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空中的麦克斯韦方程:台湖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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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湖寻梦

班清河

《 人民日报 》( 2012年02月04日   08 版)

  30年来,我心里一直存在着一个愿望,回台湖看看。年复一年,始终没有成行,年复一年,积压在心里也越来越重。

  台湖,京郊通州的一个镇,1973年3月我插队在这里,虽然在台湖务农只有两年的时间,可这两年在我大半生的经历中却有深深的烙印,有无法磨灭的记忆,那里有我永远的梦。

  欢迎知青大会结束后,台湖一队的老秦头抬着我的行李箱(用木板钉成的木箱)放在一架老牛车上,吆喝着,吱吱呀呀不紧不慢地把我拉进他的家。炕是热的,柴锅里贴的玉米饼子和馇子粥是热的,咸菜也散发着香味。家是那么简陋,也很破旧,除了炕头上的两个大箱子和箱子上摞着叠放不是很整齐的几条被子,屋子里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可我没有觉得屋子空旷,那几把树杈钉的木凳,炕桌上一堆花生、瓜子,还有大枣,炕桌旁的烟叶盘,把屋子撑得满满的。晚上满屋烟雾腾腾,说笑声、打闹声迸出火爆,乡情亲情透着淳朴,透着田野的芳香,也掺杂着柴火和牛粪气味。

  那年三夏(夏收、夏种、夏耕)我累昏了,从早上4点天蒙蒙亮就下地收麦子,运到场院用简易脱麦机脱麦粒,直干到晚11点队长还没有收工的意思,累得直不起腰,还要挺着干,像傻子、像疯子一样干,干呐,心里纯净得像水,我们要在广阔的天地,用双手,用初步机械化的生产方式去建设新农村,我憧憬着那一排排的新瓦房,一台台崭新的拖拉机,一片片茂盛的白杨林,还有每天每顿的白米饭、大馒头和肉炒菜。

  那年的秋收季节,我们在场院打场脱粒,已经是深夜了,在轰鸣的脱粒机旁,高队长家的大丫悄悄拉住我,塞给我两个热乎乎的煮鸡蛋,饥肠辘辘的我,顿时感到一股暖流涌向全身的每一根神经,我感受到了爱,感受到了被人尊重与关怀的幸福,这个情景就像木刻一样,清晰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那时,如果需要我用生命来回报这块土地和土地上的人们,我想我会毫不犹豫。

  记得那年晚秋的一个夜晚,我一个人在田间给萌出的冬小麦苗浇水,伴着地头机井房的马达声,随着哗哗的渠水,抬头望着满天的繁星,我心胸豁然开朗,夜那样静,月光像银色的瀑布与田埂里的流水交相融泻,天地成为一幅和谐柔美的图画,此时我感动极了,竟扑在地上大哭起来,那是大自然赋予我心灵的颤动。

  尽管那时的我们还带着孩童的调皮,去没有成熟的玉米地掰青棒子烧烤吃,把邻居大婶家下蛋的母鸡围捕后炖一锅美味,大婶会跳骂我们半天,但过几天又会招呼我们去她家吃饭。

  台湖,光听名字就够美的,林中的道路、整齐的农田、一池连一池的苇塘,傍晚,一丝丝、一缕缕的炊烟缭绕整个村落,人们是那样的安详宁静。邻里非常和睦,哪家要盖新房,乡亲们都去帮工,一两天就把房盖起来,相互帮助是一条不成文的乡规。

  我在台湖仅仅务农了两年,因为国家经济发展需要,我被招工去了铁路局,后来又调到作家协会工作,整整30余年没有回到我魂牵梦萦的台湖,台湖已然成为我的梦、我的牵挂、我的追寻。近年来听说台湖建了一个亚洲最大的图书城,28万平方米的现代化建筑,我心里很是振奋、激动。我的台湖,你已经进入现代化大都市的视野,那座图书城建在台湖什么地方?一别30余年后,我又见到了你。京沈高速台湖出口往南不到两公里,一座蔚为壮观的现代化的钢结构玻璃幕墙装饰的大厦耸立在大路边,从京城出发不到30分钟完成了我30年的思念路程。接待我们的是牛铁英,台湖村党支部书记,他父亲牛文祥是我们插队时的大队党支书,我最敬佩的老劳模。前两年去世了,儿子接了班,一见就知道铁英是个能干、有朝气、事业心强的好小伙。铁英告诉我知青村先变成纺织厂后来又改造成了画家村,现在有200多个画家在此创作、展览和拍卖他们的作品。以知青为主的第五生产队,现在建起了赫赫有名的通州生态园,镇政府也盖起了新大楼。

  不知是不舍还是因为多年的牵挂,我还是围着村子转了一圈,村子道路宽阔,商铺一个接一个,房子全是新盖的大瓦房,那种半砖半土坯的院落没了踪影,再也找不到当年的模样和韵味了。这次回台湖,潜意识中仿佛去寻觅什么,我想,那标志性的亚洲最大的图书城,那第五生产队规模宏大的现代绿色生态种植园,那容纳200多位各地著名画家的画家城,不足以说明台湖的深刻变迁吗?现代化使这个京郊的乡镇早已脱离了贫困,象征艺术最高表现形式的中国画院,能够在农民的土地上由农民进入市场管理经营,脱离耕作的农民以新的生产方式依然在这块土地上展现着他们的风采,这不正是我们这代人和我们上辈几代人为之奋斗而梦寐以求的吗?我还有什么缺憾呢?是老秦头家那样的淳厚民风?是寒冷中大丫塞给我热乎乎鸡蛋的情景?是房东大婶的跳骂?还是那一池连一池的芦苇塘,那一丝一缕的炊烟,那原生态的自然环境和乡亲们宽松悠闲的神情?

  台湖,我的第二故乡,我永远的梦!