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铁路Ⅰ级:读《民歌岂容出卖》一文有感——兼谈王洛宾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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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民歌岂容出卖》一文有感——兼谈王洛宾现象
http://www.chinawriter.com.cn  2007年09月07日18:57  作者:艾克拜尔·米吉提

读了《人民音乐》1994年6期戴海鹏先生《民歌岂容出卖?!——<历史是严肃的>续篇》一文,为该文所披露的王洛宾先生向台湾出卖十首新疆民歌“著作财产权”一事感到十分震惊。

如果说近一两年来,首先港台及海外掀起一股王洛宾热,继而在国内各媒体引起反响,成为一种罕见的热潮,一顶顶“西北民歌之父”、“西部歌王”、“中国民歌之父”桂冠纷纷戴在他的头上,并由他自选集《纯情的梦》的出版使事态达到了一个高潮的话,那么出卖民歌版权一事可谓使这一高潮趋向不知所从的尴尬境地。
平心而论,我对王洛宾先生一向十分敬重,他对于我们这个民族是有过一段特殊感情的,他曾在给一位友人的信中(注,青海省西宁市文联《河煌民间文学集》第一集、第29页《在那遥远的地方——歌的产生经过》,1980年8月1日)中坦言写道:“四十年来我爱上了这个民族的乐天精神,”“我年青时向往着青海草原,向往着哈萨克”,并且翔实地讲述了他记录《在那遥远的地方》等哈萨克民歌的真实经历。“1938年—1939年间新疆一部落哈萨克人由于和统治者闹矛盾,被赶到甘肃河西走廊,一部分留在祁连山北麓,一部分则越过祁连山到达青海海西地区。”“当时有三十余人,到西宁与统治者商谈‘归顺’事。这三十余人中有几个歌手、冬不拉手,当时通过关系,约请他们,每天去北门外公园弹唱半天,共用了三个半天的时间,记录下二十余首民歌。当时只请了一位维吾尔商人担任翻译,由于语言条件的局限,所以唱词不逐字译出,只能半编半译。比如:《在那遥远的地方》歌中唱道‘每天看到她粉红的笑脸和那金边闪动的衣裳’那时在藏族千户长家中看到他们的姑娘穿的是金边的衣裳,于是把这金边借用在哈族姑娘的衣服上,实际上哈族姑娘的衣服上就不镶金边。后来传唱开了,这个金边问题,也就不便再纠正了。总之,1939年春我从记录下的民歌中整理出十多首,流传抗战大后方。计有《在那遥远的地方》、《都塔尔和玛丽亚》、《欢迎歌》、《流浪的哈萨克》、《黄昏里的炊烟》、《沿着天山》、《暮色苍茫》、《小马驹》、《走不到天边》、《美丽的姑娘》等等。(着重号为笔者所加)”尽管他当时受历史条件及语言条件的限制,还是忠实地记录并介绍了这些哈萨克歌曲。我所说的忠实,是忠实地告诉人们,这些歌曲是哈萨克族民歌。以历史的眼光去看,由他记谱、整理、介绍了大量的哈萨克歌曲和西北其他民族的民歌,广为注传唱,起到了桥梁作用。因此,我们总是善意地去理解他对于一种民族语言几近无知的果敢,除了旋律,那些民歌歌词常常被他“译”得风马牛不相及。
然而,当我看到他的自选集《纯情的梦》之后,我不得不刮目相看,开始重新认识王洛宾先生了。王洛宾先生在他自选集自序中开宗明义地写道:“五十年前我曾写过《在那遥远的地方》……等歌曲,”“我从纷繁杂乱的诸多作品中选出了113首,编成一本新编歌曲集。”(着重号为笔者所加)在这里,他已开始明白无误地宣称这些民歌为自己的作品了。而且,把《那遥远的地方》列在歌曲集首篇,去掉了直至《洛宾歌曲集》(注,《洛宾歌曲集》,甘肃人民出版社1983年10月第一版)一直延用的“哈萨克民歌”字样,在歌尾却续了一个注:“1992年这首歌被评为20世纪华人音乐经典124首中的一首。这首歌是五十年前的青海写的,流传很广,从国内唱到海外。五十年后我又回到青海,欢度龙年春节。茶会上有人要我介绍一下,这首歌的写作动机,这是我半个世纪以来的秘密。当时我26岁,曾悄悄爱过一位千户长的女儿卓玛姑娘。我们在酒会对歌,在草滩上赛过马,夜里俩人同坐在一匹马背上看过电影,相处三天,我便陪同电影队离开了海边,这首歌是坐在骆驼两个驼峰之间写出的。”(着重号为笔者所加)读到这里,不免为王洛宾先生从那封写给友人的信仅仅过了十年光景,就换了一种说法而到到十分困惑。
自从王洛宾先生首次在西宁接触哈萨克民歌,到现在也就五十余年,可谓弹指一挥间,许多历史的见证人尚健在,而且那些从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起就经由王洛宾先生之手刊布这些民歌的出版物依旧可寻,白纸黑字摆在那里。更不要说这些民歌活生生的载体——一个民族——日益昌盛地生活祖国大家庭里,怎么能“激情”一来便可以当众编出新的神话来呢。在自选集第35页王洛宾先生有一句话似乎乎掷地有声:“一个音乐家不只要因音乐而伟大,更要因人格而伟大。”倘若把这句话作为一面镜子立在面前不知王洛宾先生有何感想。
半个世纪过去了,他竟然“忘记”了这些民歌的原有民族归属,但并没有忘记将它们一一归属在自己的名下,并将《在那遥远的地方》、《达坂城的姑娘》、《阿拉木汗》、《青春舞曲》、《掀起你的盖头来》、《都达尔玛利亚》、《喀什噶尔舞曲》、《等你到天明》、《玛依拉》等十首歌曲的版权出卖。
然而,王洛宾先生似乎忽略了这样一个起码的常识,这些民歌就像草原上的小羊,只要你不强抱或任意宰杀,一松手它就会“咩咩”叫着奔向自己母亲跪乳,寻回它的文化母体。它即不会对你“一鞭钟情”更不会像一只小羊跟在你身旁,情愿被你每天拿着皮鞭不断轻轻打在它身上。民歌是无言的。但并不等于这就可以让你随心所欲。民歌用它的无言说明一切。就说王洛宾先生出卖版权的十首歌曲,便已作出无言的陈述。毫无疑问,《达坂城的姑娘》、《阿拉木汗》、《青春舞曲》、《掀起你的盖头来》等四首歌是维吾尔民歌。其中《达坂城的姑娘》是吐鲁番民歌,《阿拉木汗》是哈密民歌。就连地域特点都十分清楚,怎么会一夜间就归属在王洛宾先生名下呢。至于《喀什噶尔舞曲》,有学者认为,实际上是巴音郭楞蒙古族民歌(注,见《中国音乐》1994年第2期“实事求是——我们的准则”一文,作者晓明。)是王洛宾先生曾误将此歌归为维吾尔民歌,本来已有论误,现在进而要变作他自己的创作歌曲,看上去发展逻辑十分清晰。至于其余四首哈萨克民歌,有两首是哈萨克斯坦有名有姓的歌手、作曲家的作品。
《都达尔和玛利亚》的作者姓名玛利亚·贾格尔,原名瑞根娜·玛利亚·叶戈尔娜,1887年生于现今哈萨克斯坦阿克莫拉市,1950年卒于库尔嘎勒金县。1945年他荣获哈萨克斯坦人民艺术家称号,是广为流传的歌曲《都达尔和玛利亚》的作者(在哈萨克斯坦称这首歌为《都达尔》)。该歌是一首关于俄罗斯姑娘玛利亚和哈萨克小伙子都森(都达尔)之间的爱情之歌,曾成为哈萨克斯坦许多文学艺术创作作品的主题。如有叶·戈·布鲁西诺夫斯基的歌剧《都达尔》(1953年),柯·别克库仁的叙事长诗《玛利亚·叶戈尔》(1950年)等(注,见《哈萨克百科全书》第七卷第467页。哈萨克维埃百科全书出版社出版,1975年,阿拉木图。)这首歌于三十年代初传入我国新疆的哈萨克族地区。
《玛依拉》的作者为瓦利之女玛依拉·夏姆斯托迪诺娃(1896—1926),哈萨克人民音乐家、歌唱家。她创作的歌曲《玛依拉》、《伊斯梅迪》、《额尔齐斯》、《花园》、《红玫瑰》、《铜包马靴》等。这些歌均广为传唱。除此,她还对许多哈萨克民歌进行再创作,加以演唱。她通常都是用手风琴自拉自唱。她还演唱塔塔尔、俄罗斯歌曲。在阿·维·扎塔耶维奇所编《哈萨克民歌乐曲500首》(1931年奥伦堡版)中收有玛依拉的13首歌。后来的众多哈萨克斯坦作曲家,在创作歌剧或协奏时,常常吸收她的歌曲为主旋律(注,见《哈萨克斯坦百科全书》第七卷第388页。哈萨克苏维埃百科全书出版社出版,1975年,阿拉木图。)《玛依拉》也是三十年代初传入我国新疆哈萨克族地区的。
对于这两首歌,王洛宾先生怎么也敢公然冠以自己名下出卖版权呢。顺便说一句,在王洛宾先生自选集《纯情的梦》中作为哈萨克民歌收入的《哈萨克圆舞曲》,也是哈萨克斯坦塔塔尔族作曲家列·阿·哈米迪于1940年创作的。当然,造成这些问题的原因,是王洛宾先生并不懂维吾尔、哈萨克语的缘故。另外,在相当一段历史时期内,我们的学术探究风气几近于无也是原因之一。今后应当引起音乐界有关方面的注意。
而另外两首哈萨克民歌《在那遥远的地方》、《我等你到天明》,那也正是王洛宾先生从三十年代末四十年代初就已明明白白地记录下来并予刊布的。至于《我等你到天明》,正如一些学者述及的,是一首原名为《哈尔哈什》的哈萨克民歌(注,见《中国音乐》1994年第2期“实事求是——我们的准则”一文,作者晓明)歌名原意为“亲爱的”或“小心肝”。参见《哈萨克民歌》(哈文版)(注,民族出版社,1984年12月第一版,第331页)或《新疆哈萨克民歌》(注,文化艺术出版社,1982年7月第一版,第188页。)
看来,在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过渡的社会转型期,随着文化艺术作品的商品属性日益凸现,出现类似于王洛宾先生这样擅自出售一个民族的民歌的荒唐之类是不足为怪的。显然,这是一种新的社会文化现象。笔者权且称之为“王洛宾现象”。这一现象应引起我们的重视和深思。如何在商品经济大潮冲击下继承和发展民歌艺术,如何对少数民族文化艺术——包括民歌在内给予保护和扶持。这也是党和国家始终如一贯彻执行的民族政策内涵之一。在新形势下如何赋予它特定的法律定位。同时,这一现象从另一个侧面折射出在新的社会转型期,迫切需要建立起继承了美好传统的新型社会公德准则。所有这些,值得我们通过这一现象去逐步探索与完善。这对于整个社会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健康顺利过渡十分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