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出没和喜羊羊哪个火:做好事的动机与道德品牌

做好事的动机与道德品牌

小时候常想做好事，以便写作文时有材料。

帮老奶奶收谷，帮老大爷扛蕃莳，写这些总觉得没有劲头。大家都有，也都写过了。老奶奶一招呼，我们没有想什么“雷锋精神”，只习惯性地去做，且几个小伙伴十分卖力。到现在还记得把谷扫进斗箕时得用力一扫，与阿婆一起卷田篷时，我们孩子这头总是卷得大很多，像喇叭筒。

做完后总会得到几句“靠格你们小木榔，都成大人了”之类的夸奖，我们心理美滋滋的。这大概是我们做好事的真正动因。而在作文中总变为“想起毛主席的教导，要‘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你追我赶，终于在暴雨来临之前收完了老奶奶的谷子”。把日常生活做好事与毛主席语录一挂靠，主题突出起来，精神高尚起来。老师表扬声里我们满足了。

小孩子跌倒了把他扶起来，牵着小年龄孩子的手过大路小路，我们常做这样的好事儿。我们不屑于写，写起来让人别扭。如果见到别人不援手以救，会被人笑：某某某的儿子不好。他父母怎么教的。倒的是父母亲的牌子。

但我们希望那个孩子突然要被自行车撞倒，自己一个剪步冲上去把他救出来。自己也没有受伤。这才够刺激，够英雄气。于是叔叔夸公公赞。这样的机会一直没有。或者有一小孩子突然掉下水，我们把他救上来。也没有机会。有一次村里着了大火，救火是很“英雄”的好事儿，然而我们都被大人吓唬住，远远堵在外边了。

我们长大了，成了小青年。为成为英雄而做好事的美梦一直存在。伙伴间议论着如果有一个美女掉下水，把她救上来，让她感激，化为爱情。她恰好是某个大官的女儿，这下自己前程辉煌了。或者朋友把她推下水自己做英雄，即使骗不到爱情也能蒙些赏银。当然我们的计划也是纸上谈兵游戏游戏而已。这已经不是做好事而是干坏事了犯罪了。

后来我真援过一回手。那时我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堂妹的儿子在水埠头滑下水就要沉下去了，只剩下头发看得见。我扑下去，就把他撩上来。发现他只喝了几口水，没有问题，就骂他胆大包天。他母亲来了也骂儿子，边骂边说：靠格军阿舅看见，不然你眼闭了饭也没有吃了。接着就在他屁股上“啪啪”起来，大喝起来：你一个人去水边不。直到他讨饶“不去不去”哭起来为止。

我没有得到赏银（绝无责怪之意），堂妹也只在讲安全白搭时常重复“靠格军阿舅看见”这句话。大家对我也没有另眼相看。

我提这话头的意思是：乡里乡亲的，这样的事儿太多了。举手之劳确实不足挂齿的。如果我不去救，任凭这个小孩子沉下去，那么我不被乡里人唾沫淹死，也会自己做恶梦吓疯。血缘、宗法环境之下，爱是质朴的，道德也是无声的。没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极左理论指导，也不是厚黑学中没脸皮的反咬一口。整个宗族、地方就需要一种顺手做好事的氛围来保证生存延续。换句话说，这种所谓的做好事的动机其实是生存需要。

由此我思考道德品牌问题：

一是需要道德品牌，而真正的道德品牌不是用华丽的语言包装出来的。作文道德教学往往教出个伪道德。无中生有，编出故事，努力挂靠高尚。老师让学生写什么粉笔赋赞颂老师赞颂无私奉献，一脉不懂的小学生要写爱党爱什么主义的文章。我现在明白，老师说我作文好其实就是我善于片面拔高，胡说八道。很不幸这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且一直“有用”，传给下一代。（本文也是这种思维的例子。）

如上所述，道德是无声的，农民、乡村对于基本道德是用不着言语的。底线是不需要华丽语言去突出的，母爱的语言越华丽，其效果越会走向反面。讨论老人倒地该不该扶，与讨论吃饭要不要用嘴巴一样愚蠢。这些讨论越多，伪道德就越多。由此联系到我们许多单位的汇报材料越写越长，大力渲染。语言成了装潢材料。学问成了蒙骗工具。作文课堂成了培训官腔与骗子的基地。新闻机构成了道德包装公司。

二是道德品牌源于个人荣誉、地方荣誉，在温岭叫牌子。如果某村有人跌倒在路上，大家不去救助，这地方就倒牌子了，不救的人更倒牌子。倒了牌子的地方，大家不信任，讨老婆嫁女儿、借钞票都成问题。如某地小偷多，大家就说这是贼堂；某地女人偷汉子多，大家就说这里是婊子堂；某地打牌押小桩的多，就说成是赌博堂。此外如绿壳堂（打架多）、鬼堂（骗子多）。农村血缘、宗法社会中，人们往往说：不要脏了我家人（指家族）、地头。（也在武力上说：不能把我的家族、地头打嫩了。）讲牌子其实是讲道德荣誉，没有荣誉、牌子的人是无法生存的。用商业社会的话说，可以叫道德品牌。

在商业社会之中，在用脚投票的现实面前，武力品牌如没有道德做低线，只会让人“惹不起躲得起”，商业品牌也只有在道德品牌之下，才会人脉旺盛，金脉长流。

据新闻上说，预测未来三年我们将有三亿多农民进城。这真是大移民。凤凰网说这等于移动了整个美国国家人口。他们都将从血缘系统中走出来，离开自己的地头。走向城市、社区。

血缘、地头是人的天然归属，有长期积累起来的道德环境、准则，以及性格结构，以此保持着平衡稳定。当然，有些不合理的如男女不平等、株连九族等观念要加以改变。而大部分有其合理性，有制约、平衡的力量存在，其合理的价值、文化可以在城市化、社区化过程中慢慢地、不断地迁延。

表面上看，城市因为离血缘、地头、家族远了，道德（牌子）似乎淡化了。“反正大家都胡闹”就成了自己不道德的心理退路。加上现在出现的佛山女童案等道德冷漠现象，好像城市化就是不道德化似的。其实我们还是生活在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血缘地缘氛围之中。城市化也是周围人口向城市中心靠拢而已，加上交通通讯网络发达起来，地缘其实未变，“天涯即比邻”。即使是西方高度城市化的社会中，也是许多家族型企业支撑着经济命脉的。企业品牌都在寻找道德支撑。就是那些中小工厂，那些饭店理发店，不也天天喊口号让职工找到家的归属感，亲似一家人的集体荣誉感？民族主义、爱国主义无非是血缘地缘的扩大化表达而已，集体主义、单位荣誉只是家的比喻式表达而已。

城市化过程中，如果道德环境不跟上，将处于混乱状态之中。而道德教育，请回归到道德荣誉、品牌之中，回归到个人生存低线之中，回归到宗法法则之中。切勿片面拔高。这是道德教育的低线。

胡言乱语，自己片面拔高。半孔之拙见，请多批评。

浙江省温岭市新河中学　江富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