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性晓薇完整版微盘:马萧萧代表作《中国地名手记》修订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7/02 19:17:17

中国地名手记(词典体长诗)

 

      马萧萧

 

 

                 序曲

 

苍天之下

横竖撇捺汉字

摸爬滚打汉子

眼可望天

脚不离地

 

每个人走在

大地之上大道之上

都是云的根须

 

太阳打铁

月亮煮酒

苍天之下你我他它

都能用脚跟结出一个地球

 

 

                   A

 

阿坝

像我的夜晚一样流淌,像我的

爱情一样荡漾、荡漾、荡漾

不要有、不该有、不愿有任何的

坝类,阻止它唱绿了又黄

唱黄了又绿的草浪

 

看在眼里、话到嘴边的

阿坝,秋风正把它演奏成

一口苦甲天籁的蜜糖 

 

阿勒泰

比爱情还遥远的阿勒泰,比遥还远的

月亮湾,喀纳斯湖冬眠的

月亮湾

 

我好色啊你绝色

 

这零下四十二度的冷风冷雪冷遇里

天无情,路无意

无意也无力撮合

越冷越热的我和你

 

白生生一弯冷艳的月亮

白生在咫尺天涯

 

阿图什的另一种读法

阿爸阿妈

图我这个当兵的

什么?什么也没有图

 

阿哥阿姐阿弟

图我这个写诗的

什么?什么也没有图上

 

……一叶叶乡音

在我贫瘠的身体里

集合成一棵树

有饥饿的根,密密缠绕着

令我一辈子发痒

 

安康

我跋过千山涉过万水

却还未在安康

留下足迹

 

翻开地图,用手指比划

兰州与安康

正好是一个大拇指的距离

 

安仁

请把一个仁字,安到心上

安得安安稳稳的,不要掉下来

万一掉下来了,就请从古今中外

找个维修工重新安上吧

实在安不上,就让你

天真真孩子的

稚嫩嫩小手儿,在生活的

夹缝里,帮你把这盏千古明月安好

 

 

                    B

  

每个人身体里都有一眼趵突泉

你刚刚开辟出诗歌的根据地,宛若

一块蓄满了激情的电池,装入了自己的手机

现在,你可以移动了,也能够联通了

你也如一盏水晶灯,自己终于摸着了

自己的又一个开关,把它给打开了

其实每个人身体里,都是有好几个开关的

只不过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

全部摸着,全部打开过

即使打开了,也还是不懂得开开关关的

道理,不懂得什么时候该开哪一盏

什么时候该关哪一盏,白白浪费了

自己的水电、火电、风力、太阳能......

是电,和电视,告诉我:你们济南的

趵突泉,今年跃升到了历史的最高水位

而你这颗带电的粒子,不也也正是一眼

在生活的放大镜下适时趵突而出跳高跳远的泉么

 

白马井

如灵感,如激情,亦如命运

那一匹匹从地底下哗啦啦脱缰而出的

白马……

 

当我在黑夜这块干涸的荒地里

一时无法把自己积蓄已久的

白,流出来涌出来挤出来

 

总觉得有一根看不见的鞭子

将我的软肋抽打了一下,又抽打了一下

 

白水

她们浓妆艳抹老问我——

“先生,您喝什么茶?”

而我老回答——

“来杯白开水吧!”

 

白玉

白天黑夜,你都要尽可能的,往

白里活。要活成暖人的

白雪、醉人的

白酒、救人的

白术......不要,不要活成丢人的

白痴、哄人的

白条子、气人的

白眼狼......不过,你想活得

白玉无瑕,却是不可能的。活得

白玉无瑕,是不是

白活了一场?

 

拜泉

谁?能活得像深山里一眼咕噜噜冒出来的清泉

让解渴的人来弯下

腰去,拜着喝

 

摆省

至今仍让我心神不安的是——

女儿四五岁时出游归来

买了一幅中国地理磁力拼图

没事的时候,就把其中的

三十四个省级行政区

一一取下来,又一一摆上去

其中有一小块,叫台湾

她玩着玩着竟然给弄丢了

竟然还说:“那么一小块

丢了就丢了吧,又不是丢了

一本《小公主》、一只拓麻”

 

到北京,都别惊

在北京你可曾

败北

首都,曾作为你

首要的伤痕?

 

被劫掠被焚毁的那些辉煌过往呵——

 

每个人体内都至少有一处名叫圆明园的痛

 

一生之中总有

从东

从东南

从南

从西南

从西

从西北

从北

从东北

从这八个方向掩杀而来的联军

 

如水泥围剿着一根、也成就着一根

内敛的钢筋

 

北京的雨

“打我吧,打湿我吧!请你再狠一点,请越来越狠!”

 

有京

无险

——北京的雨。不卷土,但重来

在市中心破天荒浇铸了一个外省男人的腹背

 

 

滨海大道

像一条拉链

使我之山涛与海浪天衣无缝

我想抽出我影子里所有的骨节

沿中国万里海岸线

铺一条当当作响的铁轨

让一列列准点的特快

一次次把这条拉链

拉呀拉严,并说

“这便是我的滨海大道” ——并说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万物都随我这条

开千里冰封、封万里雪飘的

花边,共舞

 

炳灵寺

世上本无佛,拜的人一多

也便有了佛

 

佛光十万,高卧炳灵

每一窟皆由无名者开凿

 

高峡之中,丹崖之下

黄河,着一身布衣缓缓走过......

 

 

                         C

 

谁能分出长安与西安的高下

大雁在

梦就在

 

大雁塔陷在

大厦高楼的包围圈里

越来越矮

 

门票

越涨越高

 

兵马俑呢

两千年不露面

两千年终于活出

地面

 

活出了脸面

 

曾经:八水绕长安

西安,因了它丢掉的长安二字而不安

其实,放还了李白的长安,也早已是

诗老兵疲、诗居余气、诗位素餐、诗无葬身之地......

而每一滴经不起阳光推敲的露水

都是草叶无病呻吟时挤出的牙膏

而终南山下一枚巨石欲言又止:“我这团焦墨,听到

下辈子的水声,在隔壁尽情地泼洒。”

唉!N年后,请把大海撒进我的骨灰里......

 

兵马长安 

今夜我抽刀断水

今夜我抽刀水断

 

今夜我让秦朝从水中浮出

我打劫它右手的长城

左手的海

 

今夜我与始皇帝促膝谈心

我检阅到地下的兵马俑

远比地上的硝烟抒情

 

今夜我搭乘自制的门票

回最先的水里,打捞祖上的沉淀

今夜我活埋了人生练习本上

最早获解的几道因式

不再自己对自己进行考古

自己展销自己的旧梦

 

今夜我羞于出土

另一个我、另一千个我

在体内潜伏

 

今夜啊驾长风、乘地铁

我是我锋芒不露的首都

  

长江后浪推前浪

长江为什么老发洪水

原因之一恐怕是

住一楼的苏沪、住二楼的赣皖

住三楼的湘鄂、住四楼的重庆

住501的滇,502的川,还有

住顶楼的藏和青

老把这条楼道当成了

垃圾道

它当然便要

一年一度大冲洗了

而更深层的原因

恐怕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那前浪走得太慢,后浪急得发狂

一急之下岂不漫出祖传的堤岸

 

数千里之外的长沙

是我故乡的省会。是我

乡愁的中转站。是一条再舒适不过的

长沙发啊——

 

长沙!

 

每个人手上都有十个巢湖 

看看自己的

指头,看看哪一根指头上的

漩涡,不能

孵日

孵月

孵星云?

看看这与生俱来的泪水

哪一滴不能孵出大海的雏形?

 

重庆

重庆二字,看上去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像

重病?

 

杞人忧天,我在市区无休无止上坡下坡时

总是一个劲地问自己——

是一节刚刚装入的电池,还是

一个正在生育的病菌?

 

川西那雪

一会儿雪线在我脚下,一会儿雪线在我头顶

 

——这一趟

眼睛上天堂身体下地狱的

川西之旅,我像是一直在用一根雪线

跳绳

 

当我经一首跑马溜溜的康定情歌,穿越二郎山意味深长的

隧道,擦肩

而过雅安县的雅女、雅鱼、雅雨,驰回

成都市小南街你柔软的臂弯,夜已深人已静

灯已熄,而小南街似乎更亮了——

 

你,令我一遍又一遍复习着川西那雪、那五色海、那红草滩

一会儿雪线在我脚下一会儿雪线在我头顶

 

穿山者甲,而我是路人乙

过客匆匆 穿山它在桂林  示范

它自己给自己 穿了个洞

可不是像你一样 为戴耳环

 

这颗心洞穿的 是一种

由表及里的 透明度

一种任人评说的 果敢

 

你真的敢 穿上它么

穿上它 作秤砣

称称你深藏不露的 遗憾

 

 

                D

 

大白米

天空这只倒扣的碗

扣着了整个饥饿的夜晚

扣着了一碗星星的白米饭

还扣着了整个大地之上的儿男

一群大米虫的难堪

 

大道

路已如露,路已不知被蒸发到了何处?

你说乘车上山的人,得到的

是一个虚假的高度……你说,谷底的大树

即使没有多少风为它捧场,它也永远高于

山顶的小草……你说,最高的就是鹰了

太阳在鹰的眼里是一块充饥的烧饼

月亮是一捧解渴的水……你说,人的双手

举得再高也高不过阳光和土地

但只要握紧了拳头,就握紧了手心里

那条杂草丛生的命运线…… 你说

如果一辈子都生活在一万和万一的夹缝里

便如鸟之身夹在了收拢的双翅间……你说

夜一长而昼必短,水瘦了只因山寒

头痛确需医脚,一只鞋子丢

等于另一只鞋子也丢了……你说,人

活在大地上,就要做大地的上半身,人

活在天空下,就要作天空的一枚鞋钉……

生活,你对我这样说着说着的时候,

如露,一条歧路已不知被蒸发到了何处?

 

大飞

提起大地的是风

提起风的

还是风

 

风之悲壮是鹰之悲壮

飞翔于天

盘旋于天

绝望于天

 

在地上休憩到一定时候

在地上饱食到一定时候

就必定要翩然上天

俯视生活的地面

寻觅新的山峰、草原

 

之后沉重而下

之后沉重而上

 

大二号

如果每个人都算一个字

每个人都是同一种字体

那女人至少比男人大一二号

 

花枝招展她比男人醒目多了

 

而疯子比正常人也至少

大一二号

大街上他的特立独行

比正常人醒目的多

 

最醒目的当属小人

小人比大家远不止大一二号

 

大家穿的鞋子

都比他小

 

大唐回

糖诗简直成为

糖诗了

 

从唐诗里

借一把刀

杀几个

新诗人

 

是人们谈诗时

惯用的

伎俩 

 

从大兴安岭出发的温暖

只因我赠她一册诗集

她便非要把她从苍茫茫大兴安岭

亲自采摘、亲自清洗、亲自晾晒的木耳和蘑菇

亲自打包寄给我

现在那些木耳,正听着一路的风

那些蘑菇之伞,正躲着昨夜的雨

火急火燎行进在通往兰之州的轨道上

当我打开这个

从黑龙江经吉林、辽宁、河北、北京、山西、河南、陕西

最终到达甘肃的沉甸甸包裹时

我想我一定会

一口就吃出个胖子

因为那木耳那蘑菇里有大兴安岭太多的体温

  

大姚

写这首诗的时候

我的手稍有些发抖

仿佛,我已无法维持

笔尖上墨水的流动秩序

而大姚县,尚在余震中

它刚刚在中央台里

大摇、大摇大摆了一次

我虽然没能听清

这次震中的准确位置

但这个地名与地震之间的

神秘联系,已让我

从来都没站稳过的

笔尖,感慨不已

 

走在打铁庄的霞光里

我倒像是一块渴望被打的铁

 

把我的身子打直

把我的脚板打尖

把我打成一枚深入生活的钉子

 

再把我

打到大地中去吧

让我把土地的情节钉紧

 

但要露出我的头

还要露出我一截脖子

让高于生活的我

像挂一把镰刀一样

像挂一杆猎枪一样

替心太软的炊烟

挂住——

 

太阳的灯笼

月亮的酒壶

 

得荣

“喂,你像一草一木一样

一辈子都在这地方没挪过脚

得荣又有多大意思

得枯也没什么大不了!”

 

滇池

一个不会幻想的人,是不是像一台上不了网的电脑?

一碗过桥米线,能否让我过桥到滇池之滨——

那里有春的、夏的、秋的、冬的

 

过冬的红嘴鸥们,仿佛并非来自西伯利亚

一只一只,分明是我的替身

 

它们拍着拍着,拍着双翅

拍着拍着,我拍着双手,拍乱了

从谁眉梢复制、从谁眼角粘贴、从谁嘴边下载的

涟漪……

 

电白

是我,是我电之火所向披靡……

 

我之电让电灯以太阳的名义,留用着超期服役的白天

我之电让电冰箱以冷静的思维,保存着生活从不变质的实力

我之电让电话以谈心的方式,集结着游击的千山万水

我之电让电扇以摇头的动作,否决了夏日的十万火急

我之电,让电脑向人脑发起了新一轮攻击

 

我休假的夜晚,亲爱的你可愿意替我

做一家电厂、做一条电线、做一支试电笔

做一根生活的保险丝?

 

东南沿海的神经

一位老军人

以一块退役的

长城砖的形象

把自己抛在

开发区的血泊里

 

这是一块

抛向暴徒

抛向不平的

 

袖手旁观的路灯

有着玉一般光泽的路灯

没有哪一盏

能读懂他引玉的心愿

 

昨夜,一块砖

砸疼了东南沿海的神经

 

冬曲

冬之曲

还是有些

味道的

 

这味道来自那白雪的

 

敦煌

沙海里一叶舟。沙海里

一颗鸣沙:一个反弹琵琶的高手

是敦煌的侍卫,还是叛民?

 

旱码头,在乾卦里

洋洋挥洒着北半球的帆影......

 

多白

云多白啊

星多白啊

月多白啊

 

你的脸儿

多白啊

 

白在我的

白纸上

你的脸儿

 

多功镇你最好忘了

多功镇也可以读成

多根镇

 

根雕们在公路两旁的

大店小店里,姿姿态态地

如小姐们等着顾客前来

采购它们的肉身

 

这些曾在泥土里把命运抓紧的根们

似是很幸运的

从泥土里逃命般逃了出来

却一个个失去了

轻盈的叶子、朴实的枝杆、绿色的

 

多功镇你忘了吧,你最好忘了

2005年10月18日的黄昏,我

在此停车寻欢的身影

讨价还价的口音

 

 

                     E 

 

峨嵋之月

浪迹天涯……李白

 

峨嵋之月

静夜之月

出天山之月

长安之月

对饮成三人之月

寄愁心直至夜郎西之月

欲上青天一览之月

是他发明的一个又一个

路灯

 

这个夜行者,这个黑夜里的白痴

这个痴迷于白白月光的

远古游客,而今已成了万众痴迷的

导游

 

峨嵋金顶

当我这个

在家中排名第六的人

就近在青城山一个

刻有“天下第五洞天”字样的

石壁前,请

路过的美眉为我留一张

心满意足的影时

峨嵋山,你可曾在两百公里外

笑我目光浅短?

你的金顶,今年硬是被我

让给了一百多万多人,去攀

 

 

                         F

 

扶风

快!

 

世风歪啦斜啦

快要垮啦!

 

快!

 

抚顺

今夜这么多风

今夜这么多风抚呀抚

今夜这么多风抚呀抚不顺

今夜这么多风抚呀抚不顺我心

 

浮鹰

天啦!

 

天在说——

即使是鹰,也

只不过是

浮在我空气里的

一枚落叶而已!

 

福建人只干活不说话

福建人只干活不说话

是因为福建话是

天下第一难懂的话?

 

福州人,听不懂厦门话

厦门人又听不懂龙岩话

龙岩人呢,听不懂他们邻居

永定人的客家话

 

惟一有“福”的省

惟一有“福”的省会

或许正因为只干活不说话

福,才在这里安家?

 

寿山石,默默用一个寿字

为这里的福

锦上添花、添佳话!

 

 

                 G

 

甘南

这倒是一个洗肺的好地方,只不过稍有些缺氧

但如果不是稍有些缺氧,那它早就

水缺绿了,草缺青了,风缺爽了,马缺骏了

 

而化肥缺得正好,农药缺得最好,人烟缺得比啥都好

人们无不笑说着这里的牛羊“吃的是

冬虫夏草,喝的是矿泉水,拉的是六味地黄丸”

 

来这里写诗的人,应该可以把自己的

下辈子,干干净净地写成诗歌的活佛吧

......云,如一个个转世灵童

在六字真言的风向里,又涌进了谁的画板?

 

甘肃的草

本人免贵姓马

叫马萧萧

萧是甘肃的肃

加个草字头

 

13岁在湖南老家

取这个名字的时候

绝没想到自己与甘肃的缘分

竟有如此之厚

 

一匹马

注定要到甘肃吃草

 

注定要在甘肃

奔奔跑跑

饮黄河

站着睡觉

 

注定了来生要化作一棵草

把甘肃回报

 

甘肃有匹铜奔马

睁开眼睛看不到的

闭上眼睛可以看到

比如说梦,比如说甘肃武威这匹

且武且威的铜奔马

 

这团曾经被活埋过一次的绿火

这个长有四只翅膀的标兵

是汉朝的四季和四方

是我思想的极端

 

它,曾经醉饮于浓烈的酒泉

不但替关在莫高窟里的飞天

实现了散花的梦想,还踏住了

偷越嘉峪关的那只飞燕

 

而我驻守甘肃多年,我也姓马

有沙粒敲我瘦骨

敲出的铜声也曾让飞燕受惊

 

这边甘肃,那边青海

开在这边的甘肃

开在那边的青海

 

不约而同的油菜花

把祁连山藏而不露的

黄金,齐刷刷亮了出来

 

风之淘金者,令

山舞丝绸,水漾花海

作为祁连山最大的

花朵——青海湖

万鸟来朝、千云跪拜

 

那个放蜂者,可是由或汉或唐时

哪个放烽火的戍卒转世而来?

 

赶水

是谁?把所有的河水

赶到了海里

是谁?把所有的眼泪

掏出来,交予空气

 

个旧、十堰、百色……

亲爱的,我们会越来越老

老得哪儿也去不了

 

我们先去

云南的个旧吧

再去湖北的十堰

再再去广西的百色

再再再去陕西的千阳

再再再再去海南的万宁

山西的万荣

江西的万年

 

万不得已,我们就老老地

在地图上过过瘾吧

我们一起过过瘾

多好的事情

 

广东、广西

“广东几乎没有一座

可游的山,一条可玩的水

相比而言,这广西的

西,是西子的西!”

 

哦,德天瀑布

哦,龙胜梯田

哦,桂林山水

哦,刘三姐故里

让我情不自禁写下

如上如下几行游记

 

“广东也就是个

在外忙着挣大钱的

不修边幅的汉子

而广西,是那梳梳洗洗

盼着他归来的妻!”

  

桂林粉丝

“是的,我是桂林米粉的粉丝!”

说这话时我拔起了筷子

说这话前我已看到

米粉养育的独秀峰,把整个桂林

高高拔起,拔起了甲天下的一笔

 

桂林山水

权钱与美色也许比桂林山水

更让人流连忘返或者说

积重难返。在桂林这一张

时尚的彩页上,我看到了

广西壮硕的鼻子,久久地嗅着

漓江性感的花边;或者说

漓江性感的花边,紧紧地

缠绕着广西壮硕的鼻子……

 

桂林桂冠

2007年在桂林的酒桌上

我成了甲天下的

诗人画家马处长

 

朋友这么善意地一介绍

我头上便仿佛戴了顶

桂冠

 

想到这是在桂林

在桂林编桂冠是

顺理成章的事

轻而易举的事

司空见惯的事

我也便懒得再纠正什么了

 

自己还算个诗人吧

也勉强算个小画家

但当时还绝对不是什么处长

也就是个处级而已

 

处级的酒量

当然比不上处长

没多久我便醉了

随地乱吐

大吐特吐

 

那些酒是大家

敬给“马处长”的

我还不是处长却把它们

全给倒进了肚子里

想起来,也该吐

 

贵州的溶洞群

什么黄果树瀑布、什么鱼龙化石、什么茅台酒

都不是最贵的东西

 

贵州,贵就贵在这

一个又一个、一层又一层

怎么看也看不够、怎么转也转不完的

地下天宫里

 

这地下的熔炉地下的集团军,莫非是夜郎

打小就敢自大的底气?

 

所谓黔驴技穷,无非是地面上、烟雾中

一条掩人耳目的短信息

 

光岳楼

古运河的青铜镜里

有一缕返光,是光岳楼

这聊城聊得最多的

话题、木梯、云梯

与后现代的天空相比

不是越来越近

而是越来越老了

倒是楼侧一棵无风不鼓掌的

绿树,如谦逊的比例尺

不经意间,充当了

鲁西的标高

 

锅底河水库

不只是在辽宁。在每个人体内

都有一座,或者说有一缸

 

锅底河水库,在荡漾

 

煮沸了,禁不住会溢出些泪水汗水来

这生活的原汁原味

有点咸,有点烫

 

一锅底汤越煮越香

 

哦,何止是在辽宁。在随时随地

你,溢出来 、溢出来

那么多秋波、微笑、红晕、娇声、体香

惹我品尝

 

 

                  H

 

花城
中暑的人,没中暑的人,都已走到

中秋了

你们南国

也凉些了吧

记得上个月在呼伦贝尔

你是同意我观点的——

草之微,与

草原之巨

绝对在春雨和秋风的意料之中

意料之外的云朵下

你一个江南才女,在花城

开花,那左手的命里

右手的运里

有空寂,更有时差

今夜,我这个兰州的朋友

却一定要看看你们广州的天气预报

因为有些事,地球那边的海明威

说过:“想想也是美好的”

 

冬天去海南买阳光

越是单相思,越不会淡相思

 

在塞上我们讨论着海南的房价

打听着去海南的打折机票

有熟人的,便往那边拨几个电话

一个个感叹:冬日的阳光

竟藏在海角天涯

 

讨论着打听着感叹着

一个个似已把阳光买到了手

一个冬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海原

海原!我海量的原野在行汽笛的酒令——

我帆影模拟一缕狂歌劲舞的炊烟,炊烟不醒;

我浪花暗喻一道豪言壮语的山岭,山岭无眠;

我礁石象征一顶牧童遥指的帐篷,帐篷连营;

我岛屿夸张一匹踏波逐浪的班马,班马长鸣!

你醉醺醺的台风,翻出我海原的能征善饮——

翻出我血书的珊瑚或曰苦水中升起的旗;

翻出我迷航的沉船或曰指南的标签;

翻出我潜伏的大陆架或曰长江的后浪;

翻出生猛的齿呀刺呀,你遍体鳞伤哪敢再赴我的酒宴!

 

含山

天之上唇

地之下唇

含着山骨

含着命运

 

喊叫水

风上去催过好几遍了,树在干着急,急得

快冒烟了

 

飞得最高的鹰,正无望地尝试着

鹰工降雨的下策

 

闭口不提天上事的土地

这回也到处张嘴,吐露了这个夏天蒸蒸日上的

破绽:

 

“天城那白花花的款子,啥时能哗啦啦拨下来呀?”

 

杭州观点

用一枚西湖的硬币,便可买到人间天堂的一半住房

白娘子如柳丝,撩得我半个心房发痒

楼外楼,楼外亦有一丝美中不足的忧伤——

倒下去又爬起来的雷峰塔,真的有碍爱的景观

 

合肥

哥们儿,闯的话一起闯关东吧,走的话

一起走西口,下的话一起下南洋

你我他三个人的影子合在一起,合成

肥。而如果

你这个臭皮匠,一辈子都找不到另两个

也不要着急,瘦瘦的孤家

寡人,说不定恰好可以钻钻诸葛亮的小空子哩

 

合江

谁能把这川江水 合上

 

谁打开这一川江水

读一句  “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谁又把它打开

思一番  “逝者如斯夫”

 

合江 合上泪水

一根桅杆

针灸你内心的隐痛

 

合山

如集合群山

我集合起体内206块骨头

集合起一条

坚韧的马萧萧山脉了 

制高点,却是不小心飘起的

那一撮柔软的发梢

 

合阳

为什么要合阳呢

有时候我想

把一缕阳光分成无数缕阳光

那该多好

马萧萧要能分成无数个马萧萧

那该多好

让我一三五是男性的马萧萧

二四六是女性的马萧萧

星期日是什么都不是的

马萧萧

那该多好

 

你是否也想到和田觅一块羊脂玉

这一条沙漠公路……通往和田,通往

 

喝着漠风,也能把自己喝醉哩

——路这边路那边打扫乌云的红柳

 

半亩天光如羊脂,虚虚、实实,亮在前途

 

河南、河北

河南河北的河字里

有一个

 

可牛了

“老子是河南人”

 

老子

确实是河南人

庄子,也是河南人

 

甚至黄帝

也是河南人

 

甚至皇帝

也敢刺——

 

河北人荆轲的轲字里

也恰恰有一个

 

如果你要去河西走廊

千万不要坐飞机

也不要坐火车汽车

实在要坐,就坐在

马背上吧、驴背上吧、驼背上吧

而最好的方式,是走

是用双脚,一步一步地

在这瓶口伤口大的地方

杯口疤口大的地方

碗口心口大的地方

背着一壶烈酒,把

河西走廊,走成

河西酒廊,不知不觉

走秦过汉入唐,把自己走得

武威起来、张掖起来、酒泉起来、敦煌起来

把身体里的丝绸之路、西游之路,走得

大大的、通通的。把从前的苍白

都走丢了,走成了一株笑傲风沙的红柳

 

作为石头的贺兰石

作为石头的贺兰石

兼有石头之外的好多种气质

这就不能不让人高兴、热爱

 

石头也是土地的一部分

一部分最顽强最力量的勇士

或者一部分最冷漠、最固执的

故作深沉者之类

它们不一定懂得

土地,是因为既能够生长大树、阳光

又可以生长小草、风雪

人们才如此地舍得为它

付出汗水和怀念

 

而贺兰石质细且色柔

让我们粗硬的预感里

浮出一些柔嫩的远山、黄昏、传说

以及叶脉、雨声、鸟鸣

让我们中的小市民觉得

丈夫身上能找出与妻子相似的优点

比如能炒菜、织毛衣、洗尿布、流眼泪

那便再好不过了

而妻子能向丈夫学习打狗、吃肥肉

学习骂天、摔饭碗、搬煤气罐

亦同样可喜可贺

它同时更让我们中的智者

大学生、诗人、学者们

看到了

一种能够存在的

水火相融的奇迹

 

于是有人把它摆上案头、展厅

有人用它刻自己的名字和名言

 

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们

还需靠眼镜、望远镜、显微镜

才能认识这种

不硬充男子汉

不极左也不极右的

柔石

 

柔石的初级阶段

 

黑城

睡觉,是上帝为降低

人类在黑暗中的

发案率,而强行摊派给

每个人的?

 

黑井

这年月,人都说

藏一份爱度余生

等于

采一片阳光过夜......

 

爱的月蚀越来越重了

 

爱是被钱蚀去的

爱是被权蚀去的

爱是被性蚀去的

 

爱,常常跟着肉体走

咕咚

掉进夜的染缸

    

“黑吉辽,好极了”

“黑吉辽,好极了”。大森林大草原大平原好极了

 

丹顶鹤好极了。雾淞,好极了

鹿茸人参好极了。岫岩玉也好极了

二人转,当然好极了

猪肉炖粉条,烈酒好极了

 

犹如大连连着好,大庆庆着好,长白山不好白不好

黑吉辽的大老爷们大老娘们

嗓音比高跷还高,一口一个“贼好!”

 

我们这一伙细皮嫩肉的南方游客

不敢高声语,恰似一个个前来踩点的小偷

 

茫茫尘世间有一个红草滩

红草滩,你这尾川西山浪之中的红鲤鱼

红草滩,你这瓣香格里拉公主的红嘴唇

你这抹只在秋凉之时恰到好处昙花一现的暖色调

距稻城,二十八公里

距成都,约一千四百里

 

距我为零,那一天......

 

那一天我却忘了与你合拍一张比艳遇还艳的照片,红草滩

每一回我津津有味读一本奇书时,总忘了

把其中最精彩的句子抄到本子里

 

红叶谷

叫是叫红叶谷

但只有在秋天

它才名实相符

其他三季

则是它的劫数

想想人这一辈子

如能有一段时光

如红叶谷般

正名于秋

也便算是在万种不幸里

有了一大满足

红叶谷红叶谷

寒霜铺路

     

虎林

森林之王

亦酷亦苦

降伏百兽,却

上不了树

 

呼伦贝尔

天也苍苍

野亦茫茫

 

牛羊肥壮

马尾高扬

 

风似酥掌

云如白糖

 

可我咋遇不上

半只狼

 

一场不遇情敌的爱

白爱一场

 

水墨前生:呼伦贝尔

让我成为空心人。让我

把身体里那些看不见的

胀痛,都赶出来,赶出来放牧
让它们还原为我看得见也摸得着的
星云、大地、海子......

 

让我千里迢迢找到呼伦贝尔,找到

那些比我们灵魂的对角线还要

遥远些许的草原、湖泊、白桦林

以及白云、牛羊和野鸭子,等等

 

一路上我会认定,有一个命中注定的

人,来这里给我打过前站

她,把阿尔山的风给我梳柔了

把满洲里的天给我洗蓝了

把海拉尔的雨、把额尔古纳的雾

都蘸湿了、泼进我这焦墨了

她,把根河湿地的第六匹骏马

放牧成了我的前生

 

遥想我湖南老家的井

在中国的其它省份

我把我老家叫湖南

 

在湖南的其它市县

我把我老家叫邵阳、叫隆回

 

在隆回县的其它乡镇

我把我老家叫荷田

 

荷田乡长兴村的坳上铺

我的老家是那

早已年过七十三、即将迈过八十四的

老爸老妈

 

 

老爸老妈在家门口守着的那一口

 

遥想我湖南老家的方言

母亲不知道我是诗人

只知道小学老师曾说我作文不错

只知道我是一名离她有五千里远的军官

她喜欢看我穿军装的样子

却看不懂我诗中的任何一个字

甚至连普通话也听不懂哩

不过在偶尔的电话里

她绝对能听懂我发自内心的

“妈妈”二字

 

遥想我湖南老家的明月

失误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照不亮我这支半桶水的笔管

这个月父亲80岁的模样、母亲82岁的

模样,在白纸上晃来晃去晃成双倍的霜

而我正是那一根霜打的茄子

不敢挂到故乡屋檐前的藤架上

电话里我这口已半生半熟的乡音

半是谁的遗传半是谁的变异:全都是

《静夜思》里那个谁为我代笔的月光,吞吞吐吐流淌……

 

遥想我湖南老家的贞节牌坊 

在左前方的视野里
有一座
我当时怎么也看不懂的

贞节牌坊
距流水很近
距我的童年二三百米
那时候只觉得它
有些别样
有些神秘
前几天回家时
我才猛地发现这一处县级文物
不是被大雪
而是被一栋新盖的豪宅
挡住了,看不见

 

遥想我湖南老家的风水

立秋时节

立在老木屋四周的那些个

或似象、或似狮、或似龟、或似凤

或如粮仓或如笔架或如官印的
风生水起山峦们

又成了乡邻们嘴里津津有味的

 

蔗糖......

 
被果实们压弯腰的一株又一株庄稼

是故乡一年一度向我亮出的

问号么?

 

秋立于心,便是

愁!便是我这

不因什么硕果却因什么因果压得快弯的


 
弯下腰去莫非是想捡起

儿时丢在故乡的珍宝?

 

遥想我湖南老家的立春

说是早已经立春

可屋檐上

还挂着枪刺一样的

 

春,原来是一把

被冰点燃

并终将把冰燃尽的

 

一剪梅

是最先派往白区的

侦察兵

          

遥想我湖南老家的雨水

水,是流动哨......

 

流动哨越来

越多

要防止有人打入春天的内部

 

我之钢盔被雨水洗净

像故乡一朵破土的蘑菇

   

遥想我湖南老家的春分

车辚辚,马萧萧,二月春风似剪刀

剪除: 你眼角苍白平方、我手心无奈立方

剪出:妈妈木格窗上一幅

心花:一个用霜雪打铁的

游侠,衣锦还乡——乘着他自己终于打出的

桃红红柳绿绿火花......

 

遥想我湖南老家的清明

从清,走到明、走到元、走到宋、走到唐……

——祖坟里一辈辈亲人,从来都没有走出故乡的山水

 

而今我离祖坟已五千里,百年之后也回不到祖坟里......

 

祖坟里的亲人,该是何等的欣慰?

他们,正是希望我往外走的越远越好,往外死的越远越好——

 

往外,走十来里,是镇

    往外,走数十里,是城

        往外,走百来里,是市

            往外,走数百里,是省会

                往外,走数千里,是京城……

 

他们不清也不明:五千里外、锦衣之下,我只是一具疲惫的空皮囊

五脏六腑,一直如不动产,一直留在故乡的青山绿水里......

  

遥想我湖南老家的秋分  

春分分任务

秋分分红

 

分蜜橘的红

分红薯的红,分

红辣椒的红

 

霜叶的

 

分明

看到村头一株

不知是被什么挤压得歪歪扭扭的

枣树

红红的枣粒像

挤出的血

                                

遥想我湖南老家的小雪

谁在说

小雪牌云南白药

小得不能敷住冬天的

最小一处伤口

 

谁又在说

小雪它分明是在

冬天的伤口上撒盐

 

我从自己的伤口里

取出弹片

就像儿时在一眼冰窟里

冒雪垂钓一样

简单

 

遥想我湖南老家的大寒

大寒,也就是二十四节气高翘的尾巴

是本年度的最大一张、最后一张冷面孔

对着大西北对着我,母亲您唠叨了

又唠叨:“离家远了些,怎能不加衣?”

您翻出我儿时的一件小棉袄,翻开了,又叠起......

风,是在替您拨算盘么?您的老伙计火塘,令

木格窗外几朵赶早的梅花,患上热感冒了 

隔着几千里,母亲您可看到一本新年历

已如十二张预支的奖状,迫不及待挂上了我的墙

                                     

湖广熟,天下足

我只需一粒银闪闪的米,在我手心

还原为谷,还原为金灿灿的种谷

只需一尾鲤,在我波光粼粼的眼底

模拟鼠标,点击出万顷湖光

 

如,连着果,走马江山......

 

湖熟

湖不熟,还生着呢

湖,充其量是海的草稿

太湖也罢、鄱阳湖也罢、我老家的八百里洞庭湖也罢

我身边这个以海命名的青海湖而罢

都是河流们在画海前,打出的小草稿

而我,又是谁打出的一幅草稿呢

给我打草稿的那个人、那些人,又是谁打的草稿?

你们,一声不吭去了哪里?在哪里把我波光粼粼地注视?

 

华山

我在华山脚下

生活了三四年

却从来没有

登过华山

哦,华山在我身边

生活了三四年

为什么却从来没有

登过我?

 

还乡河

没有哪一条河

能还乡

 

每条河都是一匹

不吃回头草的

 

黄河之水

当化妆品专柜上

销售着我妹妹的青春

在寂寞的漩涡里

我只感到

我太小,它太饿

 

而时间是游子

是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黄河之水

它把家,安在我妹妹的秒针上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君不见黄河泥沙俱下的激流,不比

一道闪电慢,更比

一道闪电欢:是黄河,喂大了我们的牛羊、麦子和村庄

也正是黄河,多少次踮着脚尖跑到堤外

生吞着它所养育的这一切。这与我们

把小鸡养大,又把大鸡端上饭桌,是同一个道理?

君不见, 海也是水,洋也是水,水做的海洋一肚子苦水……

 

你看那黄山人字瀑

跌倒了,也要跌出个

人样来

 

 

              J

 

几日可

一年365日或366日

能有几日可

  几日可真正属于我

 

我字的结构主要是个找

找,找到那八字的一撇或者说人字的一撇

合起来便是个

 

鸡东、鸡西

“下辈子我还是一条

任人啄食的虫么?

在鸡东、在鸡西,

我到底是啥东西?”

 

一片雪花,可以把我灼伤

一堆火焰,可以把我滋润

一个陷阱,恰恰让我再生

 

嘉祥

这嘉祥可是汉画石刻之乡

这里的每一阵风,都是一个

能平雕、可线雕、善浮雕的

高手

 

我们在这城乡一游

把自己给游成了一颗颗

大理石、天青石、汉白玉......

并且被雕成了

奇花异卉、珍禽猛兽、琼楼玉宇......

 

正要销往全国、销往东南亚国家和地区

 

箭河

让海可怕的是

每一条河

都是一枝箭

 

在它所设置的

诸多障碍前

会拐弯的

会见缝插针的

会最终

插到它心窝的

 

江东苦胆

一个发誓不给江东父老丢人的人

天天都想活得

像个人

 

要当上多大的官

要挣上多少的钱

要搏得多高的名声

才算是对得起江东父老呢

 

一个发誓要给江东父老争光的人

他天天都活得

不像个人

 

而像是长着江东苦胆的龙

长着江东苦胆的蛇

长着江东苦胆的马

长着江东苦胆的羊

长着江东苦胆的猴、鸡、狗、猪

长着江东苦胆的鼠牛虎兔

 

醉忆是江南

哦,那是一壶国酒!那是一幅

用烟云、梅雨、小桥流水、拂堤杨柳、粉墙黛瓦

勾勒而出的国画!画外音是醉醺醺的

吴侬软语、采莲曲……哦,那是一朵

从人面桃花、如霞杏花、映日荷花、一年三季的油菜花中

提炼而出的国花!花露水是醉醺醺的太湖、西湖……

 

江南湖水绿如她

湖养的最大一条鱼在湖外,是青山

山孵的最大一颗露在山下,是湖水

日出山花红胜我?春来湖水绿如她

一缕清风,抚弄湖光与山色的静谧相偎

湖光与山色一起动,湖光与山色一起醉

谁?怕打扰画心里这春天微漾的美

三两只白鹭,悄悄、飞......

 

交河故城

自打它失恋于

那条雪水化成的河流

便再也未能交上一个

健康活泼的女友

整日里与风呀沙呀

这些个坏小子为伍

沦为一个自甘堕落的

典型人物

而今我来看它

如探狱

如读一册干巴巴的

反面教科书

看!不肯原谅它的

那一线红色远山

至今仍燃烧着

一团又一团愤怒

 

揭阳

惟一的一颗太阳

佩到了我胸前

像佩一朵名正言顺的红花

像在额头上,佩一颗美人痣

入夜时我揭开

本年度这个焦点

发现胸前,已烙出一个

饭碗一样大的伤疤

 

静海

我多次于河畔、湖滨、海边,

读到“海不扬波”之类的天真书法。

其中有纸书、木匾、石刻,

且草、行、楷、篆形态各异,且临摹者众。

而不扬波之海,无异于一匹哑虎,更类同一只睡狮;

小小笔锋,岂能削掉它本真的波浪和翅膀?

比如一身便服,裹住我外观的脊梁,

而我把心跳的闪电、血流的地火,

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自身里,自编自演,

我说一声我不扬波,你也信么?

  

九寨沟的水

九寨沟的水

确实是灵魂之水

但它只存于高处存于源头

颇有些人之初性本善的味道

试想想,又有哪一股水

不像九寨沟的水一样

原本一尘不染的美

又有哪一股水

不像九寨沟的水一样

在生活的远征中流啊流啊

不断地下流

下流到无尘不染的地步

九寨沟的水

身不由己地离开了九寨沟

犹如灵魂之水

顺着肉体的河床离开了灵呀魂

哦,难怪所有的

从灵魂中出走的水

都在不停地出走中不停地叫

出走得越远,叫得越远

出息得越大,叫得越大

听——

那溪在哼叫

那河在吟叫

那江在长叫那湖在喊叫那海在吼叫

他们叫的是

自己的

魂呀

 

 

                     K

 

开鲁

越是小木匠

越想开除鲁班

 

越是小文人

越想开除鲁迅

 

可可西里

可可惜哩

 

雪豹。雪狼。野牦牛。岩羊。藏羚羊。

黑胸鹇。棕头雁

一只只都倒在了枪口下

 

坏东西们,常常被好东西

在理论上给干掉

而好东西们,就这样被坏东西

在实践中干掉了——

 

最可惜的,是我们这些

虽未去偷猎、但也未能去保护的东西

不坏不好的、想倒在枪口下都很困难的

东西

 

孔雀河畔

帐篷之外

孔雀河一再开屏的声音

是不是风惹的祸呢

 

帐篷之内

其其格一再开瓶的声音

不是我惹的祸还能是谁

 

宽城

风,流在城里

 

把别人的马路别人的广场

别人的高楼别人的车流

流得好宽

把别人的红灯绿酒与白眼

波得好宽浪得好宽

 

还没有我们乡下的一头牛背宽

一口水井宽、一粒小米宽

哪有我们乡下妈妈的一句话儿宽啊

 

把我蹩脚的普通话淹得好宽

 

走在这看似宽阔却不宽容的水泥地上

你一不小心摔倒了

可比摔在乡下的土路上要疼得多,疼个没完

 

 

                       L  

                     

兰州,黄河惟一穿城而过的省会

皋兰山在南边高高坐,白塔山在北边不让座

见缝插针一条黄河,从省会的身体里越来越浊地流过

 

满城高楼大厦,满城红灯绿火,可是黄河溢出的浪波?

为这个泥沙俱下的世界,它滤洗着太多的喧嚣与寂寞

 

当漠风在两岸劫持阳光的五线谱,捏疼我体内笔笔划划的骨头

草行隶篆的珍稀雨云,皆如一剂剂从甘肃民间出发的中草药

 

不到黄河心不死,心不死人面桃花四时开、月如梨花五更落

心不死丝绸古道边,残阳如一峰从渡口走失的老骆驼 

 

跳进黄河洗不清,洗不清几度中风的中山桥、每春杀来的沙尘暴

洗不清各大洗浴中心里,比黄沙还多还沉的头头脑脑

 

黄河之水天上来,惶惑之水添上来。是穿城而过

还是穿肠而过?黄河载走兰州三百多万人口的排泄物,浅吟、高歌

 

兰州早餐

把兰州的面子给拉得够大的

 

兰州拉面。本地人叫它

牛肉面

 

牛得很哩——

兰州的一个个上午

是它给喂大的

兰州人节节向上的生活

是它拉呀拉呀

拉扯大的

 

物质的牛肉面

精神的黄河水

无疑是兰州的

左脸和右脸

 

省会,省去再多的东西

也省不了这顿早餐

这份脸面

 

兰州的玫瑰叫苦水

一朵又一朵

产于苦水乡

苦水玫瑰四个字

饱含幽香,亦

饱含忧伤

我有心:栽一朵

我有心:摘一朵

体内苦水已一涨再涨

涨出自己的眼眶

 

兰州绿叶 

是性感的代名词 

满街的靓女

亮胳膊亮腿

把省城的生活

装扮得越来越透

越来越美

 

张掖路的枝桠上

猛地绽出一片绿叶

 

——那是我的战友

着一身扎眼的戎装

不小心闯到了

花花世界的门外

 

兰州季节

穿城而过的这条大河

河越大,含沙越

多……

她问:“你们白塔山上那种

八瓣花,到底是什么花呀?”

我说:“就叫它八瓣花吧。”

当我们在黄河风情线上

谈起红柳的艳遇

谈起乌云的丰胸化吉

一朵又一朵反季节鲜花

正盛开在安宁区的塑料大棚里

 

在兰州,为什么我总要抬头望月亮、低头看地图?

哦,从此州溜溜跑马场,到彼州辣辣小蛮腰

从心里,到心尖

遥、遥,千万里……

 

而地图之上我们之间的距离,会善解人意地缩成

一把知心的尺子、一支贴心的笔、一粒开心的米

 

如果能攀到月亮之上,看这整日里为我们忙的团团转

急的团团转的小小地球,看地球之上

原本隔着千山万水的我和你——这两个痴字

字距已可以忽略不计,分明已叠在一起!

 

二月十四日我在北纬三十六度多一点的中国兰州

这一日,预谋已久的桃花攻陷地球?

我在北纬三十六度多一点的中国兰州

仍旧保持三十六度多一点的正常体温

茫茫尘世,茫茫城市,茫茫一片粉红或如火

或如祸,都如惑。如获至宝者,领

春花之先,运行两个人秘密提速的地铁

地面之上那些实名制的春运车票,验证

光天化日人满之欢、人满之慌、人满之患

栽花者也许情深,栽跟头者亦曾肉暖

冰未化而本市的苦水玫瑰,其价已如潮涨

又能有哪一片粉红,不像我一米七四深的

暗河里,咕噜噜涌出的色已微变之血?

又能有粉红的哪一片,能在五千里外

起舞于风感应我一声微弱的呻吟抑或叹息?

这一日整个地球,是一颗桃色的花蕊?是一根

被日子挑亮的玫瑰色灯芯?而我有它也暖不起来?

无它也冷不起来?春雪飘飘、飘飘......

  

她在梦里无数次免费飞越五千里关山来兰州看她儿子

诗友说她

38岁才坐上飞机

哦,这已经是够幸运的了

你知不知道

诗人马萧萧的母亲

一坐汽车都头晕

要坐飞机只能到下辈子了

她在梦里无数次免费飞越五千里关山

来兰州看她儿子

她不孝儿子有时一天的开销

超过她老人家整整一年,甚至又一年

 

兰州纸贵

作为我诗歌的外一首,女儿

从来都不说假话,一出口便是佳话

比如她两岁时,从儿童公园

走了很远的路回家,一回家便

说:“我的腿有点瞌睡了!”

三岁时,她透过楼林的缝隙

发现了远处一片若隐若现的荒山

不由得大叫:“爸爸,我们爬山吧

我的水水也爬!”说着便把她

耐以解渴的小水瓶,晃了晃

四岁那一年,她举起

全国少儿书画大赛的获奖证书

向我炫耀着:“爸爸你看我这首画!”

一个首字,又让我乐开了花

而前几天,我一不小心

把诗稿撒落一地,六岁的她一急,

急着去捡,纸没捡着却滑倒了自己

因我未能及时拉起她,她更

急了:“爸爸呀爸爸,我也是一张

能写诗的纸,快把我捡起来呀!”

 

我,又一日活着中国陆域的几何中心兰州

哦,一切,都、在露上......

 

大地

辽阔

我额头上一滴汗珠

在地月系的核心

打坐 

 

兰州的一缕阳光

她也是甘肃的一缕阳光

 

中国的、地球的、宇宙的

一缕阳光

 

从窗口伸进来。阳光她

从右到左,抚摸我的办公桌

桌上摆些什么,她都不去计较

她只是轻轻抚摸着

 

她的重要与恩惠

是我在第一个阴天

忽然意识到的

 

看她那热情的样子

我随便一眼犹豫

都能被它点燃

她沉默着、迟疑着

仿佛要给我一点什么

又好似要

拿走一点什么

 

兰州之高

龙王之上

是东海

东海之上

是黄河

黄河之上

是兰州

兰州之上

是皋兰山

皋兰山之上

是三台阁

三台阁之上

是我……是我今日

又把自己从市区的

低洼里,拔出来了

把自己拔到了三台阁的

海拔上,晾晒着……而

平常却只能在市区里

汗兮兮地漂着、漂着

好在在市区的大部分角落

我一抬头,就能把

三台阁的小模样,遥遥,看到

 

今晨,一张百元大钞在兰州无法换零

这张百元大钞周游世界,它身上似有江南烟雨塞北雪

也许,它游过云南的风景点,上海的咖啡屋、合肥的美容中心

长春的小诊所、武汉的地摊,乃至北京的废品收购站

也许,它曾经是广东白领的十分之一支口红、山西煤老板的

一两包香烟,贵州女生交不起的学杂费,甘肃农民工讨不回来的

工钱......哼!它一定是游过长城内外的贪官奸商之手

大河上下的嫖客妓女之手、光天化日的土匪强盗之手

要不,为何今晨我在中国陆域的几何中心兰州

连问了好几家小店,都嫌它脏,都没人愿意换零?

 

兰州很安全的

一个民工

一个包工头

 

一个戴着安全帽

一个戴着安全套

 

一个为了挣够彩礼钱

在北滨河路的工地上

忙活着

 

一个在河对岸的百合花宾馆

在女人的身体里

忙活着

 

他们中间隔着一条古老的黄河

 

在兰州你若想飞起来也不太容易

雁滩公园早已成了

雁瘫公园

可翔于天

可行于地

可游于水的

雁,早已不见

 

所以说在兰州你若想换

飞起来也不太容易

机场距市区

竟有七八十公里——

 

你得从天水路、从火车站的正前方出发,途经

原名为电影院的东部影城,途经

名称暧昧的黄楼,途经

兰州大学本部,途经

四星级飞天大酒店,途经

有房出租的省地震局,途经

中科院近物所的左翼,途经

我们军区戒备森严的小东门,途经

省政府的三栋高高家属楼,途经

家具市场的五花八门门面,途经

腐败路口时亮时灭的红灯,途经

雁滩派出所斜对面的一个垃圾箱,途经

省政协门外的几根电线杆,途经

房价不菲的东方御景

 

才能过黄河通向高速公路,通向

 

仿佛第二故乡兰州,正是我前世说错普通话的地方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他不叫他,叫那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男人不叫男人,叫小伙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女人不叫女人,叫莎莎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小男孩不叫小男孩,叫尕地个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小女孩不叫小女孩,叫尕姑娘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把朋友不叫朋友,叫铁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神经病不叫神经病,叫夯怂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屁股不叫屁股,叫勾子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胸脯不叫胸脯,叫康子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漂亮不叫漂亮,叫姿势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光明磊落不叫光明磊落,叫亮豁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恶心不叫恶心,叫硌应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显本事不叫显本事,叫晒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可笑不叫可笑,叫昰(shi)笑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讨厌不叫讨厌,叫侃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什么不叫什么,叫撒一个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墙角不叫墙角,叫格格子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墙灰不叫墙灰,叫调调灰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干什么不叫干什么,叫组撒呢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吃不叫吃,叫喋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聊天不叫聊天,叫喧关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打人不叫打人,叫括人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打架不叫打架,叫办仗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胡说不叫胡说,叫故拐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安静不叫安静,叫悄悄

二十年了,我一直爱听兰州人,管玩不叫玩,叫浪......

二十年了,生活已一再告诉我:诗人,要做个普通人,但不要说普

 

郎木寺

谁?从浓雾之中剥出了一颗蓬勃勃太阳

燃成了一盏探路的酥油灯

一桥搭二省,小木桥上

我往这边挪一步,甘肃就重了几分

往那边挪一步,四川又重了几分

脚下是白龙江高傲的源头

头也不回地远走,如一缕赶集的灵魂

并不在意谁左右挪动的肉身

 

捞刀河

谁抽刀断水

把刀断送在水里

 

就让这条河

做你的刀鞘吧

 

有本事,就把整条河

别在你的腰上

 

雷山

每一座山

都是埋在空气里的

一颗雷

 

又怎能把它踩响呢

  那轻飘飘的风儿

  那轻飘飘的云儿

  那轻飘飘的日儿

  那轻飘飘的月儿

  那轻飘飘的

  人儿

 

这雷呀

这雄心勃勃的雷

这找不到对手的雷

千秋万代

等得好累

 

雷州

其实,我们每个人体内

都攒着巨量的雷鸣

通过我们的嘴

有时候能漏出一些

但漏得很小心

就像我们心中

都储满了光芒和泪水

而双眼仅仅泄露了

其中一小撮一样

 

梁山造句

如果只造一句的话,我会说

梁山是我精神的粮山

 

如果再造一句,我要说

梁山是最有脊梁的一座山

 

还要造一句呢,我当然会说

梁山一百零八根脊梁、一百零八根旗杆

离天三尺三

 

这三句若还不够,那我就补充

梁山本身,便是第一百零九个好汉

 

最后再让我造一句的话,我会喊

没有梁山这根拐杖,我行路难

 

聊城

手机里存着不少的电话号码

也存着不少的图片和信息

无聊时我总要把它们给

删掉些

我的手机也便

轻了许多

 

临清

对临清市的记忆,全装在

那一座舍利宝塔里

跟爬山不一样,登塔

路在塔的内心

可笑的是,只要你能

花几元钱买张门票

便可深入它的慈悲

不管是高人凡人好人坏人

而在比生活更幽暗的梯道上

那貌似佛肚子里蛔虫的

上上下下的人影

我佛不知是没有、还有懒得

把他们临时的面孔看清

 

灵山

肉体是水

灵魂如山

灵魂如移山一般

走得好慢好慢

可不?我的肉体

早已哗啦啦流回了家

灵魂,却还在她那儿

一步一移

慢慢往回赶

 

六间房

金一间

木一间

水一间

火一间

土一间

 

我和她一间

 

陇南

早知有陇南,何必下江南

陇南二字,正是陇上江南的缩写

在陇南我愿意把自己,缩成

一株小草、一枚绿叶、一颗鸟蛋、一滴瘦水

甚至是一句无形的蛙鸣

以便把更多空间,留给风尘中那些

急需来此去锈的人们

 

隆回

几回回梦回故土,一如外销的产品回厂大修

 

家书与电话,只是故乡外设的小维修点

只能医治些日常的小毛小病哩

你,不过是一只漫游的手机

故乡这两个字,恰是你离不开的一个充电器——

 

现在你默默地坐在家门口,坐在乡音的电流里

 

六合

我说的,不是秦王扫六合

我是说把周一至周六

合起来,合成我孤单的生活

周日我才能在你怀里喘口气

邀你享受一个微型总统

见缝插针的快乐 

 

禄劝

民呻吟,恰恰是

官有病

他既是一个

不为民作主者

又是一个

不想回家卖红薯者

他自己和自己,吵呀吵

吵了多少年多少代

又有谁能把他

劝和?

 

                    M 

 

马鞍山啊

马鞍山啊,马萧萧背上的山啊

这会儿我只想把鞍卸下

只想让夜色,背好这张床

让这张床,背好我自己

背好她的喘息和梦呓

而一觉醒来、一醉醒来

我们已如两节充得满满的电池了

该马的时候,我们马

该萧萧的时候,我们就萧萧

 

蒙山

蒙山者的工具

无非是自产的几重雾

或艳遇的几片云

或每日一换的

几张夜色而已

 

蒙山者蒙住鸟,蒙不住鸟鸣

蒙山者蒙住溪,蒙不住溪水

一如我无法用微笑

蒙住自己的呻吟和泪滴

 

米脂婆姨

谁?擅做主张

下的密旨啊?米脂

令荒茫茫黄土里偏生一泻桃花水

用信天游的韵脚

淘金般淘洗出了一个又一个

眉如翠羽肌如雪

腰如米素齿如贝的

婆姨……

谁?不计后果领的密旨啊米脂

专门出产英雄的天敌!

 

从汨罗江这根深插国土的吸管里

吸出太浓的棕香

吸出太震耳的龙舟号子

吸出2300年前埋伏的

粗砺的《怀沙》

吸出370句呛人的

《离骚》牌陈酿

直吸得——“长太息以掩涕兮”

吸不尽,这世代都有人

勇赴九泉涌泉相报的

一个国家的

老井

 

民乐

能盖住整个世界的

惟有天吗

 

拥有盖世之才的

天,却也露出了

太阳和月亮的漏洞

还有那么多

星星的破绽

 

小小蚂蚁们

正是在大地的漏洞和破绽里

快乐地生活

 

鸣沙山

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小的中尉

出于对一个新生事物的好奇

在敦煌鸣沙山上,将一茎孤零零的绿草

连…根…拔…起

为我这一罪行及时做注解的

正是同行者的那一声断喝、那一声惋惜

多好的一抹绿啊,多像

一个描风绘沙的贞洁少女,多像

黄压压死海里惟一一个鲜活的锦句

却被我这个无知的编辑无情的暴君

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抹杀掉了

断喝之下我似乎听到

整个鸣沙山都在轰鸣起来

直到现在,它仍在轰鸣着

向我这个光杆司令

掩杀而来

 

 

                   N

 

像她一样,把南海磨成南湖......

像她一样,搬起明月扎自己的角,打造一

偶跃龙门的鲤、一尾水精中

头顶波心,尾摇V字,令

云天走读,岸柳旁听,水草笔记……像她

一样,打造几尾已跃龙门的鲨,将

南海、东海、黄海、渤海,磨成

南湖、东湖、黄湖、渤湖......和她们一

搬起影子砸深水明月,远超水虎,几近云靴

  

南宁的森林

弄不清是一片片新叶

还是一张张刚发行的纸币

摸不清是一树树新枝

还是一条条刚开辟的道路

记不清是一棵棵刚脱壳的竹笋

还是一座座拔节的脚手架

看不清是一队队到河边饮水的大象

还是一片片袒胸露乳晒太阳的楼群

一条河、一线车、一街叫卖声

是南宁城最活跃的动脉

 

从一棵一年一度散发着果香的树

到一排没日没夜飘着香水味的街

从一个浅显如小学课本的牛蹄窝

到一条宽若三月风的快车道

从一朵为老树捶背的云

到一堵不可以随便张贴广告的墙

从一棵养在深闺、闺深如梦的含羞草

到一排马路求爱、爱你没商量的霓虹灯

一张报废单、一只垃圾桶、一条下水道

是这片森林向未来发出的邀请

 

今夜我与南宁同床共枕

南宁的体香,令我难眠

将往事的落叶一片片拾起

做乡思的床垫,是我的无意

让美好向上的事物如雨后蘑菇

胖嘟嘟出头露面,乃我之所思

催我早起的,正是这一片森林之中

那只不容我歇一口气的布谷鸟

那阵高楼们晨跑的脚步声

 

南山

谁?守不住自己的东篱守不住自己的菊

煎熬着身体煎熬着五斗米,上上

下下。上去不易,下来更难。云云雾雾炊烟,吹不散

 

内蒙古

是内心的,也

是内芯的

 

——那一片草叶

  那一片且枯且荣的

  绿

 

拧动风

拧动风调雨顺的发条

 

风流云散的骏马

风驰电掣而出

 

此特急电报发往尼木、格尔木……

尼木、格尔木、聂拉木是木,要防虫
米林、田林、隆林、南木林是木,要防虫
赣榆是木,要防虫
仙桃是木,要防虫
桐柏是木,要防虫
苗栗是木,要防虫……

 

杞县有木,要防虫;
桐城有木,要防虫;
柏乡有木,要防虫;
枣庄有木,要防虫;
桐庐有木,要防虫;
桃园有木,要防虫;
荆门有木,要防虫;
荔波有木,要防虫;
桦甸、林甸有木,要防虫;
柞水有木,要防虫;
松溪有木,要防虫;
栾川、桦川有木,要防虫;
荔浦、杨浦有木,要防虫;
榆中有木,要防虫;
桦南有木,要防虫;
林西、林口有木,要防虫;
松阳、桂阳有木,要防虫;
墨竹工卡有木,要防虫;
吉木萨尔、和林格尔有木,要防虫;
桑植、桑日有木,要防虫;
桂平有木,要防虫;
梓潼有木,要防虫;
木垒当然有木,要防虫……

 

尤其是贵港、贵溪、贵池、贵南
差一点便有虫

要特别防虫
防懒虫防蛀虫防害虫

 

而蠡县、蚌埠、融安与枣强、宁强、武强
本已有虫
请除虫

 

除这
以中国的中为主要成分的

 

 

                   O

 

藕真荡

向上!向太阳

亮出一朵朵与太阳同色的

贞节牌坊

而看不见的满腹月光

在污泥里

越荡越大

越大越荡

越空荡  

                   

                 P

 

在蒲城我当兵我写诗

蒲城可是个产诗的地方。它原本

美其名曰奉先,公元755年之时

那位在京城谋了个小官的大诗人

便把弄不到京城户口的

放在这里卖豆腐。有一回他

朱门酒肉臭,又见路有冻死

 

蒲城的街巷,都如兵队般方正

这儿的兵当然很多,杨虎

大家都熟悉吧,西边街上便有他的

既当兵又写诗的林则徐,也在此住过三个月

而我1989年起在此既当兵又写诗,整整三年

三年里没有细看城中的宋塔、郊外的唐王陵

我的兴趣在于:蒲城,还是中国的报时城

从326天文台报出的北京时间

30万年行军的步伐,误差也只有一秒

 

在蒲城,最让我刻骨铭心的,是那些

没有信的日子里,我只有自己拥抱我自己

只有去工整的林子里,像一颗哑石卧听鸟语

只有去投弹场,把高密度的隐痛握紧、拧开、摔远

只有如地下的兵俑,隔着厚厚的泥土和青草

用摸惯步枪的左手或用捏惯子弹的右手

歼灭着、歼不灭我自己

 

蒲城,与其说你是我的第二故乡

还不如说你是我的第二个出生地

 

平凉

平凉不平:崆峒山正是平凉的仄音

到此听高音的,有周穆王、秦始皇、汉武帝等等

道者,山道也。山道上现在攀登着更多的百姓

其中,也不乏我这般看山不喜平的文人

看!泾河也赶来了,赶来做崆峒山的旁听生

可惜它这小子与我儿时一样贪玩,刚报了个到

便逃学了,逃得远远地去与渭水厮混

 

 

                    Q

 

齐齐哈尔郊外的丹顶鹤

齐齐哈尔

一个工业城市

既无古迹可寻

亦无名胜可访

 

它东郊的扎龙自然保护区里

一只只丹顶鹤

顶着红彤彤的芬芳

 

这芦苇荡组成的

百里水乡

鱼跃鸟飞

飞得最袅娜

最翩翩的

除了丹顶鹤

便是我的忧伤

 

看它们一个个

宛如仙子一般

长腿卓立长腿卓立

已没有多少

立足的地方

 

降临尘世的

它们这一朵朵

托着太阳的云团

红红地

擦着我心中滴出的血

白白的

酒精棉一般

 

祁连积雪

是一轮红月亮

憋足了劲

憋红了脸呀

 

是祁连山的积雪

入夏才化

它的另一种活法

是青稞、是哈达

它踏着正步,一颗颗

从甘肃的鼻梁滑下

 

它更像我

含了整整一冬又一春

才落的泪呀

我趁热打的铁

就等着这一朵

淬火的水花

 

黔西今夜有点黑

黔南今夜有点黑

黔西南今夜有点黑,黔东南今夜有点黑

 

只因一纸赦书,召回了

即将到达黔地的

李白的

 

秦淮河

秦始皇开凿秦淮河只是一种传说

 

秦淮河作为情怀河我却可以

言之凿凿

 

六朝粉黛

文人骚客

一波又一波湿却了多少

悲欢离合

 

橘红色的灯光

正在下水

把一个个香艳的传奇捞走

 

只剩下一个风也流不清的我

 

秦皇岛

海确实是个福利院

溪啊、河啊、湖啊都被海给收养着

爱啊、恨啊、罪啊全由海给蒸煮着

 

东临碣石我空有秦皇之志汉武之志?

我最多只能凝成一块引人东临的碣石?

 

秦岭的山脊线

我不知道我的身体里是否也有一条

 

南稻北麦

南船北马

南拳北腿

南腔北调

南热北冷

南湿北干

南柔北刚的分界线

 

只知道自己

不能用想象中的橡皮

从地图上擦掉秦岭二字

生活也一再告诉我

只有入乡随俗

才分不裂自己

  

青海青,黄河黄

青海青

黄河黄

在青海不见黄河的地方

我心里充满

青黄不接的

 

青海青、黄河黄

在青海发明黄河的地方

头发熬白了

巴颜喀拉山

 

青藏雪

当唐古拉山

数完最后一树黄叶和金币

开始赊斜阳

醉雪

 

当雪花

一夜间撕下

青海湖的绿色挂历

冷落冰湖

成为候鸟嘴下那杯

隔夜的茶

 

是一排胡杨

硬挺在寒风中报数

是一只火狐

在鼓励另一只火孤

要点燃日月山以西的人烟

 

是一支军车队

如一枚银针

从容地,穿起了青藏线

 

缝呀,补呀

为青藏补一件远大的寒衣

 

青藏水

这兰州只是你的一个郊区,青藏

 

生活在你的一条余脉或命脉里

我常常要到你积雪的正文中去醒醒眼

或者说取点盐、取点糖,青藏

 

每当我在阳台上浇花的时候

总会想起你水灵灵的模样

我个儿高挑的美邻:青藏

为什么祖国平地有好花

只因为我的青藏有好水

青藏,你哗啦啦的水声

此刻又在我生花的笔下流淌

 

在兰州我正是你的一个灌区,青藏......

  

青铜峡

大禹得一把青铜神斧,劈开了顽固不化的石山

辟出了一条可供岁月和激情进行八公里越野的青铜峡

 

青铜的斧,在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传说里谛造的青铜的峡啊

 

青铜的峡,在摸爬滚打的征途上,放飞的青铜的水啊

青铜的水,在漫漫黄沙的对峙中,扶持的青铜的稻麦啊

青铜的稻麦,在变幻无常的冷月下,收养的青铜的平原和城市啊

一曲花儿携一只羊皮筏,为它贴上了轻快的商标

它青铜的意志被收放自如的黄河远销内蒙远销陕之西

 

而作为一个世代冶练者,一株祖传的枸杞树

正以它果实的火焰一遍遍冶炼着

自身的枝干、自身的青铜

 

清水

它一路上绕过了

好多山峦

好多庙宇

好多炊烟

又迅即

绕过了我的

视线

 

造句:曲阜

曲阜有一孔,从一孔可通两千五百多年的儒风。

 

 

                 R 

 

热闹

在北纬41.26°东经126.00°

有一个地名叫热闹

在离它不远的

北纬42.55°东经125.17°

还有一个地名,也叫热闹

而它俩到底热不热闹,我就不得而知了

只知道自己身上

也至少有几个热闹的所在

你比如:我的眼,每天都有那么多

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的人、事、物

前来赶集,前来喧闹

再比如:我的嘴,也算是一个热闹的小港口

每天都吞进去爱吃不爱吃的那么多

吐出来爱听不爱听的那么多

那么多前世没有说完的废话

一遍又一遍在墨水里蒸煮着的时候

我早已羞于说出:天生我材“笔”有用

生怕自己话一出口,便被这满世界的

热闹,融化得不留一丝残渣

 

 

                 S

 

桑科草原

我只是在此匆匆一醉

但已醉成一枚轻飘飘的

桑叶了,被你的眼光给

吞噬得一干二净了,卓玛

桑科乡修辞的精灵,卓玛

你的模样已无从记忆

但那双启明星的眼睛

一直萦绕在我铺满青草的

海拔里:这六字真言的

外二首,这七上八下的

尕海子啊。卓玛卓玛

 

连山海关也关不住的孩子

难道杀自己,就不是杀生么?

海子,这个25岁了还不懂事的

孩子,他身心的磁场还降不住生活、生产与爱情

他,误入诗歌的圣殿或迷宫,却没有办好一张出入证

不能够自由自在、安安全全地出入于诗里诗外

几首好诗,已耗尽了他所有的好

可怜这个杀自己的犯人,还有那些

拜这个犯人为范人的人们啊,都像

可怜的孩子一样,从不明白自己只是尘世的饭人

不幸也万幸的是,荒凉的山岗上那四姐妹

谁都没有把自己的一生,交给这个弱不禁风的孩子……

 

上海

     1

当我从一只太阳的

左眼,望到

另一只月亮的右眼了

 

海是上策

上海,是上上策

 

     2

上到海上

打——开——

这酒盅里

最孟浪的书页

 

     3

太平洋大西洋

正是我小小的

眼镜片哩

 

长江摇车

 

     4

最大的泪水

生明月

 

     5

这个热气球

用长江的吊绳

拴住大半个中国

往海上飞呀,飞

  

上林

猴子上树,一棵一棵地上树

而我一次性上林。我在林之上

看猴子一棵一棵地上树……

 

神女峰

多少年,这神女还在替她的心儿苦苦寻觅……

在希望与失望的

激流里,她在把谁的漩涡检点?

 

呜呼!多少急着上溯、急着上溯的号子,和

多少忙于下海、忙于下海的帆影

尽入了神女之眼,但

无一能入她空荡荡的心间

 

当我即将接近她的视线,我要

停船!要先把自己,再修上十年百年,甚至更加遥远

 

深圳

沙滩留影时谁湿了我的裤腿

 

哦,不是水

不是海水

是海

 

丝绸之路 

每夜每夜,你向我开放古老的丝绸之路

 

越悠悠时空,越茫茫荒漠

越走越暖,越脱

越少,我向你光芒的圣土打马而来

 

你上肢火电下肢水电腰肢闪电

比月色白三分,比星光乱七点,比雪花更能四面八方飞翔

——这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恰是上辈子一个负重远行者不该遗失的翅膀

 

噢,每夜每夜,我闯你崭新的丝绸之路......

 

 

石牙

每一块陨石都是天掉下的一颗牙?

 

天老啦?天除了能

把月亮的豆腐

慢慢啃掉

连星星这样的小骨头

也对付不了了?

 

天,每日都吞一颗太阳的药丸?

  

石嘴山

风吹草低,见牛羊更见石嘴

 

以石为嘴,做最强硬的发言

太西煤,被它说出了滚滚烈焰

 

在黄沙的软硬兼施下,一滴

贵如油的水,要有一张石嘴

在普遍的风言风语中,一朵

冷而艳的花,要有一张石嘴

在南来的书生意气里,一匹

为朔方修辞的马,只需一张石嘴

以石为嘴的山,方可称山

方可问雷电之心而无乌云之愧

 

风吹草低,风吹石不低

 

寿卡

好人不长寿

坏人活过九十九

唉,要是每个人

都有一张能充值的

寿卡就好了

每做一件好事

卡上加一年

每做一件坏事

卡上减一年

让做好事太多的人

死了也还真正活着

让做坏事太多的人

未出生就先死了

 

四格

给食指一格

给中指一格

给无名指一格

给小拇指一格

 

让大拇指,出格

 

看到四十八都这么个地名

看到四十八都

这么个地名

我不由得想起了

自己在驻陕某部的

四十八环

我是说,士兵时期

正前方一百米的胸环靶上

我五发子弹

很争气地打出了四十八环

可你知道吗

当时我是在

××集团军的

××师炮兵团

一个从来都没有打过炮的

炮兵战士

只能用步枪

去赢得班长排长连长的

夸赞

 

松江

是该给江松松绑啦!你看江上

那么多的坝,都勒得她喘不过气啦

 

好好的一条江,你渔她也罢船她也罢堤她也罢

给她系上那么多大桥小桥的裤腰带也罢

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把她给

坝?

 

这贞节带的坝、裹脚布的坝、三寸金莲的坝

我忍不住踏了又踏,忍不住

用交替的双脚给它打了一个又一个大大的“×”

 

前方草叶上一颗颗怜香惜玉的泪花,莫不是

一枚枚生猛导弹,要把这大坝或者说大霸轰炸?

 

 

                   T

 

塔克拉玛干

一颗沙,是一个世界

一万颗沙是世界一角

塔克拉玛干,我把你每颗细沙

视为一块石头,我

磨石斧以狩猎,我

凿石锅以煮食,我

垒石屋以避寒,我

佩石坠以驱邪,我的灵魂

在你一颗沙中劳作,而肉体

在你一万颗沙上漂泊……

  

太湖、鄱阳湖、洞庭湖……

打开地图吧,数一数我们的

祖国,到底有多少

公路、铁路、水路的田埂

县界、市界、省界的田埂

 

它们连成一张网,可以打捞

你我的前世今生

 

看太湖、鄱阳湖、洞庭湖

这几枚天生的砣,挂上了长江之秤

看刘家峡、小浪底

这些个特制的砣,挂上了黄河之秤

 

——称着大海,称着你我的骨肉灵魂

 

太白

一轮白晃晃的月,与

一只白晃晃的枪刺

其实是反义词

 

枪哑的时候它去咬人,枪刺

它的寒光令矮男不敢长眼

它闪耀在炎热堑壕

如冰,凉爽大半个青天

黑暗中常让对方领空

把它读成暴雨之前的闪电

 

月,无言倒出一地白色药水

涂抹于受伤的人间

 

太白岩

这哪是太白岩

分明是唐诗里

无人能解的

最大一团丝线

 

滚滚长江,如梦如烟

三峡恰似一个

小小针眼

 

李白他随手穿出的

却是一片

遥不可测的

壮硕海天

 

泰山偶遇

金秋十月

泰山顶上的天街

我无约而会了

漫天飞雪

 

这集体舞会

这轻音乐

让泰山越来越轻

也越来越美

 

千里迢迢来此

凭吊古迹

观看风景

烧香磕头的人们

惊喜着、赞叹着

流出热泪

 

鹅毛一样的

——不,鸿毛一样的

轻轻雪花啊

把泰山之重

刷白

 

桃源

桃源之路,也就是

逃远之路

 

但你不可能抓住自己的头发,飞到世外去

世外桃源理论上有,而实际上无

 

谁?背着一身还背得动的瘦骨

走在通往市外的小路

碰落了多少前世的露珠

 

市外。市外桃源里,我可曾是一块蔓延的油污

 

天等

天等

地等

人等

 

万水千山只等

 

天水

这会儿,一把月光,如一层美白霜

多此一举地抹在天水女子的脸上

伏羲女娲也自私啊,造人时偏把他们老家的

女子,造得如此白净如此漂亮

更何况这里还有个天河注水的传说哩

水灵灵的传说全都注进了她们的眼眶 

 

天祝 

祝:众生的

包袱,都是众生都背得动的

抱负......

 

祝:天之包袱里

太阳之金币,众生共享!

月亮之银币,众生共享!

星星之小分币,众生共享!

 

铁布

我的农民工兄弟,你们的衣服是铁布做的

 

你们的衣服,被尘灰、汗腥、油污、白眼

铸成了铁

 

时髦的风儿,在你们的衣服上碰弯了腰

你们在城里像是

一只只被钉的铁钉

一根根被埋的铁管

一条条被压的铁轨

一棵棵在花花世界里难得

开一次花的

铁树——我的农民工兄弟:清贫岁月的钢铁

 

铁盖

做一天男人撞一天铁

天,是我天天都撞着的

铁盖

 

日月星辰无疑是撞出的

 

火塘上那一

今夜又想当着父老的面

替在外头闯荡了一天又一天的我

铁盖子掀开?

 

同心

同心啊

如果你要嫁人不要嫁给别人

一定要嫁给我

 

团风

亲爱的,我们岂止抱成一团

我们都抱成一营、抱成一连

抱成一排、抱成一班了

抱成一个人了,今夜……

 

 

                        W

 

万户

我们村一户一户都离得不近

一户一户都被一缕乡音抱在一起抱得紧紧

而喧嚣之中你们像是、也愿意是

两只长在同一个脑袋却不能相见的耳朵?

这城里一户一户紧相邻,一户一户皆为孤影

 

万山、马山

万山皆马山

万山皆如卧马、立马、奔马

而属于男人的五湖四海

总拽着河流的缰绳,不敢怠慢

 

围场

有的人被权包围

有的人被钱包围

有的人被色包围

有的人被权钱色给同时包围……

 

权钱色,成了这年月最时兴的

三围?

 

在魏源湖这面镜子里我隐隐约约看到了魏源

也许是家乡的山雾太浓

你从小就学会了大睁着双眼赶路

才会在快要清场的清末,成为“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魏源湖,至今仍波动着你“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回声

 

虽然你比我大176岁,见过的大桥小桥

比我走过的直路弯路还多,但小老乡我

毕竟和你一样吃过那么多的辣椒、生姜和大蒜

家乡这著名的三辣,使我两百零六块骨头撑起的

小小国度,一直保持着能冶炼残铜废铁的温度

 

只可惜,江山不老,肉体易凋,魏大人你已走远

把一缕师魏长技以追魏的火焰,看不见

 

汶川人好好活着

     1

一个汶字,三点水

一个川字,三炷香

 

一个地域:地狱?

一个天府:天堂?

阴阳两界,只隔着一页

比钞票还薄的纸张

 

     2

曾经——

 

一个字:憾

憾自己没在四川

办出生证

 

两个字:遗憾

遗憾自己没在四川

办工作证

 

三个字:太遗憾

太遗憾自己没在四川

办结婚证

 

这个笔画最少的省

弥勒佛最大的省

景色最美的省

茶馆最多的省

麻将最火的省

妹子最辣的省

厨师最普遍的省

诗人最唐宋的省

张口龟儿子闭口格老子的省

跑马溜溜的省

无坝引水的省

铁树年年开花的省

大熊猫灭不绝的省

恐龙化为石的省

卫星往天上添的省

三星堆堆起来的省

诞生过半人半神格萨尔王的省

曾几何时作为国家避难所的省啊

 

     

茅屋昔为秋风所破

广厦今因谁人而摇、而裂、而碎?

 

大地里有一道“私心劣肺”的闪电

张牙舞爪,舞出了

汶川、北川、青川……

川流不息的

三点水——

血水

泪水

汗水

 

     4

“我们都是汶川人!”

 

在家里你一不小心

滑倒了,相当于祖国某地

降落了一起空难

 

出游时你小心翼翼但还是

碰了一下头,像是

一辆大卡车被撞于

祖国一个无人把守的铁路道口

 

上班时你太不小心划破了

小拇指,划出了血

那肯定象征着祖国的

又一起瓦斯爆炸或井喷

 

这是你我的祖国你我的大地

地大,而物不博

人杰,而地不灵

地震频发

台风时有

洪水防不胜防

沙尘暴如期而至

风水学书籍一版再版

左青龙右白虎

前朱雀后玄武

成了千家万户争养的宠物

 

爱国者,爱锅也

如果你掉一根头发

能使祖国少塌一座桥

如果你补一只鞋

能让祖国少沉一艘船

如果你少洗一次脸

能免祖国某市一连四十几日的干旱

如果你多挣一口气

能气死祖国某乡死灰复燃的血吸虫

 

——你死了,死在大地里

也是被大地吞服的一粒中药?

 

    5

汶川,在

  

翁牛特、扎赉特、扎鲁特……

翁牛特特远

扎赉特特远

扎鲁特特远

达拉特特远

杜尔伯特特远

呼和浩特特远

锡林浩特特远

乌兰浩特特远

二连浩特特远

 

一只马头琴把它们拉得特近特近

 

翁牛特特近

扎赉特特近

扎鲁特特近

达拉特特近

杜尔伯特特近

呼和浩特特近

锡林浩特特近

乌兰浩特特近

二连浩特特近

 

一曲《草原之夜》把它们把得特紧特紧

 

翁牛特特紧

扎赉特特紧

扎鲁特特紧

达拉特特紧

杜尔伯特特紧

呼和浩特特紧

锡林浩特特紧

乌兰浩特特紧

二连浩特特紧

 

一颗成吉思汗把它们吻得特亲特亲

 

五台山

正因为老和尚说:五台山

是文殊菩萨的五根手指头

台怀镇,恰处于掌心之中

 

正因为我知道:他所说的台怀镇

其实指的是台上台下的整个世界

我才不由得,把满手空气捏了捏

 

正因为满天空气,也同时把我捏了个遍

我才伸出他看不见的另一只手

对老和尚示意:嘘……

 

乌拉特前、乌拉特中、乌拉特后……

我眼里幻想着你一望无际风吹草低的从

 

我是说我此时正置身于你半沙漠化的溃疡之

 

你怀抱的那么多蒙古包敖包钱包书包们

它们的病痛正紧随在你的病痛之

 

——乌拉特草原,你入口的草药正越来越少

 

在乌鲁木齐,尤其是在二道桥

我也觉得

国家是应该给美女以补贴

只因她们

义务为国家

美化了城市

增添了风景

如矿泉水一般

润滑了国人的身心

如此说来

补贴较高的城市

当属大连重庆长沙上海等等

而别具一格的维吾尔美女

拿到的补贴就更多了

(哦,我说的是诗歌的补贴)

在乌鲁木齐,尤其是在二道桥

她们可真是一股股

荒漠甘泉

 

吴忠

明朝那会儿

这儿有个屯长叫吴忠

那时以他的名字设了个堡

到现在堡儿早长成市了

——堡儿早农转非啦

可它仍然叫吴忠

不像我们有些人

见了些世面便忘了本

比如我们村头那股水

小时候叫溪

长大些了叫河

老啦便叫江

哦,它终于流到它儿时夸下的

海口了

终于与海水混为一谈

把自己给全丢了

 

武汉

大暑的蒸笼里 
战火样的太阳 
降旗般的月亮 
被蒸得滚瓜烂熟 

 

哦,这火炉里可有活路?

 

且说一个人下了地狱

阎王要把他扔进油锅里炸

而他却泰然自若“我才不怕

我是武汉人!”

 

舞汗人便是

今日的我了

且借四十多度高温

熬干体内多余的

水份

  

武穴

我经常要把柔软的头发

剪掉一些,也经常

要把坚硬的指甲剪掉一些

请你,不要点我的武穴。请不要

把我的发毛点成钢铁

请不要把我放飞的太阳月亮和

星星,都点成刺猬

在生活一再开给我的发票上

我完全能把中奖的密码刮出来

 

 

                  X

 

在西北当兵的人

是一群像鹰一样

在高处承包风雪的人

 

他们越来越黑的脸

看上去像一块沃土

他们四季常青的军衣

正是雪域惟一的绿色植物

他们多鳞的解放鞋印

当然是沙海最活跃的鱼

 

从二千米的营地

到三千米的靶场

从四千米的兵站

到五千米的哨所

一步一个台阶的大西北

是他们天然的阶梯教室

 

他们读连载的寂寞

读重播的相思

读长篇的高山反应

读得最熟的

是版权页般的界碑

 

他们常说

这书中自有黄金屋哩

这大漠沙如金

这冰峰雪是银

漠风是特制的钙片

给文弱的书生壮骨

冰峰是远销的白萝卜

让肉食的都市解腻

 

他们更像一朵朵彩云

在高处守护生活

并为生活输血

                          

               读鹰,要到西北

               读鹰要到西北

在西北读鹰

那沙海漠风、天路古堡、关山铁马

正是你一针见血的读后感

 

作为天之兵书的标点

鹰,在西北的正文里勇猛服役

作为天之戎装的纽扣

鹰,把持着高风深远的内涵

 

仅仅只需一对铁翅,鹰啊

便能点击厚土,批注蓝天

而东南平原上矮胖的大树们

它们的翅膀太多了太多了

反而只能一动不动

凝固了远征的梦幻

 

常常,鹰翅如两张对贴的邮票

寄一封超重的战书到你檐下

常常,众鹰于花瓣般群山间翔集

如蕊

而坚果全结在你感奋的内心

                             

在西北,在长城到达的地方

在西北

在长城到达的地方

我的想象不能到达

在西北

万水之军

只在梦中行走

千山佩纱

全在风中集合

 

风来风去,一枚石子

卡住了河西走廊的咽喉

霍去病的利剑

在汉朝难以拔出

风来风去,兵马俑一动不动

动的只是那风

风吹走的

除了风本身

还有我满脸的沙

 

在西北,除了风

还能是谁

它为我黑红的妹妹

在酥油和雪水中开放的

黑红的妹妹

——梳妆

除了我的守望

还有什么

能经得起风吹

 

当死去的历史

在祁连山的骨头里

——复活

当我把过去、现在和未来

握成一支三节棍

一天天,把自己打倒

当所有红柳

都喊着“一二一”

并向右看齐

 

在西北,在风中

从不兜风的

是我的黄挎包

在西北跳高跳远的春

我看到春天

又把我的双眼

当作战斗靴

穿在它乱蹬的脚丫上

 

我看到蓝天

是一页写满白云的贺电

太阳,是一枚新刻的

军用公章

 

我看到漠风

它一手撑着昆仑

一手撑着天山

练起了双扛

 

我看到野鹿

也成了体育爱好者

在草原上

学习跳高跳远

 

我看到单人哨所

是扎在山上的小针管

山的脸色

正由白转红

 

我看到雨水小妹妹

排着队儿

排着队儿来西北相亲了

也不通知一声 

 

在西北行走

我知道伟大的稻子,从没有爬过冰峰雪岭

我知道没有顽童,愿意到巴丹吉林沙漠来放风筝

我知道界山达坂气度太小,小得连氧气都不让人吸饱

我知道一路上鲜有飞鸟问候,动不动就遭遇骷髅

我知道长江水黄河水跋涉百万年,百万年跑到东海去避难

我知道:胡杨林扎破九重天,每一片白云是它生活的盐

当大手大脚的秋风,开始为祁连山理发、为喀喇昆仑山理白发

我,看到:有野花在故乡因重露而低,有乱草在故乡因薄雾而迷

晾不干的乡音,成为游子胸中那一阵怎么也挠不着的痒

宿命里一团等高线,成为谁摸爬滚打的钢铁、谁下半生的干粮?

 

下辈子到西沙群岛做一对红脚鲣鸟

谁能牵着你比月光还轻的身子、比檀香还飘的眼神?

你是A的同学、B的同事、C的同道、D的同谋

但与E绝对不同,绝对是X、Y、Z假想的情敌

若时光回放,你不是大家闺秀,便是秦淮河畔

色艺双绝的名伶?令我等赶考的书生迷且误、悔而恨

风尘里,你一灯又一灯点起了为春风录音的

枙子花抑或白玉兰,其色恰似味精、糖精、酒精......

哦,下辈子,咱俩就到西沙群岛就做一对红脚鲣鸟吧

白色的羽毛一如盛开的棉桃,鲜红的脚蹼羞煞所有

奇幻的珊瑚礁。除了营巢育子,我们还要雅乎乎地

给渔民导航哟,在那天涯海角以远的天涯海角

 

下大武

“要是能像

下大雨一样

把全天下之武

全都下掉

……”

 

说着说着,天就亮了

 

下房身

与其说

我们生活在世界上

倒不如说

我们是生活在

一间间房里

我们每个人

都有下半身

而房也是

有下半身的

而我们一生

竟都生活在

房的下半身里

当我们偶尔抬头

望一眼天花板上

那盏入夜就亮的灯

像是邂逅到

自己飘在高处的

灵魂

 

下面高

一棵树向上

十棵树向上

百棵树向上

千棵树向上

万棵树向上

十万棵树向上

百万棵树向上

千万棵树向上

万万棵树向上

 

所有的

看不见的根、根、根、根、根

 

下三星

虚无缥缈的天上

那些会哼小夜曲的星星们

太多了

太挤了

太露了太裸了,

太轻狂太浅白了

 

我以呼之欲出的八九点钟的太阳的名义

提议越早越好先下掉几颗

带腥的

 

下游松

通过对一条河流的

初步考察

我们不难发现

它的上游是够紧的

而下游

则放得很松了

而且越近入海口

就放得越松

或者说

它放得越松

就越近入海口

 

夏河

对一条河来说,热闹的夏天

正是它最富张力的时候

而整个夏河县,它的汛期

即将到来,但尚未到来

整个县城,就这么

一条温度计般的街

七月的早晨,我穿着线衣

还觉得有些冷

卖早点的小铺,八点以后开门

开门见山的,倒是偶有

红脸庞的藏族同胞

像一根火柴,迎面向我擦过

倒是我一抬头,便把

拉卜楞寺的金顶

哧啦一声给擦着了

这时候一辆疾驰的三马子

恰到好处为我载走一些冷

 

小雪

真的没必要,空降下

如此之多的白衣小天使

冰封岁月,我早已懂得

自我救护这寂寞的冻伤

 

乡城

当乡下的孩子

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

正幻想着长大以后能到城里

当个交警啊什么的时候

千里之外正好有一个

横冲直撞的城里人

在苦苦的哀求交警

“您就把我当个屁

给放了吧”,这时候

被空调调出病儿的城市

把来自乡下的竹席

视作今夏的中草药儿

卖竹席的老乡

在原本姓乡的城里

占住重要一席

 

乡城

这世界选择以城市的方式前进

 

是土生土长于乡村的那条小溪

把我最脆弱的,淘成黄金

是贴在城市额头的这颗太阳、这颗美人痣

把我的清贫与清高,称得一钱不值

 

我说:我的小村不通车只有几条童话般细小的石径哩

我的小村老牛背只出借不出租任你骑乘哩

我的小村没有红绿灯只有几声苦口婆心的犬吠哩

我的小村罚款单不通行随手可拾鸟鸣哩

我的小村让你的奥迪在普通话的断桥边搁浅哩

我的小村爱把你裤腿上的补丁视作通行证哩

 

——那夜我操着乡下方言,说

每一弯月亮都是我擦掉的泪滴

最城市的那位小姐

笑我是在把痛苦当作钞票一样挥霍

 

难道我这张、因了一场青春痘

而留下些许疤痕的小白脸

在餐桌上,在我暗恋的女子面前

所表现出来的腼腆和假正经

恰恰证实了我对这座物质的城市的

半真半假和半信半疑

 

这世界选择以城市的方式前进

小村那一条炊烟的辫子,和

城市这一条越穿越短、越穿越好看的裙子

一个对我说:你生活在省城

一个对我说:你一点不省劲

  

新疆

飞!一只鹰飞在新疆的上空

而新疆正是这只鹰的巨大投影

南疆一翅,北疆一翅

风云按不住天山生猛的腰身

 

但是兴安

不是

每个人都能长成

当仁不让的华南第一峰猫儿山。不是

每个人都能在自己挤满原始森林的猫儿山里

为远方的人们苦苦酿造奇幻的漓江源,不是

每个人都能钻到荆棘的方言里,把外语中一架

失事于高崖密林的战机及其战士的残骸收殓。不

每个人都愿意在自留地里叮叮当当凿出一条幽幽

灵渠,连接起背道而驰的A之水和B之水。不是

每个人都能兼顾甲己双方的利益,把南方的大米

做成北方的面条一般,做成甲天下的米粉

并且加入能让甲乙丙丁都可以预防水土不服的卤水。不是

南方的每个县都能像兴安县一样种葡萄,种出

串串水晶明珠:马奶子、巨峰、红玫

美人指、独角兽,种出南方吐鲁番的美名。

中国的每个县都能像兴安县一样,请来看似并不相关的

数十名骚客开个十月诗会勘山探水。不是

每个诗会都会邀请我马萧萧前去走马观画,观

山水之镜里自己深藏不露的容颜和熔岩……不

我,又是谁?在而今以车代步翻越的老山界上,想起那位

先是被贬到兴安以北永州、后又被贬到兴安以南柳州的柳宗元

千万孤独的他,千山万水有幸路过兴安:御千山寒、充万径

 

题兴化郑板桥纪念馆

走这么远的路来看纪念馆,如小时候

在老家山上吃力地爬一棵竹子

爬向在高处泼墨的枝枝叶叶,从它光溜溜的腰身

 

出了纪念馆的门,也就是从一棵竹子上滑了下来

在它的绿荫下喘气、午眠,任知了一声又一声

控告着我那会儿并不知了的所有大人们

 

这板桥竹,青且挺。遗憾的是三五成群但不成林

唉,如果大人们不去挖出一筐又一筐鲜嫩嫩竹笋

板桥先生的心血遗墨,也许会更为茂盛?

 

且珍藏手中这张似有脉络可寻的门票吧

夹在工作证里,如从童年捡回的一枚竹叶标本

 

 

 

                      Y

 

牙克石 

你火克金

你金克木

你木克土

你土克水

你水克火

 

你被粗粮磨利的

 

牙齿,能

克岁月中掺杂的顽

 

加一撇,西出阳关无敌人

有的人是1

有的人是2

有的人是3

有的人是4

有的人是5

有的人是6

有的人是7

把他们加在一起

换一种读法唱起:多来咪发梭拉西……

 

盐池

这是谁的结晶,谁结晶的泪线

这是谁的残星,谁用残星漂白了

 

 

天苍苍,天咸

野茫茫,野咸

 

我味蕾上一口借喻的贺兰雪

把它举到了生活的

制高点

 

野象谷

野象谷,有了这一片

野林,这一缕

野风,这一条

野溪,这一盘

野露,再加上几串

野野的鸟鸣,便也算是别有一番

野趣了。但马萧萧说:还没有

野出多大的气象

象!象来了

一只只大象来了

一只只大野象来了

一只只大野象来撒野了

一只只大野象说来撒野就来撒野了

嗬!野象野于野

野得我每一根毫毛都狂野出一个马萧萧来

让这些个马萧萧

跳跃在野象的尾巴上盗版野象的尾巴

跳跃在野象的耳朵上盗版野象的耳朵

跳跃在野象的鼻子上盗版野象的鼻子

跳跃在野象的脊背上盗版野象的脊背......

之后回到都市里做一款偶露峥嵘的山寨版大野象

也不枉此生野训过一回

 

伊犁河谷:一江春水向西流

一江春水,一江春水线装着一部跨文体奇书——

冰山雪峰、草原牧场、农耕大地

谁更似小说、散文、诗句?

 

塞外江南、西域湿岛、中亚乐园

这三个笔名、这三重风流

被阿肯们变着花样弹弹弹出,唱唱唱出……

 

在这本书里做一颗标点符号般的野苹果也有福

它们或长成长形、扁形、卵形、圆椎形

而不像咱内地的那样,统统如一个模子打造的产品圆不溜秋!

 

造句:引马

她穿针引线,我穿天引马!

 

印江

在江之长卷上

要印上明朗的鱼

要印上流利的鸟

要印上深刻的帆

要印上醒目的桨

要印上通俗的太阳、可读的月亮

 

要告诫上游的山

把沙的黄段子印得少而又少

要严防中游的厂

用油污把它的封面给弄脏了

哦,还要通知下游的城

用绿阴插图,用蓝天制版

用新崭崭的桥

把它给装订好

 

尽管岁月,将把我们每个人的脸面

印得越来越糟

 

雪飘玉门关

我不想说

我和我的背囊已行进到哪里

 

这一站,是霍去病的酒

下一站,是李广的桃

春风杨柳,扫净玉门的雪道

 

谁人能解

弯弯季节河的死结?

谁人能识

貌似信号弹的流星?

谁人能射

古堡里假寐的断箭?

 

车窗外自由散漫的风

每到一处,都留下含沙射影的评语

 

我只能告诉你,

和我的影子,没有颠覆在哪里

  

盂县

县衙切切

切切不可

不可如那

百姓痰盂

 

月亮泡

天确实太黑了

月亮这块肥皂

都把自己给洗瘦了

那么多星星的泡泡

全溅到我怜香惜玉的眼里了

 

登岳阳楼听涛 

八百里洞庭

八百里动听:动听不过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这一曲高音

 

幽州台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真正的古人与来者,都是悠悠天地之间的

隐形人

 

他在暗处你在明处

他一遍又一遍拧出你身体里的泪水

 

云浮

大旱时节

多少云浮于天——

多少人浮于事

 

你跑到哪个云南四川去了

小时候我回家晚了

妈妈总是责问我

“你跑到哪个云南四川去了”

 

那时候也便觉得

云南四川一定是最远的地方

最好玩的地方

 

……现在,在一去不复返的流水前

我总是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

你的青春、你的爱情、你的故乡

又跑到哪个云南四川去了?

 

 

                       Z 

 

镇原

市原是镇,

镇原是村。

村原是甚?

你得问问

田间地头,那些

锄草的人!

 

周庄

一朵心花,叫怒放

一朵水花,叫周庄

 

人生一世流水一场

周庄之水水的天堂水的甜糖

诗的桨橹泼刺着前世的细浪

钥匙桥已打开今生的画廊

 

哦,这幅九百岁的水墨画上

美人痣正是那一枚枚红灯笼的闲章

 

如果我不在家,一定是在周庄

如果我不在周庄

那一定是嗡嗡嗡地飞在

去周庄采蜜的路上

 

珠穆朗玛

真正的世界第一高

峰,应该是那一种永远让人无法登顶的

 

你海拔8844.43米,又有啥用?

 

你看那足足低你2000多米的

梅里雪山——美丽雪山、魅力雪山

至今仍是无人能染指的处女

 

株洲

很多人都把株洲

写成了株州

不经意间就把

一株树的水

脱了去

而我恨不得

把苏州的州

福州的州

广州的州

贵州的州

兰州的州

把中国地图上

所有的州

都写成五大洲的

让它们带着

我的墨水

枝枝桠桠上路

  

 

                  尾 声

 

大地之上

如果下辈子我可以做一朵花

大地,我能不能在您嘴角

做一朵杜鹃花、兰花、牡丹花、梅花

它们可都是

咱中国的候选国花

 

如果下辈子我可以做一只鸟,大地

我能不能在您手心

做一只凤凰、丹顶鹤、红腹锦鸡

它们全都是咱中国的

候选国鸟

 

如果,下辈子我可以做一颗树

我能不能在您大地头上

做一棵竹子、银杏、黄山松、榕树、胡杨

它们也都是

咱中国的候选国树

 

大地,如果下辈子我只能做一块普通的石头

我也一定会痛并快乐地面对一把锋利的刻刀

像候选国石和田玉、候选国石岫岩玉,和

候选国石青田石、寿山石、巴林石、昌化鸡血石一样

刻出您的名章

 

刻出您的名章盖在今生今世我这枚小小的

草叶上

 

 

                2000—2009年作于中国陆域几何中心兰州,2010—2011年修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