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氧化氮真能让你多活30年吗？

(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2011年度重磅伪书———《神奇的一氧化氮》

    《神奇的一氧化碳》是今年一本吸引眼球的伪科学读物。它由诺贝尔奖得主、美国人斐里德·穆拉德和台湾人陈振兴合著，宣扬一氧化氮在日常养生中的神奇功效。但细读后，可发现此书破绽百出，违背科学的严谨性，不少说法颇为荒谬。因此，在此请专家以专文细作分析，教读者明辨是非。———编者按

    刚看到《神奇的一氧化氮》这本书时，我以为只是一本介绍一氧化氮医学意义的科普书。该书开头的部分确实有这些内容，虽然语言晦涩、叙述凌乱，但耐着性子读下去，也的确会有所收获，尽管这对非学术领域的普通人价值趋近于零。待翻看到后面的部分，却令笔者恶心得忍无可忍，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后半部分与其说是科普读物，不如说是邪教教义，其中很多表述严重背离科学的严谨性。这样的书居然堂而皇之地以科普书籍自居，绝对是侮辱读者的智商。

    诺贝尔奖只是个噱头

    一氧化氮之于人体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气体？这究竟是一本什么书？要从1998年医学界一件吸引眼球的大事件说起———1998年10月12日，瑞典卡罗林斯卡医学院决定把1998年度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授予三名美国科学家，因为他们发现了一氧化氮（N O，N itricoxide）是心血管调节血压和血流的信号分子，并奠定了一个全新概念的生物系统信号转导原理：一个细胞产生的气体信号可透过细胞膜调节另一个细胞的功能。

    这三位获奖者分别为美国布鲁克林纽约州立大学生理学家及药理学家，当时82岁的罗伯·佛契哥特（R obertF.Furchgott），加州洛杉矶大学医学院药理学家，57岁的路易斯·J·伊格纳罗（L ouisJ.Ignarro）及休斯顿得克萨斯大学医学院药理学家，6 2岁的斐里德·穆拉德（F eridM urad）。

    1977年，穆拉德经过研究分析硝酸甘油及其类似物对血管的作用和影响，提出其原理是通过释放N O而松弛血管平滑肌细胞的。1980年罗伯·佛契哥特确立了血管扩张是由于血管内皮细胞释放一种能使平滑肌松弛的未知分子。他的独创性实验促使人们开始探索这一分子的奥秘。伊格纳罗经过一系列出色的科研，独立证明这一信号分子是N O.也是他最终确定了治疗阳痿的药物V iagra的作用原理。除以上三位获奖者之外，还有一位萨尔瓦多·蒙卡达（SalvadorM oncada）也为N O研究作出了重要贡献。蒙卡达是英国战略医学研究十字计划主任、英国皇家学会会员、美国科学院外籍院士。1987年，他不仅也证明了内皮源性N O的存在（与伊格纳罗的方法不同），而且在其后的一系列研究中，蒙卡达揭示了体内N O代谢的主要机制及其重要的临床意义。在N O生物医学研究中，蒙卡达的深刻影响几乎可与罗伯·佛契哥特媲美，而他却与诺贝尔奖失之交臂，实为憾事。

    这一事件，正是本书的噱头与卖点之所在，因为本书的作者之一，乃是1998年度诺贝尔生理学或医学奖三位获奖者之一的斐里德·穆拉德。那么是不是一本宣称由诺贝尔奖得主为作者的养生书，就一定对普通读者有价值呢？至少我们看到的这一本，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说，毫无价值———如果不将“催眠”这一所有滥书均具有的作用算在内的话。

    本书的前半截用一氧化氮的神奇功能（1～9）这样咋咋呼呼的标题絮絮叨叨地把目前医学界对一氧化氮生理学意义的研究叙述了一遍，其枯燥程度与学术论文、医学教材不相上下，单论可读性，与曲黎敏、张悟本、马悦凌之流根本不在一个层次，执笔者文字驾驭能力之差，在诸多畅销的滥书中，让人感到叹为观止。如果读者诸君真的想了解一氧化氮的医学价值，还真不如翻看几篇专业文献，因为本书虽将读者定位为非专业的普通读者，但我估计不少人没等读完这部分就会将之束之高阁了。此书的前半截在传播效果上来说，完败。

    完全背离科学的严谨性

    更严重的问题在后半截。“‘三获一补’养生法”、“教你多活三十年”（1～10）———这样耸人听闻、搔首弄姿的标题，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本由科学家以严肃的态度写成的科普书。这种完全背离了科学严谨性的语言，稍有常识的读者一眼就能辨别出其中的荒谬。说句得罪人的话，买这本书的人，就是在自取其辱———若不信，且听笔者一一道来。

    这里面的小标题，依然充满了迎合弱智读者的语言———12、一氧化氮长寿养生法，13、一氧化氮养生法让全世界都能尽其天年……可内容却全部都是陈词滥调，了无新意，包含了合理饮食、科学运动、心态平和、优越的自然环境等人所共知的废话。但作者的愚蠢在于，根本没有能力将这些陈词滥调跟本书要贩卖的主旨一氧化氮有机地联系起来，除个别段落扭捏地表达了能增加体内一氧化氮含量之外（N O若生成过量，也可以引起一系列生理异常，书中怎么不提吃什么能降低N O含量？），大部分纯属生搬硬套，驴唇不对马嘴。更可笑的是，生搬硬套的这部分还有搬错的，随手举例如下：

    说葡萄和草莓是排毒水果，可以清理人体脏器毒素云云，完全不是科学语境下现代医学及营养学的规范说法，倒是蛮像街头卖大力丸的吆喝。(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对人参、西洋参的推崇，则更是所有养生书籍的惯用保留桥段，可惜医学界一直未能确切证实人参及西洋参的医疗及保健作用，老爷子斐里德·穆拉德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将人参、西洋参这种在上个世纪即被《美国国家药典》（U .S.N ationalForm ulary）删除的东西，重新介绍给中国人民，我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至于人参在中国历史上的作用，则更多的是导致不少重病家庭人财两空，明末的人参贸易还为女真人发动战争提供了大量财富……目前，现代医学对人参的主流认识基本上倾向于认为它什么病也治不了。

    作者非但对中国的传统迷信没有免疫力，对本来就属西方世界的保健迷信也无招架之功，否则他也不会向读者推荐鲨鱼软骨来治疗癌症。还煞有介事地说什么可阻断癌细胞生成云云，可惜根本没有临床试验能证明鲨鱼软骨具有这种疗效。

    在后面的访谈中，作者陈振兴提到：“喝浓度较高的石榴汁10分钟后，可起到小剂量伟哥的作用……石榴汁里一氧化氮含量特别高，喝半杯以后开始就血管扩张了。”石榴汁里含有一氧化氮？如果说某种东西吃进去经过转化变成一氧化氮还勉强说得过去，居然煞有介事地说“石榴汁里一氧化氮含量特别高”，欺负中国人连化学都没学过是么？这种情况一氧化氮还能不被氧化么！张悟本搞火了茄子、绿豆，马悦凌搞火了泥鳅、固元膏，难道这位陈博士是跟卖石榴的搭上了么？

    此书无英文版本，直接用汉语写成

    类似的漏洞俯拾皆是，再说下去，连本文读者的智商也将被侮辱。但还有几个细节有必要提及一下，可能是为了佐证本书的科学性，故在本书的末尾列了两篇署名为穆拉德的学术论文：《一氧化氮和环磷鸟苷在细胞信号与药物开发中的研究》、《分子靶向型中药对一氧化氮信息系统的调控作用》。我开始还奇怪一个美国人怎么用汉语为中文期刊投稿呢？等我查到全文才明白，这两篇发表在上海中医药大学学报的文章，乃是上海中医药大学穆拉德（Murad）中药现代化研究中心的科研成果，是由该中心的章丹丹翻译的。这两篇论文的学术价值，笔者在此不作评判。匪夷所思的是，这本所谓的养生科普书的作者有二，其一为诺奖得主斐里德·穆拉德，另一位据说是其得意弟子中国（台湾）学生陈振兴。这就奇怪了，既然陈振兴的科研领域也在于此，附上自己同恩师合作的论文作为佐证岂非效果更好？难道是怕中国读者读不懂英文？难道那两篇用中文写的专业文献普通读者就能读懂么？更可疑的是，此书根本没有英文版本，似乎直接就是用汉语写成的。作者认为美国民众科学素养足够高，根本不需要对一氧化氮的神奇作用进行学习认识么？还是作者热爱中国人民更甚于美国？

    以我恶意的揣测，斐里德·穆拉德极可能是被陈振兴耍了，他可能根本不知道这本书到底写的是什么。这本书将局部领域的成功经验过度引申和外推，推到没有科学文献支持的领域，又趁中国科学舆论批评水平比较低，民众更无基本的科学素养，用媚俗的“养生”概念来包装，把未证实的推测当成科普来推广，浑水摸鱼。目的何在，恐怕已是昭然若揭了。

    “一氧化氮胶囊”是哪路神仙？

    最后需要提醒读者的是，一氧化氮虽然是学术领域中的热门（涉及心脏、肺、阳痿、癌症、神经系统等诸多问题），但值得对公众宣讲的有实际指导价值的东西却不多，真正在临床应用与其原理直接相关的药物除硝酸甘油、西地那非（伟哥），和先心病术后吸入一氧化氮等之外，近期也无新药问世。可神奇的是，现在却有一种叫美国好时威心康信使一氧化氮胶囊（H ealthw ayP R E N O R E X N itricO xide）的东西在明目张胆地卖。据称是伊格纳罗成果的直接转化，可惜查询中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网站h t t p：/ /w w w .sfda.gov.cn/WS01/C L 0001/却并无任何记录，在谷歌上搜索H ealthw ayPR E N O R E X N itricO xide除第一条为中英文合璧的条目而外，其余均为该药品的中文广告。在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的网站http://w w w .fda.gov/default.htm也找不到该药的记录……有趣的是笔者却发现了一家与医学相关的名叫h e a lth wa y s的公司h ttp：/ /w w w .healthw ays.com /default.aspx，可在这家公司的网页上却查不到与N itricO xide有关的任何条目，看来这家叫美国好时威（H ealthw ay）假洋鬼子，在取名的时候就已煞费苦心，把一家已存在30年（1981年成立）的公司的名字去掉一个S，就堂而皇之地据为己用了。因此，这个美国好时威心康信使一氧化氮胶囊到底是哪路神仙，想必读者已经心中有数了。

    想当年斐里德·穆拉德在得知获奖消息时曾乐观地指出：“N O的研究及开发前景无量，对此，世人将寄予厚望。”言犹在耳，这本书让笔者哭笑不得。一氧化氮作为信号分子这一原理的的横空出世，成就了三位诺贝尔奖得主，其中穆拉德与伊格纳罗两位似乎都已将商业触角伸到了中国（更可能是被别有用心地扭曲利用），我们应该对此抱何感想么？科学的进步当然要以服务于人类为终极目的，继三位诺奖得主之后，全球有大量的科学家在此领域投入了大量精力，也许当这一原理真正转化为卓有成效的药物之日，也便是像本书这类伪书销声匿迹之时。还有多少居心叵测要跟着起哄的？都歇了吧。

    □李清晨（哈尔滨儿童医院心胸外科医生、科学松鼠会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