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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贴]军备竞赛不是前苏联垮台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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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备竞赛不是前苏联垮台的原因

大卫-科茨教授

      [编者按]    在上一期的“论NMD和军备竞赛”一文中，对前苏联与军备竞赛的关系没有表达清楚，容易让人误认为军备竞赛是导致前苏联垮台的唯一原因。因此，需要对这个问题加以补充。严格地说，军备竞赛不是前苏联垮台的唯一原因。在体制和政策上的失误才是真正的原因。对这个问题，美国马萨诸塞州大学经济学教授大卫-科茨有独到的研究。科茨教授是一位相信马克思主 义的左派教授。他在多年跟踪研究苏联问题之后写出一本关于苏联解体的书：《自上而下的革命——苏联制度的解体》。网络上最近出现他在国内发表的一篇演讲的全文，再度谈到这个问题，读来深受启发。下面摘要登录：

      苏联解体在西方有一个占主流的解释，这种解释是缺乏说服力的，也与历史事实不符，在这里我根据自己的研究提供另外的一个解释，并且根据我的研究来总结有关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经验教训。西方关于苏联 解体的主流解释包括两个方面，第一方面：苏联的情况证明，计划经济是不可行的。苏联计划经济在八十年代由于自身的内在矛盾崩溃了，这样，只有一种选择：学习资本主义；第二方面与苏联人民的观点有关，即苏联人民利用手中的权力，要求废除社会主义建立资本主义。所以，按照这种主流的解释，这个经历社会主义制度最长的国家，最后因为其经济体制的矛盾而崩溃，并且人民要求建立资本主义。事实是否真是如此呢？

      我们知道，苏联的计划经济建立于1928年，1928年到1975年苏联经济的增长速度是非常快的。无论是科技的进步，还是工农业的发展都取得世界瞩目的成就，苏联计划经济实现了历史上最快的由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的转变，超过以前所有的国家（只有日本是例外）。同时，苏联实现的这种转变是在实现最大社会公正的条件下取得的。历史证明，1940年的时候，即计划经济实行12年以后，苏联基本上已是一个工业化的社会。当纳粹德国进攻苏联的时候，苏联的坦克及其它的先进装备与德国相比，有许多比德国的更好。30年代中期，苏联从85%—90%的机床产品依赖进口变为能够自己生产85%—90%的机床。这些数据都是根据西方统计的数据作出的，它不是苏联政府夸大的产物。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苏联经济继续快速增长，根据西方的估计，从1950年到1975年，苏联生产总值的年平均增长速度为4.8%，而同一时期的美国年平均增长速度为3.3%。应当指出的是，这一速度是苏联已经实现了工业化以后取得的。这一时期的东欧实行的中央计划经济比西方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增长速度也要快，这在西方经济界是公认的。

      这里我要明确一点，苏联实行计划经济确实也存在许多问题，但是，虽然存在问题苏联经济的快速增长确实实现了技术的进步。1975年以后，苏联计划经济的表现逐渐恶化，从1975年到1989年，苏联的经济虽然还在增长，但是已降到2%，技术虽还在进步但是速度比以前慢多了。虽然这个时期苏联经济的表现比以前差，但是我所要强调的是它并没有崩溃。1990年3月叶利钦当选为当时还在苏联内的俄罗斯议会的成员，1990年6月叶利钦在一次非常惊险的选举之后当选俄罗斯最高行政长官，从这以后叶利钦和他的一些助手开始着手设法解除中央计划。1990年苏联的经济第一次出现了负增长，大概为2%。到1991年叶利钦和他的助手能够在更大范围内破坏中央计划经济，叶利钦把大量的俄罗斯政府的税收等主要经济收入截留下来，不向苏联中央政府交缴，1991年苏联经济下降幅度达13%，下降的原因并不是经济体制内部的问题，而是中央财政收入大部分被地方政府截留，所以，经济下降是在中央计划解体以后才发生的。

     关于主流解释的第二个方面我们应如何看呢？第二个方面的解释是苏联人民要求建立资本主义废除社会主义。1990—1991年在苏联进行了许多次民意测验，包括来自美国和西方所进行的民意测验，这些民意测验大概有5%至20%的人要求实行资本主义制度，而其余大部分人都希望在苏联保留某种形式的社会主义。其中一次规模较大的民意测验是在俄罗斯等苏联的主要欧洲地区进行的，其中一项问：你是否选择和赞成象美国那样的自由市场经济？其中有17%的人选择这种自由市场的资本主义经济，绝大多数人赞成保留苏联这样一个统一的国家。1991年4月的公民投票中有76.4%的人赞成保留苏联。所以，很显然苏联公众并不想取消苏联社会主义，更不愿意苏联解体。关于这一点，下面谈谈我自己的解释。

      我认为，我的解释是与历史事实一致的，那就是苏联党的精英集团当中的一大部分，这里的精英集团指的是在苏联党的组织中占有重要职位的人，正是这个精英集团本身在1991年的时候使社会主义解体并试图建立资本主义，以便他们为自己攫取财富和权力，这就是为什么我那本书叫《自上而下的革命——苏联制度的解体》。让我把我的观点更加详细地向大家介绍，我并不是说这个国家精英集团中每一个人都赞成资本主义，但其中绝大多数赞成资本主义，他们与苏联社会当中其它一些利益集团组成联盟，比如与八十年代在影子经济中突出来的企业家，及苏联城市中知识分子的绝大多数，这些人组成了一个拥护资本主义的联盟，这个联盟后来证明强大的可以推翻苏联的社会主义制度。

      下面我再介绍一下这一时期在苏联所进行的另外一项调查，1991年6月美国一位政治学家对莫斯科的一些精英成员的意识形态观点进行了一次调查，这是苏联存在的最后一年，这次调查的对象是在苏联共产党政府当中有很高职位的人，采用的方法为特定小组讨论的方法，每个小组4—5人，这位政治学家与他们进行一系列的讨论（一般为四至五小时），然后根据对讨论记录所进行的专门分析，以及被调查者每个人所回答的一些问题，来确认每个人的意识形态。调查结果是，被调查者当中9.6%的人在意识形态上倾向于共产主义或称民族主义的观点，还有12.3%的人是民主社会主义的观点，但是多达76.7%的人在意识形态上是拥护资本主义的。作为一个世界上最大的，存在时间最长的社会主义国家，他们的精英集团中这么多人持这种观点是令人震惊的。这是怎么回事呢？他们绝大多数人为什么有这种观点呢？

      我想简短的说明一下，从1975年到1985年苏联的经济已经经历了10年的相对停滞时期，苏联出现了很大的政治压力要求对现存的制度进行改革，于是戈尔巴乔夫作为党内的改革派代表被任命为苏联共产党中央总书记。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意图是对的，他想克服1975年以来存在的种种问题，打算通过政治上以及经济上的民主化，引进一些有限的市场因素，使社会主义的真正潜力有可能释放出来。

      但是，最后的改革战略引起了新形成的精英集团围绕着中央权力的斗争，自1986年以后戈尔巴乔夫取消了对大众媒体的控制，主要表现在言论自由方面，并且在1989年和1991年对议会制度进行了重新的改组，进行了民主的公开的选举，这样，苏共中央总书记就没有以前那么大的权力了，于是人们就开始为苏联未来的发展方向而斗争。

      1991年夏天叶利钦已经成为了当时还是苏联范围的俄罗斯共和国的主要行政长官，俄罗斯共和国的人口占苏联全部人口的一半，领土面积为苏联的3/4，于是当时在苏联就出现了一个两种政权并存的局面，戈尔巴乔夫的社会主义改革派当时还掌握着苏联中央政权，但是叶利钦和他的那些拥护资本主义的联盟控制着俄罗斯共和国的政治大权。并在同戈尔巴乔夫的斗争中逐步处于上风，最后使苏联解体，并且在苏联解体以后首先开始在俄罗斯发展资本主义。

      有人会问，这怎么可能呢！俄罗斯没有自己的军队，这在苏联的宪法当中是明确规定的，一切军事力量的指挥权都归苏联中央政府。宪法还规定俄罗斯共和国的所有法律都必须服从全苏联的法律。这就好象是一个共产党人当选为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州长，他居然可以打败华盛顿政府，并且使美国解体，在美利坚合众国建立社会主义。（当然，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这种情况怎么会在苏联社会发生呢？这背后的第一个原因是到1990年和1991年的时候，苏联党和国家精英集团的大多数人在机构改革当中都逐步转变了他们的立场，越来越倾向于支持资本主义，他们当中支持戈尔巴乔夫的人就非常有限。这里让我对苏联党和国家精英集团的演变作一个更深入的分析。

      二十年代的苏联领导集团主要是由理想主义的革命者组成的，但是到八十年代，苏联统治集团已经变成了与过去完全不同的集团，他们占据了一个相对特殊的地位。关于这个集团的特点，在八十年代形成是有很多原因的，典型的原因是非常物质主义的，他们没有自己的政治和意识形态的观点，尽管这些精英分子不断重复官方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语言，但其中只有一少部分人相信这些。

      由于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引起了一场苏联社会未来发展方向的争论和斗争，这些精英们第一次争论什么样的未来发展方向利于他们，他们考虑了三种结果，他们意识到民主社会主义会减少他们的特权及某些权力；令人奇怪的是他们更不想回到改革前的社会主义，这种社会主义的特征极大限制了这些精英们已有的特权，他们不能把自己的职位传给自己的子女，实际上在苏联社会有很高程度的向上的流动机遇，就是说苏联精英集团中有很多来自工农的成员，他们把自己能够拥有的物质特权与西方的资本主义精英集团相比较，最后，苏联精英集团中大多数成员很快就意识到资本主义能够最好的服务于他们自己的利益，他们更加意识到把社会主义变成资本主义，他们不仅是物质生产资料的管理者而且还会成为所有者。这样，他们的特权不仅更有保障，还可以传给子女，大大增加自己手中的特权。

      雷日科夫是坚定的社会主义理想主义者。他和他的助手们曾努力使社会主义民主化真正成为社会主义改革目标，但是他们的努力最后未能阻止在俄罗斯发展资本主义的企图，雷日科夫对这一结果感到非常痛苦。在苏联精英集团中象雷日科夫这样的人是极少数。正是因为苏联精英集团中的大部分人迅速转变了他们的观点，变成支持资本主义，支持叶利钦，致使这场权力斗争把俄罗斯共和国政权和平地转交给了叶利钦，从而把戈尔巴乔夫排挤到一边。

      但是，叶利钦和支持他的这个联盟面临着一个问题，就是制度上他的权力只在俄罗斯共和国范围内，而戈尔巴乔夫和他的社会主义改革派仍然控制着苏联及其他联盟国家。因此叶利钦必须要使苏联解体才能够拥有全部权力，并且开始向他设想的资本主义过渡。有一天我问一个朋友，你是不是一个共产党员呢？大家都知道在1991年夏天当时的苏联还存在，他回答说：我当然是一个共产党员，但是我不是一个共产主义者。那时我对他的回答迷惑不解，后来我意识到他的回答包涵着解释苏联解体的基础。

      顺便说一下，那些精英集团中想向资本主义过渡而使自己变富的人并没有想错，在苏联解体以后的俄罗斯，新的富有阶层大多数是以前苏联的高级官员。切尔诺梅尔金是俄罗斯九十年代大多数年份中的俄罗斯总理，在八十年代切尔诺梅尔金是苏联天然气工业部的部长，1992年以后苏联的天然气工业退化了，而切尔诺梅尔金则成了私有化以后占垄断地位的天然气工业公司最大的股份持有人，这个公司控制着世界上25—40%天然气储备，他本人也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另一个是俄罗斯新的金融寡头科尔科夫斯基，在九十年代初期，科尔科夫斯基控制着俄罗斯最有势力的私人银行之一，现在他还拥有着俄罗斯最有价值的原油生产企业。1993年我有机会采访了他，他很坦率地讲了他个人的历史，我不认为他非常了解我到底是什么人，他只知道我是一位美国的经济学家，我没有特别强调我是一位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科尔科夫斯基很骄傲地向我描述，他在八十年代末怎样利用自己在共青团的领导职位，完全利用苏联党和政府的资源创立了自己的私人银行，他以及他的助手很快把这个银行变成了自己的私有财产。至于叶利钦和他的助手打败戈尔巴乔夫的过程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政治和意识形态斗争的过程。

      1989到1991年的复杂斗争中包括许多因素。如：煤矿工人罢工，使叶利钦和他的盟友当时能够利用这一罢工；竞选的斗争，包括围绕着控制苏联媒体所作的斗争，当时苏联媒体已经落入支持资本主义的知识分子手中；还有怎样利用当时在苏联周边地区产生的民族主义情绪等等。但是不管怎样，叶利钦和他的拥护资本主义的联盟得以掌握国家权力后，怎么能够不顾苏联绝大多数人民的反对而废除社会主义呢？对于这一问题的回答，

      我们必须要看一看苏联社会主义的特殊特征。在苏联社会主义中普通的人民群众只起着被动的作用，普通的苏联人民虽然获得社会主义给他们带来的好处，但是他们并没有在经济领域及国家领域积极的赢取权力。我们知道苏联人民在1917年推翻了当时世界上最强大的专制政权之一，但是到了八十年代苏联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传统，因此，当苏联精英集团在促使其国家解体建立资本主义的时候，苏联普通的人民群众不能进行有效的抵抗，尽管绝大多数的人民持有拥护社会主义的观点，但都被叶利钦所主张的民主所迷惑，因为，在苏联解体以前叶利钦没有在任何公开的场合讲到过要实行资本主义，而且最能迷惑老百姓的是，叶利钦提出要用民主来消灭官僚阶层的特权，这在现在看来非常有讽刺性。

      令人惊奇的是在九十年代以后，虽然叶利钦已经掌握了建立资本主义的领导权，但是他继续否认其目的是建立资本主义，因为，如果俄罗斯人民知道亲身经历的那些痛苦是资本主义的话，就会更不欢迎资本主义了。资本主义一年就在俄罗斯做到了共产党人七十年都没做到的事情。这似乎说明了西方人的观点：社会主义是巨大的错误，计划经济是不可行的，一旦人民有了选择的机会，他们就会选择资本主义抛弃社会主义。但我认为真正的历史选择并不能证明这种观点，历史将会证明，苏联解体既不是社会主义的失败，也不证明资本主义比社会主义优越。

      事实上苏联从1917年到1991年的经验证明，要把一个社会从农村的农业社会转变成城市的工业社会，社会主义是比资本主义更优越的办法，但是，苏联的经验也证明，一个长期由少数精英特权阶层所统治的社会主义制度，是不可行的，这些统治精英迟早会认为社会主义是不符合他们的利益的。一旦社会主义创始人的那一代过世以后，他们的下一代继承者就不可避免的会认为社会主义是不符合他们利益的，到了一定的时候，这个精英集团就会采取行动使社会主义解体，实行资本主义。但这并不说明长期实行社会主义是不可行的。它真正表明的是，要使社会主义能够长期存在下去，从社会主义得到好处的人民群众必须在经济上和政治上拥有主权，也就是说要有一个民主式的参与式的社会主义，广大的劳动人民群众在经济上政治上要有一定的参与权，只有这样社会主义长期存在下去才是可行的。

      还有一个问题到目前为止历史还没有给我们回答，就是在工业化以后的经济发展阶段，社会主义还能不能够证明比资本主义更优越呢。在我看来，在满足人民的需要方面，一个民主式的参与式的社会主义将被证明要比资本主义优越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