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55混凝土抗压强度:两乡思隔悼钱老
两乡思隔悼钱老
张建智我对名垂于世的“江南两仲”,即已故王蘧常(字瑗仲)先生和钱仲联先生素怀祟敬之心。前者是学者,书家,日本人对他的书法也祟拜得五体投地。后者是当代国学界享有祟高声誉的诗人、学者,凡先生冠名为“梦苕庵”的大作,我总借得或购得而读之,如《梦苕庵清代文学论集》、《梦苕庵诗话》等等。周劭先生早就有评说:“《人境庐诗草》刊本很多,中日两国均有板行,现代诗人兼诗评家钱仲联先生应为公度诗的功臣,他孜孜从事的笺注黄诗不辞再三,其最完备的定本于一九八一年重排出版,是为钱先生的扛鼎之作。以视《海藏楼诗》,仅存白文十三卷,则由于其人之行为,相去远矣。”我想,从周劭先生对钱先生笺注的《人境庐诗草》一书之评价,也足能看到钱先生对中国文学之贡献了。
对“江南两仲”,余生也晚,惜未能有机会见得瑗仲先生。但凡国内外书刊、杂志上有写及他的文字,我总觅来读得,有关他的生平轶事,也总喜闻一二。然而,对江南之另“一仲”钱仲联先生,我倒是有幸见得且当面聆教。
机缘也总是难得。因为有七年前那次与钱先生的聆教之缘,当我读完聂世美先生在2003年12月19日的《敬挽钱仲联教授》一诗后,我的一颗心,始终久久难于平静,心中时时挂着对他的怀念。
记得1996年10月12日,正是仲联老九十寿诞庆贺之日,因先生虽生在虞山(常熟),而祖籍即是在浙江吴兴(湖州)。(他与中国著名科学家钱三强是同一个曾祖父,就生活在苕溪江畔)所以苏州大学特发来对家乡友人之邀请函时,我才有幸前去参加钱老九十岁生日的活动。那日我看到王元化先生也特地从上海赶来苏州庆贺。记得我第一次与陆文夫先生的相见也是在那次的贺寿活动上。
我记得在那次庆贺活动完了以后的时间,乡友们的叙晤钱先生就在他苏大的宿舍。我们走过那七转八弯的苏州式小弄堂,他的宿舍与校园只是一墙之隔。眼前一幢极普通的小洋楼宿舍,是用竹篱笆与外界隔断了的,房前与屋子周围有许多杂树与花草,在苏大内倒别有一番恬静与幽雅之情趣。那日,钱先生送了好几部书与我们,而每一部书上都有他的弟子写着这样的一行字:“岁在丙子,九月初一,离仲师秩差二日庆贺纪念。”字迹秀丽而园润,书上还专刻着几方祝寿之闲章。走进钱仲老之家,就能看到“梦苕庵”三个字。这是他为了常忆祖籍而特取的书斋名。这三个字是陈衍所书,终年挂在他书房的窗棂上端;而恰好与《梦苕庵》那横扁额相对的,是他的大师兄王蘧常先生撰写的对联,也高挂其上。这是王蘧常为祝钱先生的一付板对:
六十年昆弟之交亲同骨肉,八百卷文章寿世雄视古今。
在“梦苕庵”书斋,我们还能读到钱老自己所撰的八十自寿联:
八秩菊花辰,身行万里半天下;两篇胡蝶曲,人言一脉接娄东。
那日,当众多弟子、师友为他庆寿时,钱老虽已达九十高寿,但我观他老,身材不高,似矮老头,着中山装,拄一拐杖,但却鹤发童颜、精神饱满,特别见有家乡来人贺寿,他更显得格外高兴。就像一个阔别家乡已久的老人,一旦重见亲人,有一股特殊的热诚。这也一如他对家乡常常忆及而抒写的诗:“紫笋赏新岁岁同,每因桑葶忆乡风。”钱老对家乡从唐代起就成为贡茶的长兴紫笋茶,非常喜欢,每年凡饮此茶时,无不会涌上浓浓的乡愁……
钱老一生著作等身,贯史通经、出唐入宋,尤其独步明清诗书,诚如王蘧常对他赞誉的祝词“八百卷文章寿世雄视古今”,而他之学生也可谓桃李三千。可不知为何,在钱老众多之著作中,我却独喜由其门人马以君帮他刊印的《梦苕庵诗词》集,此集内收诗词1500多首,可谓蔚为大观。
读钱仲老这样的诗,确可说是一种精神上的无限享受。每逢节假日,我泡一壶好茶,再从书橱中抽出诗稿,悠然读之,立刻就能感悟到钱先生那博大精深的诗思,那一草一木、那沧桑变故,从中透露出了他对人生、友情、乡愁以及他生命体验的悲欢离合,忧伤沉痛……每次读后,令我无不对钱仲老那特有的气质和敏感敬佩有加,也深深为之兴感不已,时会堕入对往事的沉思中去。
据湖州《世纪窗》杂志编辑告诉我,在钱老刚过九五时,该杂志社记者曾特去苏州他家采访过他,钱老虽身子有病,但在采访中,钱老对他祖籍家乡,仍深深怀念不已,真可谓家乡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总关情。这不禁又使我想起在新世纪迁入的螺蛳浜六号楼里,正挂着的钱老九十岁的自寿联:
掉鞅文场,九秩忽盈,东涧南湖溯诗派;寄身茂苑,两乡思隔,锦峰金盖念家山。
一种浓烈的乡愁始终盘旋在他老的心间!两乡思隔——钱仲老身在姑苏,而他却难以忘怀湖州家乡的那座很美的金盖山!
呵,如今诗人已老去,可他老梦里依稀常常回乡的《梦苕庵诗词》却永在人间,诵其诗、念其老,我虽非他之弟子,心却敬仰而怀念他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