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力加持是什么意思:古老而优雅的山西方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偶看新闻 时间:2024/07/14 16:16:22

在山西的晋中、晋西北一代有很多土语是很古老而优雅的:

1.“居舍”——就是屋子、“家里”;

2.“箸秸”——一种灌木,秸杆很直,质地坚硬,过去老乡很少用竹筷,就是用“箸秸”杆来作筷子的。箸是筷子,秸是秸杆,箸秸是作筷子的秸杆。现在山西人没有“箸”的说法了,但是“箸秸”的名称一直没有变;

3.“参差不齐”——不识字的农民都有这样的口头语,而且读音绝对正确:“cencibuqi”。只有上过学的人才可能读成“canchabuqi”

4.“兀”——一种方形的凳子;

5.“兀的”——语气助词,意思比较宽泛,类似“那么”、“当然”、“可不是嘛”等意思。例:“你会唱京剧?”“兀的哩!”(意思是“哪当然啦!”)这个词在元曲里常常看到,现在仍然是当地人的口头语。

6.“舁”(读yú,阳平)--抬的意思。这个字好像很古老了。《说文解字》解释是:“舁,共举也”。

7.“荷”(读hě上声)--承担、搬动的意思,也引申为一般的“拿”、“携带”。这是非常普遍的口头语。“荷不动”,就是拿不动的意思。这个用法也很古老,汉朝张衡《东京赋》有“荷天下之重任”句。

8.“恶色”--就是垃圾。这也是很古老的用语。色,是种类的意思(如:各色人等)。恶,是“醜恶”,“卑劣”的意思,和“美”、“好”反意。现在台湾人讲的“国语”中把“垃圾”读作“lèsè”和山西方言接近。

9.“恶水”――是指脏水、污水,不是我们一般说的“穷山恶水”的“恶水”。说“恶”而不说“脏”,是不是也很文雅?

10.“巡田”――就是秋天看护庄稼。别的地方叫“看秋”,“护秋”,远不如“巡田”富有韵味。每到秋天,村里会指定专人担负巡田的职责,担负这种责任的人被称为“巡田的”。“巡田的”很厉害,一般都会几下拳脚。基本的装饰是,腰里缠一条长长的蓝布作的腰带,腰间别一个小小的“马床”。所谓马床,是一种三条腿的袖珍小凳子。马床有两个用途,一是巡田的累了可以随地坐下休息,更重要的用途是用来打人――打那些偷庄稼、蔬果的大人小孩。一般是打屁股。据说打上很疼,但是又不至于打坏筋骨。

11.“胡阑”――圆圈、环的意思。引申为“那一片地方”。元曲《高祖还乡》(作者睢景臣)有云:“一面旗白胡阑套住个迎霜兔,一面旗红曲连打着个毕月乌”,这里“胡阑”是环的意思,曲连是圈的意思。现在的山西中部和北部也还是这样的说法。这是一种单字复音的语言现象。胡阑,取“胡”字的声母,和“阑”字的韵母,连在一起快读,就近似于是“环”;曲莲,取“曲”字的声母,和“连”字的韵母,连在一起快读,也就近似于“圈”。在山西中部、西北,以及内蒙古西部的方言里,这样的现象还可以举出许多。比如,“圪劳”是“角”的意思(角,在古音里读如“高”,现在江浙一带还是这样的读音),山西民谚:“得过且过,阳圪劳劳暖和”,“阳圪劳劳暖和”就是靠着墙角晒太阳;不阑,是“拌”的意思。山西有一种面食,是用莜麦面(就是燕麦粉)拌成小块状然后蒸熟,称为“不阑子”;再比如,木板受潮变形,普通话谓之“翘”,山西方言说“圪料”等等。据有的语言学者说,这种单字复音,是更加古老的一种语言现象。据说,有很多单音的词汇,本来就是复音,比如上面说的“环”、“圈”等,但是在文字产生以后,古人为了减少刻、写文字的工作量,就尽可能地用单音的字来表达,这就是“胡阑”变成“环”、“曲莲”变成“圈”、不阑变成“拌”的原因。

12.网友心行先生问:“这个‘兀’。真的不是那个‘杌’吗?你描述的就是我印象中的‘杌子’”。

兀子,就是“杌子”,兀是本字,木字边是后来加的。汉字的发展,是由简到繁的历程。现在有的人以为汉字越是繁体越古典优雅,其实不是。

山西方言说“兀”,不会这样“突兀”,口语里是说“兀兀”或“杌子”。如果再进一步地分析,“兀兀”和“杌子”也是有区别的。兀兀是指小的那种,可以随意搬动;兀子,是指大的一种,不可以随意搬动的。

顺便说一下,山西方言里的字词的组合结构是很有意味的,不但有感情色彩,也有概念的区别。比如说“牛”,一般不会说这一个字,而是说“牛儿”,这是指大的牛。说小牛,不说小牛,说“牛牛”,就有了可爱的情感色彩。但是“牛牛”还有另外的意思,是指那些可爱的小虫子。再比如“狗”,也是这样,称大狗为“狗儿”,称小狗为“狗狗”。狗狗也有另外的意思,是父母对年幼的孩子的最亲切的称呼。再比如,吃饭用的勺,山西人说“勺子”,是指用来从锅里往碗里舀饭(山西人不说盛饭,说舀饭,这也是古老风韵的又一例证)的大勺,至于放在碗里碟里的小勺,山西人称之为“勺勺”。

山西有很多人的小名叫“狗狗”,如果是排行老二,往往叫“二狗”,老三就叫“三狗”。都是昵称,爱称。我们老家村里叫二狗三狗的很多,为了区别,就在前面冠以姓氏曰“张三狗”“李二狗”。当然,他们都有正式的官名(就是现在说的学名),但是除了村上开会,一般不用。如果这“二狗”“三狗”的有什么特点,就在前面加以标记,比如叫“疤三狗”--是说脸上有麻子的。

说到名字,也透露着山西地方的文化底蕴。

前面说的“二狗”“三狗”之类,仅仅是一种类型。还有不少是以出生年的天干地支来称呼。比如,有叫“甲午儿”的,是在甲午年出生,加“儿”字尾音,也是表示亲切。类似的有:“甲戌”、“辛未”等。

13.“恓惶”——山西人不说“可怜”,说“恓惶”。

查《辞源》,读音相同或相近的词语有三个——“恓惶”、“棲(音xi)遑”和“悽惶”。

据辞源的解释,“恓惶”为烦恼不安貌,例如:唐人韦应物诗句:“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滨”;“棲遑”是奔忙不定的意思,如,晋人陆机:“德表生民,不能救棲遑之辱”;“悽惶”为悲伤恐惧,举例:金董解元《西厢》(不是《西厢记》,《西厢记》作者元代王实甫):“两口儿合是成间别,天教受此悽惶苦”。结合例句理解,这三个词语的不同的解释,只是角度不同而已――奔忙不定是指行为,烦恼不安和悲伤恐惧是由这种行为导致的心理状态,而这三种含义如果用一个意思来概括,那就是值得同情,可怜。所以我猜测也许这三个词其实是一个的词语的不同写法,或者是由一个词语演变而来。

而山西口语中的“恓惶”所表达的含义和情感,就包含了上述三个词语的意思。比如:

“看那孩子哭得真恓惶哩”——意思就是说那个孩子哭得很“悲伤”;

“那年月,日子过的真恓惶”——是说为生活奔波不定,受苦受难的意思。

不过,山西话里的“恓惶”可能比字典上的解释有了更加丰富的感情色彩。

比如,母亲说儿子“俺孩恓惶的可是个好孩!”——是说自己的孩子孝顺、听话、辛苦,言语中饱含了母亲的对儿子的疼爱之情。对别人谈论自己的朋友或相识“某某恓惶的可是个好人”——就不仅是同情,更多的是赞赏了。

要饭的如果在山西乞讨,不说“可怜可怜吧”(我说的是过去的年月,现在普通话大普及,人口大流动,或许也说“可怜”了),说“咳,大爷大娘,恓惶的给上些吧”,这里的恓惶就是“可怜”的意思了,不过语法结构和现代普通话还是不尽相同。

14.“咥”——一个土的不能再土的方言,写下来却是一个古的不能再古的字眼。

猛吃猛喝,在北京的俗语中,大概是“甩开腮帮子狠吃”之类,在山西太原、榆次、祁县、太谷一带,说法就简单多了:“咥吧!”“咥”,读“die”,阳平,吃的意思,但是不是一般的吃,是指老虎、狼等猛兽的咬嚼,如《易經˙履卦》:“履虎尾,不咥人,亨。”又如明朝馬中錫《中山狼傳》:“是狼為虞人所窘,求救于我,我實生之,今反欲咥我。”不咥人,就是不吃人,“咥我”就是吃我。“咥”,就是狼吞虎咽似地大快朵颐。说打某人的秋风,吃他一顿,也说:“咥他一顿”。

15.“窈窕”——说来你也许不信,这个几千年前的“艳词”至今仍然活活泼泼地保持着青春的魅力,她不仅存在于那些引经据典的文字里,而且就活在老百姓的口语中。

晋中一带的人评价一个妖艳的年轻女子的时候,会这样说:“那妮子,可‘yāodiào’哩。”这“yāodiào”该怎样写?是“妖调”吗?读音差不多,可是意思好像不是很准,而且也不是一个规范的词汇啊。这需要以晋中方言的发音为依据来分析。在这一带,许多声母为“T”的字,读如“D”,比如“柳条”不是“liǔtiáo”是“liǔdiáo”,说“桃子”不说“taozi”,说“dao’er”(桃儿,读如“刀儿”)。那么,窈窕,用晋中方言说,就是“妖调”,倒过来,现在人们形容女人说“妖调”,很有可能就是诗经里的“窈窕”(至于四声,山西方言中的四声和现在的普通话是完全对不上号的)。当然,我这里有推测的成分,但是又有那种考古能避免推测呢?

16.“倒插插”——这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不说,让你猜,不是山西人的恐怕很难猜到:是指衣服上的口袋(不是其他口袋)!

“倒插插”,也简称“倒倒”,这是晋中一带的方言。为什么把口袋说成倒插插?这也是有些来历的。

大家都看过古装戏。所谓古装,实际上大体是明朝的服装样式,它有个显著的特点,就是袖子普遍很宽。到了清朝,推行马蹄袖,袖口变窄了,就没有这么宽了。明朝以前的衣袖和现在相比,不仅宽敞,而且多一个功能,就是可以装一些小的物件,如手帕之类。戏曲里也会看到这类细节。袖子里怎么能装住东西呢?原来,袖口里面缝有口袋。这口袋的口子和袖口的方向是倒着的,装东西要倒着插进去,所以就叫“倒插”。晋中人讲话,凡是指称小一些事物的名词喜欢用叠音来表示,这种缝在袖口的口袋当然不会有多大,所以就说叫“倒插插”。

到了清朝,改穿满式的马蹄袖,袖口变窄了,不便装东西了,口袋就不再缝在袖口,改在衣襟底下了,方向也不是倒着的,但是“倒插插”这个名字还是保留了下来了。

可是为什么别的地方不这样说呢?这是因为,本来意义上的“倒插插”是明朝以前的服饰,满清人从关外来,不是这种装扮,人家也没有这种说法。统治者的语言总是时代语言的主导,京城地方的说法当然也就随着变了。京话历来是官话的基础,“倒插插”被满清人挤出京话,不入流了,渐渐地就边缘化了。至于山西,不知道是因为闭塞,还是山西人执拗,不会在“倒插插”问题上与时俱进,抱着这个这个很古老而悠久的名称不放,但是毕竟时代在变化,语言在变化,于是“倒插插”就退化为土话。

今天我说这些,感觉是不是和摆弄出土文物似的?

17.“来服子”――也写作“莱菔子”,是一味中药。来服子就是“来服”的“籽儿”。来服是什么东西?“来服”就是“萝卜”。为什么萝卜要称为“来服”?因为古时候“萝卜”这两个子的读音就是“来服”。如果说方言是古语的“活化石”,那么关于“来服”的化化石我们还可以找到――就在山西忻县(相当于现在忻州市的城区)一带。

忻县人叫“萝卜”是“来扑”。忻县有个镇子叫豆罗(以出产优质的白砂子而出名),用忻县话说叫“豆来”。在忻县话里,“罗”(luo)一般读为“lai”,说“箩筐”是“来筐”。

再看“来服”的“服”和萝卜的“卜”的关系。

在山西很多地方的方言里,有时声母“b”发“p”,比如,称已婚妇女为“婆姨”,而“婆姨”不读“poyi”,读“boyi”读音如“波姨”。这种现象,也许和英语里的“失去爆破”类似,这是否是世界各种语言的一种普遍规律?这我就不知道了。

另外,我猜测,在古代,声母“p”和“f”也有相通或者相近的可能。比如“甫”(fu)字,常常用来作表达读音的偏旁,比如甫字加“车”字“旁就是”辅“,可是如果加”三点水“呢,就是”浦“,读”pu“了(英语中辅音”ph“如”f“,也好像有点类似)。再进一步看,”甫“字如果加”提手“旁,是”捕“,读”bu“,声母又变成了”b“。这样看来,”b“、”p“、”f“这三个声母可能有一定的历史渊源。这样”来服“的”服“读音先是变为”pu“,再变为”bu“,于是,”来服“最后就成了”萝卜“。

查明朝李时珍编著的《本草纲目·第二十六卷·菜部》”莱菔“条目下有”释名“曰:”芦、萝卜、紫花菘、温菘、土酥“,而在《本草纲目》诸如《第三卷·百病主治》等篇目中,则”莱菔子“与”萝卜“并见,而萝卜很少写作”来服“或者”莱菔“。我们由此可以推想,在李时珍的时代,萝卜的读音已经和现在接近了。但是作为药名,”莱菔子“的写法还是保留了下来。

由此看来,忻县人说萝卜为”来扑“,这种读法,可能比李时珍的时代还要久远了。

18.聒,一个”书面“得如同出土文物似的字眼。在当今的山西方言中,却可以找到活生生的案例。

现在,我们只有在阅读古籍或者是许多个世纪以前的文学作品时,才会遇到这个”聒“字。比如”鸲鹆鸣兮聒余“(《楚辞·疾世》。注:”多声乱耳为聒“);再如:”只古里聒絮,我知道了也“(《元曲选·武汉臣〈老生儿·楔子〉》,”只古里聒絮“,即”不住的罗嗦“)――除此之外,当今即使是书面的语言,也不会使用”聒“这个字眼了。

查阅2002年商务印书馆新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在”聒“字的条目下只有注音和释义:”聒guō声音嘈杂,使人厌烦:~噪︱~耳。“却没有列出通常字词条目下常见的例句,是否意味着这个字在现代汉语口语以及现代书面语言中的消亡?

我们也许还可以在口语中艰难地找到”聒“字的影子,比如”蝈蝈“――那个在闷热的夏季吵得让人心烦的昆虫,就是因为”聒“而得名,应该是写作”聒聒“的吧?现在却也写作”蝈蝈“了。

在《辞海》中“聒”字的条目下,包括相关词目所有引用例句的出处,离现代最近的也只有元代的名著。以此可见“聒”这个词语的久远。

但是,我们在现在山西晋中、太原一带的方言中,你会发现这个古老的如同化石般的词汇,却活活泼泼地存在于人们的口语中。

在山西的这一带地方,口语中没有“贫嘴”、“饶舌”这一类词汇,人们形容这样的人为“guà嘴子”,粗俗一些的说法是:“guàbi嘴”。如果是嫌你罗嗦,会这样抱怨:“guà哇!”这个“guà”字应当如何写?是“寡”吗?显然不对,其实应该就是“聒”。

但是“聒”在字典里的注音是“guō”,这和“guà”是怎样关联的呢?原来在山西太原、晋中一带,许多韵母为“uo”的字眼,用当地方言说出来就是“ua”。比如,“掴了一个耳光”,是“gua了一个耳刮”;山西原平市旧称崞(guō)县,用太原话说是“gua县”;有一种白皮松,又称“椁(guō)树”,太原话是“gua树”;再比如“说话”的“说”,太原话是“shua”;“脱衣服”的“脱”,读音如“tua”,如此等等,可以举出很多的例子。

这样从字义和读音两方面看,山西人说的“guà嘴子”,写下来应该就是“聒嘴子”了。

再进一步考察,喧扰,声音嘈杂,这样的意思用太原话表达,也是“聒”,比如说,外面吵闹,嘈杂,形成干扰,太原人是这样说:“聒的人一黑夜也睡不成”,当然在这里,太原人会把“聒”说成“gua”,而不是“guo”,这也只是口音的区别吧。

有一种鸟,和猫头鹰一样夜里出来活动,叫起来很难听,晋中一带人称之为“guagua鹞”,大概也应该写作“聒聒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