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欧巴在哪直播:黃侃論讀書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6/30 19:38:08

黃侃論讀書
(摘錄)量守廬論學札記
一.應讀之書
★《十三經注疏》、《大戴禮記》、《荀子》、《庄子》、《史記》、《漢書》、
《資治通鑒》、《通典》(不讀《通典》,不能治《儀禮》)、《文選》、《文心
雕龍》、《說文》、《廣韻》,以上諸書,須趁三十歲以前讀畢,收獲如盜寇之將
至;然持之以恒,七八年間亦可卒業。 (當代人在三十歲以前難以做到。中文系學
生如果埋頭苦讀上列經典而不學現代文學史學理論﹐或許能完成上述作業﹐但必成
書獃子﹐竟至蟲魚了一生﹐一事無成。)
★讀經次第應先《詩》疏,次《禮記》疏。讀《詩》疏,一可以得名物訓詁,二可
通文法。《禮》疏而后,泛覽《左傳》、《尚書》、《周禮》、《儀禮》諸疏,而
《谷》、《公》二疏為最要,《易》疏則高頭講章而已。陸德明《經典釋文》宜時
時翻閱,注疏之妙,在不放過經文一字。 (真是高手眼法﹐金針度人)
二.讀書之法
★語言文字之學,為各种學問之預備,舍此則 一無可通。(各種學問者﹐漢學之各
種學問也。)
★由小學入經,出經入史,期以十年,必可成就。(此條非說成就期限﹐而是說治
學順序﹐先小學﹐再經﹐再史。)
★小學之事在乎通,經學之事在乎專,故小學訓詁自本文求之,而經文自注疏求之。
★治經之法,先須專主一家之說,不宜旁騖諸家。(恐是季剛自家門法。同時研究
諸名家高論﹐如聽訟數端﹐不僅有趣﹐而且未必不是入經史門法。)
★治經須先明家法,明家法自讀唐人義疏始。(讀唐人義疏可明各經漢唐家法﹐不
知皮錫瑞之經學通論是否可補漢唐之後﹖)
★治史之要, 以人、地、官、年為入門之基;四者亦即歷史之小學也。(此說入門
之基﹐而非治史全部。如果只注重事件的人地官年﹐而無現代HISTORIOGRAPHY理論
指导﹐便仍在梁任公所說的舊史學裡打圈子。)
★讀書貴專不貴博,未畢一書,不閱他書。二十歲以上,三十歲以下,須有相當成
就;否則,性懦者流為頹廢,強梁者化為妄誕。用功之法,每人至少應圈點書籍五
部。(讀書貴專不貴博﹐是朴學的法寶﹐恐怕當代不適用。朴學時代知學方法比較統
一。而當今文史研究理論繁復﹐不略知一二無法為學。文科學生還要學政治﹐想出
國的還要學英文﹐二十以上三十以下之說也恐怕不適用于今日。此處說貴專﹐是為
了能精通一二經典。精通之﹐才能在作學時有底氣﹐避免頹廢和妄誕兩極端。圈書
之法﹐先賢經驗﹐有惠後學不淺。)
★初學之病四:一曰急于求解,一曰急于著書,一曰不能闕疑,一曰不能服善。讀
古書當擇其可解者而解之,以闕疑為貴,不以能疑為貴也。(宋明經學多能疑﹐漢清
經學多闕疑。而清之經學如無確證必闕疑﹐如有確證必翻案。大哉乾嘉之為學也﹗
先生真是其中嫵媚者。)
★凡閱近人書籍,須先調查其材料。
★清人治學之病,知古而不知今;明人治學之病,知今而不知古。(先生一生﹐知今
處唯有不與復辟一節而已﹐天不假其以年﹐天妒之太甚矣。)
★治中國學問,當接收新材料,不接收新理論。佛經云,依法不依人,即此義。(不
接受新理論恐怕今人無人敢守之。)
★漢學之所以可畏者,在不放松一字。(﹗﹗﹗﹗)
★讀天下書,至死不能遍,擇其要而已矣。劉申叔年三十五而學成,即得擇要之法。
(一﹐劉申叔如果把玩政治的時間用來作學問﹐嘿嘿﹗二﹐比一比陳寅恪讀遍中国書
之嘆如何﹖)
★不有根底之學,而徒事翻書,此非治學之道。然真有根底之學,而不能翻書,亦
不免有鄙陋之譏。翻書者因所知以及所未知,其用有二:一、己所不知,翻之而得;
二、己所不記,翻之而記。凡臨時檢查而得之者,必其平時能翻之者也。
三、為學之道
★讀書人當以四海為量,以千載為心。
★學術二字應解為“術由師授,學自己成”。戴東原先生學術提綱挈領之功為多,未
遑精密;其弟子段懋堂、孔廣森、王念孫,靡不過之。(能青出于藍者﹐賴先賢篳路
藍屢之功也。)
★治學第一當恪守師承,第二當博學多聞,第三當謹于言語。
★凡古今名人學術之成,皆由辛苦,鮮由天才;其成就早者,不走錯路而已。
★天下人之所長,非己所能有;己之所長,為天下人所不能有,如是始能有自立。
( 必道前人未道處。)
★學問最高者,語言最簡。(此語讓當今百分之九十九的高级學者汗顏)。
★通一經一史,文成一體,亦可以為成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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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又颇有一些人提倡老掉牙的“尊孔读经”之类的论调,并以此教育小孩们,其动机究竟是为了赚钱卖书,还是教主欲望太强,或许真有那么点觉得“经者常道”的意思,姑且不论,——不过我却十分怀疑,提倡这些东西的先生们自己究竟懂了多少。

据他们说,五四以来,中国文化成了断层,大概五四之前都是“国学昌明”的“黄金时代”了,我到想问问,既然如此,五四之启蒙思想又何以产生?中国文化既然如此高明,近代以来何以引来列强瓜分?——至于小脚、姨太太、礼教、算命、风水、处女禁忌、房中术之类,好象都是读经时代产生的东西,是否应该一起恢复旧貌?

文化之进益,总之,实际上就是一个扬弃的过程,古典经籍中自然有许许多多先哲们留给我们的优秀思想财富,——其中也自然有目前已经被淡忘了的,应该重新审视其时代价值的东西——但也不应忘记先民经典产生的时代局限,翻开任何一本古书,其中或多或少都夹杂着一些迷信和发昏的鬼话,活了几十年的大人们都未必能辨清楚,如果给世界观尚一片空白的孩子们普及下去,会造成什么后果,我不敢想下去了!——

何况教的人自己尚未必清楚!

所以,又把鲁迅先生的这篇几十年前的文章翻了出来,实在还有重读的价值!历史竟然如此相似!








十四年的“读经”

自从章士钊主张读经以来,论坛上又很出现了一些论议,如谓经不必尊,读经乃是开倒车之类。我以为这都是多事的,因为民国十四年的“读经”,也如民国前四年,四年,或将来的二十四年一样,主张者的意思,大抵并不如反对者所想像的那么一回事。
尊孔,崇儒,专经,复古,由来已经很久了。皇帝和大臣们,向来总要取其一端,或者“以孝治天下”,或者“以忠诏天下”,而且又“以贞节励天下”。但是,二十四史不现在么?其中有多少孝子,忠臣,节妇和烈女?自然,或者是多到历史上装不下去了;那么,去翻专夸本地人物的府县志书去。我可以说,可惜男的孝子和忠臣也不多的,只有节烈
的妇女的名册却大抵有一大卷以至几卷。孔子之徒的经,真不知读到那里去了;倒是不识字的妇女们能实践。还有,欧战时候的参战,我们不是常常自负的么?但可曾用《论语》感化过德国兵,用《易经》咒翻了潜水艇呢?儒者们引为劳绩的,倒是那大抵目不识丁的华工!
所以要中国好,或者倒不如不识字罢,一识字,就有近乎读经的病根了。“瞰亡往拜”“出疆载质”的最巧玩艺儿,经上都有,我读熟过的。只有几个胡涂透顶的笨牛,真会诚心诚意地来主张读经。而且这样的脚色,也不消和他们讨论。他们虽说什么经,什么古,实在不过是空嚷嚷。问他们经可是要读到像颜回,子思,孟轲,朱熹,秦桧(他是状元),王守仁,徐世昌,曹锟;古可是要复到像清(即所谓“本朝”),元,金,唐,汉,禹汤文武周公,无怀氏,葛天氏?他们其实都没有定见。他们
也知不清颜回以至曹锟为人怎样,“本朝”以至葛天氏情形如何;不过像苍蝇们失掉了垃圾堆,自不免嗡嗡地叫。况且既然是诚心诚意主张读经的笨牛,则决无钻营,取巧,献媚的手段可知,一定不会阔气;他的主张,自然也决不会发生什么效力的。

至于现在的能以他的主张,引起若干议论的,则大概是阔人。阔人决不是笨牛,否则,他早已伏处牖下,老死田间了。现在岂不是正值“人心不古”的时候么?则其所以得阔之道,居然可知。他们的主张,其实并非那些笨牛一般的真主张,是所谓别有用意;反对者们以为他真相信读经可以救国,真是“谬以千里”了!

我总相信现在的阔人都是聪明人;反过来说,就是倘使老实,必不能阔是也。至于所挂的招牌是佛学,是孔道,那倒没有什么关系。总而言之,是读经已经读过了,很悟到一点玩意儿,这种玩意儿,是孔二先生的先生老聃的大著作里就有的,此后的书本子里还随时可得。所以他们都比不识字的节妇,烈女,华工聪明;甚而至于比真要读经的笨牛还聪明。何也?曰:“学而优则仕”故也。倘若“学”而不“优”,则以笨牛没世,其读经的主张,也不为世间所知。

孔子岂不是“圣之时者也”么,而况“之徒”呢?现在是主张“读经”的时候了。武则天做皇帝,谁敢说“男尊女卑”?多数主义虽然现称过激派,如果在列宁治下,则共产之合于葛天氏,一定可以考据出来的。但幸而现在英国和日本的力量还不弱,所以,主张亲俄者,是被卢布换去了良心。

我看不见读经之徒的良心怎样,但我觉得他们大抵是聪明人,而这聪明,就是从读经和古文得来的。我们这曾经文明过而后来奉迎过蒙古人满洲人大驾了的国度里,古书实在太多,倘不是笨牛,读一点就可以知道,怎样敷衍,偷生,献媚,弄权,自私,然而能够假借大义,窃取美名。再进一步,并可以悟出中国人是健忘的,无论怎样言行不符,名实不副,
前后矛盾,撒诳造谣,蝇营狗苟,都不要紧,经过若干时候,自然被忘得干干净净;只要留下一点卫道模样的文字,将来仍不失为“正人君子”。况且即使将来没有“正人君子”之称,于目下的实利又何损哉?

这一类的主张读经者,是明知道读经不足以救国的,也不希望人们都读成他自己那样的;但是,耍些把戏,将人们作笨牛看则有之,“读经”不过是这一回耍把戏偶尔用到的工具。抗议的诸公倘若不明乎此,还要正经老实地来评道理,谈利害,那我可不再客气,也要将你们归入诚心诚意主张读经的笨牛类里去了。

以这样文不对题的话来解释“俨乎其然”的主张,我自己也知道有不恭之嫌,然而我又自信我的话,因为我也是从“读经”得来的。我几乎读过十三经。

衰老的国度大概就免不了这类现象。这正如人体一样,年事老了,废料愈积愈多,组织间又沉积下矿质,使组织变硬,易就于灭亡。一面,则原是养卫人体的游走细胞(Wanderzelle)渐次变性,只顾自己,只要组织间有小洞,它便钻,蚕食各组织,使组织耗损,易就于灭亡。俄国有名的医学者梅契尼珂夫(EliasMetschnikov)特地给他别立了一个名目:大嚼细胞(Fresserzelle)。据说,必须扑灭了这些,人体才免于老衰;要扑灭这些,则须每日服用一种酸性剂。他自己就实行着。

古国的灭亡,就因为大部分的组织被太多的古习惯教养得硬化了,不再能够转移,来适应新环境。若干分子又被太多的坏经验教养得聪明了,于是变性,知道在硬化的社会里,不妨妄行。单是妄行的是可与论议的,故意妄行的却无须再与谈理。惟一的疗救,是在另开药方:酸性剂,或者简直是强酸剂。

不提防临末又提到了一个俄国人,怕又有人要疑心我收到卢布了罢。我现在郑重声明:我没有收过一张纸卢布。因为俄国还未赤化之前,他已经死掉了,是生了别的急病,和他那正在实验的药的有效与否这问题无干。

十一月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