吗?为什么他能毫不肉麻地这般称赞自己?自然到就像在称赞别人似的。   他真的不是周子熙吗?他的确是周夜萧吗?那个坏心害死自己兄长、永远嫉妒着自己完美兄长的邪恶弟弟?   是吧?或许就是吧!应该就是吧!   也许就是因为太嫉妒也太羡慕了,所以他才疯了的认为自己是周子熙,沉迷在睡梦里不愿醒,自愿地被催眠了。对,催眠,就是这个陌生的词儿,莲朣说他被催眠了,误会自己是完美的周子熙,而拒绝承认是残缺邪恶的周夜萧的事实。   「王君,您又犯头疼了吗?呀,昨天花神医有教我一套按压的手法,说是可以舒缓头痛。您赶紧喝完这碗汤药,让属下给您按按吧!」青华忙扶住周夜萧,将他扶坐到躺椅上。   「不急……先搁着。」周夜萧用力按住额角。好一会才能说话:「青华,我本来就是银莲,是吧?」   「是的。」青华点头,很羡慕地道:「您是最完美的银莲!您身上那朵银莲真的好美好美,没有人能比得上。」   「既是银莲,又怎么能叫完美?」这种说法完全不通啊。   「可、可是属下就是觉得王君您的莲很美啊,没有人比您更美的了!」   「你也是银莲,我们一同是银莲……都是一样的。」周夜萧闭上眼,轻淡道。   「嗯,能生做银莲,是属下今生的幸运。」青华好满足地说着。「如果不是因为身上这朵银莲,我、以及我的家人,今生是不可能有任何指望的。」   周夜萧半张着眼看青华,想着为什么当他为银莲身分而自卑时,却有人因为生做银莲而提升了生命的价值。是他太不知足了,还是别人太容易满足?   「你不觉得奇怪吗?」周夜萧轻声问。   「奇怪什么呢?王君。」青华不明白王君所指为何。   周夜萧想了一下,道:   「为什么我们盛莲的所有男人,都必须被身上的莲色所牵制,因此而决定了一生的荣辱兴衰、快乐与痛苦,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青华怔了一下,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好不可思议!   「那是当然的啊,王君。因为莲色是我们能否生下优秀后代的象征,所以它当然决定了我们一生的命运。我们盛莲国最大的隐忧不就是生育力极低吗?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身上的莲色自古以来就被看重的原因啊。虽然这样对白莲、墨莲很不公平,但是这也没办法,我们每个人都有传承生命的责任,无法生育的人自然就会被轻待。」   「女人是这样看待我们的,所以我们便也这般看待自己。」   「……王君,您为什么要想这个?」青华非常不解。   周夜萧摇摇头:   「我也不晓得,不自觉就想起来了……」   「王君,请用。」汤药已经快凉了,青华赶紧送上前去。   周夜萧一点也不想喝,但在青华担忧的眼光下,不自禁地心软。接过缓缓啜饮了两口,就推回给青华。青华摇摇头:   「王君,请您勉强多喝几口吧!您的身子不好……」   「不用了——」   「子熙!我的子熙!」起居室的门板突然被撞开,随着狂啸声卷进来的,是一身血污狼狈的富裕琴。她没有任何迟疑,冲向周夜萧,抓住他就扯着往外跑。   青华惊得大叫:「来人!快来人啊!」一边叫一边追上去,想要救下主子,但被富裕琴一脚踹撞到墙上,吐出一口血后,昏了过去。   「青华——」周夜萧见状,忙要过去扶青华,但被富裕琴扯着走。   「快走!」富裕琴一手死拽着周夜萧,一手拿刀开路。   「放开我!」周夜萧被拽得站不住,差点跌倒在地。心急于青华伤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能压制住富裕琴掳人的力道,不让她顺畅地往前冲。   「有刺客!」外头喧喧闹闹沸腾起来。   「富小姐,请快走,我们是特地来救你的,请不要节外生枝!」几名贴身保护着富裕琴的黑衣女子,被富裕琴的任性妄为搞得相当狼狈。她们闯进颂莲王府的任务,只是悄悄劫狱,把富裕琴救出而已。哪知原本已经被刑求得奄奄一息的富裕琴,在出了地牢后,便疯了似往这边冲来,没有人拉得住她!   现在搞得整个王府的的武卫都惊动了,每一个黑衣人心中都骂声连连,也叫苦连天,但无论如何,她们还是必须完成任务——把富裕琴救出去!   「还等什么!快冲!」眼见拥过来的武术愈来愈多,富裕琴牢牢抓着周夜萧,一边对围在身边的人吼道。   「富小姐,如果你愿意放下这个男人,我们一定能成功离开王府!」黑衣首领企图阻止富裕琴疯狂的行为。   「滚开!」富裕琴一刀劈过去。若不是那人退得快,怕不早被砍去一只手臂了。「子熙,你别反抗,跟我走!你是我的子熙!是我让你回来的,所以你是我的!!快跟我走!」   「不!」周夜萧抗拒。「放开我!」虽然不容易,但他还是成功拖缓了这些人的速度。   「为什么不?你是我的,还留在这个牢笼做什么!快跟我走,我是这世上唯一爱你的人,只有我会对你好,莲朣什么东西!你不是她的人,你是我的!周子熙是我的!」   他是谁的?是谁的人?他们要的都是周子熙,不是周夜萧!   周夜萧是没人爱、没人要的!可莲朣说,他就是周夜萧。是周夜萧啊,不是人人抢着爱的周子熙!那他现在被抢夺是为了什么?莲朣说他不是周子熙,一个不是周子熙的周夜萧,为什么要被抢夺?   他是周夜萧,谁都不要的周夜萧!   「我是我自己的!」他吼。   随着声音爆发而出的力道,竟将一时无所防备的富裕琴给扯跌在地!让所有正打算杀出重围的人,都停滞住了行动。   几名黑衣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传递着一种讯息。最后由首领下决定,就见她眸光阴狠的一眯,让两名下属趁机打昏富裕琴,同时挥刀劈向周夜萧——   「哇啊!」随着一片血光在半空中飞溅,惨叫声起。   那凄厉的声音比腥风血雨的实景更吓人,让纷乱的情况为此产生了一刹那的迟滞。接着,却是更巨大的混乱,   先是赶来的颂莲王见到倒在地上的周夜萧满身是血时,眼前一阵昏黑,几乎没办法走动,甚至发不出声音,只能喃喃地:   「夜萧!天啊,夜萧!」接着,便疯似的惊怒大吼:「把这些人都杀了!把每一个闯进王府的人都给杀了,不留活口!」   话完,率先冲过去,立即与黑衣首领陷入激战!同时,眼角余光看到花咏静的身影,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但眼下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重要,朝她吼道:「花咏静,快看看夜萧怎么样了,快救他!」   「没问题,我看看。」花咏静点点头。然后顺便问着同样倒在地上的花灵道:「花灵,你还好吧?」   她跟着花灵一同以移形术出现在西居,由于她是特地为了找周夜萧而来的,加上人家颂莲王都这么交代了,当然要照办。所以目光也只放在昏迷不醒的周夜萧身上,没空施舍一眼给花灵,只意思意思地问一下。   「我……我……」气若游丝:「我这个……样子……看、看起来……像很好的……样子吗?」   「哎啊,他这样满身是血,有点可怕耶。花灵,你有没有带巾帕?借我用一下,我想帮他把脉,但不想沾到血。」花咏静还是没看花灵,不过手倒是伸得很长。   「花咏静!周夜萧身上的血是我的!呼呼……通常、通常一个人的血……流成这样……差不多可以说是快要死了……你这个神医……是不是应该……帮忙一下?」花灵虚弱得快要死掉。她感觉得到,自己只要抬头往上看,就会看到天使正在对她说哈罗;还有,如果她低头瞄一下,也会看到黑白无常正在对她微微笑。   「放心啦,你不会死。我们花家人只有宗主会短命,其他人通常都满长寿的。」花咏静觉得花灵好大惊小怪喔。   算了……有空跟这个举世无双的天兵讲话浪费自己的生命,还不如找个最有用的方式自救。刚才她与花咏静一同念了个奇怪的咒语,两人就突然从地牢变到西居这里来,也非常不幸地正好看到有人正拿刀劈向周夜萧。   在这种情况下,花灵什么也无法多想,便逞起匹夫之勇,冲上前去,原本是想格开那刀,或撞开那人的,但不幸的是一切都不在她的料想内,她太虚弱,而对方太强,所以最后她成了夹在周夜萧身前的肉盾,代他生受了一刀!那一刀重重地劈在花灵背上,血如喷泉洒了一地,造成了非常惊悚的视觉效果。   别人是为此而疯了,而花灵则是快要痛死了。她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惨;而更惨的是,别人把满地的血当成是周夜萧的,所有注目也都在周夜箫身上,没人感激她这个「满地红」的实际贡献者——老实说,没人感激,她是无所谓啦,可是放她一个人在一边流血不管,是不是太过分了?   「通常……通常……」花灵努力要累积力气,她喘气又喘气,不让自己太快昏倒过去。对,她不能昏,她必须自救!要昏也至少要等到王子来了才可以昏。好,有一点点力气了。「通常这个时候……」深吸一口气,不管身体怎样痛,就是大吼了出来:「李格非,你应该要出现了吧!还不快点死出来,就算是来见我最后一面也好啊——」痛痛痛痛啊!   「花灵!」远处,一声痛彻心肺的狂吼传来。   厚,终于来了喔。花灵于是安心昏迷过去,不理会一旁还在问她借手帕的花咏静。  
   「夜萧……夜萧……」有个温柔的声音在唤他。听来好舒心好愉快,像是被暖暖的春阳轻拂,让人慵慵然地不愿醒过来,只想耽溺。   有一只手在轻抚他的脸,充满了宠爱与呵护,好舒服……舒服得他眼泪不知为何一直一直地流下来。   他闭着眼,所以并不明确知道是谁在触抚他、轻唤他,可是他的心知道,知道这样的温柔只有谁会有,也只有那人会这样,不管他做了多少坏事,永远都不会责怪他,一迳的温柔……   「子熙,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夜萧,我要离开了哦,你不睁开眼看看我吗?」那温雅的气息轻拂在他脸上,他可以感觉到那人在微笑。   「为什么你还能笑?你死了啊!你被我害死了啊!都这样了,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为什么?」周夜萧睁开眼,以为可以看到清晰的面孔,但不断涌出的眼泪却教他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影子。然,纵使模糊,那人仍是子熙。他永远不会错认。   「夜萧……别生气,你这一生都在对自己生气,身子才会这样不好。」   「我没有气自己!我气的是你!我嫉妒你的完美、我恨你的完美,所以我伤害你,最后更是成功地把你给害死了,我害死了你,是我害死了你啊——」他以为自己在怒吼,然而真正发出来的声音,却是破碎而哽咽。   温柔的手掌仍在轻抚他的脸,他想狠狠拨开,可是却又无比眷恋,内心交战挣扎,终究还是软弱地屈服于对温柔的沉溺。这是子熙啊,他们已经分别了十数年……更在他亲手伤害下,从此一生一世分别不再相见的人!   「夜萧,夜萧,别哭。听哥哥的话,好好对待自己,我好希望你能幸福,因为我的关系,让你这一生都过得很不快乐。对不起……」   「为什么又要对不起?是我自己自苦,关你什么事了?为什么你永远都只会道歉?你应该生气!你应该骂我!而不是善良到近乎窝囊怕事,这样只会让人生气,让人觉得恨你,甚至觉得欺负你是理所当然的事!」   「夜萧。」叹气。口气仍是纵容:「你是我的弟弟,是跟我一同来到这个世上的亲人,也许我们本该是一体,却不小心生成两个人。这世上没人比我们更亲密,连父母也不能。所以我爱你一如爱我自己,我希望我得到的、感受到的,你也能一同分享……」   「就算你那时被我陷害、你的未婚妻变成我的妻子,所有的一切都被残忍剥夺,你也是这样想着吗?一点都不恨吗?如果你能,那你根本就不能叫完美,而是懦弱或虚伪了!」   那模糊的影子一顿,好一会才幽幽吁了口气道:   「怎么说呢,我恨过,气过,也为此大病一场几乎死去。我不勇敢,更可以说是懦弱没错。所以才会远离京岛,而不敢去找你或莲朣质问为什么。夜萧,我不完美,至少,在这一点上,我非常的软弱。这一生我太被呵护了,以致于一旦遭受打击时,只能逃避,远远走开。我恨过你们,但我恨人的方式,也不过是离开而已。夜萧,你敢恨敢做,是我远远不及的,我甚至没法诅咒你们不幸福。在我最生气的时候,我都没咒过你与莲朣的婚姻,后来,一切事过境迁了,我还是只希望你能过得好。」   「我怎么可能过得好?我怎么能?你不在了,后来你死了,一切都是我的错,我应该顺心如意地过着日子不是?但为什么我没办法笑?为什么我过得更不好?不好到连死亡都不期待了!」他在对子熙发脾气。在这个世上,也只有子熙的温柔,会无条件地包容他的任性,所以他总是这样,对子熙好坏,坏到连自己都看不下去!   「夜萧……夜萧……」没有辩驳,只是温柔的轻唤。那只暖暖的手掌,始终在轻抚着他。   「子熙!子熙!」周夜萧用力抱住那白色身影,眼泪不断涌出。   「夜萧,我要走了。」那影子轻轻地说道。   「不!不许!我不许!」他用力抱紧,不让子熙挣脱。他的力气很大,一向很大,这是子熙所远远不及的。所以只要抱住子熙,那么子熙就不会消失!他要紧紧抱住,不让子熙走!「该走的人是我!是我!让我走吧,你来,你回来。大家都想你,都需要你!子熙……你一向心软,不愿意见别人受苦,所以你回来,让莲朣不要再痛苦,也让我解脱吧!子熙,你成全我,你帮我……」   「我在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我来见你,是想念你,想要看到你幸福。所以你要幸福哦,夜萧。」   一记充满疼爱的亲吻,轻轻印在周夜萧的额头上。周夜萧什么也感受不到,只是死命地搂着周子熙,不让他离开。但无论他如何努力,怀里密实的感觉终究渐渐化成空虚,温暖也转为冰冷……   子熙,走了。   空气中依稀仿佛有道飘渺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夜萧,再见……夜萧,要幸福哦……   「子熙!」周夜萧撕心裂肺地泣吼出来。  
   「夜萧!」莲朣紧紧抓住周夜萧在半空中盲目挥动的双手,那力道大得让她几乎捉不住。「现在又是怎么了?你不是说他好了吗?为什么又这样了?为什么他会哭成这样?夜萧从来不哭的!可是现在他哭了,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莲朣质问的对象正是方才施法完毕的花吉莳。   「他没事。你没听到他在叫周子熙吗?所以很明白可以看出来,他正在恢复,不再以为自己是死去的周子熙。可能,他现在正在梦中与周子熙对话。」花吉莳脸色苍白,声音虚弱。   「……在梦中跟子熙……说话?」莲朣一愣,上止即冲着花吉莳命令道:「你现在马上施法,让我可以感应到夜萧的梦境!我要见子熙!」   即使是梦,她也要见到子熙一面!她有太多的话想告诉子熙、有太多的想念无处倾诉,而子熙何其残忍,不管她如何苦苦哀求,他就是一次也不肯入梦来!   「花吉莳,我的命令你听到没有!快把我送进夜萧梦里,我要见子熙!」   「刚才施法解除周夜萧身上的易魂大法已经耗去我所有的功力,你这个无理的要求,恕我无法照办。」   「你只有这么点能耐吗?身为花氏宗主,你应该更能让人期待一点吧?还有,再加上这个花灵在一旁佐助,她不是你花氏的嫡系正统吗?两人加起来,连这一点点事都办不到,会不会太可笑了!」莲朣指着倒在一旁卧榻上的花灵质问。   花灵正气虚地被李格非扶着喝汤药,一点也不想理会莲朣。而花吉莳则专心忙于行功恢复体力,整个偌大的西屋主卧室里,就只听到莲朣一人在咆哮。   「花吉莳……还有你,花灵——」莲朣被轻待成这样,当然气得够呛。尤其见到周夜萧不断在睡梦中哭泣、说着一些听不清的话,除了叫「子熙」的名字相当清楚外,其他的根本无从猜测起,更别想藉此了解他与子熙在睡梦中说些什么了。这让她无比焦急,气得很想把这两人都砍了——   「你们觉得本王治不了你们花家吗?!竟敢如此轻待本王——」   「只是梦啊,又不表示周子熙真正来到周夜萧的梦中。」花咏静说道。同时伸手轻抚周夜萧的额头,从额顶上灌注进一道柔和的黄光,不多久,周夜萧的梦呓渐止,整个人不再辗转反侧,安静了下来。   「你把他怎么了!」莲朣一把提起花咏静厉声质问。   「让他好好睡觉。」虽然被抓得脚离地面,但这一点也不妨碍花咏静平和地解说眼下情况,她已经太习惯了。「他的精神已经太过耗弱,如果再放任他在梦中消耗,他若不是从此醒不过来,就是醒来后疯掉了,我想你并不希望这样吧?」   「所以你把子熙赶走了?你可恶——」   「莲朣,眼前就有人可以让你好好地问周子熙的事,为什么你还要从虚无飘渺的梦境中去找安慰呢?你不敢面对真正的现实吗?」花吉莳不得不中断打坐调息,如果她想得到安静,那就得摆平暴走的莲朣。   「你在说什么!」   「那里——」花吉莳下巴朝花灵与李格非点了点。「有你通缉了半年多的李格非。还有花灵,正是子熙身亡前最后见到的人。如果你想知道所有与周子熙有关的事,还有谁会比他们两人更了解?」   「但我想亲眼见到子熙,我有好多话想告诉他。我宁愿亲眼见他,好好跟他把话说清楚!而不是透过不相干的旁人转述!」   「在周夜萧梦里出现的,并不一定是周子熙,而可能是周夜萧在易魂大法解除时,他的灵魂在觉醒,与周子熙的形影作切割所产生的幻象。就算你能看到周夜萧的梦境,那也不是真实。再说,你宁愿周夜萧再被梦境折磨下去,然后崩溃疯掉吗?如果是这样,那你可以让咏静再让他继续被梦魇下去,反正你颂莲王权大势大,要弄疯一个人,我们一定照办,不敢违逆。」   莲朣被花吉莳拿话这么一堵,竟无法驳斥。虽然还是满腹的焦躁与火气,但……她无法拿夜萧的安危开玩笑。子熙已经亡故了,难道还要夜萧也跟着子照消逝吗?她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对夜萧这么残忍……   一直被莲朣拎着、却也最被忽略的花咏静,见眼下周遭一片沉默,突然开口问道:   「颂莲王,你追了花灵他们这么久,现在连李格非都抓来了,怎么你却只关心周夜萧,一点也不问周子熙的事呢?」   没待颂莲王回答,花吉莳与花灵同时以着虚弱的声音抢答:   「因为她早就被这对兄弟搞疯了。」这是花吉莳。   「因为她不敢面对自己爱的人可能是周夜萧的事实。」这是花灵。   「你胡说!」莲朣双目赤红、爆跳如雷,冲到花灵面前。要不是李格非挡着,怕不一拳揍了过去。   啊,有人保护的感觉真好,能够当回小女人真好……   花灵心满立意足地躲在辛格非身后,安心喝茶、安心说话:   「颂莲王,我不是说你对子熙的感情是假的,但也许你对子熙是仰慕多过爱;爱情……怎么说呢,能让你展现真性情的人,才有可能产生真正的爱情,爱情是很生活化、很坦然自在的。人只有在面对仰慕的偶像时,才会尽力以最完美的一面呈现,并希望一辈子这么维持下去,一如你对子熙。」   「什么是偶像啊?」花咏静好奇地问。   「那不重要。」花灵没力气理会闲杂人等。   「花灵,你什么都不知道,竟敢任意评论我与子熙的事!你有何资格在本王面前胡言乱语!」莲朣咬牙。   花灵在李格非的帮忙下,稍稍坐正了身子。虽然因为扯动了背后的伤口而丝丝直抽气,但还是努力说道:   「我并非什么都不知道。当然,你与子熙、夜萧之间的三角关系……」很快瞪向又要开口问的花咏静:「不要问我什么是三角关系!」成功围堵住后,接着道:「你们三人的事,我是无权说些什么。但是基于我是最后一个见到子熙的人,以及,我贡献了一大盆鲜血来帮助周夜萧化解易魂大法的咒术,算起来功劳苦劳都有了,总可以说说话吧?」   莲朣一时无语,静默地瞪着花灵,许久之后,才艰难地开口道:   「你说吧。子熙……子熙在临死之前,说了什么?」   终于,要真正面对了……   花灵难得地正色道:   「子熙他说,要你们幸福。他希望你与周夜萧婚姻幸福。他说很遗憾没能来得及唱一首歌为你们祝福,以及,及时说出对你们背叛的原谅。子熙要你们夫妻幸福。」深深吸一口气,看向莲朣,也看向床上不知何时已渐渐睁开眼的周夜萧,轻声道:「如果你们爱子熙,如果你们深觉对子熙感到愧疚,那就,遵照他的遗言与遗愿——努力找到你们的幸福,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吧。」   所有的错过、遗憾、伤痛,不管能不能弥补、能不能被原谅,都随着人事变迁而成为必须面对的现实。   逝者如烟,往事无从追寻。   不管多痛,不管多悔——   生命不能回头,活下去的人还要继续往前走。  
   「在想什么?闷闷不乐的样子。」李格非小心抱着花灵往特等地牢的方向走,他的步履平稳谨慎,小心地不让她伤口被扯痛。   「他们的爱恨太浓烈,以后的日子要怎么一起过……」花灵落寞地说着。   「那也不关我们的事。」   「你很讨厌他们是吧?」花灵瞅他一眼,安心地窝在他厚实的怀中。   「哼。」李格非只给这声冷哼。   「为什么?其实他们都很可怜。」花灵叹气。「有时候,并不是一定要有什么人当坏人,悲剧才会产生。以前我不相信,总觉得该有个坏人,在故事的最后得到报应,整个事件才算完结,对观众才会有交代。但世上的帐,并不都这样算的,真可惜。」   「别再想他们的事了,他们怎样,与我们无关。」李格非冷漠直言。   花灵这才把注意力放在李格非那张冰山似的脸上。发现刚才还没那么冷,现在却冷得像北极冰山,是怎样了?   「你在气什么啊?」想了一下,猜道:「你是气颂莲王把我们关起来?还是气我昨天胡乱大吼,把你给吼出来,害得你救人的计画泡汤,救人不成,还跟着我一同落难?如果是这样,我跟你道歉行了吧——」   「花灵!这些人把你害成这样,你还管他们以后会怎样!谁在乎他们以后是分是合、是死是活!」终于忍不住低吼。   花灵被吼得一愣,但很快甜蜜笑出来,脸颊在他胸口轻轻厮磨。   「格非,你真好。」   「……总之,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不要看到你这样,全身是伤,脸色苍白,身子瘦得不成样……」李格非哑声道。   「我会好起来的。我会的。」   「你当然要好起来,把所有欠我的都要加倍还我!」   花灵疑惑,抬头瞄他:「我欠你什么了?」   他定定地锁着她的眼眸:   「你欠我,红润的脸颊、丰腴的体态、活跃的精神……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用金银珠宝、锦衣玉食堆砌起来的,所以你必须都还我,不仅一分一毫也不能少,还要加上利息偿回来。听到了吗?」   花灵满心暖暖涨涨的,被浓浓的幸福感包围,顾不得会扯痛背后的伤口,张大双臂用力搂紧他脖子,一边痛叫一边道:   「噢!李格非,我亲爱的格非,我爱死你了!我爱死你了!这是我听过最棒的情话,世界第一棒。噢——好痛、好痛、好痛痛痛……」   「花灵,你小心点,你别这样动,你小心点,会痛……看吧!」懊恼又心疼地低斥。努力想要让她舒服一点,恨不得能代她痛,偏偏这女人一点也不乖,就是要把自己给弄痛!   「没关系的,没关系啦。」她紧紧搂着他,甜蜜地在他早已红透的耳边轻语:「格非,能在这个世界上遇见你,真好。如果遭遇这些活罪,是遇见你的代价,那么,再多的苦难我也愿意承受。」   语毕,正想依照惯例偷偷在他唇角偷个香,却不料那两片热情的唇早已寻了过来,牢牢将她红唇吞没……第十章 未来,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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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愿意放我走吗?」他轻声问道。   「怎么放?放了你的身,还是你的心?」   沉默,无言。   「如果是身,恕我无能为力,你是我的丈夫,举世皆知,所以你无处可去;如果是心……如果是心的话……」修长的食指笔直点上他胸口:「还需要我放吗?我不认为它曾经属于我。既然不属于我,又何需我的释放?」   「王……」周夜萧的目光从点住他胸口的手指往上看去,直到对上了莲朣那双幽黑而憔悴的眼,才发现印象中总是意气风发、光华耀眼的颂莲王、盛莲国最有权势的女人,曾几何时,竟然变得如此暗淡……   「夜萧,许多事情,而今才来清醒面对,已然是太迟了。然而,却也由不得我们不去想……」莲朣疲惫而严肃地说道:「你是我的丈夫,而子熙,是我喜欢的人、是我认定的人生伴侣。我们这一生纠纠缠缠了二十几年,我把你当朋友知己,把子熙当爱人,不管是哪一种情谊,我们都是出自真心的相待……我不明白,为什么诚挚的感情却落得如此;我不明白,为什么善良的人却无法善终;我更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三个人会如此的不快乐。要是三个人之中,有人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那也就算了——即使是出于坏心也无所谓,可是没有,曾经我以为你是所愿得偿的那一个,但事实证明你没有……那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夜萧,你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子熙死了,而活下来的人却过得这样苦?为什么?」   「如果我知道就好了。」周夜萧苦笑。   「子熙要我们幸福……哈!」莲朣似嘲似泣:「他不在了,我们要怎么幸福?我们三个人变成这样,又有谁可以得到幸福?夜萧,你向来是冷静旁观的那一个,子熙单纯天真,而我向来火爆没耐心,相较之下,你总是比我们两人看得透、想得远,那你说说,你告诉我,对于子熙的遗言,我们要怎么去承受?要怎么去完成?」   周夜萧无言了半晌,才轻轻地唤她名字道:   「朣,你知道子熙这份遗愿,我们两人根本无法去完成,又何苦牢牢记在心上自苦?」   「我没有办法不自苦!我已经太习惯去为子熙达成所有心愿,只要他希望的、他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我也会帮他摘下来,我爱他!才不是花灵所说的只是仰慕!才不是她胡乱说的什么……什么我爱的人是你!我们根本不爱彼此,你不爱我,我也不爱你!对不对?你说,对不对!」   突如其来的疾问,让周夜萧不愿回应,只想躲开这个答案、想避开莲朣急于索求认同的炙眸,但莲朣一点也不退让,双手捧住他脸颊,仍在逼问:   「你嫁我,并不是因为你爱我;就如同你让子熙服易莲,也不是真心为了害他,不然你也不会先他一步服下易莲!你只是想对子熙恶作剧,后来你嫁我只是、只是想帮子熙占下『颂莲王君』这个位子,好等子熙回来!你不爱我,对不对?你一点也不爱我,对不对!我们只是知己,对不对!」   周夜萧深深望进莲朣狂乱的双眸,不再企图逃避问躲。当强悍的莲朣在他面前软弱、崩溃时,他反而能坚强,能面对一切的痛苦,将双人份沉重的痛苦一肩扛下。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做到,只是痛苦而已,他已承受得太习惯,所以他可以,永远可以,再多都可以。   于是,他轻轻点头,应道:   「对。我不爱你,我们是知己。我嫁你,是为了子熙,为了成全你对子熙的爱。我也爱子熙,所以今生今世,我都不会爱你。过去不爱,今后也不会爱。我们都爱子熙,所以不能相爱。」一字一句,像在保证,而这样的保证,能让莲朣心安,他知道。   「……可是,子熙要我们幸福……」莲朣在他的答案中得到自欺的安心,声音软了下来,所有强装出来的坚硬瞬间化为虚弱。   周夜萧扶住她双肩,缓缓将她搂进自己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上,也让自己逐渐变得空洞的眼眸可以望向虚无的远方。以极淡极淡的声音道:   「……那我们就幸福吧。幸福,也可以与爱无关……」   「夜萧,你不要走,我也不会放你走。」她搂紧他腰。   周夜萧没有应,也搂紧她。   还能去哪里呢?   天虽高、海虽阔……   在子熙的遗愿里,他与她,却是无处可去了。  
   「爱或不爱这种事,如果用嘴巴说说就能算数的话,人世间早就太平了。」   「花灵,你是个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花吉莳提醒。   「所以?」花灵不解。   「闭嘴。」简单明了。   为什么要剥夺她的言论自由?花灵正想抗议。但花吉莳已经先她一步开口了,她谈话的对象是莲朣,这也是她们这些人聚集在莲朣书房重地的原因——莲朣召见。   「朣,不管你怎样对周夜萧曾经服用易莲这件事不放心,我们还是没有办法给你其他答案。如果咏静说周夜萧身上查不出一丁点毒的话,那就算你请遍天下名医,得到的也是这个答案——周夜萧身上没有易莲的毒。」   「我知道他身上没有。所以我需要你们给我一个答案,为什么同样服用了易莲,却是两样结果?」   「也许他们服用的不是同一种成份——」花吉莳觉得这个话题根本永远无解,不必浪费时间纠缠。   莲朣打断她:   「错了。是同一包、同一种成份。」声音冷了三分:「我昨天让富裕琴服下『自白汤』,虽然这样珍贵的药用在她身上浪费了点,毕竟历来也只有叛国者才会被这样『高规格』的招待,而我这儿也只剩那一帖了。但没有办法,夜萧被掳被伤害,那些参与者,我一个也不愿放过,只抓一个富裕琴是不够的;当然,我更无法原谅富裕琴直接造成子熙死亡一事,所以让她尝尝自白汤的滋味,也能让本王稍稍得到慰藉。幸好,我用了,问出了很多难以置信的事呢。」皮笑肉不笑,淡淡望向脸色逐渐凝重的花吉莳,接着道:「本想问出她勾结何人绑架夜萧,并在夜萧身上施法……   咦,你为什么脸色苍白起来了呢?我的朋友,你在紧张什么?」带着笑问,但脸色非常危险。   花吉莳这时反而能镇定了,深吐了一口气后,平和道:   「还是先说说你在富裕琴身上的发现吧。先把这件事解决了,再谈其他,如何?」   「当然可以,我想我们多的是时间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莲朣眼光扫向一脸无所谓的花灵,与搞不清楚状况的花咏静后,也无可避免地看到了本来不应该在场的李格非,却在他坚持下——一脚踹碎了牢房门,威胁若不让他同行,大家走着瞧——也一同来到书房旁听,主要是要无微不至地照顾花灵,生怕别人的粗手大脚让她伤上加伤。从头到尾,不肯让任何人接近花灵,更别说搬动她了。   小心翼翼、情深意重……无须肉麻的话语,也不必眼波交缠,这两人便自成宁馨小氛围,弥漫着化不开的甜蜜与相知……   有的人爱得苦涩;有的人爱得甜蜜,这世界就是这样不公平……   如果坐在那儿的是她与子熙,那么躺在躺椅上的一定是子熙,而她则是那个小心细微照顾着的人吧……   好刺眼的感觉,好不伦不类的感觉。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偏偏这两人却安之若素地相爱着!莫名其妙!   「朣?」花吉莳叫回一时间神的莲朣。   莲朣收回眼光与杂思,回到正题:   「从富裕琴口中,意外得知当年就是她把易莲交给夜萧,怂恿他去陷害子熙,目的是为了要让子熙进宫检莲时出现意外,让子熙嫁不了我,她好趁乱得到子熙。」   「所以,这一切事情,还是与富裕琴脱不了干系了?只是因为一个疯子的迷恋,造成这么多事端。」花吉荫问。   「原本我也以为事情只是这样。」   「什么意思?」   「富裕琴的确只是想得到子熙没错。为了得到子熙,她可以不择手段,什么也不管。但是,又是谁给她这样的建议?让她以为这样做后,可以得到子熙……或者,更明确的说,是不是有人给了她承诺?允诺她如果成功陷害子熙,破坏我与子熙的婚事之后,她就可以得到子熙,还能确保子照不会因为墨莲身分而被皇家治罪?」   花吉莳心中一惊,问道:   「朣,你都问出来了?」   「这是我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当然要问。富裕琴或许什么也不知道,但她是重要线索,她所知道的只字片语,正是一切答案的重要关键!」莲朣闭上眼,脸上有着怒与悲。「我问出来了。答案正如我一直以来所猜测的那样。只是,我不明白,她……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花吉莳噤声,竟是不敢再问下去了。   「我对帝位……从来没有野心。为什么……要逼我……」莲朣沉声低语。   花灵听到这里,整个人突然浑身发冷。伸手抓住李格非的手,脸上漫不在乎的表情也褪个殆尽,变得凝重起来。李格非将花灵轻轻揽靠在怀中,关于子熙的许多事情,他不是没想过,但没料想过竟是这样复杂。   只有神经大条的花咏静还能若无其事地对莲朣说话并打商量:   「颂莲王,你到底问出了什么啊?就算周夜萧的易莲是富裕琴给的,但是周夜萧身上就是没有易莲的毒嘛。如果你愿意把周夜萧借给我研究个三五年的话,也许我就能告诉你为什么他身上没有毒了,怎样?可以吗?」   「不可以。」莲朣振作了一下,直接拒绝花咏静这个无理的要求。然后不理她,看向花吉莳:「我找你们来,是需要你们的帮忙。」   「帮忙什么?」   「首先,你先告诉我,花灵身上的开启情况,究竟如何了?她的能力如何?有何特殊异能?」   花吉莳答道:   「花灵的能力如河,尚未可知。但用她的血可以解除易魂大法……也许你也知道了,她的血,更能施展易魂大法,这是连我也办不到的。她现在身上的伤太重,无法探知更多,得等到她的身体康复之后,才能知道她是不是如我花家先祖在千年前所预言的那样——拥有改变花家宿命的能力。」   说到这个,花咏静就插得上嘴了,连忙说道:   「还有,她随随便便跟我念移形术的法咒,就能使用了耶。她跑过去替周夜萧挨一刀的那天,就是这样出现的。我们两人都没有因为施法而脱力呢,所以花灵身上的潜力是无穷的。对了,花灵,你也给我研究一下吧,只要三五年就好了。」花咏静改而向花灵打起商量。   当然,依照惯例,没人理她。   「改变花家宿命的能力吗?」莲朣看向花灵,眼中有着深思,也有着不确定:「或许,她能改变的,不只是花家的宿命,而是更多……」   李格非下意识地挡在花灵身前。   「朣,你是什么意思?」花吉莳心中一动,问道。   莲朣没有回答,只道:   「先不谈这个。吉莳,我对夜萧身上没有易莲毒一事耿耿于怀,还有,我始终不明白——」看向李格非,说道:「为什么墨莲的数量愈来愈多,而金莲银莲却是逐年减少?为什么每一个与外国人通婚的盛莲人,产下的儿子,都是墨莲?周天晴的儿子周齐安是,而你,李格非亦是。」   李格非是混血儿喔?难怪长得一点也不像盛莲人。花灵从李格非冰冷的脸色得知「混血儿」这事儿在这里恐怕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身分。   「你要我做什么呢?朣。」   「我要知道夜萧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我要知道我们盛莲国出了什么问题;我要知道花灵的能力为何——如果她的出现代表着盛莲的改变,那么我就得知道她有何能耐,然后才能决定该怎么……处理;我也要知道你们花家的某些长老,是不是参与了许多不应该参与的事。她们伤害夜萧的事我可以先放一边不论,毕竟这是我的家务事,不应该放于国家大事之前。」可以挪后处理,但绝对不放过。   莲朣果然还是知道了……花吉莳心中叹息着。   「吉莳,好好去清理门户吧。如果你没有尽快给我满意的结果,就别怪我亲自出手。到时花家会变得怎样,谁也说不准了。因为是朋友,所以我才给你宽限,你是知道我的手段的。而,你虽身为花家宗主,有保护花家的责任,但你更是盛莲国民,身为开国元勋之后,盛莲国的安定更是你的责任。你很清楚这一点—,吧?」   花吉蒋默然。   「吉莳,你、花灵、花咏静三人,必须给我答案,将我所有的疑惑解开。当我知道的愈多,就愈不解,而所有的疑问,似乎都必须从你们花家那些古老的预言里得到解答,你们去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颂莲王的公事很多,时间很宝贵,把事情交办完毕后,就送客,没有多谈的意思。花吉莳也没有心思留下来谈些什么,拉着花咏静就走人。只有身受重伤的花灵,在李格非小心翼翼地搂抱下,是最后离开书房的人,速度似龟爬,别人都离开好久了,李格非还没跨出书房大门 他光是研究要怎么搂抱花灵,才不会扯痛她背上的伤口,就花了好多时间。   所以,花灵才会有这样的机会,对莲朣说了几句话。   「你真是个奇特的人,颂莲王。」   莲朣没理会她。   「你只会在周夜萧面前失控,对吧?只有他能让你发疯。」   「别说了。」李格非当然发现颂莲王眼中冒出的凶光。周氏兄弟是颂莲王的罩门死穴,踩不得也碰不得,偏偏花灵就是管不住她的嘴。   「你可以不承认爱情,周夜萧也可以闪避。爱情本来就不是用嘴巴说的,老实说,你们三人之间的事,太沉重、太伤感了,最痛苦的是竟然没有人可以怪罪,我都想像不出以后你们要怎么过下去。不过,无论如何,你们是在一起的,那就好了。陪伴着彼此,也一起爱着子熙,告诉自己不爱,但互相扶持,在痛苦中幸福……」   「花灵!」李格非已经大步走出书房大门。既然管不住她的嘴,那至少可以尽快远离莲朣的听力范围,不要惹得莲朣拿刀劈人。「他们怎样,一点也不关你的事!你可不可以行行好,别说了?你从来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现在这样是怎么了?!」   花灵伸手轻抚李格非的脸:   「格非,你真是个心志坚定的人。你认定了他们是害死子熙的人,就从此冷眼旁观,由着他们痛苦自残。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想着子熙的遗愿,我发现子熙虽然不幸亡故了,却是三人之中最幸福的那一个,可能是因为子熙是最坦白面对自己的人吧,不像这两人把自己活得这么黑暗哀怨。而,死去的人,就是死去了,但活下来的人总要好好活下去。」   侧着头往书房的方向看去,加大了声音道:   「颂莲王,莲朣,继续自欺吧!反正周夜萧会挺你,反正周夜萧会代你承担一切!他已经很痛苦了,再多承担你的一份也没差,你就尽量把你的痛苦都往他身上丢吧,把他当子熙,对他说不爱,让他知道他是永远没人爱的周夜萧,你就尽管这样做吧!」   「花灵!你找死!」莲朣终于又被惹怒,抄了一把枪就飞身出来。   幸好李格非早有戒备,抱牢花灵,倏地飞身向上,足下在屋檐间飞踪数点,竟一下子跃过了王府高墙。   由于颂莲王为了与花家三人深谈,早就摒退了左右,连平常守在书房外的武卫,都令退到一里之外,一时之间,对于李格非突然的逃脱之举,竟无人可以防备。   「来人!快来人!」莲朣也没想到李格非会突然离去,以花灵的身体状况来说,实不宜有这样的劳累,所以她断然没有想到李格非会这样冒险。毕竟整个京岛都在她的势力范围下,他贸然带着重伤的花灵逃脱,绝对是最不智的下下之策,然而,李格非还是逃了!   想到李格非的本事,知道只要稍有耽搁,就再也捉不到他了,等不及武卫聚集过来听她号令,她已飞快追了出去。   可惜,就差那么一步,李格非与花灵的身影却是再也寻不着了。  
   人是走了,所说过的话却阴魂不散地时时萦绕在她耳边,刺耳无比,无奈又赶不走……   把他当子熙,对他说不爱,让他知道自己是永远没人爱的周夜萧……   「可恶!浑帐!」拳头用力敲向石雕桌面,随之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让莲朣恨声骂了出来。   心中的烦闷愈烧愈旺,再也无法平心静气地去看桌案上那成堆等着她批阅的奏摺。即使早已打定主意今晚要通宵办公,一边等着正在京岛搜城的禁卫军回报搜寻花灵两人的结果,但平静的心思既被打乱,勉强看公文,可能会使得她做出错误的批示,造成不可收拾的结果,与其如此,还不如全都暂时搁下吧!   这时,门外传来大总管小心谨慎的声音:   「王,属下给您送晚膳来了。不知可否进去摆膳了?」   已经这么晚了吗?居然是用晚膳的时候了。莲朣本想叫进,但转了个念头,主动走过去将门打开,也不管这行为吓了老总管一跳,迳自问道:   「王君用膳了吗?!」   老总管很快恢复镇定,至少表面上是平静无波的,回答道:   「属下不知,王君向来总是让贴身下人在西居的小膳房煮食,没让总膳房迭膳过去。总膳这边只负责为王君熬炖补品,这还是王交代下后,王君那边才接受的。」   「是这样吗?」莲朣顿了一下,眼光扫向外头六个端膳过来的厨仆,同时闻到一抹熟悉的味道,脱口问道:「这些膳里其中一品是鱼粥吗?」   老总管再度愣住,直觉地应道:   「……是、是的,其中一品是莲香银鱼粥,属下见王您这些日子以来操劳过度,又食欲不开,所以让膳房做一些好下喉的……」   莲朣不耐听老总管叨念,下令道:   「把晚膳摆到西居,记得多备一双碗筷。」说完,人已往西居的方向大步行去了。   莲香银鱼粥……她记得的,这是夜萧最喜爱的一道粥品,子熙说过夜萧喜欢在每年生日时吃莲香银鱼粥,而医生也说过多吃银鱼,对夜萧的身体好,可以让他不再那么容易头痛。既如此,那就找他一同享用晚膳吧!  
   还没踏进西居大门,耳中便已听到从院落一角传来的乐声。   是萧,有人在吹萧,在没有月的夜里吹萧。   像被蛊惑也似,莲朣不知道自己已然寻声走过去,踏进小门,绕过屋角,穿过几棵柳树,在一小片空旷而暗淡的地方,看到独坐独奏的夜萧……   「萧声适合在寂夜里吹奏,独奏独享独凄清,不宜有旁人聆听,因为会坏了那种凄凉的意境。」这句话,是子熙以前说的。他是个音乐天才,对每一种乐器都有独到的见解。莲朣听过周子熙演奏过各种乐器,独独没听过他吹萧……可夜萧说,子熙的萧是一绝,造诣精深,连子熙的师傅都自愧不如。   子熙只为夜萧吹奏过萧,就因为夜萧的名字里,有个萧字。甚而,会把萧吹得那样好,恐怕也是出自对夜萧的一片疼爱之意吧。   可莲朣从不知道,夜萧,居然也是会吹萧的,而且,还吹得这样好……萧是凄清的,吹得有多好,听的人就有多心碎。   夜,萧……   没有月的夜,没有光的照拂,安于这样的暗淡,让黑夜将自己埋没。   清寂孤绝的身影,与夜融成一体,拒绝光,也拒绝人的靠近。   没有人会爱他,以后,也不会有机会找到人来爱他,因为他是颂莲王的丈夫,这一生就是这样的身分了,若他的妻子不爱他,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爱……   像是察觉到这片寂静的空间不再是他孤单独享,萧声突然戛止。   失去乐声的暗夜,非常的安静,连空气都像是凝结了。   莲朣一步一步缓缓向他走近,站在他背后,蹲下身。   「怎么来了?」周夜萧没有回头,却能知道身后的人是谁。这是一种本能,从认识她那年就产生的本能。不在于她飞扬的气息,不在于她身上淡淡的凤莲香味,只纯粹的知道,就是她,莲朣。   「我来……与你一同用晚膳。」这样的夜,望着黑暗中夜萧的背影,说话不知为何显得艰难,让她声音吐出得如此合哑。   「是这样吗?那走吧。你别饿着了。」周夜萧就要起身。   她伸手按住他肩,没太施力,他便止住了起势,又盘坐回草地上。总是这样知道她的心意,无须透过言语的传达……   莲朣心中有股莫名的酸涩不断往上冒,怎么也压抑不住。   「夜萧,你知道吗?中午,李格非抱着花灵逃跑出王府,到现在仍然没有搜寻到他们的下落。」   「是这样吗?没关系的,只要你想,你就能再抓到他们。」   「我一定会把他们抓回来,吉莳说花灵是花家的正统,那么她身上就一定具备了许多难以想像的能力,我不能让她逃掉。在她现在能力未开的情况下,都能以鲜血化解你身上的咒术,我相信,以后她能帮你的一定更多。」   「帮我什么呢?」   「你服了易莲,那是帖毒,一定对你的身体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只是目前还没被诊断出来罢了。」她额头轻轻只在他肩上:「夜萧,你这一生都要陪我。我不爱你,你也不能走。」她需要他的保证,不断不断的保证。   「我不走。」   「也不要死。」   静了一会,才道:「这我没办法保证。很抱歉。」   「你可以的!你必须可以,我不会让你有别条路走。」双手紧紧从他身后搂紧他腰。   「王……」   「我不爱你。一点也不爱。可是,我不想活着一个人痛苦,一个人面对那些丑恶的答案……对,我是自私,我就是要拖着你一同陪我受苦。要是子熙还在……要是我娶的人是子熙……我肯定不舍得让他知道我所有的苦恼,也定不让他看见我也有这样的软弱,我一定会坚强……可是,夜萧,我偏偏就是要对你坏,把我所有的坏往你身上发泄,还命令你只能承受不能拒绝。为什么会这样?我为什么总是对你这样坏?而这么多年来,你却从来没有说过我一句?如果你说了,也许我就不敢对你这样坏了。」   周夜萧无语。   但莲朣这次不再允许他以这样的姿态带过她所有的发泄。她需要听到他的声音,需要他的诚实回应,而不要他永远静静地承接她所有的情绪!她从他肩膀中抬起头,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与他对视,命令道:   「夜萧!你说话,你为什么不——」质问声戛止,为着她所见到的,周夜萧那空洞却又笑得好悲凉的神情。   周夜萧回应了:   「朣,你的一切,我都能够承受,也必须承受。你已经这样苦了。如果连我也不能成为你的出口,那你怎么办呢?我们……是好朋友,你是……子熙的爱人,我什么也帮不了你,但听你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那你……自己呢?你的痛苦、你的难过、你那些藏得好深的心事,又有谁来帮你承担呢?」心好痛,好痛,痛得她眼眶刺痛,几乎流下眼泪。   「不用谁来帮我承担。我会好好的。」周夜萧轻声安慰着不知为何要替他抱不平的莲朣。情况好诡异,但两人都没有笑的心情。   「夜萧……我常常忘了你是男人,是个不比子熙强壮多少的男人,你的身体甚至带着病,可是我居然……」   「因为你知道我可以。我的力气很大,我并不弱不禁风,我与其他男人都不同。」   「你恨不恨我,夜萧?」莲朣突然问。   「恨?为什么?」   「我不爱你,却又依赖你,明知道你需要爱,却抓紧你,不让你离开。以前,满心只想着子熙,为了要跟子熙长相厮守,不惜拿你当棋子摆布,要你当子熙的替身……这样的我,居然还骂你不好好当自己,偏要事事跟子熙比,然后在心中自苦,惹来一身闲病!你该是恨我的吧?」   「不恨。」平和轻淡的口气,不带一丝沉重。   「为什么不恨?不恨是因为你不在乎吗?不恨是因为对你而言,我只是个不相干的旁人,一个只会在你面前叫嚣的小丑,不值得你放在心上吗?」莲朣不知道自己为何激动起来,但她就是控制不住。   「朣,你想要怎样的答案?你说,我回答你。」   「不要敷衍我!」她怒斥。   「我从不敷衍你,从不。」周夜萧轻抚她怒红的脸颊。「我但愿你能心想事成,你所爱的、所希望的,但愿都能抓在手心。虽然子熙不在了,虽然现在我能做的不多,但是你要我说不爱你、不要离开你,我应该还是能做到的。我可以每天每天都跟你说一遍、说无数遍『我不爱你、我不会离开你』,只要能令你安心。」   没有月色的夜,周夜萧的脸隐在黑暗中,即使莲朣的双眼已经适应了黑,但仍是不能完全将他所有细微的表情收进眼底。也可能是这样的黑暗,让夜萧有了些许的放松与安全感,所以他能说出更多的话,那是平时谁也听不到的——自诩知己的莲朣听不到,身为他最亲密手足的子熙也听不到。   「当然,你还是可以对着我的脸叫唤子熙的名,我同意你这样做,只要那能令你好过一点。」   他在笑,可是她却看得心碎!   受苦的人偏生是个安慰者;加害的一方竟是被安慰的人。   她对他非常的残忍、非常的坏。她的心知道,而她全身的感知直到现在才能剧烈地反应出来,像有千万根利刺,同时狠狠地扎穿她,将她全身上下扎出无数个血洞,瞬间血肉模糊!   「别……」她哑着声,努力想要压下喉间的梗块说话。   「只要把这颗血痣遮住了,是不是就更像子熙了呢?」周夜萧一指点住自己眉心的红痣,淡笑地问。   「别这样……」她以为自己在命令,但出口的语气却像在恳求。   「你叫我子熙吧,当你叫时,我们可以一起想念他。」   她一把拉下他手。心中有着恐惧与愤怒,除此之外,还有浓重的痛,痛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以严厉的语气发泄,她不要看到夜萧这样,她不要!就算把他逼成这样的人是她,她也不要看到!   「够了!别再这样做!我从未把你与子熙错认过。你的父母与兄长不见得每次都能叫对你们的名字,但我可以,即使当我在叫你子熙时,也仍然明白你是夜萧。你是一生一世都要陪在我身边、跟着我受苦的周夜萧!」   「不要生气,没关系的——」周夜萧习惯性地想安慰,但却无法发出更多声音,因为莲朣吻了他!!   不要说话!不要开口!不要再以那样空洞寂寥的神情说着「我无所谓」这样的话语!不要再自己已经痛得不成样子了,还想着要安慰别人!   不要再在她的逼迫下,说着「我不爱你」,不要再自欺……   最会自欺的人是她自己吧!莲朣狂乱而痛苦的面对着这个事实。   她最不想、最不想面对的,从来就只有一事实——   她会为夜萧心痛!   不知从何时开始,也不知为什么会累积成这样,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逃避的方式竟是对他施放更多更大的伤害,好来掩藏这份心痛被狼狈的揭发!   「夜萧,你是不是都知道?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是不是?是不是?」   「不,我不知道……」周夜萧在她唇舌的猛烈攻击下,几乎无法说话。他一时承受不住莲朣扑来的力量,被这股力量压倒在草地上,可莲朣还是没有从激动中回复,一迳地吻他,不是吻他唇,就是吻他脸,甚而吻着他眉心的血痣……   「也许我是知道的,一直都是知道的,你那些藏得很深的心事是什么。所以才敢这样对你,任意地对你坏,给你无尽的折磨,放心地去爱子熙……」   周夜萧身子微微一震,再也没法全心抵抗莲朣的吻带来的心慌,再也无心去管他已然被褪得凌乱的衣裳,甚至无法在意自己胸口那朵不知为何日渐显淡的银莲,正赤裸呈现在莲朣面前……   两人牢牢相望,连黑夜也无法阻挡那样深层而赤袒的对视,望进了彼此内心深处,再无遮掩,也无法言语。   许久,许久之后,莲朣出声低问:   「我们,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周夜萧的心也在问。   未来,也许……   「怎么办呢?夜萧,夜萧,夜萧……」莲朣不断将他名字低低地唤。   不爱,不能爱,不能说爱……   周夜萧没法出声回应她,带着一种被揭穿的绝望,用力搂住莲朣,搂住他所有的痛苦与心事,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未来,也许,谁知道呢?尾声 依然跑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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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艘装饰华丽的大船,正等在盛莲国的最后出境关口等待批示。出了这道通关闸口后,就不再是盛莲国土的范围。   由于这十几艘大船拥有特殊身分,所以被高规格的招待,连向来严谨的检查手续,也是草草做个样子,就批下了出关文签。   数十名盛莲外交司的官员列在关口两旁,负责来欢送贵客离境,自然免不了互送一堆礼物,说一堆客气奉承的应酬话充场面,以表两国交情深厚,相处得宾主尽欢。   好不容易,与那些外交官员耗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十八相送完毕,可以开船了之后,向梅才体力不支地走下船舱,再没刚才强撑出来的笔挺精神,直接摊在椅子上奄奄一息。   「来,喝口茶。」体贴的奉茶。   「不要,太烫了。」娇气的拒绝。   「那我吹冷一点,你要喝完,这茶对你身体好。」   「天气那么热,你找点冰块来嘛,我要喝凉的。」   「免谈!太凉冷的东西会伤害你的身体,你一口也不许碰。」   「讨厌!我就要喝产凉的!我很热耶!」   「吹凉了,喝吧。我帮你扇凉。」随手抓来一柄折扇,打开,轻轻扇送凉风,服侍着那个无比娇贵的女人。   当然,那个娇贵的女人不会是此刻正累得奄奄一息的向梅。而那柄精绸制成的折扇,前一刻本来是好好待在向梅手上的。   孰可忍,孰不可忍!   「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逃犯的自觉啊?你们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向梅跳起来指责,同时手快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极品人参茶,咕噜喝下,才不管李格非那张冰山冷脸正在冻她。好东西怎么可以不跟好朋友分享?更别说还是个超有义气、拼死为他们两肋插刀的好朋友?全世界有她这么舍生为友的人吗?还找得出第二个来吗?去找出来给她看看啊!   「哪里过分?我们不是好好地躲在舱底下,动也没动,一点也没给你惹麻烦吗?」花灵闲闲地应道。   「什么叫没惹麻烦?打从一个月前,你们两人躲到我的使节团里面,就给我华国惹来天大的麻烦了!要是我早知道你们惹的人是盛莲国最有权势、性情暴烈人人怕的颂莲王的话,我哪敢收留你们!要是以后她知道了你们是我华国夹带出国的话,还不知道会怎样报复我华国呢!」真是苦恼啊。   「不会啦,不必担心啦。何况你堂堂华国那么强大,怕谁来着呢?是吧。」花灵的安慰很空泛。   「我真是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悲叹。   「再喝一口。」   「都满肚子水了,你还不满意啊?我不喝了啦!我要吃点心,那一盘看起来不错吃的样子。」花灵伸手遥指远处的茶几,钦点了其中一盘。   当然,对她呵护得无微不至的男人马上为她送来配茶的点心。   「好吃吗?」   「嗯,还好。没有我做的好吃,等我身体好了,我做好多美食给你吃。你这阵子陪我吃苦,人都瘦了,要好好补一补……」   「花灵,这个男人壮硕成这样,哪里瘦了!我走遍大江南北,还没见过几个比他高、比他壮的男人,你是怎么看人的?你眼睛是瞎了吗?太高这件事是没救了,不过瘦点倒可以办到。我看李哥儿得再瘦个二十几斤,才能称得上标准,毕竟太魁硕的男人不好看,站在女人身边不像话。」   向梅见没人理会她的哀叹,也就不坚持在这方面找市场。既然好发高论是她的天性,她当然很能马上找到别的话题参与进去。   「你看看,盛莲的男人都是标准的美男子呢。个个体态匀称、神情温雅,难怪相较之下,李格非会被人传说是盛莲第一丑男。我就说嘛,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没有长相至少要有温柔的内在。像你们那个新登基十年的盛莲男帝,就是这样。虽然也太高,嗯,长相虽不丑,但也不好看,太锐了,一点也不柔和,不过性情温和谦雅这点倒是很好。」   边说边走到花灵身边,挤坐在一旁,坚持分享花灵的零嘴与极品参茶,反正已经很习惯李格非的冷眼,不怎么放在心上。   既然提到了那个盛莲男帝,就忍不住八卦起来:   「花姐儿,你听说没有?你们那个没有实权的男帝听说养了个女宠呢!这真是个大丑闻啊,一个还没结婚的男帝,居然敢养女宠,真是太不像话了!皇宫的人把这消息封得紧,不敢让这个消息传到民间,所以你们不知道是正常的。不过纸是包不住火的,这次庆典上,每个国家的使节都在暗地里窃窃私语这件事,这事要是传到了那个有意与你们男帝结亲的『飞扬国』长公主耳中,可就不是件好玩的事了。不知道到时会不会发生战争?你们盛莲虽然生产飞火石,但大体上来说,战力还是很弱的,不知道到时会怎么因应?」   「喔,是这样啊。」   花灵对不认识的人的八卦基本上没什么兴趣,就算八卦的是盛莲最金尊玉贵的男帝,也是听过就算了。算是满足一下向梅的发表欲与炫耀欲吧,看在她帮他们这么多的分上——虽然每天都在叨念抱怨,但确实非常地义气相挺到底没错。当个好听众听她倒倒八卦垃圾也是应该的。   向梅见花灵有在乖乖听,心满意足地又说下去:   「我向来光明正大,从来也不喜欢打探别人的隐私,不过就是有人喜欢跑来我耳边说这些事,我不得已只好听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就是人缘好。听说你们那个男帝养女人的事,似乎被颂莲王知道了,颂莲王一定会查清楚那女人的来历,并斩除掉这个皇室污点,那个女人的下场可想而知的惨啊,唉!」   「这又不关你的事,你没事叹什么?」花灵嘟嘴拒绝参茶,眼光瞟向桌上的另一道点心。李格非示意她把茶喝下,然后索性把整张桌子搬过来——那张桌子原本牢钉在船板上的。   向梅吞了吞口水,决定对于李格非破坏华国皇家大船里公物的事视而不见。专心讲她的八卦:   「原本是不关我的事没错。不过上回莲帝在星宫设宴,我无意中见过那女人一面。唉,真是个美丽的女人,又美丽又冷傲,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会接受男人包养的那种人呢。跟你这种看起来被包养也很正常的人真的很不同。」向梅不知该如何形容那女人的气质,只好拿花灵来比对。   花灵与李格非的动作都同时顿住,也同时充满危险地看向不知死活的向梅。   不过向梅正沉浸于回想中,神经很大条地没有发现自己正面临生命的危险。   「那时我实在太好奇了,所以忍不住走过去跟她攀谈了几句。所以我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哦!」好炫耀的口气。「本来她是不想理我的,我看她连莲帝也没放在眼底的样子,所以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她居然会当莲帝的女宠?我想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吧!像你就不可能有什么苦衷,你被男人包养,只是因为你好吃懒做而已。」   花灵正在四处找凶器。李格非默默地把袖子里的一把手指长的柳叶小刀递给她。   「她真的满特别的,她是直接叫莲帝的名讳,而不带任何尊敬呢!就算你们莲帝只是个没实权的傀儡,好歹也是身分尊贵啊,直接叫他莲衡是有罪的吧?可她季如绘就是不管,真是怪了。对了,她说她叫季如绘。」   花灵拿刀的手突然一顿。「季如绘?」   奇怪,这名字怎么这样熟?在哪听过啊?   就在向梅还在叽哩呱啦八卦说个不停、而花灵忙于苦思这好熟好熟的三个字、李格非趁机多灌了两杯参茶到花灵嘴里时,十几艘华国使节大船已经驶出盛莲国境,缓缓向华国方向而去。   再见了,盛莲。   也必然,还会再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