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猪短租优惠码:中国雄狮--中国五大主力野战军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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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家庄一败,确实给了蒋介石太多的苦涩和失望。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逼着罗历戎的第三军北上增援徐水。早知石家庄这么快就易手于人,就该多增派些援兵。可兵从哪儿来呢?时至今日,他处处感到被动。

战场上,他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主动权。失去主动权的战争,面临的结果只有一个,失败。

1947年的岁末,南京似乎将面临一个严酷的冬天。

五、晋中鏖战

徐向前病愈出山,宝刀不老。运城城下,徐向前紧急向王震“借”兵攻城。徐向前向王新亭下死命令:打不下临汾,你我都到五台山当和尚去。阎锡山的同乡却是结束他“土皇帝”梦想的老对头。毛泽东笑问徐向前:你6万人是怎么消灭阎老西10万人的?

1948年上半年,华北我军随着战场上的节节胜利,主力部队有了空前的发展。除晋察冀军区的二、三、四纵队及晋冀鲁豫军区的八、十三纵队外,又编组了第一、第六、七、十四、十五等5个纵队。其中,野战军分为两个兵团,一兵团辖八、十三、十四3个纵队,军区徐向前副司令员兼一兵团司令员和政治委员,周士第任副司令员兼副政治委员。二乒团辖二、三、四、六4个纵队,杨得志任司令员,罗瑞卿、杨成武分任第一、第二政治委员。

另外,北岳军区组成一纵,冀中军区组成七纵,共9个纵队,2个炮兵旅。

加上地方部队,总兵力达42万人。此外还有补训兵团4个旅16个团。

华北战区的另一半——山西战场也是好戏连台。继运城、临汾大捷后,我军又取得了晋中大捷的骄人战绩。而导演出这一系列战争活剧的,正是在我军战史上威名赫赫的徐向前元帅。

徐向前祖籍山西。他的老对手阎锡山也是地道的山西人。在家乡的黄土地上,徐向前风光无限,给“土皇帝”阎锡山好好上了一课,更把胜利的战车推得滚滚向前。

1948年是徐向前病愈复出后连战连捷,胜利记录达到高峰的一年。

抗战后期,一向能征善战的八路军一二九师副师长徐向前病倒了。一个征战沙场几十年的战将每日与病榻相伴,其痛苦、烦躁也许更胜过病魔本身的折磨。无奈中,他只得在延安的医院里与众人欢呼抗战的胜利。

当解放战争的大幕猛然拉开时,一直惦记着部队的徐向前再也躺不住了。虽然他清楚地记得毛泽东来医院看望他时说的话:“向前同志,安心养病,以后国民党不会叫你闲着的!”但当全国战场上的隆隆炮声传来时,他每时每刻都难以安心。

1946年11月,在得到中央同意后,徐向前兴奋地简单收拾了行装,同徐特立一家、王明一家、郑位三一家、刘少奇的爱人王前等人一起离开延安,不顾沿途敌机的轰炸扫射,昼夜兼程地赶赴山西前线。

1947年6月,徐向前被中共中央军委重新任命为晋冀鲁豫军区第一副司令员。当时,刘伯承司令员和邓小平政委已经千里跃进大别山,山西战场上的军事、政治担子都落在了他这个告别战场两三年的战将的肩上了。但血与火中冲杀出来的徐向前信心十足,他还要在战火中重新锻铸他那把曾经是十分锋利的战争之剑。在了解了战场情况以后,他决定首先攻取运城,再夺取临汾,打两个漂亮的歼灭战,试试刀锋。

谁知运城和临汾竟是两个“硬桃核”。徐向前病后出征,虽然取胜,但胜得并不轻松,甚至可以说全靠巧妙的战术攻克这两座城市。

徐向前到晋冀鲁豫战场的一个多月前,太岳军区的部队曾经打过一次运城,因城坚难摧,主动撤离。徐向前到达运城前线后,决定以王新亭的第八纵队和吕梁独三旅、太岳三团等部队担任主攻。谁知激战一周,运城没有攻下,胡宁市派出的4个旅援兵却从三门峡地区北渡黄河,前来增援运城。为避免被动,攻城部队只好先撤退。

正当战士们为没有打下运城而着急时,徐向前得知王震将军率领西北二纵路过晋南。想起“王胡子”,他一拍大腿:“有了。”他一刻也没有耽搁,马上去找王震商量,请王震这个纵队协助攻城。

王震笑呵呵的,答应得很痛快。说起打仗,他也是个急性子。王震向徐向前提了个条件:此事须得毛泽东同意。

徐向前向毛泽东报告后,毛泽东表示同意,并指出,王震纵队应位于黄河北岸要点,确实保证河南敌不能北渡,方有把握,否则敌必增援,攻运城仍无把握。毛泽东主要考虑胡宗南在黄河南岸的4个旅和1个骑兵团是增援运城的主要力量,特别提醒徐向前和王震注意。

当时的山西,百废待兴。对徐向前来说,攻取运城固然重要,但土改也是大事一桩。由于徐向前要同薄一波、滕代远一起参加土地改革会议,只能让晋冀鲁豫军区第八纵队司令员王新亭任运城前线指挥部司令员,由西北野战军第二纵队司令员兼政委王震任政治委员,共同指挥两支部队攻城。

运城算一个“硬核桃”。王新亭和王震指挥部队从12月16日打到26日,激战10天竟未能攻克。部队哪打过如此难打的仗,哪吃过这个亏。不少中、高级指挥员有些心疼部队,对攻城有些犹豫观望了。徐向前知道后打电报给王新亭:下死命令,坚持最后5分钟,一定要拿下运城。

坚持最后5分钟终于见效。27日夜,王新亭和王震的部队分别从城北和城西突破,攻入城内,歼灭守敌,艰难地“吃”掉了第一个“硬核桃”。

运城一役,更使徐向前坚定了对中等城市攻坚的信心。他的目光,又瞄向了晋南孤城临汾。

临汾是晋南最大的一座城市,也是历史上著名的军事重镇。临汾城内高外低,城墙坚厚,好像伏在汾河东岸的一头黄牛,素称“卧牛城”。当地有人讲,临汾城从来没有被攻破过,明朝未年李自成率军攻城,不但没有降伏这头“卧牛”,还被射瞎了一只眼,气得这位农民起义军的首领把盔甲挂在城外的一棵树上,撤兵而走。

也许历史记载的作用,自运城解放后,晋南的反动乡团、地痞恶霸都缩进临汾躲避,把临汾当作了一个避风港。临汾守敌自恃墙厚壕深,欺我军没有飞机大炮,一时也嚣张无比。

徐向前决计攻取临汾,陕北中央也对此寄予厚望。拔除临汾,山西战场形势将发生重大变化。1948年2月,中共中央军委发布命令,决定组成临汾前线指挥部,由徐向前往总指挥。中央的命令正合徐向前的心意,他早已有心要制服临汾这头“卧牛”。

徐向前毕竟是我军有数的几位著名战将之一,他对啃“硬核桃”似乎更有办法。当时,双方的兵力对比和地势差别注定了临汾之战将是一场持久而残酷的啃“硬桃核”式的城市攻坚战。临汾守敌有阎锡山的第六十六师主力、胡宗南的第三十旅主力及8个地方保安团,共2.5万人。而徐向前统一指挥第八、第十三纵队及太岳军区、晋绥的吕梁军区各一部共5.3万人,兵力虽占优势,但除八纵二十三旅是参加过上党、平汉战役的老部队外,其余部队很少有攻坚战的经验,甚至其中的15个团是刚由地方部队升级上来的,装备差,无炮,总体上我军并不占优。

3月8日,临汾战役提前拉开了战幕。

徐向前原先并未准备仓促攻击。但3月7日中央军委通报,胡宗南马上就要空运在临汾的三十旅回西安。为了阻敌西运,配合西北战场,徐向前决定提前发起临汾战役。八纵二十四旅连夜出发,在旅长王塘带领下,一昼夜强行军120里,赶到临汾城南飞机场附近,架起迫击炮,连发9弹,击中敌机2架。其余8架敌机来不及运兵,仓皇飞逃。胡军晕头转向,伤亡惨重,逃往城内。紧接着我军各部队从四面八方赶来,包围了临汾。

阻敌西运的战略意图已经实现,下一步就是强攻临汾,最终解除晋南敌情的问题了。但敌军岂肯就此认输?阎锡山给梁培璜下了死守的命令,要他“城存成功,城亡成仁”。梁培璜也表示要“下定决心与临汾共存亡”。他给部队下了“八杀”的命令;如“凡奉命进攻,迟延不进者杀”,“未奉命放弃阵地者杀”,“邻阵地被攻,有力不援者杀”,“主官阵亡,次官不代行其职务者杀”,可谓杀字满天飞,强迫官兵“决心死战”。

战斗稳步有序地发展。我军将临汾包围后,首先扫清外围,打通攻城道路。敌人炮火非常猛烈,我军多次冲锋,都未成功,敌我伤亡很多。我旅长王墉也不幸中弹牺牲。

在城东电灯公司阵地上,我夺得了阵地,敌六十六师师长徐其昌亲自督战,连续反扑。我军战士抱着“流血换来的阵地绝不能让敌人夺回去”、“能前进一尺,不后退一寸”的决心连续打退敌人7次反冲锋。徐其昌盛怒之下,撤了一个团长的职,又连毙数名作战不力的官兵,但其精心组织的反扑也像是撞在了橡皮墙上,不能前进一步。

我在攻击东关时,十三纵队一一二团七连战士李海水在登城战斗中负伤,被埋在土里,没有撤退。他隐蔽在外壕里边,组织起外壕里十几名伤员,挖工事,捡弹药,继续战斗。敌人冲来,十几名伤员奋勇反击,竟能在我后续部队难以到达的情况下,先后打退敌人6次反扑,坚持了一天,为我军最后打退敌军反扑赢得宝贵的时间。战后,临汾前线指挥部发布嘉奖令,表扬李海水的英雄事迹,命名第七连为“李海水英雄连”。

战争是英雄施展才能的大舞台,一名英雄造就了一支英雄的连队。

外围战,也是徐向前施展指挥才华的关键时刻。战役开始后,敌人先把地方武装放在城外固守据点,与我拼杀,又把胡宗南三十旅两个团用来与我死拼,并从西安、太原、天津派来飞机助战,狂轰滥炸,并恶毒地施放毒气,企图消耗我主力于城外,使我丧失攻城能力。徐向前看清了敌人的企图,重新调整了部署,保留若干主力部队准备攻城,使各部队轮番与敌在外围作战,消灭敌人有生力量,控制护城外壕,加紧完成坑道作业,为坑道破城创造条件。而我军主力轮番上阵,轮番休整,不过多消耗。此举大获成功。战斗进行到4月10日,我全部扫清外围据点,并爆破开东关城墙,两个旅突进东关,基本歼灭了敌六十六师,仅徐其昌等少数人逃往城内。

战斗虽有进展,但战斗也是惨烈的。临汾城外围,激烈的枪炮声持续了20多天。我军在这20多天里虽歼敌3000多人,但自身伤亡也不在3000以下,虽扫清了外围,但攻城计划未能实现,部队士气颇受影响。

徐向前经过冷静分析,再次横下一条心:不拿下临汾,誓不回兵。

黄埔校出身的徐向前也是位饱读兵书、熟谙中国历史的人。战场的隆隆炮声并没有干扰他清晰地思维。他想到古典小说《封神演义》中有个土行孙,能钻地行走,来无影,去无踪,觉得打临汾也可以采用“土行孙战法”,在炮火不强,坚城难摧的情况下,集中兵力依靠坑道爆破来攻破敌人的“铜墙铁壁”。既然敌军的优势在地上,那我们就比地下。

朱德总司令也十分关心临汾战场,他同刘少奇一起专门拍电报给徐向前,介绍聂荣臻他们进攻石家庄的成功经验,希望徐向前再接再厉,攻克临汾。

5月7日,徐向前给朱德、刘少奇等人写了《克临东关以来作战情况综合报告》,汇报了在地上地下同时进行的战斗情况。但是,由于攻城消耗大,连续作战两个多月未克临汾,有人背着战场主帅徐向前提出放弃临汾,回师东进。

朱德听到这种议论以后,立即写信给晋冀鲁豫军区的领导,嘱咐他们尽最大努力支持徐向前,决不可自动放弃临汾。

徐向前当时并不知道上述情况,仍在一心一意地在研究“土行孙战术”

破临汾。徐向前甚至对主力战将王新亭说:就是胡子打白了,也要把临汾打下来,打不下来你和我到五台山当和尚去。

战斗激烈的那段时间里,徐向前有时候看苏联小说,有时在作战值班室里练习写毛笔字,一张纸写满了,卷起来点烟。5月10日,徐向前给夫人黄杰写信说:“攻下临汾指日可待……我已数年不直接指挥打仗了,这一次出马就遇了一个硬桃核,而部队又多系新成立的,战斗经验不多,战斗力不高,真是使人焦心,现总算熬过来了。”

徐向前对自己的“土行孙”战术充满信心,而“土行孙”战术的能否最后成功,关键是破城坑道。对此,徐向前亲自过问,调动大量部队和民工,加紧坑道土工作业。长蛇般的坑道一步步伸向临汾城下。

5月中旬,我军以惊人的毅力和牺牲精神,经27昼夜挖成了两条长110多米的破城坑道,直通到临汾城墙底部。这两条坑道的尽头,一条内装6000斤黄色炸药,一条装1.2万斤黑色炸药。这时为保证安全,要消灭一切火种,铁器相撞,易发生火花,一切铁器要换成木棒作业。为运送炸药,300多人一个个连接起来,从炸药库一直排到坑道口。二十三旅黄定基旅长在坑道口一面指挥,一起运送炸药。天又下起雨来,指战员们生怕炸药被雨打湿,脱下军上衣盖住炸药……

一切准备妥当,总指挥部计划5月17日夜间攻城。

5月17日夜,只见三颗信号弹升起,手摇发电机猛一摇,山崩地裂一声响,前线指挥部的大柱子不住地晃动,沙土哗哗地落下,两段城墙和城墙上的敌人坐着土飞机飞向天空,然后土块砖头,像冰雹一样落下,霎时天昏地暗,城墙炸开了两个40米宽的大缺口。敌人一时目瞪口呆。我突击队马上冲入城内,分割歼灭敌人,当天夜里就解决了战斗。梁培璜带残部2000人争相逃命,互相拥挤倾轧,坠城落水者不计其数。逃敌均被我埋伏部队歼灭。

临汾战役进行了72天,徐向前指挥我新军再获大捷。临汾战役,我军全歼敌六十六师、三十旅等共2.5万人,梁培璜、徐其昌被活捉,晋南完全解放。这是一种特殊方式的战斗,是解放区军民的创造。八纵二十三旅出色地完成破城坑道和担负主攻任务,对保证突破的成功起了关键性作用,中央军委命名该旅为“临汾旅”,予以表彰。

此后,“临汾旅”叱咤解放战场,扬名朝鲜前线。在共和国不同的历史时期,这支英雄的部队也是屡建奇功,威震天下,成了人民解放军行列中一支颇富传奇色彩的光荣之师。

华北我军的发展,预示着我人民解放军的发展壮大。1948年5月,中共中央任命聂荣臻为华北局第三书记兼华北军区司令员,任命徐向前、膝代远、萧克分别为华北军区第一、第二、第三副司令员。晋察冀和晋冀鲁豫的部队合并组成华北野战军第一、二、三兵团,加上地方武装,全区共有50万大军,兵强马壮,成了中央军委名副其实的战略机动部队。三个兵团中,徐向前兼任第一兵团司令员兼政委,主要任务是发起晋中战役,在晋中打击阎锡山。

阎锡山是山西五台县人。1913年曾投靠袁世凯,任山西督军兼省长。1927年5月归附国民政府,任陆海空军副司令兼山西省政府主席。几十年来,当各地军阀纷纷走马换将时,唯独阎锡山30多年大旗不倒,连蒋介石对此也表示惊异,因而阎素有山西的“土皇帝”之称。

临汾被徐向前攻克以后,阎锡山手下在晋中尚有5个军、13个师以及民卫军约10万人。这些部队分布在榆次至灵石段铁路及太原至孝义公路沿线各城镇要点,阎锡山还以其中的13个步兵和炮兵团组成“闪击兵团”,机动应援,控制晋中。徐向前当时能指挥的部队包括八纵、十三纵、太岳部队及晋绥军区、北岳军区所属部队共46个团,6万多人,兵力对比上处于劣势。如果正面硬碰硬的打,谁胜谁负就难说了。

徐向前与阎锡山真可谓是老对手了。鄂豫皖苏区革命失败后,徐向前一度回山西赋闲。阎锡山的老家与徐向前家仅一河之隔。在鄂豫皖,徐向前指挥红军屡挫蒋介石中央军的锐气,阎锡山非但没有对徐向前产生敌手的感觉,反而深为五台出了徐向前这样的帅才而骄傲,逢人便夸徐向前。闻知徐向前回到山西,他亲自出马迎接。得知徐向前欲回故里,他派车送行,又差人给徐家送去厚礼。

徐向前当然知道阎锡山的用心。当两人再次见面时,阎锡山开口就说:

“你过来,我马上委任你当团长。”

徐向前沉静地摇摇头。

“师长,你回来,我马上给你个师长干。”阎锡山急切地许愿道。他知道,黄埔出身的徐向前的价值实在在这个师长之上。他也知道,当时徐向前的黄埔同学中还没有哪个人能超过师长这个高官的。

但徐向前还是摇了摇头,开口说:“你就是给我个军长,我也不能跟你干。咱们毕竟志不同道不合。”

一次谈话,令阎锡山感慨万千,叹息不已。他知道他无法让徐向前投身到他的麾下。但他清楚一点:徐向前这样的将才是不可多得的。总有一天,他的军事才华将显露出来。

也许出于敬意,也许是出于同乡之谊,阎锡山没有加害徐向前,反而礼让有加。也许他还寄希望于有一天徐向前能被他的诚意打动,回心转意,加入他的晋绥军。他曾不止一次对他的众多不服气的晋绥军将领说:“徐向前是帅才,你们没一个能比得了他。可惜!可惜!”

星移斗转,阎锡山的话应验了。但令他头疼的是,徐向前却成了他的对手,而且是一个令他屡吃败仗的强硬对手。

徐向前预见到,阎锡山的部队困守孤城,粮食极端困难,必然会在麦收季节出来抢麦子。千里晋中平原是山西的粮仓,也是阎锡山军粮供应的重要基地。在阎锡山看来,如果晋中丢失,军队粮秣无继,10多万官兵就会不战自乱。因此,每当晋中千里沃原上麦浪滚滚,阎锡山都把保粮、抢粮、屯粮作为在山西进行战略防御的关键,也成为晋中群众同阎锡山斗争的一个焦点。当时的山西,连小孩子的歌谣也唱道:“麦子麦子不要黄,黄了不够交公粮!”

临汾解放后,阎锡山虽万般沮丧,但仍舍不得放弃山西。在高级将领作战会议上,甚至令人啼笑皆非地提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跑万有,一跑万胜’”的“十六字诀”。这“十六字诀”在徐向前看来纯属无稽之谈,是“一事无备,东风不吹”。但徐向前对阎锡山“一跑万有”的“跑”字却十分注意,巧妙地采取了多种对策,不让阎锡山的军队轻易“跑”掉。

6月初,徐向前部署晋中战役。有人看到阎锡山的部队会“跑”,认为歼灭敌人一至两个师较为稳妥。徐向前此时却胃口极大。他听后摇摇头说:

“在晋中我们要敢于打敌常规,正因为阎锡山要‘跑’,所以战机稍纵即逝。我们要抓住战机,决心歼敌4至6个师。这样部署错了由我负责。”

徐向前回到长治后,亲自到军区图库里去找地图。管理图库的参谋以为部队要过黄河去支援西北作战,连忙拿出了一些豫西和豫北方向的地图。徐向前一看,连连摇手,说:“我要一份沁县地图。”

在图库,徐向前意外地获得了一份敌《金钢岭守备方案》图。沁县之战,这一张守备图帮了徐向前大忙。有了此图,部署作战他便处处争先,每战主动。

晋中战役初期,徐向前反复考虑阎军的意图和动向,认为阎锡山最怕损失实力,他的战术实际上是时刻准备逃跑。因此,既要迷惑敌人,让敌人敢于出来,调敌人远出;又要抓住战机,迅速歼敌,不让敌人逃掉。于是,他派一支地方部队,伪装解放临汾的兵团主力,开赴晋南风陵渡征集船只,作出准备横渡黄河支援我西北战场的姿态;同时释放了一批俘虏,有意让他们传播这一消息,使敌人误以为我主力不会马上推进晋中。又令吕梁军区部队攻击汾阳、孝义间,引敌主力西进,令太岳军区部队向北推进,相机占领灵石。而兵团主力两个纵队,则从晋中平原的太岳山区秘密地向晋中开进。

徐向前一连串迷魂计果然见效。阎锡山见我部队出现在孝义以西,灵石又被我攻击,而我主力又“远走晋南”,觉得有便宜可占,是一个“很好战机”。即令高淖之率三十四军等部共13个团的兵力扑向孝义以西围攻我吕梁部队。吕梁部队坚守阵地牵制敌人,阎锡山又派他的“亲训师”七十二师和“亲训炮兵团”前来增援。敌人出动了,徐向前盼望已久的战机终于出现了。

他一声令下,我兵团主力突然插入晋中平原,攻碉夺点,向铁路线逼近。

当我主力出现后,阎锡山发觉中计,立刻急调三十四军仓皇增援平遥,固守点线;另一路亲训师和亲训炮团也经介休北上,但这些部队却在介休、平遥间的张兰镇遭我军截击。当时,亲训师即所谓阎锡山亲自训练出来的部队,也是“闪击兵团”主力,正由少将师长陈震东率领前进,突然遇到我军几十门迫击炮和几十挺轻重机枪的一齐射击。队形大乱,纷纷向汾河湾逃窜。

河滩里敌我展开激烈战斗,只两小时,阎锡山的这张“王牌”,1.2万多人全部被歼,几十门山炮,全为我缴获。与此同时,我军在平遥北,歼灭了正在调动的敌四十师。随后,又攻占了交城、祁县。攻祁县时,我军就用缴获的几十门山炮把城墙打开了20多米宽的大缺口,几个小时,即全歼三十四师近4000人。

晋中之战,我军初战告捷,给阎锡山当头一棒。蒋介石此时为保住山西,牵制住华北我军,连电阎锡山,封官许愿,给阎锡山打气,要他“大胆与共军决战,保卫晋中”。

但徐向前是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的。7月6日夜,敌三十三军、三十四军和第十总队,以及赵承缓集团军总部离开铁路,开始向西北方向退逃。我军主力奋力猛追,有的部队赶到敌人前边截击敌人。这时赵承缓集团军被我团团包围于大常镇、小常村、西苑村、南庄一带东西长约20多里、南北不足10里的狭小地区内。

敌人见退路被断,慌忙构筑工事,负隅顽抗。我军集中兵力火力,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攻歼敌军。我以十三纵主力攻歼敌三十四军,八纵主力攻歼第十总队。敌第十总队以日寇战犯为骨干组成。抗日战争结束后,阎锡山丧心病狂地把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数千名日寇留用下来,给以升官晋级、优厚待遇,编成了第十总队(相当师)。12日,残敌退缩于西苑村、小常村,我军展开最后的围歼战。战斗至15日,阎锡山的野战兵团全部被歼,赵承绶、沈瑞被俘,原泉福被击伤后因战败而自杀。原泉福死前对他的参谋主任说:

“没想到徐向前这么厉害!”

我军聚歼赵承绶集团后,晋中各县敌人纷纷弃城溃逃,我乘胜猛追,直追到太原城下。晋中战役,徐向前创我军大兵团作战以少胜多,全歼敌军的范例。中央军委贺电说:“庆祝你们继临汾大捷后,在晋中地区歼灭阎敌1个集团军总部、5个军部、5个师、2个总队及解放14座县城的伟大胜利”,“我军已临太原城下,最后结束阎锡山的反动统治的时机业已到来”。

横扫晋中,徐向前以6万之兵歼敌10万,创造了一个奇迹。

日后,徐向前在西柏坡参加中共中央七届二中全会。会上,毛泽东曾风趣他说:“向前,你来告诉大家,你的6万人是怎么消灭阎老西10万人的?”

在此之前的7月19日,晋中战役刚结束,毛泽东就以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的名义发电祝贺。电文中说:“晋中战役在向前、士第两同志直接指挥之下,由于全军奋战,人民拥护,后方努力生产支前,及各战场的胜利配合,仅仅一个月中,获得如此辉煌的战绩,对于整个战局帮助极大。”

以中共中央的名义发电祝贺,足见毛泽东对此战胜利的重视和欢欣。整个解放战争,以中央军委的名义发电祝贺胜利的电文不少,以中共中央的名义则不多见。晋中一战,徐向前宝刀不老,而他那个老乡阎锡山却成了三秋寒蝉。更让阎锡山难以接受的是,徐向前晋中大捷,等于把太原城外围打了个精光。

太原城岌岌可危。

阎锡山在山西30多年的“土皇帝”梦似漂浮的泡沫,正一个个地幻灭无踪。

六、大势平津

平津战役竟孕育于西柏坡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里。运筹帷幄,毛泽东施巧计牵出国民党“常胜军”。闻知东北军入关,傅作义脸色都变了。中央一天三封急电,毛泽东严令杨罗耿坚决堵住三十五军。旅长王昭歪打正着,智取新保安立下大功。林彪不顾中央劝阻,贸然入关。

1948年的冬天,天寒地冻。这一个冬天对南京来说,显得尤为寒冷、萧瑟。南京总统府内,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这些天来,国民政府总统蒋介石的脸上更是没了笑容,紧板的脸上,冷漠得近乎残酷。即使披着挪黑色的斗篷,任凭光亮的马靴敲打着地面,也难以在手下的众将面前释放出往日的威严。

他显得异常烦躁,他的心里比谁都苦。时局的急剧恶化,彻底扰乱了他内心的平静。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会是真的,即使瞑瞑中注定这是要发生的事实,但似乎一个一个的坏消息也来得太快了……

东北之战结束。长春郑洞国投降,锦州范汉杰全军覆灭,辽西廖耀湘全部人马被歼……47万精锐之师几乎被解放军吃了个净光!这一切想起来就令他揪心。

淮海战场上呢?情况也不妙。以徐州为中心的南线重兵集团已经被解放军华东和中原两大野战军夹击在中间了。

原来指望华北战场上的情况可以使他得到安慰,没想到这里的情况更令他揪心。由于东北全境陷落,就使林彪的东北野战军这一上百万人的强大力量成了毛泽东手中的战略总预备队,随时都有可能迅速地开进关内作战。这样,华北战场的国民党守军便首当其冲地处于东北、华北两大共军主力的铁钳合击之中。

铁钳!又是一把要命的铁钳。

他仿佛觉得这铁钳夹住了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而头脑似乎都要被这纷纷的思绪搅炸了。他觉得自己最好能得到天助,将蒋家王朝这叶在波涛中即将沉没的破舟拉回到平静的港湾。

他闭上了眼睛,远处隆隆的炮声震醒了他,他不由得再把眼睛睁开。真是沧桑巨变啊!短短三年,地覆天翻。今日中国的形势己不是他蒋介石能说了算的了。

在同一时间。

太行山东麓,滹沱河畔,西柏坡。

昨夜的一场大雪将这里装扮成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到处都是那么圣洁。山川、河流、树木、房屋都是白皑皑的。

滹沱河水就像一个跳动的音符,欢快地流淌过枯黄的草地,给这一片土地注入了无穷的生命力。

西柏坡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自从1947年5月以后,刘少奇、朱德、董必武率领的中央工委来到这里,便很快出了名。这个美丽的小山庄同其它普通山村不同,这里是清一色的瓦房,排列整齐,坐落有序。不少人家的房檐上吊着红得发亮、黄得发光的辣椒串、包谷辫。

山村没有特殊的标识物,只有一口古老的大钟吊在村头的大树上。每当大风吹来,悠扬的钟声便随风飘扬。

毛泽东卧室。

这是一间外表和内里都十分简陋的小平房,屋顶薄薄的,冬天西北风一吹就透,而到了夏天则热气燎人,屋子里只有一扇窗子,空气不流通。

此刻,屋内正烟雾缭绕。

周恩来把脸转向了毛泽东:

“主席,这些天北平、天津方面的情况有些紧张,好几份电报都报告了傅作义部队的频繁活动,他们是不是要搞点名堂出来?”

周恩来尊重主席超过了任何人,尽管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他还是把问题巧妙地提到了主席面前。

毛泽东抽着烟,没有讲话,脸上依旧保持着异常的沉默。

坐在一旁的朱德不紧不慢地接上一句:

“啥子傅作义,那是蒋介石要搞什么名堂了。”

此时此刻,著名的平津战役的作战方针就在此开始孕育。一个普通的山庄,贫乏的物质,但由于几位能执掌天下,运筹帷幄的卓越将帅们,使得它不平凡起来,这里发出的每一道命令,每一个信息,都将改变中国大地的命运。

历史可以作证。

毛泽东把烟蒂按灭,说:“东北一解放,华北的傅作义就变成了惊弓之鸟。”

他说着做了个弓的手势。鸟呢?大概要飞了。他笑笑接着说:

“如果不抓紧战机,把北平的敌人就地歼灭,他们随时都可能跑掉。华北的蒋、傅军队共有60多万,不管窜到哪里,对我们迅速解放全中国都是不利的,很不利!”

此时,他的目光盯在地图上的北平、天津处。

“所以,我们必须抓住当前的时机,将这股敌人就地歼灭,加速敌人在全国的总崩溃。”

说到这里,他又做了个一张弓的手势。不过,他很快将弓缩小成包围圈,最后成两只拳头。

“看来,马上发动平津战役,已成为当前华北战场上最紧迫的战略任务。”

说毕,他又抽起烟。

听完主席的话,周恩来说:“傅作义集团目前正处于我华北、东北两野战军的夹击之中,是坚守还是撤退,他们举棋不定。我们乘这机会,就地包围歼灭为最好。”

朱德说:“我华北40万野战军要阻拦60万蒋傅军队逃跑,并且歼灭他们,恐怕会有一定困难。有一步棋很重要,那就是东北野战军必须提早入关,协同华北野战军共同发动平津战役。”

周恩来接过话头说:“华北不是40万,而是60万,再加上东北80万,140万大军,以这个绝对优势战胜敌人!”

东北野战军接到秘密入关的命令,华北野战军则接到了调往平绥线的命令……

毛泽东望着天空,表情变得肃穆了。“这一战役是由东北、华北两路大军共同完成。为了加强这一战役的领导,便于协同作战,我建议由林彪、罗荣桓、聂荣臻三个组成总前委,由林彪担任书记。”

大家都表示同意。

周恩来说:“这一计划还是比较周密的,为了争取时间,可立即通知林彪、聂荣臻认真贯彻执行。”

讲到这里,毛泽东又补充说:“还要告诉他们,如遇到新情况,或执行中有什么问题,请他们及时提出来,加以修改补充。”

这时,雄鸡报晓。

北平,傅作义府邸。

虽然就任华北“剿匪”总司令部总司令已经有一段时间,但他心里明白,这是一个绝对的苦差。尽管如此,在其位就要谋其政。眼下,他还是把自己的部队作了一个自认为比较合理、满意的部署。

傅部把60万部队,东起滦县、西至柴沟堡,沿铁路摆成一字长蛇阵,蒋系部队在东边,自己的部队在西边,这样东北军入关时使蒋系部队首当其冲,而自己的嫡系则可西逃绥远。

此时此刻,他除了为自己打如意算盘外,还得准备后路:逃跑。一旦平、津、唐不能固守,他就准备跑。

南逃:经过平津,从海上逃撤,退守江南,收拾残局。

西窜:缩回绥远老巢,保存实力,配合青海的马步芳、宁夏的马鸿逢,负隅顽抗。

傅作义的算盘打得再精,毛泽东却能看透他的心思,最终,他还是难逃自己的厄运。历史就是这样写成的,毛泽东等领导人凭着非凡的头脑和卓越的才能将胜利的进程提前了。

夜,黑漆漆,静悄悄。

一大队人马,分三路行进在向东的路途上,沿途只见红旗猎猎,战马嘶鸣,无数信息表明:这是一支士气高扬、充满战斗力的作战部队。

队列中,两匹战马并辔而行。

骑在马上的是华北第三兵团司令员杨成武和副政委李天焕。

此刻,杨成武骑在马上,看着向东奔流的大队人马,禁不住思潮翻滚。

他想到了西柏坡那夜夜不熄的灯光,想到了毛、周、朱等领袖们,更想到了他们的这一绝妙好棋。

11月中旬,当部队还在围攻归绥、太原时,接到了中央军委和毛主席的命令:撤围归绥,回师东进……同时一兵团缓攻太原……这样就使敌人不致感到孤立,给敌人以情况缓和的感觉。部队包围张家口,不是立即夺取,而是吸引敌军增援;然后,协同第二兵团和东北第十三兵团腰斩平绥铁路为数段,把傅系主力分割包围在平绥线上。这样,既抓住了傅系,又拖住了蒋系;既堵住了傅部西逃的退路,又使傅部不能舍弃其嫡系部队而率蒋系部队南逃。

此时此刻,突然包围张家口,成了全局斗争的一个重要焦点。华北野战军的行动还将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有利于东北主力隐蔽入关。

平津决战的战略意图传达到部队后,干部战士的情绪都很高涨。1946年10月11日,部队被迫撤离张家口,现在终于又要打回去了,他们的士气非常高昂。

此时,已是寒冬季节,塞上的气温常在零下20多度。西北风裹着雪粒,呼呼地刮着,打在人脸上如同针扎一般。尽管如此,战士们仍是星夜兼程,日行100多里,有时一天吃一餐。涉渡洋河时,有的炮兵战士在冰冷的、齐腰深的水中,一站便是几个小时,渡过洋河便被送进野战医院,由于肌肉坏死而被迫截肢,落得终生残疾。

三兵团干部、战士齐心协力,按照中央计划,6日拂晓到达张家口外围。

杨成武将部队作了合理部署,占领张家口与宣化之间的沙岭子、怀安,切断张、宣敌军联系。二纵占领柴沟堡,六纵占领了郭磊庄,歼灭残敌2000多人。

至此,华北野战军三兵团已胜利完成了对张家口的包围态势。

但敌人不会善罢甘休,包围与反包围的较量将是一场严峻的考验。杨成武、李天焕都明白,前面的斗争将更加激烈。

此时,镇守张家口的敌十一兵团司令部孙兰峰真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他疯了似地向一○五军军长袁庆荣下了死命令:

冲出包围圈!必须冲出。全歼共军!必须全歼。

袁庆荣作为傅作义部为数不多的科班出身的高级将领,他真是把看家的本领都使出来,带领部下左突右奔,希望把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

然而,包围圈非但没被突破,反而越来越紧,把他们彻底圈住除了下死命令,孙兰峰也不忘搬救兵。他向北平傅作义发出了一封封加急电报。文中没有共军兵力情况,也没有其意图,只有:“来势凶猛,重兵包围。”望着电报,傅作义愣了神,更感到一丝不安和焦虑,他怎么也想不到共军这么快就在他眼皮底下动真格的了。

手下在求援,就是他也不能放弃这西逃绥远的必经之地,于是调兵遣将,急让驻在北平附近的三十五军,驻在怀来的一○四军星夜兼程,赶赴张家口,准备夺回张家口再回师北平。这样,傅作义的王牌军三十五军便像羊似的被牵到了张家口。

西柏坡,天也在冬日的沉闷中变得朗朗的。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在作战方针实施以来,终于露出了笑脸。

毛泽东问身边一位工作人员:“你给我查查,张家口现在有敌人多少兵力?”

答:“一个兵团部,两个军,还有骑兵旅,两个保安团。另外,在宣化还有两个师、一个保安团。”

周恩来:“三十五军的郭景云被主席的神机妙算牵出北平了!”

毛泽东一挥手,说:“不,是傅作义把郭景云牵出来的,西援的命令是这位总司令签发的嘛!”

周恩来开怀大笑。

历史在伟人们的导演下续写着。

天阴沉沉的,刚刚露出的太阳又躲进了云端,西北风不知什么时候呼呼地刮起来了。

郭景云率领着他的大队人马、辎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这是一支全机械化部队。笨重的装备架在汽车上,步兵也是用汽车代步。美式榴弹炮、野炮、山炮等各种大炮都用汽车牵引着驾驶。400多辆汽车沿着平绥公路蜿蜒10余里,不知有多么威风!

郭景云坐的小卧车就夹在车队中间。

提起郭景云,那是傅作义部下首屈一指的将领,不仅因为他那一脸麻子,所以外号“郭麻子”,更是因为他是王牌军三十五军的绝对灵魂。

作为三十五军的第四任军长,前三任分别为傅作义、董其武、鲁英麟,清一色的山西乡党,而他则是陕西人,可见他受器重的程度。虽然作为贫家子弟,没读过几天书,但由于作战勇敢,有股不怕死的劲头,他的仕途一帆风顺。就任三十五军一○一师的团长不久,又当了该师师长。1948年1月,涞水战役中鲁英麟战败自杀,郭景云就接任了该军军长。

鲁的自杀对其震动很深,他在“就职演说”中说:“三十五军是常胜军,常胜军的军长就那么好当么?你们这些师长、团长、营长、连长、排长都不是好干的差使。前任军长已经给我们做出了样子。如果你们给我丢了人,我也自杀。”

眼下,郭景云坐在车中,车窗外是飞速后移的景物。而他却不知为什么,心里跳得很厉害,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他心中溢开。日前,当傅作义把他招到中南海亲自面授援助张家口机宜时,他是那么自信,拍着胸脯下了保证。

他对傅作义说:“去去就回来。”并拍着傅的爱犬,怜惜地说:“好好陪着司令,我很快就回来。”随着部队的西进,他心中那种轻松的感觉似乎少了,而且越来越少……

敌三十五军星夜兼程,于次日下午全部到达张家口。

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呢?

在张家口附近,华北第三兵团已经按照中央军委指示,在杨成武将军的指挥下张开了收留三十五军的口袋,迎候郭景云的到来。

在第三兵团从绥东出发之前,杨成武就收到了毛主席发来的电令:我军抓住并包围张家口之后,不要攻击。就是说,包围张家口不是为了马上夺取张家口,而在于吸引北平之敌西援,然后协同华北二兵团和东北野战军先遣兵团,把傅系主力分割包围于平绥线上。

杨成武司令收到电令以后,就用铅笔在“分割包围”下重重画了一道。

他很能理解毛泽东的思想,这4字是这份电令的核心。主席是让他不要与郭景云纠缠,而要欲擒故纵。

杨成武、李天焕率领三兵团完全按照中央的指令,将郭景云牵着鼻子转了。

当郭景云指挥部队马不停蹄地向北面万全方向进攻时,杨将军却把主力部队调离了,三十五军只看到了一座空城。

当发现宁远堡枪声大作时,三十五赶到那里又扑了个空,解放军主力早已撤离此地,向南而去……

此时的郭景云只觉得自己被共军耍了,他的心里真是又气又恨,他要报复。

杨成武、李天焕的一间临时指挥屋内,二位将军露出了笑容。而此时,他们的桌上还放着毛泽东发来的急电:

你们任务是必须围几部敌人……不重在歼灭,而重在包围。不使敌跑掉,至要。

两位将军都仔细地品味毛泽东的良苦用心。

而郭景云毕竟还是郭景云,他是要报复的,尽管他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支怎样的部队。

离兵团指挥所很近的孔家庄,郭景云以两个步兵师和一个骑兵旅向孔家庄一线大举出动,气势汹汹,企图一举撕破包围圈。他们从早晨开始进攻,经过七八小时的战斗,撕破了我军二纵五旅前沿的一线阵地。

时至黄昏,杨成武率部开始组织反击。

二纵参谋长赵冠英提出:“让我到五旅指挥所,协同马龙组织战斗,夺回失去的阵地。”

二纵政治委员李志民向他交待:“你和马龙说,不要搞‘红眼战术’!”

第五旅旅长马龙平时作战勇敢,经常亲临第一线指挥。现在一部分阵地被敌人占领,压力当然很大。加之中央规定,敌人从哪个部队的阵地上跑掉,哪个部队的指挥员要负全责,要执行最高纪律。现在第五旅的一线阵地丢失了,马龙当然更着急,到了搞“红眼战术”的时候了。

杨成武对马上就要出去的赵冠英说:“敌人是强驽之末,一定要把它反击下去!”

赵冠英说了声“是”就匆匆离去。

等赵冠英赶到设在小村庄里的五旅指挥所,果真看到敌人正一个劲儿地冲,战斗激烈,情势危急。马龙真的打红了眼,脱口说道:“参谋长,你来得正好。你在这里,我到前面去!”

“你不能去!”

“我亲自到炮兵阵地去!”

“你哪里也不能去,就在这里组织反击。”

“我服从命令可以,可是反击,用什么反呢?”马龙回答。

马龙的苦衷是实实在在的,他们把能机动的力量全拿上去了。但敌人搞人海战术,一波退去一波又起,轮番攻击,尽管在前沿丢下了大量尸体,可逼得马龙他们把预备队都拿上去了。

此时,敌人已相当疲劳,是在督战队的威逼下支撑着。组织一个突然的冲锋,一定可以把敌人反下去,否则就会助长其气焰。但此时又拿不出可以反击的力量。

赵冠英提出,向友邻第一纵队借部队。

旅长马龙觉得丢面子,说:借部队?这像什么话!

赵冠英看见马龙不愿意,于是说:“我向兵团首长报告,我来给唐司令打电话!”

唐司令即第一纵队司令员唐延杰。

通往第一纵队的电话很快接通了。接电话的是第一纵队政治委员旷伏兆。

“旷政委?”赵冠英说:“五旅打得很激烈,敌人已经没有后劲了。我手里有点兵的话,一下子就可以把敌人反击回去。可是,我手里没兵了!”

“你要多少兵?一个团?”

“一个营就够了!”

“你就指挥靠得近的那个营。”旷伏兆接着问道:“这个营怎么使用?”

“从孔家庄、老鸦庄小河东岸朝北打。告诉营长,从那里打下去。缴获的一切武器、弹药都归他们营。”

赵冠英放下电话,马龙还是硬要到前面去。一个要去,一个不让,正说着,走进一个身材高大的军人,“啪”的一个敬礼:“报告首长,第一营营长奉命来到!”马龙和赵冠英都没有想到,援兵这么快就赶到了。

这个营反击得非常有力,一下子把敌人打懵了。沿途丢下枪支、弹药、尸体、伤兵。

敌人退了下去,一线阵地很快就被我军夺了回来。

赵冠英和马龙来到刚刚结束战斗的兄弟纵队的一营,营长把全营集合在一个小院子里,还剩下几十个人。营长向他们报告:“全营到齐!”

赵冠英和马龙感动得重复着一句话:“你们打得好!你们打得好……”

这个营打得非常坚决、勇敢,势如破竹,把敌人的威风压了下去。否则敌人得逞,将会酿成不可估量的重大损失。

这一仗打出了不少战斗英雄,连长黄书田负伤7次不下火线,直到把敌人击退,还坚守在阵地上……

乘着朦胧夜色,赵冠英回到纵队指挥所,向杨成武作了汇报。杨成武也很感动,立即下令将此营的兵力补齐。

此日鏖战,敌人付出了几千人的重大伤亡,仅仅占领个别点线,还是没能挣脱包围网,我军的作战部署再一次取得了成功。

此时,杨成武将军尽管指挥了一天的战斗,异常疲劳,可他还是不放心,他担心郭景云这头“野驴”挣脱僵绳逃跑。

其时,杨成武的忧虑可以打消了。

就在郭景云被拖在张家口的第8天,一份急电飞进了中南海,放在傅作义的案头:

北平北面80公里的密云县城,已经遭到秘密入关的东北共军进攻,十三军一五五师已败下阵来。

博作义看罢,心里觉得被谁打了一下,脸都变了。他明白北平最怕的事来了,东北共军过来了。

这时,程子华、黄志勇将军率领的东北野战军先遣部队已经入关。程子华率领部队,英勇作战,攻下了密云。

密云失陷,北平便受到很大威胁。

博作义真的急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无奈中,他还是想到了自己的三十五军,对!丢卒保车,三十五军马上回北平,北平可是他的大本营啊!

一纸电令,飞到了郭景云手里,三十五军立刻回北平。

1948年12月5日,也就是三十五军从北平调往张家口一周之后,郭景云开始率部浩浩荡荡地返回北平了。

就在平绥线上由西向东,又出现了一支神气十足的全机械化队伍,全军人马分乘300多辆汽车,空中有飞机掩护。郭景云虽然还不能完全领会傅作义的意图,但能回北平还是他求之不得的。由于一纵一旅的失职,敌三十五军大摇大摆地越过沙岭子,而且正向新保安逼近。

西柏坡。

毛泽东正紧张地看着作战地图,周恩来拿笔在宣化,新保安等地重重地划了一下。

毛泽东说:“傅作义此举是要丢卒保车,宁肯失掉张家口,也要使郭景云部退保北平。而此时郭部退守北平,将全盘打乱中央关于平津作战的计划部署,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啊!”

一定要把郭景云的三十五军堵住。一封封加急电报,急如星火,夹带着中央的焦急、盼望飞向了华北兵团。

12月4日一天内,杨(得志)、罗(瑞卿)、耿(飚)率领的二兵团收到了中央3份电报:

“估计暂三军尚在怀东及其以东地区。我杨、罗、耿应以最快手段攻占下花园地区一线,隔断暂三军与张(家口)、宣(化)敌之联系。”(12月4日凌晨2时)毛主席还指示:只要切断北平、怀来之敌和张家口、宣化之敌的联系,张、宣地区的敌军就不会西逃。

“杨、罗、耿务以迅速行动,以主力包围宣化、下花园两处之敌,并相机歼灭(先歼下花园之敌)。以主力一部隔断怀来、下花园之联系,确实阻止怀来及其以东之敌向西增援。”(4日午后4时电)在4日晚9时的来电中,毛主席特别强调:

“杨罗耿务子明(五)日用全力控制宣化(不含)、怀来(不含)一段,立即动手构筑向东西两方的坚固阻击工事,务使张家口之敌不能东退,这是最重要的任务。”

在电报的最后,毛主席还关心地询问:“杨罗耿明(五)日是否能到宣(化)怀(来)线?”

此时,杨罗耿率领的华北野战军第二兵团正行进在崎岖难行的太行山区。太行山本来就山势陡险,此时正值冬日,天气异常寒冷,呼啸的西北风裹挟着漫天的雪粒,恣意吹打着战士们的脸膛,犹如一把把钢针刺在他们的脸上。但战士们没有一个叫苦的。部队一溜小跑,来不及吃饭,战士就抓一把小米嚼着吃。这时,就连兵团级指挥员都站在路边作宣传鼓动:“同志们,千万别掉队,掉队就赶不上抓三十五军了!”

经过一天急行军,部队稍事休息时,耿飚就给正在平绥线上拦截敌三十五军的冀热军区詹大南和十二旅王昭发电,让他们围守沙城、土木堡,阻击敌人并等候主力到达。

凌晨,兵团部进至大洋河南岸。

大洋河此时显得异常冷峻,河水无情地咆哮着。河上没有桥,河面上结了层冰,冰结得不厚,透过冰层,可以听到水流的哗哗声。

这时,迎着漫天的大雪,队伍中走出来3个人。他们分别是杨得志司令员、罗瑞卿政委、耿飚参谋长。三位首长正要组织渡河,参谋送来一封电报。

电报是发给三兵团的杨成武、李天焕并转华北二兵团的杨得志、罗瑞卿、耿飚及东北野战军入关先遣部队的程予华、黄志勇,以及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电文如下:

我们多次给你们电令,务必巩固地隔断张、宣两处,使两处之敌不能会合在一起。如果一纵不够,应将二纵一部加上去。何以你们置若罔闻?你们务必明白,只要宣化敌4个师不能到张家口会会,则张家口之敌不会西逃;如果你们放任宣化敌到张家口会合,则不但张家口集敌9个步乓师和3个骑兵旅,尔后难以歼击,而且随时有集中一起向西逃的危险。只要看敌人连日打通张、宣联系之努力,就可知敌人孤立两处之不利,而这种孤立对于我们则极为有利。因为我们可以先歼灭宣化4个师,再歼灭张家口5个步兵师3个骑兵旅。因此,你们必须坚持执行我们历次电令,一纵确保沙岭子、八里庄一带阵地,必要时将二纵一部或全部加上去,待杨罗耿到达再行调整部署,不可违误。

字里行间,显示了中央的焦虑及指责并希冀二兵团尽快到达平绥线,加入战斗。

二兵团杨得志司令员便着手准备渡河。杨得志身材不高,却很壮实,虽然似乎显得平常但浑身却有一股敌人惧怕的钢劲、韧劲,这位参加过长征的将军很得毛主席的赏识。他待人热诚、亲切。

与他相比,罗瑞卿政委则显得高大,知识味更浓厚。这时,侦察员对耿飚说:“报告参谋长,河水不深,只到胸部。”杨得志司令员挥了挥手:“不要耽搁,赶快组织过河。”

罗瑞卿政委沉着有力地说:“过河的时间越短越好,多争取一分钟,就多一分主动。”

战士们立即跳进冰冷的河中,随着“嘎吱嘎吱”的响声,冰层破裂了。

于是干部战士前拥后扶,在冰面上犁出了一条条通路。杨罗耿三位首长也同战士们一样,行进在寒冷的冰河中。

渡过冰河,许多战士的棉裤冻成了直挺挺的筒子,不能打弯,他们索性坐在地下歇一会儿。杨司令害怕战士们冻坏,拍拍一个战士的肩,说道:“赶紧跑,跑跑就暖和了。”于是,部队又开始了急行军,天上依然飘着漫天大雪。

此时此刻,无论是华北野战军还是郭景云的三十五军,都在和时间赛跑,也许谁掌握了一点时间,谁就多了一分主动,多了一分胜利的希望。

郭景云三十五军东逃之路似乎异常顺利,已经越过了宣化,直奔新保安。

西柏坡作战指挥室里,周恩来拿笔在新保安处作着注示,他不放心外面的毛泽东。

冰天雪地里,毛主席已经站立了好几个小时,寒冷的雾气已在他头上、眉上结了一层白霜,而他竟浑然不觉。地下满是烟蒂。

“主席,回去吧!”周恩来关心地对毛泽东说。

主席挥了挥手。他没有想到在发往三兵团的电令上明明写着“隔断”“不可违误”,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这不由得使他焦虑。“恩来呀!向他们再发一份电报。”

7日,毛泽东起草的一份电报发往前线:

杨、李过去违背军委多次清楚明确的命令,擅自放弃隔断张、宣联系的任务,放任三十五军东逃是极端错误的。今后杨、李任务是包围张家口之敌,务必不使该敌向西、东或绕道跑掉,如果逃跑,则坚持全歼之。杨、李应严令所部负此完全责任,不得违误。现三十五军及宣化敌一部正向东逃路。杨、罗、耿应遵军委多次电令,阻止敌人东逃,如果该敌由下花园、新保安向东逃掉,则由杨、罗、耿负责。军委早已命令杨、罗、耿,应以迅速行动,于5日到达宣化、怀来之间铁路线,隔断宣、怀两敌联系,此项命令也是清楚明确的。杨、罗、耿所部即便5日不能到达,6日上午也应该可以到达。三十五军于6日13时由张家口附近东逃,只要杨、罗、耿6日上午全部或大部到达宣、怀段铁路线,该敌也跑不掉。程、黄应令所部迅速到达并占领怀来、八达岭一线,隔断敌人东西联系,并相机歼灭该段敌人。

尽管杨成武指挥的三兵团在包围张家口敌人的战斗中立了大功,但此时此刻,面对风云变幻的战场,毛主席对他们的失误还是给予了很严厉的批评。

也就是所谓的“爱之愈深、责之愈深”吧!

第三兵团司令员杨成武、副政委李天焕承担了责任,向军委做了检讨。

兵团对部队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处分了撤兵让三十五军扬长东逃的某团主要负责干部。杨、李对各部队下了死命令:不准敌人突围,从哪里突围,哪里要负全责。各部队要加修工事,调整部署,加紧包围。

华北三兵团一纵队将功补过,当即占领了沙岭子周围的村庄和庙鬼山阵地,斩断了张、宣段通路。同一天,三十五军东逃的车队出宣化不远便受到袭扰,车队不得不停止前进,当他们行至下花园时,再次遇到了阻击。三十五军被阻止在新保安以西的鸡鸣驿。

这时,在风雪交加的天气中,杨、罗、耿三位首长找了一个背风处,他们手中传阅着一份电报,三人都久久地注视着电报上的一行字:

“……希望杨、罗、耿能于6日夜或7日早在下花园、新保安线上抓住三十五军及一○四军主力……”

而现在已经是6日清晨了,时间已是刻不容缓。

一位参谋跑步过来报告说:“据侦察,三十五军已经越过下花园,直奔新保安了!”

三个人彼此注视了一眼。耿飚急得额头上冒出了汗珠,立即向杨得志和罗瑞卿说:“情况紧急,从下花园到新保安只有30里路程。”

沉默,一阵难言的沉默!大家心里都在思考:30华里对于郭景云的十轮大卡车来说,简直算不了什么。但是只要三十五军一过新保安,形势对于我们将是多么不利。三十五军不仅可以继续向东逃,而怀来的一○四军亦可向西靠,只要他们一旦合在一起,再歼灭他们就十分困难。

沉默总是要被打破的,罗瑞卿问道:“下花园和新保安之间的鸡鸣驿,离下花园多远?”

耿飚回答:“约20里。”接着,他又补充说:“鸡鸣驿附近有詹大南同志的3个团,可以挡一阵。但他们已经连续战斗四天了。”

杨得志司令员像突然间听到了好消息,以拳击掌说:“给王昭发电报,让十二旅无论如何要堵住敌军。”

参谋立即拟电发往四纵十二旅。耿飚补充说:“同时发电给三纵,八纵和四纵的十旅、十一旅,要他们加快速度,要拿出拼命的劲头来赶路。”

此时,罗瑞卿严肃地说:“告诉全体指战员,如果让三十五军逃过新保安,那我们二兵团对中央军委和毛主席就不好交代!”

杨得志司令补充说:“那我们将铸成大错,影响整个战局!”

局势终于被控制住了!

王昭果然不负众望,来电告捷:我十二旅在新保安抓住了敌三十五军。

华北第二兵团四纵队十二旅出奇不意地先一步到了新保安,而此时敌三十五军的400辆“大道吉”,还在詹大南给他们制造的重重阻碍中,艰难地喘息在鸡鸣驿。

当时,王昭率领的十二旅在敌我混战的间隙,把自己打扮成国民党的模样,大摇大摆地来到西门骗开了门,守城的敌警卫团还问:“哪一部分的?”

回答全部是“自家人,自家人”。当敌人醒过味来,十二旅已经用炮火炸开了城门,战斗仅用20分钟,敌警卫团300多人全部缴械。就这样,十二旅占领了新保安,切断了郭景云的归路。

指挥这场战斗的王昭不愧是一员骁将。他出生于河北平山县,15岁就参加了革命,是八路军三五九旅“平山团”的创建人。他作战勇敢、智勇双全,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屡立战功。

西柏坡。毛主席、周恩来、朱德露出了笑脸,几天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南京的蒋介石沉不住气了。北平傅作义的脸也阴下来了。

三十五军终究还想回北平,他们必须经过新保安。十二旅看看时间差不多,让出了新保安,主动让敌军进城,以便稳住该敌。这是平津械役指挥部的意见。

因为这时,有几支部队根据新的部署,开始向新保安靠近。

曾思玉司令员带领东北二兵团四纵队对新保安摆开了包围的阵势;詹大南率领的冀热察军区部队在土木、沙城一线准备阻击新保安增援之敌;

程子华率领的东北野战军先遣入关部队向平谷、怀来铁路线疾进;郑维山司令率领的华北二兵团三纵队也顶风冒雪向新保安赶来。

敌三十五军终于被包围在了新保安。

北平傅作义:“立即给一○四军、十六军发电,让他们无论如何接应郭军长!”

但一○四军碰到了郑维山,一个在关键时刻,敢于冒风险、承担责任的高级将领,也正是由于他的“擅作主张”,才将西援三十五军的一○四军先头部队打下去,新保安之敌待援突围的希望破灭,只好困守在城里。

国民党的王牌军虽经挣扎,但终被华北野战军制服了。他只能在新保安喘息着,新保安终将成为埋葬它们的坟墓。

此时的郭景云大概不会想到吧!

我求战心切的干部战士一拨一拨地到兵团来,要任务,表决心,通往兵团部的电话线,几乎都被请战的呼声占了,更有一些指挥员,泡在兵团指挥所,嚷着“给点吃的吧”,实际上是要求担任主攻。

此时,就连杨、罗、耿等兵团指挥人员也急得手发痒,心发热,他们把广大指战员的求战要求,多次反映,上报了中央军委。

中央军委已有了全盘部署。

西柏坡。

周恩来守在地图前,新保安这个地名似乎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这时,毛主席和朱德从门外进来了,他们刚参加了一个婚礼回来。“恩来,吃糖、吃糖。”毛泽东和朱老总一边从兜里掏糖一边说。“主席呀,底下都等不及了,全都要求攻打新保安。”“是呀!是呀!恩来,我和朱老总也都想到了这个情况,心里不放心,所以赶紧回来了。”

“主席,眼下东北军还没有全部入关,还没有实现对平、津、塘的分割包围,现在打的时机还没有成熟。”

毛主席点了点头说:“是啊,三十五军是傅作义的命根子,现在弄不好会让他们从海上逃跑的。”

朱德风趣地说:“现在还要把三十五军留着,供着。”

于是,为了保证东北野战军的顺利入关,实现对平、津、塘的分割包围,切实保证平律战役的胜利。中央军委下令指示,在两周时间内对新保安、张家口之敌只作战略包围,围而不打,等到东北军顺利入关后再另行打算。

军委指示传达到兵团,罗瑞卿便积极地做下面的工作,大家逐渐明白了,对于新保安不是不打,而是不到时候,这样才能取得更大的胜利。

当时,部队中广泛流传着一首诗:

三十五军好比山药蛋,

已经放在锅里边,

解放军四面来烧火,

越烧越煮越绵软。

同志们,别着急,

山药蛋不熟不能吃;

战前工作准备好,

时间一到就攻击。

这充分体现了广大干部战士对中央军委“围而不打”作战方针的理解与支持!东北军入关。一份又一份急电,带着西柏坡毛主席等中央领导人的指示飞向了林彪、罗荣桓、刘亚楼指挥的东北野战军。

电示:

应该清醒地看到,敌人或逃或缩,都对我不利。我们的方针是:不能让敌人逃走,更不能让敌人缩回。要迅速地完成对敌人的战役分割或战略包围,以求全歼。在辽沈战役结束之际,你们就应组成先遣团,战役一结束,火速向北平开进。

电示:

部队要分多路,以最快的速度,突然隔断北平与天津、天津与塘沽、塘沽与唐山各地之敌,不让缩回,也不便逃掉。

电示:

部队行动必须十分隐蔽。东北局要让新华社及东北各广播电台在今后两个星期内,多发沈阳、新民、营口、锦州等地我军主力部队庆功祝捷、练兵、开会的消息,以迷惑敌人。

林、罗、刘你们几位,可携带经便指挥机构先行,并于走后一星期左右在沈阳报上登出一条表示林仍在沈阳的新闻。

而此时,蒋介石还认为:东北我军在经过辽沈战役如此之大的战役之后,至少要经过3个月的休整,才能够入关,而旦,入关人数至多为50万人左右,与北平傅作义集团的实力相当。

一切都出乎蒋介石的预料之外。

东北野战军接到军委指示,分东、中、西三路,浩浩荡荡地入关了!

1600里绵延之路,80万人马的大军,10万匹战马拖着各种大炮、辎重,数不清的汽车、大车载着大量缴获的美军弹药、物资,光随军的民工就有10几万之众。声势浩大的入关队伍先头部队已到了山海关,而后面的部队还远在锦州,可见入关大军的人数之众。

但东北军入关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12月5日,东北野战军后尾3个纵队没有绕道走热河境内一预先规定的路线,却沿北定路直接插进山海关,大摇大摆地入关了。

东北野战军大举入关的行动便暴露在敌人的眼皮之下,他们遇到了傅作义飞机的狂轰滥炸。

林彪事前没有请示,事后向军委作了报告:

由于山海关以北地区及平泉至遵化这条路上人烟稀少,所过部队太多,同时我们大量军队已经长途行军南下,每日每夜均有敌机侦察轰炸,已无秘密可言。昨已令我最后3个纵队经山海关入关。

东北野战军像洪流一样涌进了山海关。

七、华北大决战

敌三十五军军长“郭麻子”口出狂言:我们常胜军吃钢嚼铁长大的,谁奈我何?傅作义乱了方寸,决心屡屡难下。总攻击,曾思玉有秘密武器。郭景云命断新保安。转攻张家口,傅作义西逃梦想彻底破灭。毛泽东亲自电贺华北野战军连获两次大捷。

平津战役已完全按照我军的战略意图发展,但西柏坡仍是一片忙碌。

这天,周恩来手里拿着一份电报说:“主席,朱总,‘东野’刚才来电,林彪和‘东野’后卫3个纵队已经由山海关进关了。”

朱德说:“他们走山海关,可就暴露了我军进攻的秘密。”

毛主席沉思着,他不明白林彪为什么不按中央军委的指示办。

郭景云最不愿意的事,就是他被困在了新保安。

新保安,位于沙城(怀来)和下花园之间的铁路线上,南临大洋河,北依八宝山,虽然面积仅1平方公里,但景色优美,而且前镇张垣,后卫京畿,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新保安城镇虽小,但它的城墙导常坚固,全部表层由青砖砌成,内部上层厚,城墙高约9米,顶宽3米,上面到处是敌人修的工事,以便他们集中火力射击。

新保安有东、西、南三座城门,为抵御外族入侵,一直没有北门。

城内为东西、南北走向的十字街。

新保安最突出的建筑物便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座钟楼,也是全城的制高点,钟楼上有一块匾,上书“锁钥重地”四个大字,可见其地理位置的重要,敌军部指挥所便位于离鼓楼不远的城西北角的一个大院内。

被困新保安的当天,郭景云便带领部下走上全城的制高点,此时,他还是那么傲气十足。为稳住手下的情绪,他吹嘘说:“我们三十五军是吃钢咽铁长大的,守城是我们的看家本事。当年直奉联合阎锡山对冯玉祥作战时,我们守过天镇,北伐时候我们守过涿州,抗战中我们守过太原,剿匪中我们守过归绥和包头。除了太原外,每次我们都打胜了,现在守个新保安,算得了什么!再说,新保安这地名对我们很吉利。我是长安人,我儿子叫郭永安,现在来到新保安。长安、永安、保安是三个“安”,有了这“三安”,保证我们三十五军不出三天安全返回北平。”

此时的郭景云还是那么得意忘形,他只想到新保安是一个过站之地,他不会在此等死。而他的部下则都情绪不稳了,他们只觉得三十五军是钻进了共军的大鱼网里,只等着共军什么时候来收网了。郭景云心里还没有这些想法。

一连两天,郭景云率部进行突围,却全部失败了,这时郭景云开始动摇,他有些茫然了,难道三十五军这响当当的王牌军真成了瓮中之鳖吗?

此时此刻,他想到了北平,向傅作义求援。他明白,傅作义一定不会把他起家的三十五军丢弃不管,不凭别的,就凭那400多辆“大道吉”,傅作义也会想办法救他的。果然,傅作义急令安春山率一○四军前去接应。

安春山接到命令,他虽然意识到这个任务凶多吉少,也许自己也要完蛋。

但他更多的是想到傅总司令临危授命的信任。于是他就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准备。他当即决定,让副军长王法子带领两个师出兵新保安。

王法子和郭景云约定在次日拂晓由一○四军发起进攻,打新保安东南的马圈子,三十五军出城协同作战,然后两军在马圈子会师回北平。

次日黎明,王法子集中了4个团的兵力,在12架飞机的掩护下,向既定的目标猛烈炮轰,驻守这一带的华北军区热河独立骑兵旅对敌人进行了顽强反击,使敌人丢下了漫山遍野的尸体,但终因寡不敌众而失守。

王法子来到了马圈子,他急忙向郭景云呼叫,让他突围,但郭景云这位“常胜将军”不知是摆架子还是误会了什么,不愿或不敢出城一步,硬要一○四军进城接他。

正当这两支部队你要我出城接应,我要你进城保护的相互扯皮阶段,东北野战军四纵在康庄将另一支增援的敌十六军一举歼灭,占领了康庄、盆道、青龙桥一线,敌一○四军陷入了重围。

10日16时,敌一○四军突围南逃,遭我四纵、十一纵追击。

当日23时,四纵、十一纵将敌二十七师后尾抓住,先头部队插入敌军部,打乱了敌人的指挥系统。此时,敌人已散于满山,溃不成军。

11日上午,一○四军大部被歼。一○四军军长安春山头天晚上即偷偷地换了一件士兵服,被俘后,谎称家有80岁老母需要照顾,遂被释放。当日,他回到华北“剿总”司令部向傅作义报丧去了。

此时,平绥线完全被切断,敌三十五军西援无兵,东突无力,新保安成了一座孤岛,三十五军就此陷入了绝境。

随着连续几次突围的失败,郭景云的脸上开始显得懊丧了,脾气愈来愈暴躁。

这时,他接到了傅作义的电报:“轻装撤退”。

于是,他把该毁的武器,如迫击炮、105榴弹炮等一律破坏,电台、汽车均被破坏,一切无法带走的重要文件均就地烧毁。

当他作好这一切准备之后,才陷于一种满足状态:给共军留下一座空城。

准备突围时,傅作义的电报又来了:“突围不易,应固守待援。”并许诺将派飞机给予物质、弹药支援。

郭景云都给搞糊涂了,一会走,一会留,他也不知道傅总此时卖的什么关子,但总有他特殊的道理吧!遵命即是,但愿老天爷保保佑三十五军吧!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

于是,他又强令士兵加修工事,处处构起了掩蔽部;城外修起了外壕、地堡、鹿岩等障碍物。此时,新保安城内城墙上布满了地堡和散兵坑,城腰有枪眼,城脚和城内有相通的地堡,光护城河就是深5尺至8尺,宽1丈的壕。

修完工事,郭景云的心情好极了,他不相信凭借这么坚固的壁垒他守不了一个月,他要让共军明白他的“王牌”军是何等厉害。

北平傅作义给他派来的飞机也到了,是给新保安空运大量的食品、弹药的,但不知那飞机是不长眼,还是新保安这块弹丸之地太小了,空投总也投不到他郭景云这里,反而都给了共军,郭景云气得直骂娘。

不过,郭景云自有他的办法,没有粮食就从新保安城内老百姓家里抢。

为了不做得太过份,他会给这些老乡手里塞一些金圆券,尽管老乡们都明白这些金圆券此时也没什么用,但他们只能哑巴吃黄莲。

郭景云在城内一天天熬着,好比热锅上的蚂蚁,突又突不出去,而共军又不打他,劝降书及一些宣传品不断飘进城内,部队军心涣散。

此时,城外的华北野战军同城内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氛围,干部战士齐心协力加修工事及进行攻城训练。

塞外的寒冬,经常刮着西北风,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地冻得有1米多深了。战士们抢修工事,困难重重,一镐下去刨不了一个鸡蛋大的坑,但战士们想尽了各种办法提高效率,譬如用火烤,但更多的则是战士们的苦干,他们吃住都在旷野里,有时饿极了就吃一口雪,就这样一个小时能挖冻土二三尺。这样,只过了几天,一条条能并排走两个人的交通壕就形成了交通网,有的甚至从铁路下掏空,一直挖到城墙底下。除了修筑工事,战士们也加紧进行战备训练,在新保安周围30多里的防线上,干部战士们干得热火朝天。

装炸药用的棺材、大柜,登城用的云梯、三响绳,爆破用的炸药架、爆破筒,都一堆一堆地准备完毕。他们故意暴露目标,引诱敌人暴露火力,为将来炮火射击提供依据。

干部战士个个跃跃欲试,单等着总攻的命令开始,他们都恨不得立刻打进新保安,俘获郭景云,完成中央交给他们华北野战军的任务,为华北野战军的作战史上再书写更辉煌的一页。

1948年12月2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完成了分割包围敌人于北平、天津、塘沽、新保安、张家口一个个独立据点的任务,并切断了平律守敌由海上南逃的道路,开始了平津战役的第二阶段,即各个歼灭敌人,拉开了平津战役的序幕。

中央军委根据当前的形势,由毛主席亲自发出了“先打两头,后取中间”

的作战指令,中央军委决定首先对新保安之敌发起攻击,歼灭城内这张已经软了的“王牌”。

中央军委决定,命令杨得志、罗瑞卿、耿飚率领的第二兵团担任攻歼新保安的任务。同时,为防止张家口敌人逃跑,决定杨成武司令率领的三兵团担任阻止张家口西逃之敌。

21日清晨,杨、罗、耿在新开设的指挥所再一次观察战场,通过望远镜可以清楚地看到新保安城内的敌人。此时,在仰望天空,急切地盼望着空投物资的飞机,而对自己的命运浑然不觉。城外我方阵地似乎平静如水,然而在这凝固的平静底下,正潜伏着二兵团10万大军,在离城根只有50米的一圈交通壕里,无数双眼睛都在注视着城墙上的每一个射孔。这些交通壕一圈又一圈,在军用地图上形成一个密密的蜘蛛网。此外,在新保安周围还有长达500里的电话网,可以接通每一个连队的阵地。看到这一切,罗瑞卿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感慨地说:“从我们北出紫荆关,近一个月的时间,毛主席指挥我们,终于把这顿饭做熟了。”

按照作战部署,四纵主攻城东南面,三纵和八纵分别攻击南门、西门和西北面。

21日下午2点,兵团下令各部:扫清外围,打开各自进攻正面上的通道!

爬冰卧雪12个昼夜的战士们早就憋足了劲,将郭景云设在城外的鹿砦、铁丝网、地堡统统送上了天。午夜时分,突击部队进入攻击出发位置,三十五军彻底被压缩在城内,成了名副其实的瓮中之鳖。

22日清晨7时,耿飚把电话要成“通播”状态,递给杨得志司令员,请他下达作战指令。杨司令看看表,挽了一下袖子,开始打电话。

“曾思玉同志!”

“杨司令员,我在马家台指挥所。四纵一切准备就绪。”

“郑维山同志!”

“三纵等待命令!”

“邱蔚同志!。”

“八纵待命出去。”

杨得志队座位上站起来,马蹄表像突然加快了节奏似的,跳得人心无比激动……

7点10分,杨得志十分浓厚的湖南话在电话上炸响:“总攻开始!”接着,他极其有力地“卡”的一声挂上了话机。

杨得志司令挂上电话的地方就像一个起爆器,瞬时,许多门大炮的第一发炮弹同时飞出了炮膛,又几乎同时“轰”地撞到了新保安的城墙上,从兵团部飞起的三颗信号弹,在灰蒙蒙的天空里划出一道绿弧线,悠悠然地飘落在新保安上空。炮弹准确地向城堡倾泻,腾起冲天烟柱。城堡在烟云中逐渐向下陷落。

经过整整一个小时的炮击,新保安城墙被一层一层地揭皮、掀顶、穿透,显出一个个“V”型的大口子。浓烟中,城东的各爆破队的红旗开始飞扬,连续爆破再一次掀起冲天烟柱,城墙变成了一堆残壁断垣。在9米高的新保安城墙东南面首先被轰开了一个缺口。

指挥攻击城东南的是四纵司令员曾思玉。不到40岁的人,不知为什么不到几天时间,满头“黑发”竟换上了“白发”,大家仔细一看,原来是冬日落下的寒霜将他满头的“黑”发变“白”了。

为攻打新保安他可操碎了心。几天来憋在他心里的想法终于说了出来:

“打新保安没有炮不行。眼下,没有兵工厂,即使有,现造也来不及。还是就地取材,搞个重炮部队吧。”

他说得很轻松,很兴奋,然而一席话把大家都说懵了,连政委王昭都不知他的重炮部队是指什么?

哪来的“重炮部队”啊?大家都异口同声地问。

曾思玉司令很神秘地笑了。

原来,他是要把纵队各团的迫击炮连集中起来,编成营、团,并配发数门山野炮。

他把作战经验充分集中在眼前的智谋上了:即把一家一户“单干”的炮弹合成一般使用,不就成了“重炮部队”了吗?这一支支单干的力量原也是从国民党军中缴获来的老掉牙的迫击炮。

这独特的“重炮部队”把敌三十五军打得晕头转向,他们不知来了什么新式武器,叽里哇啦乱叫。就这样,靠着这所谓的“新式武器”,轰开了东城门。

我三十三团趁着浓浓烟雾扑向了东城门。

防守城东门的是敌二六七师的一个团,团长叫李上九。尽管他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要堵上东门,但一切都似乎跟他唱反调,我军部队还是像潮水般涌进了东城门。

为此,郭景云恨透了李上九。

9时,城西和西北面的八纵队开始了冲击。

由于西面靠近三十五军军部,是敌人防守的重点,由敌主力一○一师负责把守。郭景云在这里修了大量底层的暗堡,即把城墙下部掏空,构筑成暗火力点,因此易守难攻。

由于事先对这些暗堡没有侦察清楚,部队在这里进展得很不顺利。二十二旅、二十三旅先后受挫。由于八纵是组建以来第一次参加打硬仗,战场受挫,使他们心里很恼火。战士们喊着:“拼死也要把它攻下来!”“死也要死到城里去!”一次又一次地猛扑上去。六十八团连续派出了30多人的爆破队,都是刚一接近城堡,就遭暗火力点的袭击。

下午2时,兵团再次为他们调整了炮火,投入了预备队,八纵的纵队和旅指挥员都把衣服一甩,奋不顾身地到火线上指挥作战。

六十八团参谋长张振川亲自组织火力,再掩护,再爆破。副班长徐学顺一跃而起,拉响导火索,高举着“嗤嗤”冒火的炸药包扑向敌人。敌人被吓得扔下机枪就跑,徐学顺跑到城边,将即将爆炸的炸药包奋力投出,自己顺势滚进护城河。一声巨响,连同前面送上的20多捆50斤一个的炸药包,全部引爆,徐学顺被震昏过去,城墙彻底塌了下来。40分钟后,二十二旅、二十三旅相继登上城垣,随即展开密集火力,压住敌人的反扑。

郑维山司令得到城西和北面进攻受阻的消息后,决定组织部队从南城突破,然后向西北攻击敌人侧背,接应从正面攻城的部队。

他精心挑选了一个爆破队,组织爆破攻城。1次、2次、3次……终因敌人火力过猛而使爆破失败。

于是,他决定采取爬梯攻城。

虽然有的战士倒下去了,但更多的战士冲上去了,这样,三纵便从南面和西面攻入城内。

郭景云虽然投入了特、工、通等直属营直接抵抗,但已无济于事。敌人被迫放弃城墙,溃退入城。

就在解放军攻破城垣之时,郭景云迈着异常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晃地走到了指挥所。这时,指挥所已狼藉一片。他拔出手枪,随着“砰”的一声枪响,郭景云在新保安了结了他的性命。

国民党“王牌”军的军长郭景云,连做梦都想不到,新保安成了他的葬身之地。我人民解放军给予他人道主义的安置,特意买了一口棺材,将他埋在东门外火车站旁。1949年1月,为了促进北平和平解放,特意将他的尸体起出交给了傅作义部下。

部队攻入城门后,即与敌人开始了激烈的巷战。由于敌人退回城内,依据城内大量的地堡、工事封锁所有的道路及大小街道,即使与外界相通的任何一个路口都塞满了各种各样的障碍物,特别是那几百辆汽车被疏散开来,摆列在大街上和比较宽阔的场子上,每辆汽车里都装满了沙土,车下面挖了射击掩体,新保安简直成了一座地道的“工事城”。

替战进行得异常激烈,敌人躲藏在院落和城根地下工事里继续顽抗,而攻城的战士则运用挖墙凿洞,逐房跳跃的办法,小群穿插,纵横迂回,很快就把敌人的防御体系打烂,而拼刺刀的战士则更加勇猛,直到把敌人打垮。

华北人民在新保安战役中也发挥了巨大作用。支前的民兵个个都热情高涨,他们冒着密集的弹雨,频繁地穿梭于阵地及弹药库之间,为攻城的士兵输送弹药。看到战士们身上的棉袄被炮火烧烂,他们就争先恐后地脱下自己的棉衣为战士们穿上。在临时搭起的救护所里,支前的妇女把食品嚼烂,口对口地喂那些重伤员。

下午5时,三纵、四纵、八纵各进攻部队胜利会合,耀眼夺目的信号弹飞上了天空。

新保安战役,敌人三十五军的一个军部、两个整师,全军覆没,俘获了副军长王雷震、一○一师师长冯梓、二十六师师长温汉民及其8000余名官兵。缴获了400辆美式卡车,20多辆“丰田”、“吉斯”等小卧车,还有郭景云专用的蓝灰色“雪佛来”轿车。至于武器弹药就不计其数了。华北二兵团在中央军委的指挥下,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奏响了解放华北的进行曲。

下午6时,杨、罗、耿向中央发出了新保安大捷的电报。毛主席及中央军委复电:

22日18时悉,全歼新保安之敌甚慰。

望你们仿照刘伯承、邓小平、陈毅、粟裕在徐蚌作战中即俘即查即补即战方针,立即将最大部分俘虏补入部队,并迅速加以溶化。休整十天,准备行动。

然而,部队只休整了一天,就披着一身征尘,浩浩荡荡开赴北平了。

西柏坡。

今天的气氛似乎与往日都不尽相同,攻打新保安的捷报传到这里后,空气中似乎都跳跃着一种欢快轻松的气氛。

毛主席卧室,那一盏汽灯好像显得格外明亮,毛主席、周副主席及朱老总三个人的脸上都露着微笑。

这时,值勤战士端上来了饭菜,大家互相望了一眼。是啊!几天来光顾着战场形势的变化了,大家谁也没有吃一顿像样的饭。今天有腌萝卜、辣椒、热炒白菜、清炖豆腐,外加葱花酱油汤。这是毛主席特地请周恩来、朱德来用餐,所以由平时的老三样变成了四菜一汤。

席间,三位领袖谈笑风生。他们都在考虑今后的战役及作战方针问题,用餐又变成了他们的工作研讨会。

北平,傅作义寓所。

说不清有多长时间了,傅作义都把自己关在一间屋子里。他不让任何人打扰他,就服么静静地在自己的圈椅里坐着,低垂着头,一言不发,从早到晚,直到落日的余辉罩满房间,屋里没有开一盏灯,沉沉的暮霭都像把屋子压垮似的!傅作义依然那么坐着,旁边的人都能理解这位“剿共”总指挥此时的心情,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眼前发生的事对他的刺激太深了,以至于他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他最钟爱的部队和将领在转瞬之间竟然都被消灭了,想着,他禁不住老泪纵横。

假如他不让三十五军出北平驰援张家口,假如共军堵不住三十五军,假如安春山接应郭景云成功……假如,假如又有什么用呢?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哪里想得到共军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共军让三十五军出北平就是要歼灭它啊,他怎么就会想不到呢?他不由得悲哀地感叹道:“是我害了三十五军,害了郭景云啊!我还是被西柏坡共军牵着鼻子走了,不是我的决策失误,怎会有如此的局面呢?”

新保安战后,中央本不决定立刻打张家口,但已预料到守卫张家口的孙兰峰会狗急跳墙,于是,包围张家口的华北野战军三兵团做好了全面应战准备,并由东北入关的四纵协同作战。

果不其然,孙兰峰在新保安的三十五军被歼后,觉得张家口更形孤立,获援希望亦断绝,即决定突围逃命,他想先冲出张北,再往西逃回绥远。

杨成武率领的三兵团认真分析了当前的形势,他们认真分析了敌情,认为他们突围向西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西面地形开阔,但也不排除向北突围的可能性,北面有一条公路通张北,1946年10月,敌人偷袭张家口时,就是从这条道路来的。

根据判断,对西边和西南边,都部署了兵力;在北面也有部队依山据险,做好了阻击敌人集团冲锋的准备。此外,杨成武还带领指挥所,由大洋河南岸转移到西太平山上。

西太平山,位于张家口西北,与东太平山隔河相峙。东西太平山之间是一条绵延10余里的河滩,河滩北起西甸子、朝天洼,南通大境门,河床右侧是公路。

当天晚上,杨成武率领指挥所全体人员站在西太平山上观察敌情,山上的西北风刮得很猛,大风裹挟着雪粉,无情地吹打在他们的脸上、身上,连他们身上披的棉袄都被刮开了,但这些将领浑然不觉。他们用望远镜发现敌人有向北突围的迹象,此外,大洋河北有敌人的骑兵,表明敌人也在向西南突围。

原来,敌人非常狡猾,在新保安三十五军被歼之后,他们就制订出了自己的一套突围方案:步兵出大境门,向北;骑兵过大洋河,向西南转向西,以骑兵掩护步兵的行动。但敌人骑兵突围受阻,他们也不愿牺牲自己掩护步兵,干脆折回大境门。这样,所有的敌人就集中了一个方向——向北突破大境门。

拂晓,无数炮弹在马甸子、朝天洼等第三旅的阵地上爆炸了,黑色的烟雾连成一片。

此时此刻,从大境门往外,沿着河滩、公路,到处都是敌人。由于此处地段狭窄,敌骑兵、步兵、炮兵、骆驼队、辎重、马匹像赶庙会似的挤成一疙瘩。敌人的整个大队人马,全涌到这里来了。攻击的敌人,由几面国民党旗引路,在挥舞着大刀的督战队的驱赶下,密密麻麻地扑向我三旅阵地。他们要孤注一掷,杀开一条血路。

针对目前的敌情,杨成武果断下了围歼敌人的命令。

根据他的命令,第三旅坚守西甸子、朝天洼阵地。第二纵队从黄土岭向大境门出击,第一纵队3个旅归第六纵队指挥,察哈尔蒙旗2个骑兵师插到五十家子、麻地营子、汗诺坝、甸门口、广土坝及其东南地区,构成第二、三道阻击线;东北四纵1个旅插到朝天洼、西朝子东南,与六纵形成南北夹击;另2个旅和第一、二纵队并肩由东南、西南向张家口市攻击。这样严密的包围可以把敌人置于绝境,但各部队到达指定地点需要时间,总部规定好当晚10点。

从命令下达到晚上10点,无论敌人多么凶猛地攻击,第三旅必须顽强阻击,将敌人堵在这条狭长的沟里。可以说,第三旅的阻击任务将关系到张家口战役的胜败。

指挥第三旅的是张开荆,1927年的老党员,在抗日战争时期开辟了江北根据地。曾在沙家滨指挥3个连队出色地抗击了“忠义救国军”的进攻。把几倍于己的敌人消灭殆尽。此时,炮火刚刚停歇,敌人即以2个师的兵力向三旅西甸子、朝天洼阵地猛攻。

西甸子是大境门北六七里地大沟左岸的一个小村,临村穿过一条公路,公路直通乌兰哈达,是敌人向绥远逃跑的必经之路,因此,敌人北进必然要疯狂地夺下这里。

此时,黑鸦鸦的敌人向西甸子冲去。突然,炮火四起,打得敌人晕头转向,满坡乱滚,溃退的敌人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把督战队也淹没了。我八团一营一连的战士高兴得欢呼起来:“打退了,打退了!”

敌人不甘心,于是集中兵力向北疯狂反扑,担任阻击任务的八团一营、三营,特别是一连将面临更大的考验。

突然,一连右侧的山头出现了敌人,那个山头居高临下,是个空白点。

敌人在那里用疯狂的火力压制着一连,趁此机会,刚才伏倒的敌人,一窝蜂地往上冲。此时此刻,一连的战士个个都英勇投弹,密集的手榴弹在敌群中炸成一片,山坡上布满了敌人的尸体。而全连的子弹和手榴弹都不多了,他们在阵地上一动不动地等待着,敌人已经距他们只有六七米了,敌军官高喊:

“里边没有人了,冲啊!”一连副连长一顺枪,那家伙便栽下去,其他敌人争相逃命溃散而去。

经过反复拼杀,终因敌众我寡,西甸子被敌人暂时占领。

敌人用2个师的重兵,疯狂地进攻了8个钟头,仅仅占去西甸子村。敌人从来不敢夜战,随着白昼的结束,他们又全部缩了回去。

这时,张家口市内突然枪声大作。三兵团第一、第二纵队和东北第四纵队已顺利完成任务,突进张家口,乘胜追击敌人出大境门,将敌人拦腰斩断,俘敌万余人。

这样,五六万敌人就被压缩、包围在大境门外。朝天洼、西甸子20里长的狭小沟内。敌人车辆人马争相夺路逃命,骑兵撞倒了步兵,大车翻进了人群,一大排无法带走的汽车被付之一炬,火光冲天,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敌人虽然还在东突西窜,拼命挣扎,但由于建制已经混乱,失去了战斗力。

此时,杨成武将军站在西太平山上。不知不觉,夜幕已经降临,山峦、林带、村落、河流等景物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最后融为一体。空中纷纷而降的大雪不久将天地变成了白色,也将杨成武司令员的周身笼罩在雪雾中。

12月12日,中国人民解放军对敌人展开了全面的围歼战,各部队纷纷插入敌群,纵横厮杀。从大境门至西甸子,到处都是敌人的骑兵,步兵。骑兵太多,乱成了一锅粥,战马四处乱闯,把敌人自己的逃路都堵塞了,敌人很快就被分割成无数小块。由于解放军作战勇猛,敌人已是强驽之末,因此,敌人逃到哪里,哪里都有解放军的追击。

下午3时,围歼张家口的战役胜利结束。

张家口战役全歼敌第十一兵团5个师、2个骑兵旅。新华社平津前线1月3日电称:歼灭敌人正规军第十一兵团司令部,第一○四军的第二五八师及骑五旅、骑十一旅全部。歼敌非正规军察哈尔保安司令部及所属保安第四、第五大队全部。共歼敌5.4万人,其中生俘5万。

俘获的敌人将级军官有13名,其中有中将军长袁庆荣。

大境门,成了历史的见证。

这是明长城的一个关隘,门额挂着清代察哈尔都统高维岳所书的“大好河山”四个字,笔力雄浑苍劲。因为此处地形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九一八”事变后,共产党员吉鸿昌率领抗日健儿出大境门北进,浴血作战,收复多伦等失地,把日本侵略者赶出察哈尔全境。

1945年8月24日,人民解放军从大境门入城,收复张家口,消灭了盘踞在古城的日军。

1948年10月,解放军在蒋介石的疯狂淫威下,忍辱负重,含泪离开大境门。当时,大家发誓:“张家口,我们一定要回来!”

今天,历史终于做出了公正的裁决,“大好河山”回到了人民手中,张家口回到了人民手中。

12月24日深夜,一封电文带着中央军委毛主席的祝贺,飞向了华北第二、三兵团。

“华北二、三兵团:庆祝你们在几天内歼灭新保安、张家口两处敌人,并收复张家口的伟大胜利。”

这封贺电,不仅是对华北二、三兵团的祝贺,更是中央对他们胜利完成消灭新保安、张家口之敌的嘉奖。

在这次战役中被俘的袁庆荣,虽在初期还负隅顽抗,打死打伤追赶他的通讯兵战士,并冒充普通的连长,但受到优待,由杨成武、杨得志、罗瑞卿亲自接见,同他作了恳谈,使他放弃了反共立场。后由傅作义请求被释放,分配到某坦克军任副军长,对部队建设做出了应有贡献。

十一兵团司令孙兰峰带领少数卫士逃往商都去了。

新保安、张家口战役的胜利,给北平傅作义沉重的一击,他不仅失掉了自己的王牌部队,而且断了西逃之路。虽然西逃不可能,但他们仍有会合天津部队沿津浦、平汉铁路南逃的可能。另外,塘沽的蒋军从海上逃跑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因此,中央决定:下一步动向是围歼津、塘之敌,控制海口,切断和封闭蒋军的退路,进一步孤立北平。

中央本拟首先攻歼塘沽守军,但因塘沽背面靠海,地势开阔,河流和盐田很多,冬不结冰,既不能从侧后切断敌人退路,又不方便从正面展开兵力,而且侯镜如的指挥部设在军舰上,随时准备逃跑,对战役影响已经不大,因此,中央又改变了预定计划,集中力量,首先解决天津,只以一部分兵力监视塘沽。

毛泽东在同意缓攻塘沽后,又连夜起草了第三份电报发给林彪。提下以下意见:“第一,除将东北第四纵队从张家口调回北平地区外,请考虑兵力是否足够,如不够则应调杨成武部甚至杨得志部参加平津作战……”

毛泽东在起草完这份电报后,仍觉不妥,要是林彪挡不住该怎么办?

于是,毛泽东给华北军区聂荣臻、薄一波写了一份电报,要他们组织军区部队,发兵配合野战军主力歼灭平津可能突围南窜之敌。他觉得太原和平津相比,份量要轻得多,索性把徐向前大部调来先吃掉傅作义再说。他在给徐向前、周士第的电文中写道:

“你们准备率华北第一兵团三个纵队,以五天行程赶到石家庄堵击平、津南逃之敌,以利东北野战军赶到聚歼。这只是一种可能情况的准备,不一定实行,但你们应当有此准备。”

12月28日上午,林彪致电中央军委:

“为慎重起见,我两杨兵团索性开至北平附近为好,这样能使力量有余裕,即令我军在作战过程中有某些差误,也能有充裕力量补救。”

毛泽东见电后十分高兴,改变了5天前对两杨兵团下达的一取大同、归绥、二取后套,三取宁夏的命令,令二、三兵团参加平津会战,归林彪统一指挥。

这时,华北二兵团和三兵团在休整中,依照中央军委改编命令,开始使用新的番号,原华北第二兵团改称第十九兵团,原第三兵团改称第二十兵团,原一兵团改称第十八兵团。

根据平津指挥部的命令,三兵团(二十兵团)由张家口地区出发向北平孙河镇地区集结,二兵团(十九兵团)由新保安地区向北平沙河镇集结。

平津战役的大幕至此完全拉开,我华北军区野战军不但为战役的创造立下大功,又主动地配合东北野战军直至最终全歼华北敌军。

八、浴血太原

美国记者说:任何人都会为太原数不清的碉堡而惊叹!阎锡山口出狂言:太原足可抵抗150万共军的进攻。将计就计,徐向前提前发起太原战役。东山外四大要点,解放军炸飞1个碉堡要爆破8次。缓攻太原,毛泽东拟留住平津守敌。毛泽东点将,彭德怀亲赴太原前线指挥作战。太原胜利的曙光照向大西北。

1949年早春时节,当三大战役的大幕徐徐落下后,解放战场上的战略形势已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中国共产党人及其武装力量解放军已在北中国彻底打垮了老对手国民党。国民党主力军几乎被歼灭殆尽。

战争形势的迅猛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三大战役前毛泽东曾乐观地估计再有三到五年时间便可从根本上打垮国民党。但此时的形势使人们看到,再有一到两年的时间便可彻底解决中国问题。

1949年早春,进军的脚步声催人奋进。各地解放战场上,英勇的人民解放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残敌。但在西北战场上,战争的形势尚不明朗。

三大战役结束之后,在西北战场上,国民党残存的军事力量主要有:

以胡宗南为主任的“西安绥署”掌握着13个军,约18万余人;以张治中为主任的“西北军政长官公署”掌握着17万余人;另外,阎锡山的10万大军还扼守着太原城,一时难以攻克。而太原位居我战略侧背,时时牵制着我军渡江南下。

在西北战场上和国民党军对峙的解放军主要有彭德怀的一野约15万余人;华北野战军徐向前十八兵团的9万余人。双方兵力对比,我军并无优势。

太原,此时成了国共双方关注的焦点。早日解决太原问题,则我军能从战略上消除侧背的威胁,解除华北野战军这一战略机动部队的束缚,或配合我军主力南渡长江,或挥兵西进西北。这是一步关乎战争全局的战役。

太原,是山西省首府,古称晋阳,它位于晋中盆地北部,濒汾河东岸,东、北、西三面都有高山拱卫,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太原城就好像搁在瓮底一样,是一个易守不易攻的城市。

太原历来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地。

早在1948年,阎锡山已把太原变成了一座碉堡城,一座名副其实的碉堡城。站在东山顶上俯首望去,城周围的每一个山岗、每一处要地,都被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像坟墓一般的碉堡覆盖着。阎锡山为维持其反动统治,早在抗日战争爆发前,就利用太原的地形构筑永久性城防工事。抗战胜利后,他又以留用技术人员为名,收编日寇战俘3000多人为“军事顾问”,加固和增修城防工事。他以太原为中心,在周围四五十里的地区内,筑起了5000多座碉堡,有“好汉堡”、“梅花堡”、“人字堡”、“老虎堡”、“伏地堡”、“杀伤堡”,名目繁多,从一层至五层不等有砖碉、石碉、钢筋碉,有品字形、倒品字形、圆形、方形、菱形、半月形等,大多数碉堡内均存有粮、水和饮食、睡觉的设备。

一位美国记者看了这些碉堡后吃惊地说:“任何人到了太原都会为数不清的碉堡而吃惊:高的、低的、方的、三角形的,甚至藏在地下的,构成了不可思议的火力网。”

阎锡山自己说:他武装起来的“要塞城市”,足可以抵挡150万共军的进攻。阎锡山着实为他的城防工事而自鸣得意。每当有人提到太原的城防工事时,阎锡山的脸上立刻会露出自得的神情,即使是在最沮丧的时候,只要一想起他经营多年的城防工事,黯淡的眼神中,顿时也会放射出一丝亮光。

自从我军开始转入战略反攻,阎锡山就把保巢图存,作为其战略指导思想。他经常对下属说:抢粮、屯粮于手,巩固晋中,死保太原,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美军在中国登陆,便可趁机反攻,卷土重来,“以城复省,以省复国”。

为表明自己死守太原的决心,阎锡山在一次记者发布会上,指着桌上几个装有毒药的小瓶,对中外记者说:“我决心死守太原,与城市共存亡。如果太原失守,我将和这些小瓶同归于尽。”

与阎锡山指天誓地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徐向前却默默地进行着攻取太原的准备。

早在晋中战役胜利后,徐向前已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太原。在过去的两年多中,我华北一兵团在徐向前的指挥下,连续取得了运城、临汾、晋中战役的胜利,歼灭了大量敌人,解放了山西太原、大同之外的大部分地区。由于长期连续作战,我军消耗很大,部队十分疲劳·需要休整、补充。在此情况下,为做好充分准备,确保太原战役的胜利,1948年7月21日,徐向前就敌我双方的情况,及攻取太原的作战原则,向军委和华北局作了报告:

“……阎匪主力除我此次歼灭(指晋中战役)约55000余人外,其兵力计四十九师、四十五师、六十九师、四十师、八总队全部及三十八师一部或全部(飞机空运中),阎匪直属部队以及12个保安团,至少在6万人以上。

此外,由外县带到太原民卫军约万余人,在太原市组织者不详。另由西安空运太原之三十八军一部及由忻县南下之三十九师尚不在内。加阎匪兵农合一执行后,每师都有一个新兵团,故补充及时,各师兵员数量充足。

“现我各纵最大问题为兵员不充实。八纵之六十五、六十六、六十八、七十、七十二等团战士只800人左右,每团步枪兵只百余人;十五纵十二团3个连,每连只6个步枪兵。全兵团1000人以上的团只有2个。干部伤亡很大。八纵二十三旅六十七团,全团连级军政干部只剩3人,营级干部只剩1人;六十八团全团干部负伤;六十九团连干只剩4人;必须补充休整后方能继续战斗……

“攻取太原之作战原则拟定如下:切实完成对太原市之包围围困,控制南北机场及若干外围据点,消灭其有生力量,瓦解动摇敌人,以造成攻城有利条件,开辟攻城道路,完成攻城准备,然后一举攻取之。”

军委同意了上述作战方针和计划,并令兵团组成前敌委员会,书记徐向前,副书记周士第,统一指挥华北一兵团及晋西北七纵队、晋中军区部队、华北炮一旅。

徐向前接到命令后,即令所属部队迅速达成对太原的战略包围,尔后就地休整、补充。

经过一个时期的休整、补充,兵团下属3个纵队,八纵达到了22300余人,十三纵达到22900余人,十五纵17000余人,加上兵团机关,西北七纵和华北炮1旅等,太原前线的部队达8万余人,武器装备也得到补充改善。

在我方进行休整补充的同时,阎锡山也没闲着。为死守太原,他命令手下在太原城内疯狂地抓捕壮丁,先后又拼凑了几个师和两个纵队。蒋介石从西安空运来胡宗南的整编第三十师,加上保安部队,太原守敌总兵力达到了12万多人。与此同时,城防工事也在不断地增多、加强。阎锡山疯狂地叫嚣:

“我们的工事要随着地球转动而加强!地球转动一天,我们的工事就要加强一天!把每一个主阵地都修成能够经得起一万发炮弹的永久工事。”

阎锡山是铁了心要死守太原,一场血战已不可避免。

根据这一情况,遵照军委指示,徐向前司令员对各方面情况进行了综合分析研究,于1948年9月28日确定:

“战役指导方针:系以围困、瓦解、攻击、逐步削弱,然后一举攻下太原。战役拟于10月18日开始。……

“进攻步骤:拟第一步突破敌第一道防御阵地,以火力控制南北机场,断敌外援。……第二步攻占东南、东北攻城必需之据点。第三步攻城。”

并着重表明,作战方针的“主要精神是连续一直打下去,直到夺取城垣为止”。

徐向前也是铁了心要打到底了。

“太原足可抵抗150万共军的进攻。”阎锡山狂妄地说。

“我只有8万部队。”徐向前平静却充满自信地说。

一个兵多,工事坚固,负隅死守。一个兵少,尚要攻坚。双方对垒究竟战局如何发展?当时许多人都为徐向前捏着把汗。

1948年9月17日,为断敌空援太原,我十三纵队用奇袭的战法夺占了太原南郊的武宿机场,从而粉碎了胡宗南的整编三十师全部空运太原的计划。

我军控制武宿机场,断敌外援后,困守在太原孤城的阎军,处境日蹙。9月24日,华野一举攻下山东省会济南,震惊了蒋介石,阎锡山的官兵们更加惊慌,许多官兵都说:“济南守不住,太原更没望了!”

阎锡山感到形势危急,使尽花招进行垂死挣扎,便于10月1日从太原城派出9个师分数路向南进犯。他企图以集中兵力突然袭击,来破坏我军的战役准备,消耗我攻城部队的力量,拖延时间;同时大肆抢粮抓丁,为长期抵抗作准备。

10月3日,敌一路进占太原城南小店镇、南畔村、巩家堡;一路进犯狄村、南北王铭及西温庄地区;一路集结在小店以北、红寺地区。

阎锡山想先发制人,但此举对善打运动战的我军来说,正合胃口。

根据这一情况,徐向前司令员和周士第副司令员决定:趁热打铁,将计就计,立即决定我军于1O月5日提前发起太原战役。

10月4日夜,我十三纵在兄弟部队的配合下,突然将南犯南料、南黑窑之敌暂四十五师2个团,七十二师1个团3000余人团团包围;一一六团迂回到敌后,切断了敌之退路。一一一团和一○九团、一一五团在5日拂晓前,相继逼近南黑窑、南料的敌前沿阵地。

敌暂四十五师是阎军的主力之一,尚未受过我军严重打击,现突然遭我包围,惊慌万状。当日上午,敌在飞机、火炮掩护下妄图突围,但连续进行的反扑均被我击退。敌人看突围不成,就转为顽抗待援。

为防敌逃跑,我军逐渐收紧包围圈。5日下午5点半,一一五团和一○九团首先向南畔村守敌发起进攻。

一一五团一连一排进攻的正面,有块约30米的开阔地,敌人藏在对面的房院里,火力从三个方面控制该地段。一排在突击的一开始,就受到敌火力的侧射,几名战士相继倒下,排长也挂了彩。第一次突击失败了。

原坚守在阵地上的二排五班长杨清盛看到这一情况,立即带领全班第二次冲了上去。只见他右手提着枪,以惊人的速度扑向敌占据的房院,敌人射来的子弹像狂风一样呼啸着,有几个战士又倒了下去。

冲在最前面的杨清盛也被敌人的子弹擦伤了肩头,他丝毫没有迟疑地继续向敌人冲去,一直冲进院内。敌人被这突然的行动惊呆了,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一排手榴弹已在他们中间开花。守敌丢下死尸和伤员,仓皇而逃。但此时,后续部队却被敌侧射火力压了回去,不一会,敌人1个营的兵力向杨清盛夺占的院子反扑过来。杨清盛子弹打完了,手榴弹也打光了,只好退下来重新组织第三次进攻。

战斗进行得异常激烈。敌人的火力太猛了,几名战士刚冲进开阔地就又相继倒下了,第三次突击再次被敌人火力压了回来。

杨清盛环顾左右,见剩下的同志已不多了。在这次突击中,一排剩下的三名同志又有一名牺牲了,现在他已来不及考虑更多事情,迅速将剩下的人员重新进行了编组。把九班和五班剩下的战士合编成爆破和突击两个组,准备进行第四次突击。正在这时,二连上来了,他们迅速配合二连进行了第四次突击,冲到了前院侧面。

杨清盛迅速架起梯子,第一个上了房子。他冲上房顶就投出一枚手榴弹,房顶上正在射击的两名敌人被炸死,其余两名吓跑了。房顶被占后,他利用敌人的尸体作掩护,向院内投了一排手榴弹,高声喊道:“缴枪不杀!”

喊声透过枪炮声,在院中回荡。随着他的喊话声,院中敌人停止了射击,片刻之后,10余个敌人乖乖地从院中出来,跪在地上向他缴枪。战士们冲上前去,缴了敌人的枪。杨清盛又对前面两座院子喊话,又有3个敌人缴了枪。

就这样,杨清盛连续攻占了敌4座院子,俘敌23人,缴获轻重机枪3挺,小炮2门,步枪10支。这时,各路突击队经过激烈战斗,也都挫败了顽抗之敌,迅速向村西北发展,直捣敌师部。杨清盛大难不死,连克敌据点,为太原解放立下大功。

从侧面攻击的一○九团打得也极其顽强。战斗中,二连九班长王珍,带领全班一路冲在最前面,他们爬上一座高大的平房,发现对面敌师部大门里,亮堂堂地摆着两门山炮,喜得他眼睛顿时眯成了一条缝,连忙带了两名战士冲到敌师部门口,就在这时,敌人从窗户里射出一排子弹。两名战士受伤倒地。他停了一下,一手提着炸药包,一手抓了两颗手榴弹,独个儿又向敌师部门口冲去。突然一个敌人端着刺刀向他扑来。他眼明手快,立即向敌人甩了一颗手榴弹。接着,他迅速用炸药炸开了敌师部大门。眼看就要爬到山炮跟前了,突然,两颗手榴弹在他身边爆炸了。他身上多处受伤,剧烈的痛疼几乎使他休克。

窗户里的敌人还在不停地射击,后面的战友被敌人火力压住而无法向前。王珍看到这种情景,忍着剧痛,用尽全身力气投出一颗手榴弹。“轰!”

敌人机枪停止了射击。后面的同志冲了上来,卫生员看王珍伤势严重,准备把他背下火线,但王珍死活也不同意。卫生员无奈,只好就地给他包扎。伤口刚刚包扎好、他就一把抓过被卫生员解下的手榴弹,又飞快地跑上了阵地。

战争年代,革命英雄主义绝不仅仅是一句空话。也许正因为如此,才有了像杨清盛、王珍这样的战斗英雄,才有了我军攻无不克、所向披靡的胜利。

在一一五团和一○九团围歼南畔村敌人的同时,我一一六团和一一一团也向南黑窑村守敌七十二师一个团发起攻击,很快将敌分割包围。战斗至6日早上7时,敌人大部被俘,共俘敌团长以下1700多人。

5日午夜,八纵经激战,将被包围的敌人全部歼灭,活捉四十四师师长李子法、一四五师师长郑继周等以下4000多人。

阎锡山又一次打错了算盘。

阎锡山原想主动出击,扰乱我战役准备,没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主动出击失败后,阎锡山看到了徐向前的厉害,决定还是死守。为此,他把太原城划成6个防区,作垂死挣扎。他把主力放在东面,以对付我军攻击;在汾河以西,只留下3个师防守。

东山地势险要,阎锡山在这里修筑了许多碉堡,作为太原城的屏障。

东山的大门叫石咀子,山口有四座“要塞”:牛驼寨、小窑头、淖马和山头。这四处要点位于东山主峰西侧,距城垣2至15公里,低于东山主峰200米,高于太原市区300米,可直瞰城垣、城北工业区和飞机场,形成北起牛驼寨,南至山头长达8公里的防线。这道防线屏障城东一面,是阎军在太原外围的主要支撑点。它以各由3至15个小山头和村落构成集团阵地,以几十个钢筋混凝土碉堡组成防御要塞,并辅以野战工事、鹿砦、铁丝网、陡坡和暗道等,各点既能独立作战,又能互相支援。

阎锡山吹嘘说:“地势险要的东山防御线是寨中寨,堡中堡,足抵精兵10万。”

徐向前司令员说:“从太原自然地理环境和敌人防御重点看,必须首先攻破太原以东的群山防御,坚决占领并控制牛驼寨、小窑头、淖马、山头等四大要点。”

双方把赌注都压到了东山。

历史上李自成和抗战中的日本人都为首先攻占东山主峰而吃过不少苦头。

徐向前经过认真分析后决定:置东山主峰于不顾,以主力插入,直接夺占四大要点。

作出这样的决策需要非凡的智慧和胆略。

根据徐向前司令员的命令,各纵队于10月26日,分别向四大要点发起突然攻击,九纵攻牛驼寨,八纵攻小窑头,十五纵攻淖马,十三纵攻山头村。

太原战役中最紧张最激烈的战斗开始了。

一位当年参加过东山争夺战的老人回忆说:那场仗双方打得可真够凶啊!惨啊!敌人真拼命了,可我们更是不要命……

牛驼寨是四大要点中最北边的一个,它由紧紧相连的三个山头组成。经过多年的修建,各山头上碉堡、工事林立,从东面山头上数,以10号碉(炮碉)为中心的10号阵地上,有1、2、3、8、9、10号碉。10号碉的东南有4号碉,这座碉堡是敌人用古庙改建的,又称“庙碉”,这里是牛驼寨上的核心阵地。在阵地的东面,有以5、6、7号碉堡为骨干的前沿阵地。这三个大阵地,互为犄角,步机枪火力均可直接联系,除互相间一个大鞍部外,深沟断崖彼此隔绝,各自又成一个独立的防御阵地。敌人在每个大碉堡周围,都构筑了很多明暗的小碉堡。在小碉堡前面,是10来米高的峭壁。再向前,是十数层像阶台似的劈坡,上面架着两米来宽的铁丝网,铁丝网附近埋有无数地雷。

论地势、防御工事,阎锡山确实是琢磨到家了。

七纵受领任务后,决定首先以三旅实施攻击,十二旅和警备二旅掩护侧翼安全,七旅为第二梯队。

10月17日傍晚,部队顺着隐蔽的山沟向牛驼寨出发了。担任攻击任务的三旅指战员全部轻装前进,每人只携带武器、弹药、干粮。炮兵们把拉炮的马卸掉,自己扛上炮筒、炮架和炮弹,这样“炮兵也能打冲锋了”。

部队从榆林坪、庄子口之间插入,沿着山沟继续向西前进。午夜12点到达了牛驼寨对面的山梁上。经短暂准备,1点30分,二十一团分两路向敌发起猛攻。突击队员很快地把梯子靠在峭壁上敏捷地攀登而上。由于峭壁太高,还差一人多高上不去。机智的战士们就用肩膀,一个接着一个地把前面的同志顶上去。当我军指战员冲到敌人碉堡跟前时,有些敌人还在睡觉,还未来得及出被窝就被炸死了,有的一看情况不妙,也顾不上穿衣服就在交通壕里乱跑。解放军小战士一着急喊出了:“缴枪不杀,光腚。”

一营攻下5、6、7号碉堡后,二连主动地向10号炮碉发起攻击。八班冲出一段距离后,被一道铁丝网挡住了去路,全班人员都非常着急。只见班长朱海,绕过铁丝网由南面用刺刀挖脚跤孔攀登而上。他一接近碉堡,就把敌人的观察哨俘虏了。他边监视俘虏边投弹,突然听到敌人的指挥官大喊:“架机枪!快架机枪!”朱海一听:“啊,还没架好机枪哩!动作也太慢了,真他妈的笨蛋!”

他骂完后一个人高喊:“冲啊!冲啊!”边喊边向敌人投手榴弹,随着爆炸烟雾,他冲进了敌群。朱海夺过敌人的一挺机枪,“哒哒……”向敌人扫射起来。后边的战友冲上来了,10号碉就这样被我攻占。

后来才知道,孤胆英雄朱海一个人打垮的是刚增援上来的敌机枪三团。

10号碉堡被我攻占后,我军随即向牛驼寨的核心阵地4号碉堡发起攻击。天渐渐亮了,我军的攻击很不顺利,几次突击都被敌炮火和机枪火力压了回来。根据上级的指示,三旅停止了攻击,在已攻占的阵地上转入防御,等天黑后再相机攻占敌主阵地。

红彤彤的太阳从东方升起。战士们加紧修筑工事。每个人都明白,阎锡山对自己多次吹嘘的要点就这样轻易被攻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在这光秃秃的山包上,没有工事,在敌人炮火和飞机的轰击下,是守不住的。

9点多钟,敌人向我开炮了,一阵猛烈的轰击后,敌人约两个连的兵力向我反扑过来。敌人要越过一条大沟才能接近我方阵地,等敌人爬上沟边时,战士们就用机枪猛扫。阎军精心挖掘的壕沟这时却成了他们自己的坟场。就这样,第一天三营连续击退了敌人4次猛攻。但在敌炮火的猛烈轰击下,我方伤亡也很大。

天一黑,阎军不敢出击,只得打炮为自己壮胆,同时依靠炮火不停地射击,企图阻止我军向4号碉发起攻击。天亮后,大批敌人便在飞机和大炮的掩护下向我军阵地猛攻。

就这样,单调的拉锯战持续了3天。

第4天,天刚亮,敌人的飞机就来了。4架敌机肆无忌惮地向我军阵地轮番扫射轰炸。飞机刚走,敌南、北炮兵群和城内炮兵基地便一齐开炮。炮火一直打了3个多小时。在炮火的掩护下,胡宗南美式装备的三十师和以日本人为骨干的十总队残部冲上来了。

战斗进行到了关键时刻。这时一营不分干部战士,从虚土里扒了枪支,拉出手榴弹箱,一边扔手榴弹,一边像猛虎似地冲上去,用刺刀和敌人拼成一团。冲上来的百来个敌人很快被消灭了。

敌人的进攻一次一次地被打败,我方的伤亡也越来越重。眼看胡宗南的三十师垮了,以日本鬼子编成的十总队也垮了,阎锡山灭绝人性地向我阵地上投放了毒气弹。阵地上顿时毒气冲天。当时我军装备简陋,还没有专门的防毒器材,很多战士连防护知识也不懂。许多战士中了毒,倒在炮弹坑里,浑身抽搐,尽管这样,战士们手里仍紧紧地握着手榴弹。这一天,敌人连续反扑7次,我阵地工事被毁,主阵地焦土盈尺,弹痕遍地,树无完树,草无完草,炮弹片铺地一层。但是,阵地仍然掌握在我方手中。

同一天激战,三旅伤亡很大,一些连队只剩下了几个人。天黑后,上级命令三旅撤下阵地,进行休整补充,准备再战。

牛驼寨争夺战仍在夜以继日地进行,从战斗的激烈程度上看。双方都豁出去了。

我三旅、十二旅和警备二旅等部先后登上过牛驼寨。二十团和二十一团在炮火的掩护下分两路向4号碉发起攻击。突击队长背插红旗。带领着战士们,像猛虎一样,很快地突破了敌前沿阵地。二十团二营绕到了敌碉堡后面,在重机枪掩护下向敌人发起冲击,但敌碉堡太厚,火力太强,只凭冲锋是打不下的。

“组织爆破组、坚决炸掉它!”二十团团长钟声善高声命令道。

爆破组很快组成,全团最有名的爆破能手张玉山担任组长。只见他脱掉棉衣,带领挑了又挑的组员,每人背着50斤炸药,利用敌人射击间歇向敌堡爬去。敌人发现了他们,机枪火力一齐向他们射来。有两名组员先后牺牲了,剩下的同志们继续向敌堡爬去。张玉山第一个爬到敌碉堡跟前,半支起身卸下背上的炸药包,轻轻地放在碉堡墙脚下。他想用手挖个坑把炸药埋下,但敌人碉堡周围都是水泥地。

第一次用了100斤炸药,可是碉堡没有炸开。

张玉山二话没说,和3个组员一起又冲了上去。他把3个人背的炸药放在一起,点燃导火索后一个翻身滚到一边。一声巨响过后,碉堡仍未炸开。

就这样,他们连续炸了6次,碉堡仍然未炸开。阎锡山的碉堡如此坚固,这在其他战场上是少见的。

第7次,张玉山用了500斤炸药,碉堡只被炸开了一个四五尺宽,三四尺深的一个窝,还是没炸透!这时的张玉山,气得两眼直冒火,高声叫道:

“炸,我看阎锡山的王八盖到底有多厚?”

第8次,张玉山和十八团炸破组一起,在炮火掩护下,用了750斤炸药,往炸药里埋了一把雷管。张玉山点燃导火索,双手抱着头,一个翻身滚了下来。

一声震天的巨响过后,连摔带震的张玉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随着爆炸声,突击队员们呐喊着冲上了小山头,冲进了庙碉,冲进了敌人的“地下堡”。经过激烈的反复争夺战之后,牛驼寨被攻克了。

大战过后的牛驼寨,胜利的解放军官兵迎着旭日,站在寨上举目望去:

高高的东山,银白色的汾河尽在眼底;俯首西望,太原城历历在目。

就在我军与守敌激战牛驼寨时,十五纵也与阎军在淖马展开了空前激烈的争夺。

淖马位于太原城正东方,是四大要点中距太原最近的一个。从淖马主阵地上,放眼望去,碉堡林立。碉堡周围是五层峭壁,每层高4至6米。峭壁的上面、下面和两侧都设有低碉、暗碉、地雷、鹿砦和铁丝网。唯一可通行的,是一条将山梁两边切成层层峭壁的塄坎,但敌人已组织了严密的火力封锁。山背后从主阵地两边到淖马村,敌人利用山梁环抱的险要,构筑了6个碉堡,各碉堡相距500至1000米。淖马村西头是一条深沟。沟的西边是炮碉和8、9号碉。守敌是敌人的精锐,包括阎锡山的主力八总队第一、三团,保安第六团、四十师一部以及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三十师二十七旅八十一团。阎锡山称淖马要点是“铜墙铁壁”。

10月26日夜,我十五纵队向淖马发起攻击。一二八团担任攻占淖马主阵地的任务。在炮火的掩护下,一营、二营从两个方向向淖马主阵地发起攻击。爆破小组把突破路口的地堡炸飞后,突击队带着钢盔,背着炸药,顺着经过反复侦察过的路线迅速插入敌阵地。一到敌前沿阵地,就甩出一排手榴弹,利用烟雾敏捷地接近峭壁。

轰!一层峭壁被炸成斜坡。突击队呐喊着从斜坡处冲了上去。就这样,经过3小时的激战,二营全部占领了左翼阵地,但主阵地的战斗仍在激烈进行。

一营攻到第5层峭壁,交通壕到了尽头,敌人利用上一层峭壁,以飞雷和手榴弹构成一道火力阻线。一排手榴弹、一排机步枪子弹,敌我火力穿梭来往,土块弹片到处乱飞。已是第7次攻击了,仍然未能突破。第二梯队的三营和一二九团二营也上来了,三个营合兵一处,但几次突破又都未能成功!

敌人的工事太坚固了,火力又异常凶猛,部队被拦阻在峭壁下,目标暴露,伤亡很大。

天快亮了,主阵地的制高点仍未夺下来。部队的弹药也快用完了,战士们有的干脆用石头砸敌人,把剩下的手榴弹保存下来,不到最后不使用。

纵队司令员刘忠和一二七团长李成春在前线指挥所里,心情万分着急。

天亮后部队仍暴露在外将是很危险的。在和四十三旅旅长林彬电话交换意见后,刘忠决定把一二八团作为预备队的一个连用上去,作黎明前最后一次突击。我密集的炮火和各种自动火器,向敌人阵地发出黎明前最后一次攻击的前奏。三营营长张世兴,九连连长阎巨耀、指导员郭小二带着一支18人组成的突击队,向主阵地右翼猛扑了过去。前面又是一层峭壁。

“谁去完成任务?”副连长问。

“我!”老战士杨风鸣回答说。“如果牺牲了,希望……追认我为共产党员。”接着,王黄毛、张福祥同声说:“我也去。”

他们三人在机枪的掩护下,带着50斤炸药扑了上去。

轰!最后一层峭壁炸成了斜坡。他们和突击队员们迅速爬上斜坡,绕过梅花大碉登上了主阵地。

阎锡山吹嘘为“铜墙铁壁”的淖马阵地被攻占了。

太原前线指挥部。徐向前司令员听到这一消息后,亲自给十五纵队打来电话:“你们已经插到敌人的心脏里去了。根据牛驼寨、东山头的经验,敌人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地进行疯狂的反扑,你们立即布置,做好准备。”

由于一二八团在进攻中伤亡太大,纵队决定由一二七团接替守卫淖马主阵地。此后的战局果然未出徐向前所料,28日,敌四十师一个团和八总队残部2000多人,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向我阵地发动了4次疯狂的反扑,结果都被我一二七团击退。

到了第二天,仗打得就更加凶猛了。一位当年的机枪手回忆说:“第一天打得还一般,到了第二天,那仗可就恶了。那天我一个人就打坏了三挺机枪。那枪管,打着打着就红了,开始大伙还向上面撒尿,到后来尿也没了,就看枪管变红变弯。那一仗,我们大部分都牺牲了。我命大,只受了点轻伤。”

老人说得不错,第二天上来的敌人,是阎军八总队和四十师全部,加上胡宗南王牌军三十一师一部。

阎锡山手上的王牌部队,几乎全部出现在淖马。这注定了淖马争夺战将是一场空前残酷的大血战。

天一亮,敌人便开始打炮了。开始还能分出多少个炮弹,很快就分不出个数了,像狂风暴雨般落下的炮弹,使主阵地变成了一片火海,工事和交通壕很快都被炸平了。阵地上不断有战士被炮火杀伤。

在炮火的掩护下,敌人不断冲向我阵地,但又被我守军打下去。就这样,阵地多次易手,双方展开了拉锯式的激烈争夺。阵地上尸体狼藉一片,整个山头都被鲜血染红了。

太阳已偏西了,三营的伤亡越来越多,弹药也快用完了。七连原有100多号人,现在就只剩下排长、战士、司号员6个人了。

又是一阵密集的炮弹倾泻在阵地上。营指挥所被炸塌了。敌人第11次冲了上来,从三面突破了七连和八连各一半阵地。情况再次十分紧急,眼看阵地就要失掉了。

“同志们!为人民立功的时侯到了!”刘尚武营长高声喊道。战士们听到这一口号,精神顿时为之一振。

参加过这次战斗的胡锐老人说:“当时这个口号的作用可真叫大呀,人们的思想都比较朴实,和现在是无法比!战士们一听到营长这么喊,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劲头,连伤员也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

是啊,正像一位老将军说的那样,纯朴勇敢的士兵,是我们战胜强敌的重要因素。

刘尚武营长和八连赵仁文连长都端着刺刀,率领一个战斗小组从左侧冲了出去。另一组也冲了出去,杨迎春教导员率领一个组阻击冲到营指挥所的200多名敌人。一时间,手榴弹爆炸声、刺刀格击声、喊杀和叫骂声响成一片。

“那一声冲杀可真叫蛮呀,我当时整个豁出去了,脑子里什么也没想,冲到敌群中,靠着我在家时练过一点武功,见敌人就刺、就砸。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其他同志怎样了。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围着我的几个敌人突然丢开我向山下跑,我就往山下追,要不是后面有人喊住,回来!我当真会到山下去的。后来才知道,当时我们的人越来越少,逐渐支持不住了,这时一营增援上来了,把敌人给吓跑了。”

几十年过去了,胡锐老人回忆起淖马争夺战,仍然思维清晰。激战、血战,往往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就这样,一二七团三天内打退了敌人19次反扑,淖马阵地牢牢地掌握在我军手中。

激战至11月11日,我十三纵队全部推毁并攻占了敌山头要点。至此,阎锡山多次吹嘘的太原城东四大要点已全部被我攻占,太原城完全暴露在我军攻击之下。

我军拿下东山“四大要塞”之后,在反复的争夺战中,打痛了敌人,打怕了敌人。我军乘胜前进,准备攻城。

1948年12月,正当部队准备攻城时,突然接到中央军委电示:暂停攻城。中央军委决定缓取太原,就是要使太原战役服从全国军事战略部署,缓取太原,稳住平、津敌人,不让它因太原解放而渡海南逃。

徐向前、周士第、罗瑞卿、胡耀邦等前线领导人接到指示后,立即命令攻城部队停止攻城,并决定向守城敌军开展政治攻势。

一场罕见的战斗开始了。

我军一二七团阵地对面几十米处,是阎军四十九师二团一部的阵地。一天晚上天黑后,一营三连战士便开始宣传,拿起纸糊的话筒,对准前方敌人阵地喊开了:

“阎军弟兄们,不要再顽抗了。快放下武器投降吧,我们优待俘虏。”

对方没人答话,宣传战士接着喊:

“你们知道你们在给谁打仗吗?不要再给阎锡山卖命了,东山你们都没守住,现在的阵地就更守不住了。快放下武器过来吧。”

“不是我们没守住,是我们不愿守。”宣传战士不停地喊话,对方终于沉不住气了。

“不是你们不想守,是我们把你们打败了。”宣传战士一听对方回话了,马上接着说。

“叭、叭!”突然从敌阵地上打过来一梭子子弹。

开始几天就这样,双方像小孩斗嘴似地,喊不过了就打,打完了继续喊。

星移斗转,日历已经翻到了1949年元月,春节马上就要到了。

在我军阵地上,战士们开始忙碌着迎接1949年的新春佳节。他们把交通壕口都搭上了五彩牌楼,红对联,花标语,门板报,新年刊,战壕画,以及各连互送的贺年卡、挑战书等等,把一个敌我对阵,刀兵相见的阵地,打扮得披红挂绿,气象一新。

一二七团三连六班的战士们,想出了一个新花样。他们面向前边60米远的敌人阵地,布置了一个吸引人的场面:妆扮成五颜六色的战壕前沿上,挂起一盏华丽的灯笼,灯旁竖起一根竹棍,顶上插着两个白白胖胖的蒸馍。白馍下贴着一张绿色标语:“欢迎阎军官兵过来!”

这一切和对面死气沉沉,灰不溜溜的敌军阵地,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好似一幅极富讽刺意味的漫画。

这一切布置好后,灯彩下,六班副班长张海玉又开始喊话了。

“老乡,你看这是什么?”他一开始就用老乡一词来套近乎。

这次敌人的哨兵是个娃娃兵,他似乎早已注意到了这边的一切。

“看见了,灯笼、馍馍。”一个尖细的童声立即答道。

“几个馍馍?”

“两个。你后边那些红红绿绿的是什么?”

“这是我们在迎接新年呀!兄弟,过来吃馍馍吧!”

“不!”听来这个小哨兵嘴皮还硬。

这时正好营部通信员巩武成走过来,他听见对面小哨兵是榆次口音,就接上说:“小鬼,过来吧,我们这边过大年尽吃好的。”

“我们这边也吃好的。”小哨兵执拗地说。

张海玉大笑着说:“别骗人了,你们那边早就缺粮了。”小哨兵不服气地说:“我们有飞机天天给运大米洋面。”

巩武成说:“哪骗自己了。你们的降落伞许多都飘到我们这边来了,里面全是红大米,小葱儿。”

小哨兵顿时哑口无言了。可他忽然改口道:“你是哪个村的?”

“咱们是老乡,我是榆次郭村的。”两个人隔着阵地聊了起来。

“你怎么当兵来的?”

“被阎锡山编常备兵抓出来的。”

“原来你在哪一部分?”

“亲训师团担架排。”

“老乡,你是怎么过去的?”小哨兵突然觉着有点不对劲。

“去年在介休被解放过来的。老乡,你也快过来吧,这边对咱们比那边好多了。”

这次小哨兵还没来得及答话,一个老兵突然说道:“你们声音低些!我们怕你们的地雷。”

张海玉一听有门,马上答道:“别怕,那是拉雷,不拉绳子不会响的。”

“我们空着手过去你们可不要开枪。”刚才说话的老兵压低声音说。

“我们不开枪,你们最好把枪也带过来。”

接着,张海玉把过来的路线仔细地说了一遍。

“你们不要走,等着我们,我回去叫上几个老乡,都带上武器一起过去。”

就这样,在两个月的时间里,这个连共解放敌官兵210多人。有时,阎军连、排长和手下一合计,带着全连全排成建制地过来了。攻心战取得了巨大的胜利。这一胜利,一方面充分体现了我瓦解敌军强大政治工作的威力,另一方面也充分地表明了人心的向背。更使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有的士兵刚来到我军阵地,连敌人的军装还未来得及脱掉,战斗就打响了,他们在老战士们言传身教的鼓舞下,马上就拿起武器,投入战斗,勇敢无比,不少人当了战斗英雄。为谁打仗,看来决定着两军的士气。

太原城虽然还在阎军手上,但阎军的士气和北中国的局势,注定了太原的解放只是早晚的事了。

1949年3月中旬,中共七届二中全会闭幕之后,毛泽东把西线和西北问题摆在了案头。早晨的阳光洒在了西柏坡,驱散了夜晚的寒意。西柏坡村口的小路上,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彭德怀等人在散步。

道路两旁的树木抽出了新芽,北方的春天已经到来。毛泽东点上一支烟,使劲抽了几口,凝望着远方的山峦,说:“现在,我们还有两个包袱没有甩掉。”

朱德问:“包袱,主席是指?”

毛泽东笑着弹弹烟灰:“一个绥远,一个太原,不能再背下去了。前一个可以往后放放,后一个嘛,必须尽快甩掉,解除我们的后顾之忧。”

周恩来将目光望向彭德怀:“彭老总,我看你要帮主席解除后顾之忧,大家好轻装前进嘛!”

朱德说:“太原的问题该尽快解决了。”

彭德怀笑了笑,未置可否。

周恩来抬高嗓门:“太原战役进入最后攻城阶段,胜利在即,向前同志却病倒了,他的身体状况太糟糕。”

毛泽东扔掉手中的烟头,果断地说:“德怀同志!中央想让你直接去太原前线,接替向前同志实施后期作战指挥!”

彭德怀愣了愣,这消息有些突然。沉思几分钟后,他点点头答应了。但他提了个条件:“向前同志仍是战役总指挥,我协助他。”

毛泽东笑着说:“德怀同志不争功,向前同志不居功,我看这个条件可以答应。不过特殊情况还要由你当机立断!”

毛泽东又说:“太原战役结束后,周士第第十八兵团,杨得志第十九兵团,归第一野战军指挥,投入西北作战。”

彭德怀是个急性子,当即决定奔赴太原前线。第二夭,他便与自己的爱将王震一起上路了。

彭德怀是于4月初乘坐美式军用吉普车赶到太原前线的。一到太原前线,彭德怀马上去探望病中的徐向前。两位老战友很长时间未见面了,此次相见,分外高兴。

彭德怀说:“去年你打完临汾战役,我就向中央请求让你去西北,当时没得到批准。现在中央已经决定,等拿下太原,把十八、十九兵团调给一野参加解放大西北,以后,咱们一起消灭胡宗南和马匪军!”

徐向前说:“很希望能在彭总领导下工作,也很想去大西北,只是身体不行,恐怕去不了哇!”

3月下旬,杨得志第十九兵团。杨成武第二十兵团以及四野炮一师已经过长途跋涉,开赴太原前线,配合十八兵团加强军事围攻。

太原城外的解放军总兵力骤然间增至20万人,且都是华北、西北的野战主力部队,实力已大大超过守军。

阎锡山看情形不妙,就借口见蒋介石,把随身的医生、厨子、理发匠、洋狗装上飞机,逃到南京去了。困在太原城内的王靖国、孙楚、戴炳南等不识时务,仍然企图顽抗。我方多次要求和平解决太原的愿望,均遭他们拒绝。

文的不行只能动武的了。1949年4月2日,解放军发起总攻,肃清了外围,兵临太原城垣。

4月25日5点30分,三颗红色信号弹,像流星一样划破了夜空。突然,1300门大炮齐鸣,千万条火箭飞向城垣。

天亮了,炮弹掀起的浓烟像浓雾一样弥漫了阵地,离城50米,连城墙都看不清楚。在我炮兵破城射击中,敌碉堡一批批往下垮。敌人的大炮早成了哑巴,就是一枪一弹也打不出来,我方战士们完全不用隐蔽,他们直起身子看着弹着点,谈笑议论。

原计划从5点到9点,炮轰4个钟头,可是战士们耐不住性子。7点钟,北面和南面的我军已开始登城了。东面的部队一看也着急了起来,突破口还没有爆破好,突击手们便爬了上去。

第一名登上太原城的是突击手刘永昌,他爬到城墙上面,却找不到抓手的地方,他正犹豫,见上边埋着一个敌人的尸体,两只脚露在外面,他顺手抓住,一纵身跃了上去。上去后他配合后续部队,占领了突破口。这时,强大的解放军兵团,从南、北、东12个突破口中像怒潮决堤般地冲进城去。

攻入城内的先头部队,神速勇猛。敌人集中火力,百般抵抗。战土们巧妙地从房上屋内打开通道,越过敌人火力,继续前进。敌人准备巷战用的坦克还没有发动,驾驶员还没有完全钻进驾驶室,就被解放军战士俘获了。

1949年4月24日,太原城如期攻下。

此役,华北我军共歼敌13.8万。阎锡山在山西长达38年的封建统治宣告结束。

太原城堆满瓦砾、尸体的大街上,彭德怀和华北野战军方面的周士第、杨得志、李志民等人正在巡视。

彭德怀对周士第和杨得志说:“太原城打下了,但你们第十八兵团、十九兵团不能放松,要做好西渡黄河,千里急行军的一切准备!”

李志民沉思片刻后,说:“彭总,刚打下太原,部队要不要休整一段时间?”

彭德怀浓眉拧到一块,声音低沉地说:“我原打算让部队休整一个月。

可是,西北胡、马匪十分猖狂,正在南北呼应,攻城夺地。因此,必须提前行动,越快越好!”

大家都说:“彭总,什么时候行动,你下命令吧!”

彭德怀大声说:“好!部队如果不怕疲劳,连续作战,我们争取在一年左右,消灭胡、马匪军,全部解放大西北!”

在彭德怀铿锵有力的话语里,苍凉而又肥沃的大西北,被胡宗南、马步芳、马鸿逵等军阀蹂躏了多年的大西北,迎来了它最初的曙光!

九、决战黄土地

华北精锐雄师挺进大西北。钳马打胡,西北我军欲各个击破。专打老冤家,彭德怀敢一口吃掉胡宗南5个军。3个军陷入包围圈,胡宗南手下众将竟无一人知晓。扶眉大捷,西北战局的转折之战。马家军全线后撤,彭德怀决战平凉计划落空。

1949年夏季,随着华北野战军十八、十九两兵团跨过黄河,沉睡了亿万年的黄土高原,被催人奋进的进军脚步声震醒了,在隆隆的枪炮声中颤动。

1949年夏,我第一野战军在彭德怀司令员兼政委指挥下,取得了陕中战役粉碎胡马联合反扑西安企图的胜利后,胡马集团迫不得已,全线后撤,在关中地区摆成了一个“哑铃”形阵式,企图再与我军一决高低。

“哑铃”的南端是胡宗南集团主力和陇南兵团。位于扶风以南、渭河以北的陇海铁路两侧为李振的十八兵团,该兵团以4个军置于渭河以南的眉县、哑柏镇地区。陇南兵团王治岐军紧靠十八兵团,位于武功至扶风一线。另外,在西安以南至宝鸡对面的秦岭北麓的要塞地区约有敌2个军防守。总兵力约7万余人,由第五兵团司令兼宝鸡指挥所主任裴昌会统一指挥。

“哑铃”北端是两马集团,在西安以北的分县、长武地区是马步芳的陇东兵团的八十二军、一二九军,由马步芳之子马继援统领。

紧靠陇东兵团西侧的是马鸿逵援陕兵团的十一军、一二八军,由马鸿逵之子统领。这两股敌人虽然凶狠残暴,未遭我军致命的打击,但其保存实力的思想严重,与南线的胡宗南集团同床异梦。

1949年7月6日,第一野战军在古城咸阳召开了前委会议。参加会议的有野战军、各兵团主要领导,还有各军军长、政委。

此时正值盛夏,热浪滚滚,与会者身上都湿漉漉的。

在这次会议之前,彭德怀就多次和西柏坡交换过意见,决定进行扶(风)眉(县)战役,先把胡宗南的主力消灭掉。

会上,彭德怀不住地抹脑门上的汗。他分析道:“华北两个兵团来到西北后,第一野战军兵力增加到12个军35个师,共34万人,与胡、马三军总兵力相比,数量差不多。而我军兵力可集中使用,敌人分散在西北各地,集中于我军下面的敌军主力,只有15万人。因此,我认为西北战场决战的条件已经成熟!”

彭德怀端起杯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继续说:“我军在西北战场上只占相对优势,胡宗南虽然大势已去,但仍要作困兽之斗。而青、宁二马还没有遭到我沉重打击,尤其是青马战斗力还较强。因此,要把胡、马两个集团主力歼灭于一役是困难的,必须把他们分割开来,区别先后,集中力量,各个歼灭。”

话音一顿,彭德怀思考了一下,接着说:“虽然现在胡、马摆开了联合作战的架式,但胡、马之间,两马之间,长期以来存在着很深的矛盾,互存戒心,貌会神离,在联合作战中,都企图保存自己,牺牲对方,有意拉开一定距离,有利就捞一把,不利时就跑,谁受攻击谁倒霉,谁也不会拿自己的老本钱去援救对方。”

“那么,”彭德怀加重了语气,“是钳马打胡、先胡后马,还是钳胡打马、先马后胡呢?这是我们将要进行战役的首要问题,它是能否正确选定战役目标,使整个战役顺利发展的关键。”

事实上,是钳马打胡,还是钳胡打马,中央和彭德怀是有一些不同看法的。早在陕中战役后,毛主席和彭德怀就开始考虑西北战场我军下步行动,多次互致电文协商。6月26日,毛主席致电彭总:

马匪各部业已准备向分、长(即分县、长武)撤退,胡匪各部势必同时向宝、凤(即宝鸡、凤翔)撤退,决不会再前进了,也不会保守不退。在此情况下,你们应当集中王、周两兵团(即王震一兵团、周士第十八兵团)全力及许兵团(即许光达二兵团)主力取迅速手段,包围胡匪四五个军,并以重兵绕至敌后,断其退路,然后歼灭之。许兵团留下必要兵力监视两马,以待杨兵团(即杨得志十九兵团)赶到接替……

从电文看,毛主席当时主要考虑两个问题:

其一,西北我军自十八、十九兵团入陕后,兵力大增,达36万人。而胡宗南集团与两马兵团在关中地区总兵力约15万余人。关中地区敌我兵力对比为1比2.4,我不占绝对优势。因此,不能分兵以对,而应集中力量各个歼灭胡、马集团。在此歼敌方针下,我获胜把握性更大。我若以四分之一兵力用于钳制,以四分之三兵力用于攻击,则打胡敌我兵力对比为1比5,打马敌我兵对比为1比4。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历来是毛主席所强调的,在西北战场上自然也不例外。

其二,毛泽东主要是从战略全局和西北战局,提出了“牵马打胡、先胡后马”的作战方针。这一方针基本立足点是:西北我军全面进攻的重点是在西北而不是西南,首歼胡宗南主力于关中地区后,可以基本上消除胡宗南集团对我向西北尔后作战的威胁。再以贺龙率十八兵团,尾追胡宗南集团残部入川,会同二野将其歼灭在四川。西北我军可以腾出手来,以3个兵团无所顾虑地向大西北进军,彻底消灭两马集团和西北残余敌军。至于胡宗南,虽系蒋介石嫡系主力,但已先后被我军歼灭20万人,战斗力大为削弱,不足以对我构成重大威胁,可以速战速决。

彭德怀接到毛主席电报后,反复权衡,考虑再三,于当日向军委回电,就打击目标问题提出了两个建议:

1.如两马集结乾县、永寿、分县、常宁镇地区,则以十九兵团钳制宝鸡、扶风、眉县地区之敌,以第一、第二、第十九兵团聚歼两马主力。

2、如两马远撤长武、平凉、则以十九兵团钳制两马,集中第一、第二、第十八兵团围歼胡宗南部及王治岐部,尔后乘胜南下汉中、广元。

显然,彭德怀是将以“钳胡打马、先马后胡”作为第一方案的。作为我军战史上一位叱咤风云的军事家,他这么认为自然也有他的考虑,这主要是从西北战场实际情况为立足点的。

西北战场的关键是两马集团,解决了两马集团,即可基本安定西北,加速解放大西北的进程。青、宁两马远离自己老巢,人生地疏,供应线长,而我军则背靠特产丰富、人口稠密的关中平原,在战场条件上比让两马逃回老巢再打更为有利。同时,两马素有不合,指挥上各成体系,有利于我各个击破。

第二天,也就是6月27日,中央复电指出:

如青、宁两马只作小的撤退,位于乾、永、常宁地区,而不是向长、泾、凉作大撤退则先打两马,后打胡、王计划是正确的,但打两马比打胡、王费力,要准备付出数万人的牺牲以期全歼两马或歼其主力,即可基本上解决西北问题。如两马作大的撤退,则以执行第二方案为好。

对彭总在第2方案中提出的南下汉中计划,中央军委电报中强调指出:

“为使伪政府放心迁往重庆,而不是迁往台湾……,及使胡匪不致早日入川起见,你们暂拟不宜去占汉中,让汉中留在胡匪手中几个月较为有利。”

6月下旬,情况又发生变化,两马集团主力继续后撤,已退入麟游山区,并且兵力分散。怎么办?是钳马打胡、先胡后马,还是钳胡打马、先马后胡,这一问题再次摆到彭总面前,这两个方案,中央军委都予以同意,最后决断权现在就在西北我军最高统帅彭德怀手里。

彭德怀陷入沉思。

钳胡打马、先马后胡会出现什么情况呢?现在两马不断后撤,将部队拉开配置在宽大正面上,但为践胡、马之约,暂不会远撤平凉。两马集团配置虽便于我军穿插分割,各个歼灭,但也有不利一面:我若以3个兵团正面进攻,敌必节节抵抗,这种平推打法对我全歼速决两马集团极为不利,我若以两翼迂回包抄,因正面宽大运动距离远,易被敌发现,也不易全歼速决。在这种情况下,如我军追击两马,胡宗南集团的行动有几种可能:一是全力援马,对我翼侧、后方袭击,与两马协同作战;二是伺机进扰西安,企图“围魏救赵”;三是退据汉中,保存实力。这几种可能无论出现那种,都对我下步作战不利。如打马不能全歼,再掉头打胡,这时胡宗南集团更不敢与我决战。我军南下追击,会使两马获得喘息机会再次进扰陕中。加上打马比打胡费力,我十八、十九兵团仓猝应战强敌,准备不足,是兵家大忌。

反复权衡,彭德怀自己推翻了自己的第一方案。他知道胡宗南错误断定我军难以一口吃掉他5个军,将5个军夹渭河成集团配置,这种部署有致命弱点,那就是没有战役预备队。留在秦岭和宝鸡的少数兵力只能起坚守作用,如扶眉之敌被我包围,敌无兵可援。而且胡宗南以3个军在渭河以北,2个军在渭河以南,而其又无大型渡河设备,遭我军攻击时,南北隔河之敌无法相互支援;其次,虽然胡、马联合作战,可南北策应,然而胡、马之间间隙很大,我军可以从容从其接合部迂回胡宗南集团侧后,切断敌人退路;第三,陕中战役中,两马集团遭我打击,埋怨胡宗南行动迟缓,不作配合。如胡宗南集团遭我打击时,两马决不会轻易出援。

想到这里,彭德怀冲口而出:“敌变我变,先胡后马,执行第二方案!”

当即将“钳马打胡、先胡后马”的扶眉战役方针呈报中央军委并得到批准。

我第一野战军前委和西北局负责人会议仍在进行中。彭德怀握拳往桌上一砸,与会者目光一齐注视着他。“根据战场形势和我军战略企图,我们决定钳马打胡、先胡后马。命令十九兵团牵制青、宁两马,第一、第二、第十八共3个兵团,聚歼胡宗南主力于扶眉地区!”彭德怀坚定果断的声音在屋内震响着。

先胡后马,是彭德怀经过深思熟虑并得到中央军委同意而作出的重大战略步骤。当时彭德怀面临的主要对手是:宁夏的马鸿逵、青海的马步芳和蒋介石的嫡系胡宗南部。

胡宗南部经过一野的沉重打击,丢了西安之后,已成了惊弓之鸟,躲在陕西汉中,不会再对彭德怀构成太大的威胁。

马步芳和马鸿逵却是不可忽视的两个强劲对手。凶悍的马家骑兵曾使红军西路军饮恨荒漠,马家骑兵训练有素,兵强马壮,极其残忍,第一野战军面临着巨大的考验。

马步芳生于1903年,在蒋介石政权时期,各地方军阀势力或被消灭,或遭削弱,马步芳却例外地扩充了原先根基未固的家庭武装势力,成为“青海王”。

1930年,马步芳彻底投靠了蒋介石,从而积极与共产党为敌。1936年,在初次与红军接火时,马步芳指示部下在青、川边地屠杀红军伤病员1000余人,对被俘红军也残酷杀害。1937年4月,红军西路军遭到马步芳部的残忍杀戮。他在张掖杀害西路军俘虏3267人,其中活埋2609人,枪杀575人,用火烧死56人,其他如扒心、割舌27人。他的兄弟马步流,还把30多个红军的胆取出来做了眼药。对被俘的红军女战士除了枪杀、活埋外,从马步芳起进行强奸,然后分给部下做妻妾丫环,使她们受尽百般凌辱。著名的红军将领、红五军军长董振堂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马步芳双手沾满了共产党人的鲜血,几乎成为共产党最为痛恨的人物。

马鸿逵生于1892年,此人先依附冯玉祥,后投靠蒋介石,任宁夏省主席达17年,被人称为宁夏的“土皇帝”。

马鸿逵8岁那年,在西安行宫中得以见到慈禧、光绪、隆裕、李莲英、小德张等前清权贵们,二十出头在北京先后为袁世凯、黎元洪当侍从武官。

1932年,马鸿逵正式被蒋介石任命为宁夏省主席。他的信条是他常说的一句话:“有兵就有权,有权就有钱。”

马步芳被称作“青马”,马鸿逵被称作“宁马”。青、宁二马合称马家军。

但二马互不服气,貌合神离,二马相互争斗由来已久。

1949年春,西北军政长官张治中去北平参加国共和谈,所遗之职,成为马步芳和马鸿逵争夺的目标,二人之间的矛盾激化达到了顶点,这便为第一野战军进军西北在客观上创造了条件。

国民党之间的“窝里斗”实在是他们自己消灭自己的一种内江。彭德怀及中央军委正是考虑到利用敌人之间的矛盾,分头吃掉西北敌军,改变双方力量对比。

数十年后,当时的第一野战军副司令员张宗逊上将在他的回忆录里写道:

“胡、马都希望对方首先遭到我军攻击,所以两军的部署,都是既可以联合作战,又可以保存自己。所不同的是胡宗南害怕被歼而兵力集中,马家军惧怕被歼而兵力分散。

“……彭德怀司令员经中央军委同意,在会上提出‘钳马打胡、先胡后马’的战略方针。因为我军只占相对优势,二马尚未遭到过我军歼灭性打击,战斗力较强,对胡马二敌不能分兵去对付,必须集中力量一个一个地歼灭。”

张宗逊老将军作为战役的指挥者,自然对关键性的决策记忆犹新。

散会后,彭德怀叫住第十九兵团司令员杨得志、政委李志民,对两人说:

“你们刚刚入陕,很辛苦,最好能给你们一个月休整。但西北地区8月份要进入雨季,至10月初结束,而且关中地区夏麦己开始收割。如果不在7月份开始战役,不仅将陷于雨季作战困难,而且夏麦也会被敌抢走。更重要的是胡宗南集团之所以敢与我强大兵力对峙,原因之一就是认定我们不能立即发起进攻,时间一拖,敌人可能就会逃跑。立即开始进攻虽显得仓促,但情况不允许我们再等了。好在主攻部队已经准备好了。你们对付两马,直接关系到我主攻部队是否能完成战役任务。对两马切不可盲目轻敌,要严防敌人从背后袭击,这是两马惯用的手法。只要不受袭击,就立于不败之地了。”说完,彭总将毛泽东于10天前发来的一份电报拿给他们看:

杨兵团应立即向西进,迫近两马筑工,担负钳制两马任务,并严防两马回击。此点应严格告诉杨得志,千万不可轻视两马,否则必致亏。杨得志等对两马是没有经验的。

毛泽东想得实在周到。

蒋介石有时想得也挺周到,只是他想些什么,毛泽东都猜到了,他所想的也就失去了意义。有时不仅是失去了意义,而且钻进了毛泽东设下的圈套。

这正是两人在战场上体现出来的差别。

7月10日西北战场上规模空前的扶眉战役打响。

担任钳制二马的十九兵团首先行动,进至马家军对面乾县、礼泉以北高地,修筑工事,扬言发动进攻,以迷惑马家军,掩护主力行动。

当日晚间,许光达第二兵团由胡军与马军之间的空隙,秘密迂回到胡宗南部侧后。

周士第第十八兵团,沿陇海铁路和咸阳至凤翔的公路,由东向西直插胡部纵深。

王震第一兵团,从渭河南岸及秦岭北麓向西钳击敌人。

一天之内,胡宗南的3个整编军突然间被解放军团团包围,这令他大惊失色。更令他吃惊的是,彭德怀不给他喘息的时间,亲自指挥部队向敌人发起猛烈攻击。

胡宗南万万没有想到,彭德怀这么快就对他下手。他原以为解放军至少要休整一个月,而后再对二马发起攻击,因为他的5个军聚集在一起,解放军没有那么大的胃口一口吃掉它们。当胡宗南大梦初醒时,他的主力已面临着被全歼的危险。

类似这样的事情已经有很多次了,胡宗南总是被彭德怀搞得晕头转向,摸不着边际。若论战争智慧,彭德怀至少高出胡宗南两个档次。

想当初在黄埔时,胡宗南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名气颇大,远远超过他的同期同学徐向前、左权、陈赓和另一个著名的红军将领。曾经有过这种说法:文有贺衷寒,武有胡宗南。

胡宗南在黄埔军东征讨伐陈炯明和蒋、冯(玉祥)、阎(锡山)中原大战中,也打过不少胜仗,可惜只是昙花一现。但因沾了和蒋介石是老乡的光,在黄埔生中胡宗南提拔得最快,远远超过他的同学。

抗战中和日本人作战时,胡宗南不怎么卖力,自然尝不到胜利的滋味。

再往后和共产党作战,就更糟糕了,除了1947年占领空城延安时风光过几天外,尽是败仗,一个败仗接一个败仗,越打越狼狈。蒋介石不知道骂过多少次,“胡宗南无能,他辜负了我的期望”。可骂归骂,蒋介石照样用他。

主要是他听话,把校长奉为神明,胡宗南确实对蒋介石忠贞不二。关于扶眉战役的进行情况,张宗逊将军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

“敌人未曾料到我军会那么快就迂回到它的侧背,而且将其扶眉地区兵力全部包围。当我军从敌一一九军阵地侧翼隐蔽通过的时候,敌军长王治岐认为这只是我们的小股地方部队;待我军已插到敌三十八军后面并发起攻击时,敌十八兵团司令兼第六十五军军长李振,也认为是我们解放扶风时留下的武工队,趁夜间袭扰;这一情况报告给坐镇宝鸡负责总指挥的裴昌会(西安绥署副主任、第五兵团司令长官),他也不相信会有解放军部队跑到三十八军后面去,攻击三十八军军部。这样敌军就处于非常被动的境地,当我军战斗在敌人纵深进行时,敌人没料到是我军的大举进攻;当判定是我军大举进攻时,也没料到己被我军全部包围。”

胡宗南糊涂,他手下的将领也糊涂,仗还没打起来就一错再错,这仗还怎么打?失败仿佛是命中注定的。胡宗南急得浑身出虚汗,忙下令撤退。

那3个被围住的军作困兽之斗,拼命突围,轮番冲击,尸横遍野。这也使正面封堵的许光达第二兵团第四军付出了较大伤亡,其中有一个百余人的连队,打得最后只剩下5个人,但他们仍然坚守阵地,没有后退半步!

12日中午,野司下令发起总攻。至午夜,战斗基本结束。至14日,扶眉一带枪炮声完全沉寂。是役,一野在华北野战军的配合下,共歼敌4.4万人。

这是西北战场上的空前胜利。此战胜利,根本改变了双方力量对比,彭德怀的一野已由相对优势变成绝对优势!

自此之后,胡宗南一蹶不振。他奉蒋介石之命退到大西南后,曾经试图努力守住西南半壁江山,等待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然后配合台湾的蒋介石反攻大陆。但这一天始终没有到来。

酷暑中的西柏坡没有一丝儿风。毛泽东热汗涔涔,他捧起一块西瓜,若有所思地吃了几口。

周恩来兴冲冲走进毛泽东居室:“主席,扶眉战役大获全胜!”

毛泽东的双眼中立即放出了异样的光彩,他放下手中的西瓜,高兴得站了起来,顿时觉得凉爽了些。

扶眉战役的胜利,无疑是彭德怀在大伏天里,给毛泽东等人送来的一个又大又甜的消暑的西瓜!

这时,毛泽东又给彭德怀发了一份电报,由周恩来做记录:“打胡胜利极大,甚慰。不顾天热,乘胜举行打马战役是很好的。”

毛泽东深知,打马步芳、马鸿逵要比打胡宗南难得多。于是他又专门致电彭德怀:“打马是一个较为严重的战役,要准备付出较大的代价,千万不可麻痹大意。”

急性子的彭德怀决定立刻发起打马战役。7月19日,在文广村高级军事会议上,他指着挂在墙上的地图说:“西北战场上的第二个回合,将在平凉一线寻机展开!”

他分析道,青、宁二马退守陇东地区后,如继续后撤将失去甘肃、宁夏之咽喉——平凉,势必造成我大军直捣兰州、银川的形势。估计二马必将凭借平凉一带天险进行抵抗……

按照彭德怀的布置,第十八兵团钳制胡宗南的剩余部队,其余3个兵团直捣平凉。

7月下旬,20多万大军浩浩荡荡朝平凉攻击前进。

但出乎彭德怀意料的是,青、宁二马居然放弃了甘肃、宁夏的咽喉要地——平凉,率大军一路后退直入大漠。

马家军看来要在兰州城下摆战场了。彭德怀希望落空,心中不免有几分怅然。但他知道,在大西北,与马家军的最后决战将是不可避免的。

十、鏖兵大西北

兰州城下,马家军欲与彭德怀一比高低。首攻受挫,几十里长的战线上,我军竟未能撕开一处口子。彭德怀坦言部队轻敌。彭总电告中央,请示早日再次攻兰州,沈家岭大血战,我3000名勇士血染焦土。兰州会战,我军取得西北战场决战的胜利。

兰州,古称“金城”,凭其“金城汤池”之险而得名。汉始元六年置金城郡。隋开皇元年设兰州总管府,始有兰州之称。1666年,即康熙五年,甘肃巡府移至兰州原属皋兰县。1941年设兰州市。在它的周围,风光绮丽的甘肃牧场与西藏高原接壤,神奇漫长的河西走廊连接绿洲片片的新疆,富饶的古凉州平原衔接着牛羊遍野的宁夏,黄土高原的陇东牵连着陕西的八百里秦川。它雄踞在祖国的大西北,是内地通往青海、西藏、新疆、宁夏的枢纽。

如今的兰州,南北古木参天、群峰叠嶂的大山将其拱卫其中,一片祥和、美丽的景象。而只有滔滔的黄河,日夜不停地拍击着两岸赤色的石崖,发出浑厚、粗犷的声音,从市中心穿过,仿佛一位历尽沧桑的老人,向人们诉说着一个雄壮悲烈的历史故事。

扶眉战役后,胡宗南集团元气大伤,退入秦岭山中。国民党中央军嫡系与西北二马的联盟被粉碎了。青、宁二马慑于我军声威,一路西退,直返自己的老巢。

毛泽东、彭德怀曾寄予重望以解决西北问题的平凉决战拖延了下来。青、宁二马将决战战场摆在兰州,是彭德怀不愿但也别无选择的事。

古城兰州注定将经受血与火的洗礼。

大战前的气氛是非常紧张的,解放军兵临兰州城下后,加紧赶修工事,筹集粮草,储备弹药。

由于大军长驱直入,加上这儿原本不是根据地,后方无依托,在兰州和敌人作战,困难更大一些,彭德怀和王震、许光达、杨得志等高级将领充分考虑到这一特点,决定不盲目进攻,待一切就绪后再行攻击。

马家军方面,除加固原有的一些工事外,又赶修了不少新的掩体。兰州本来就是个易守难攻的城市,它北临黄河,三面依山,地势险要,环抱中的皋兰山等高峰成为天然的屏障。山上筑有大量的永久性工事,主要阵地筑有密密麻麻的碉堡群。

最难攻的大概要数东面的东岗坡,南面的皋兰山,西面的沈家岭以及狗娃山等山峰。这些山路径少,山势陡峭,地堡密布,解放军进行攻击,唯有从低处往高处攻,而且攻下兰州,必须一一拿下外围阵地,舍此没有别的办法。

而兰州守敌又是骄横的马继援。此人是马步芳几个儿子中唯一掌有重兵又最目空一切的人,在1949年国民党军到处望风而逃的情况下,只有他一天到晚叫嚣着要碰碰解放军。战前他以其战斗力最强的第八十二军和第一二九军守卫兰州城,这两个军约有5万余人,另外,以第九十一军、第一二○军、第八十一军共2万余人为左翼,新成立的骑兵军约2万人为右翼。布置完毕后,马继援仰天大叫道:“彭德怀啊,你快来吧!我快想死你啦!”

马继援甚至大言不惭地夸下海口:“大胜兰州,尔后一举拿下西安,杀出潼关,抵定中原,占领全国,让马家掌天下!”

在1949年,能说出这种话的,大概只有马继援一人。

马继援还写了两个条幅,挂在墙上:“挽狂澜于既倒”,“定乾坤于西北”。和那些被解放军吓破了胆的国民党高级将领相比,马继援还算有点儿出息。只是他太狂妄了,已经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8月上旬的这段时间对于彭德怀来说非常难熬,大概除了睡觉,他大脑里考虑的全是怎样打青、宁二马。

从哪儿打起?兰州的地形很特别,对手又是目前国民党军队最有战斗力的部队,狂热的宗教情绪、慓悍的性格使马家军气焰很盛,如果真让他们打顺了,打疯了,这仗可就难打了。

彭德怀站在军用地图前,反复掂量,考虑来考虑去,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先拿下南山阵地和北面的黄河铁桥。攻取南山阵地,便可以掌握制高点,居高临下,横扫马家军。占领了黄河铁桥,等于切断了守军的唯一退路。

这两点是兰州之战取胜的关键。

彭德怀据此制订的作战部署是:

许光达第二兵团:进攻营盘岭、沈家岭和七里河,然后向兰州城西关和南关发展进攻,并以一部沿黄河南岸东进夺取黄河铁桥,一部从七里河地区相机北渡黄河,歼灭北岸之敌。

杨得志第十九兵团:沿西兰公路首先攻占路南之马架山、古城岭、豆家山和路北之十里山,然后向兰州东关发展进攻。

这个部署简明扼要,符合彭德怀一贯的风格,一如他的为人。

当年跟彭德怀打仗的很多老人回忆说,彭总在打兰州时十分慎重,他清楚,这是大西北的最后一个大仗了,即使在全国各战场上,像这样的硬仗也是不多了。在华中、华南,国民党军基本上丧失了斗志,如惊弓之鸟。而马步芳父子索以残暴著称,在此之前,基本上没和解放军打过大仗,部队比较完整,他们也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不成功便成仁,让他们放下武器那是不可能的。毛泽东和彭德怀等人压根没指望马家父子投降,不把他们打得稀里哗啦,他们不会服输的……

还有一些老人介绍说,打兰州时,彭总脾气非常大,动不动就训人,不但团长、师长挨训,甚至连军长、兵团司令挨训的,都不乏其人,有人挨训后可能当时想不通,过后就想通了,彭总就是那种直筒子脾气,骂你几句也没啥,而且彭总骂过就骂过了,从来不记在心里,跟着他打仗不会有亏吃……

更有一些老人动情地回忆道,大战前夕,彭总把野战军司令部设在兰州东南的乔家湾,这里离前沿阵地很近,枪炮声清晰可闻。彭总习惯把司令部往前靠,他常说,靠地图和电话指挥打仗不灵,因此他还有一个习惯,每逢大战爱往阵地上跑,而且事先不打招呼,说来就来,弄得师长团长们不知所措。打兰州时,彭总往前沿阵地跑的次数最多,几乎把所有的前沿阵地都跑遍了……

兰州之战,关系到整个西北的战局!

彭德怀说:“马继援是不会放弃兰州的,他要据守兰州老巢,在这里与我军决一死战。那么,就成全了他这一回吧!”

还说:“这个马步芳真是夜郎自大,他想在兰州吃掉我们,好吧,那就走着瞧!”

马继援说要让彭德怀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并说“抵定中原,占领全国,让马家掌天下”,这些话谁都会觉得非常可笑。而彭德怀并没有说大话,他说的是实话,实打实地来,看谁笑在最后。

论水平,彭德怀比马继援强十倍都不止。

彭德怀已经充分估计到兰州之战的艰巨性。8月21日,即在总攻发起之前,他口授了一份电报,给率领第一兵团从左翼迂回青海的爱将王震,指出:

青马匪军决心固守兰州,我左兵团进占临夏后,可能动摇其固守决心,但也可能促其不顾一切决心死守,甚至放弃西宁,撤守大通河东岸及享堂、新城、湟水北岸,保障向河西的退路。在我军攻击兰州六七天不得手时,宁马主力就可能乘机增援兰州。青、宁二马有汽车2000辆以上,要充分估计到宁马主力车运兰州的可能性。如果出现这种情况,第一兵团即可迂回兰州北部,我军将集中3个兵团于兰州会战。王震兵团应有此种作战之充分准备。

同时,为防止胡宗南部增援兰州,彭德怀还决定让周士第兵团牵制胡宗南残部。

同日,彭德怀以第一野战军司令部的名义,发出了进攻兰州的战术指示,指出:

青马匪军为今日敌军中最有战斗力的部队,在全国也是有数的顽敌,我们对他须有足够的估计,并作充分的精神准备,力戒轻敌骄傲情绪。

在这里,彭德怀又一次告诫部队,防止骄傲轻敌情绪。

事实上,部队确实存在着盲目的骄傲自满情绪,甚至有的团长拍着胸脯说:“没问题,把主攻的任务交给我,有两个钟头,保证拿下来!”

有的则说:“现在全国的形势是秋风扫落叶,敌人都在做逃跑的准备,马步芳父子不会死守兰州,说不定一开打,他们就溜掉了。”

这种一厢情愿似的想法,确实为后来的作战埋下了祸根。

想想也难怪干部战士有轻敌想法,这半年多来,形势发展得太快了,三大战役噼哩啪啦敲掉了国民党军150多万,紧接着渡江战役一举占领了国民党的首都南京,不久上海也宣告解放,太原城插上了红旗。长江以南,第二、第三、第四野战军200多万大军就像撵鸭子似地,把国民党的残兵败将追得气都喘不匀,投降的投降,起义的起义,一触即溃,实在不经打。大西北的这几个小军阀,在强大的第一野战军面前,能有什么作为?

问题恰恰出在这里,马步芳和马继援统辖的马家军绝不是一块好啃的骨头。

兰州之战打响前的具体态势是:在兰州东、南、西三面被解放军团团包围,北面的黄河铁桥还掌握在马家军手里,也就是说,解放军无法将兰州全部包围,马家军的退路没被堵死。这便是和太原之战的最大不同之处。

彭德怀决定,先以9个团的兵力,对兰州守军全线阵地进行一次攻击。

攻击兰州的解放军共有5个军,即第四军、第六军、第六十三军、第六十五军;第三军为总预备队。率先进行攻击的9个团便从前4个军里抽出。

具体部署是:第六十三军和第六十五军共以5个团的兵力,攻击豆家山、古城岭和十里山一线阵地;第四军以2个团的兵力,攻击沈家岭阵地;第六军以2个团的兵力,攻击皋兰山主峰营盘岭阵地。

攻击兰州的帷幕已经悄悄拉开。华北野战军第六十三军、六十五军作为先锋上阵了。

马继援庄这些主要阵地上的部署是:第一○○师固守马架山及豆家山、古城岭和十里山一线;第二四八师固守营盘岭,第一九○师固守沈家岭及狗娃山一线。这3个师是马继援手中的最有战斗力的部队。此外,在其他阵地上,还有第一二九军、保安部队等。城内守军约5万余人。从兵力对比上看,解放军占有绝对优势。

国民党军在兰州外围还有3个军,这些部队基本上不听马继援调遣,因此解放军可暂不予考虑。马继援兵虽不多,但其扼守的阵地坚固。他认为,有的阵地足可抵10万雄兵。在万事万物中,攻和守永远是一对矛盾。作为守方,由于有了良好的地形和坚固的工事,等于加重了己方的法码。

8月20日深夜,参加首攻的9个团悄悄进入阵地,战士们蹲在潮湿的战壕里等待进攻的号令。

8月21日拂晓,彭德怀站在他的指挥所里,右手用力地一挥:“开始!”

随着彭德怀的命令,解放军外围阵地上的上千门各类火炮一起射击,霎时万炮齐鸣,爆炸声轰隆隆连成一片。

古城兰州在颤动中迎来了它的又一个黎明。

3发信号弹升上天空,担任攻击的9个团近万名士兵,从不同方向,不同地点,在各类轻重火器的掩护下,杀向守军阵地……

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又涌上来;倒下去,涌上来……

一开始战斗就进入白热化状态。

各部队纷纷报告,进攻受挫,伤亡太大,军、兵团,乃至野司指挥所里,电话铃不断,没一个是报告好消息的,全是坏消息。这仗怎么啦?到底怎么回事?各级指挥官一个劲地摇头,心里纳闷。

时隔40多年后,我们找到当年一些参加兰州战役的老战士,谈起首次进攻受挫时,他们都默默不语,愣了好一会,才介绍说:

“那个仗真不好打啊!敌人火力太猛,各个山头,暗堡比耗子洞都多,防不胜防,他们各阵地互相呼应,火力交叉使用,子弹密密麻麻,别说人,就是苍蝇也飞不过去。我们的炮火,只摧毁了他们暴露在前沿的工事,而那些暗堡,才是最厉害、最要命的呀!我们的爆破队,根本靠不上去,无法接近,那一天,光爆破手死了不知有多少……同志们也真够顽强的,明知攻不上去,还是咬着牙往前冲,被敌人打退了,组织力量再上。敌人也够猖狂的,趁我们一退,他们就从地下工事里钻出来,组织反扑,边冲锋边喊,老子要把你们这些共匪斩尽杀绝……”

攻了整整一天,全线受挫,投入主攻的9个团均伤亡严重,有的连队基层干部全拼光了。最让人丧气的是,居然在几十里长的战线上,连敌人一个口子都未撕开!

在彭德怀几十年戎马生涯中,这种情况是前所未有的。理智告诉他:这样打下去不行。黄昏时,彭德怀下令:全线停止攻击。

彭德怀心里非常不安。8月21日,他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苦苦思索首攻受挫的具体原因。原因有很多,他认为主要的一条是主观上轻敌。

远在西柏坡的毛泽东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感到吃惊。毛泽东把大西北全面解放的希望寄托在兰州一役上,如果兰州一时攻不下来,必将影响整个大西北的战况。毛泽东亲自草拟了电文:并吩咐值班人员,立即发给彭德怀:

马步芳既决心守兰州,有利于我军歼灭该敌。为歼灭该敌起见,须集中3个兵团全力于攻兰战役。王震兵团从上游渡河后,似宜迂回于兰州后方,即切断兰州通青海及通新疆的道路并参加攻击,而主要是切断通新疆的道路,务不使马步芳退至新疆为害无穷。攻击前似须有一星期或更多时间使部队恢复疲劳,详细侦察敌情、地形和鼓舞士气,作充分的战斗准备。并须准备一次打不开而用二次、三次攻击,去歼马敌和攻占兰州。

毛泽东一贯的指导思想是不打无把握之仗,从这份电文里,可以看出,他指示彭德怀增加兵力,充分准备。电文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打仗嘛,胜负是常事,吃一堑长一智,把下面的仗打好就是了。

同样,彭德怀并没有责怪下属,尽管参战各团、师、军,乃至兵团的主要领导见了他,都作了自我批评,彭德怀一句也不去埋怨他们,而是告诫大家,认真总结一下,找出教训,以利再战。

彭德怀是个急性子,他认为毛泽东电报里提出的准备时间太长,因此,8月24日,他给西柏坡发报,着重谈了为什么忙着再举行进攻的理由:

宁马出动3个军经黄河左岸增援兰州的可能性很大。如两马集结兰州,加上周嘉彬(第一二○军),黄祖埙(第九十一军)两部,共有13万兵据守坚城,我军即使集中3个兵团短期内亦不易攻占,同时粮食很困难,运输线长,运输工具少,弹药都不能得到充分接济,运粮更不可能。故决定乘马鸿逵未到前围攻兰州,求得先解决青马主力。现第二兵团和第十九兵团攻城准备工作已妥,疲劳尚未恢复,粮食不足,油、菜更难解决,青马匪不断反袭,故很难得到休息。以现在准备工作看,攻城已有七八成把握,故决定25日晨开始攻击。如果未解决青马,而宁马援军迫近时,即以4个军围困兰州,集结5个军打宁马。

彭德怀这份电报刚发到西柏坡,毛泽东就皱起了眉头。

毛泽东不停地吸着烟,对周恩来和朱德等人说:“彭德怀是不是过于急切,过于自信呢?投入的兵力也不足,25日就发起总攻,时间上是不是也仓促了一些?”

周恩来说:“是有这个问题。兰州现有守敌5个军,而我军也用5个军去打,兵力太接近嘛!”

毛泽东又点上一支烟,猛吸几口:“我看可以给德怀同志发个电,指出这一点,有必要将王震兵团投入兰州方向的作战!”

朱德一时未表态,过了许久才说:“德怀同志我们是了解的,他既然下了决心,说明他有这个把握。没把握的仗,他不会去打,应该相信他!”

周恩来犹豫一阵,也开口道:“朱老总同意德怀同志的意见,我看既然有七八成把握,25日总攻未尝不可。”

毛泽东踱了一会儿步,扔掉烟头,着重地说:“好,既然你们都同意,我也赞成,就按德怀同志的意见办!”

经过一番讨论,彭德怀的方案最终还是通过了。

8月21日打退解放军的进攻后,马继援吩咐马上向重庆发报(蒋介石此时在重庆)。电文大致是:兰州之战,初战告捷,击退共军数十次冲锋,杀伤共军万余,战果辉煌!

接着,马继援又招来了师长以上将领开会。他说:兰州决战,只能胜,不许败,全军将士要奋勇杀敌,不怕流血,不怕牺牲,与兰州共存亡!告诉部队,多抓俘虏,多抓活的,特别是彭德怀,一定别让他跑了!活捉彭德怀者,重赏黄金1000两!

马继援口出狂言,不自量力。他不缺乏胆量,却毫无韬略。

任何事情都有他的两面性。解放军第一次攻城失败,但也借机摸清了守军的兵力和火力部署,为下一步更大规模的攻坚战铺平了道路。

按照预定的计划,8月25日,解放军将展开对兰州的总攻击。这一天的拂晓,清风扑面,大地沉寂,此时的兰州,已有了很深的寒意。平静之中孕育着剧烈的爆发。天将亮之际,三颗红色信号弹划破黎明前的黑暗,兰州有史以来最为激烈的战斗打响了!

先是炮轰。兰州东南西三面几十里长的地段上,在同一时间里,几百门大炮吐出凶猛的火舌,火光冲天,大地震颤,硝烟弥漫,遮住了天空。炮战持续了约半个小时。

潮水般汹涌的攻击开始了。无数过去并不为人熟知的名姓由此迈入了英雄榜。

周万顺,第六十二军第五团第三连战士。

第六十三军的攻击目标是豆家山马家军主阵地。部队发起总攻后,第三连作为突击队,冲在最前面。周万顺是这支突击队的旗子,他参加过大大小小几十次战斗,屡立战功。他懂得一个旗手的使命,尤其是在部队冲锋的时候,旗帜便是胜利的象征。

现在,周万顺又扛着“立功太原”的大红旗帜,冒着炮火,随突击队冲在前头。

猎猎红旗在搏杀不已的战场上,显得那么醒目,不停地朝山头上守军的阵地飘扬而去。

指导员大声叮嘱周万顺,说:红旗到哪儿,战士就打到哪儿,你把红旗举在前头,鼓舞士气,指引目标,威慑敌人!这些,周万顺都懂。

守军瞄准周万顺的红旗猛打,旗面上早已布满了弹洞,像一只只愤怒的眼睛。地堡里的守军军官对部下吼道:弟兄们,专打旗子,打倒旗子,再瞄准共军当官的打!

部队继续冲锋,战士们一排排倒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周万顺的右臂被一颗子弹击中,他摇晃了一下,红旗也摇晃了一下,接着,他的大腿又被击中,他硬挺着不倒下,抱紧红旗往前冲。

红旗指处,吸引着舍命冲锋的突击队员,同时也为解放军的炮兵指示了目标,炮弹从头顶飞过,落在守军阵地上,因此,各类工事里的马家军便集中火力,一齐朝红旗射击。

周万顺和他的红旗成为敌人重兵射击的目标。

周万顺身上已多次中弹,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处,他成了一个血人,成了和红旗一样的颜色!

又一颗炮弹飞过来,在周万顺身旁爆炸,弹片削断了旗杆,周万顺大叫着捡起连着红布的那半截,此时,他预感到自己快不行了,得把红旗牢牢插在阵地上,这样,即便自己倒下去,红旗仍会飘扬。

又一串子弹击中了他,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将红旗插入混合着鲜血和弹片的土地!

就这样,旗手周万顺半跪在地上,上半截身子和旗杆紧紧连在了一起。

红旗仍在猎猎飘扬,宛若不死的灵魂……

周万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的身子被打成了蚂蜂窝,已经没有了人样,但他怀抱中的红旗无论守军怎么扫射,就是不倒!

红旗伴随着周万顺走完了他并不算长的一生,这个场面便永远地留在了人们的记忆里。周万顺不过是十九兵团的普通一员,但他却为华北野战军赢得了英雄的荣誉。

同时,在营盘岭、沈家岭,在马架山、豆家山、古城岭等阵地上,我军以重大的牺牲作为代价换取了一步步前进的胜利。马家军最终领略了我军的韧性和无坚不摧的攻击力。

兰州战役胜利了,但这胜利中饱浸鲜血。仅攻击沈家岭一地,我军就有团长王学礼、团政委李锡贵、副团长马克忠以下3000余官兵的惨重伤亡。

兰州之战彻底打垮了不可一世的马家军,奠定了西北胜局。

1949年8月30日,用9000名牺牲和负伤的我军指战员的鲜血换来的兰州城,战火的硝烟刚刚散尽,早晨的太阳用温和的光芒迎接着胜利之师。经过战评和休整之后,我军健儿洗净了与马匪军拼杀沾满血污的军衣,缝补了千里追击战中磨破底的布鞋,擦拭了武器,怀着胜利的喜悦,列好雄壮的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举行了兰州解放入城式。

城外山上,彭德怀听到有人轻轻地说:“彭总,入城仪式马上要开始,请下山吧。”

彭德怀揉了揉眼睛,对身后的几位兵团领导说:“一定要在这儿立上碑子,建一座像样的烈士陵园,好让这些烈士们有个歇脚的地方。要让后人记住,他们是为兰州的解放、是为大西北的解放而牺牲的!”

彭德怀说完,面对数不清的遗体,深深鞠了个躬,才上马缓缓朝山下走去。

北面的黄河在咆哮,哀歌如潮……

兰州解放了,第一野战军举行了隆重的入城仪式。

兰州换了新天地。

当时的第十九兵团司令员杨得志将军后来回忆道:“解放兰州,歼灭了西北地区敌军中战斗力最强的青马主力,宣告了西北战场决战的胜利。从此,西北地区的敌人已丧失了组织任何战役的能力,而我军则可以纵横自如,横扫残敌。正如毛主席所预料的那样,西北战场再也没有严重的战斗,我军继续完成解放整个西北的任务,基本上只是走路和接管的问题。”

兰州战役之后,彭德怀发布了解放青海、宁夏和新疆的命令:

王震第一兵团向青海进军;

许光达第二兵团向甘肃的河西走廊进军;

杨得志第十九兵团向宁夏进军。

十一、西南大追歼

贺龙欲擒故纵,对北线胡宗南部大施缓兵计。先慢后紧,十八兵团入川千里大造击。胡宗南哭骂蒋介石。奇迹,十八兵团一八○师4个班打垮敌人一个军。六十军五五二团智降国民党王牌三十八军。邓小平下令:贺龙及十八兵团未入成都前,二野一兵一卒不得先入。

1949年11月10日,深秋的古城西安已有了丝丝寒气。这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个秋天。

贺龙办公室里,电话铃骤然响起,贺龙拿起听筒。电话是十八兵团司令周士第从前线打来的。

周士第:“贺老总,刘邓大军在前线打得很热闹啦。我们接第一线部队报告,敌人已经开始撤退了。”

贺龙摘掉嘴上的烟斗,笑着说:“怎么,着急啦?毛主席给我们确定的方针是先慢后快。我们现在的任务是;如何使敌人逃得慢一点。你一急起直追,胡宗南岂不是向南撤得更快?老周,你先憋足劲,到时候有你跑的哩!”

这一次打胡宗南,军委专调十八兵团(附一野第七军等部)担负最后追击的任务,由贺龙统一指挥。但令前线将领着急的是,追击时间不能早,必须等到刘、邓大军在南线攻下重庆、堵住敌人逃向越、缅边境的退路时才能出击。这可苦了十八兵团,几次攻击秦岭,明明唾手可得,但就是只能攻不能取。胡宗南为此得意地四处吹牛:贺龙的十八兵团屡攻秦岭受挫,我防地固若金汤。

十八兵团当时完全有实力突破北线,会战成都。当时,兵团下辖第六十军、六十一军、六十二军,兵团副司令兼参谋长是陈漫远,政治部主任是胡耀邦。

巧的是,胡耀邦的亲表兄杨勇,此时正指挥二野第五兵团,从湘黔线上包抄胡宗南的后路。哥俩都为解放大西南立下了汗马功劳。

十八兵团在静等二野各兵团的佳音,这其中有更多的期待。

11月15日,贵阳解放。

11月19日,蒋介石急令胡宗南集团由秦岭、大巴山一线南撤入川,并空运第一军保重庆。

11月28日,宋希濂、罗广文集团主力被歼。

11月30日,重庆解放。敌后路至此已被切断。是追击南撤敌人的时候了!

“立即出动,猛打穷追!”贺老总下达追击令。

12月3日,十八兵团分成三路,开始南进追击作战。

有路:第六十二军经碧口、摩天岭、江油南追;中路:第六十军由固城以南翻越大巴山南追;第七军由天水地区分两路南进:一路向成都方向,协同右路六十二军作战;一路向徽县、简阳方向,配合中路六十军作战。

三路大军日夜兼程,日行百里,飞越大巴山,突破剑门关,横渡嘉陵江,终于提前10天,于12月21日到达合围成都的集结地域。

胡宗南自陕中、扶眉连折两阵后,自知不是彭德怀的对手。跑到汉中的胡宗南对战局早已信心不足。

像对待所有国民党的高级将领一样,中共方面对待胡宗南也是先策反,不成再打。周恩来亲自选派人员潜入汉中,鼓动胡宗南反水。

胡宗南其实也是心有所动。他在汉中汉台会客室,曾三次接待过中共方面的代表。第三次时,谈着谈着,胡宗南竟突然蒙面大哭起来。他边哭边断断续续他说:“士为知己者亡!我不能不想想校长,不能对不起,对不起校长哇!……”

就在这时,宋希濂由鄂西退入四川,防守川东南,其部队归西南行政长官公署管辖。

宋希濂也是黄埔一期生,自北伐战争以来历经重要战役数十次,曾获青天白日勋章,很受蒋介石的赏识。此时,他手中尚有20万军队。

8月11日,宋希濂偷偷飞到汉中,和胡宗南躲在密室里策划退路的问题。

宋希濂说:“现在部队打仗不行呀,兵败如山倒,将没信心,士无斗志,真的一打,你我不当杜聿明,就当邱清泉,要么做人家的俘虏,要么被一枪崩了。”

“那你说怎么办呢?”胡宗南一到紧要关头,总是问人家怎么办。宋点穿他说:“琴斋兄,你对小弟还吱吱唔唔的。我在重庆就听说,你早有逃往缅甸之心……”

“我们议了几次,有两个问题解决不了,一是我的部队长期在西北大荒漠上作战,对滇缅边境的地形、生活习惯一切都不熟悉;二是校长他不会批准……”

“你不熟悉我熟悉。”宋希濂激动地直拍胡宗南的背脊,说:“你难道忘了,打日军时我率领第十一集团军参加中国的远征军,在滇缅边境三四年。”

“这是真的!”胡宗南大喊起来:“只要校长批准,那我们两支部队就有救了。”

宋希濂走后,美国共和党参议员诺兰也来到汉中,在视察胡宗南部时,公开对胡说:

“只要你手上有三个兵团在大陆上保存下来,中华民国反共复兴大业就有希望。我可以建议杜鲁门总统,直接向你们提供军事援助。”

既与宋希濂商讨了转进滇缅边境的计划,又有了美国盟友的许诺,胡宗南觉得自己有救了,立即翻脸不认人,把解放军的谈判代表打入了监牢。

1949年8月24日,蒋介石由广州飞往重庆,部署西南半壁江山的军事工作。

25日下午,胡宗南和宋希濂约好,一同赶到林森路的山洞“林园”去见蒋介石。

正如胡宗南所料,蒋介石一听转进滇缅的计划,就惊呼道:“这是什么话?你们这不是把四川、把西南半壁江山拱手送给共产党吧?”

“不,不是拱手相送,实在是……四川不比台湾,也不比海南岛和舟山,共党可以四面将我们包围起来,我们不能不考虑啊!”

“不,不行!绝对不行!”蒋介石坚决地否定了胡宗南、宋希濂的计划。

第一次进谏失败,胡宗南又进行第二次进谏。但蒋介石根本听不进,并严厉责令胡宗南固守四川、守好成都和重庆。随后好言抚慰道:“只要坚守6个月,第三次世界大战就会爆发,北平、上海,又是我们的。”

事到如今,谁还会相信“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的骗人鬼话呢?

胡宗南的逃跑计划破产后,他预感到自己覆灭的命运不可避免,回到汉中就把自己关在汉台的房间里,谁也不见。他拉上窗帘,点上红烛,时而哼几句京戏,时而骂蒋介石“老糊涂”,“自己的几十万大军被他毁了……”

奇妙而有趣的追击战开始了。

12月25日,十八兵团第一八○师五三九团二营营长陈克非率四连二排的3个班和团的一个侦察班,共4个班的兵力,乘汽车由德阳前往广汉,去执行受降敌军一个炮兵营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